[-零-]
"季夏之月，日在柳，昏火中，旦奎中。"*
[-壹-]
清秀的小公子带着山间河畔湿润的草木味儿，眼中混着点茫然，与手头的半节糖葫芦甜腻腻的香气儿软糯糯地搅在一处。
白袍子的男人慢悠悠扎完最后一个灯笼，提笔沾墨落下蟾宫桂月，燃上一根盈红的烛，蜡泪一滴滴地落，照亮小公子霁夜下河似的眼。
水鸟乘着夕阳还了巢，长夜载着蛙声鼓足气劲儿跳了来。长门前流水静悄悄地淌，远岸的苇草在凉风里飘飘然地晃。
白袍的男人从拢着的袖里伸出手，搭上小公子的肩，小公子的脸，抚过一对漆似的目，盖上打理得不甚齐整的发。
"时间太久啦。"
小公子听见男人的叹息，他楞楞地望着男人手中的灯。
"你出来的时间太久啦——"
半节的糖葫芦剩下了木棍子，湿润的甘苦的草木味儿一丝丝窜进灯里。
"你该用它——"男人指指灯，
"回到该去的地方。"
[-贰-]
小公子丢掉了糖棍子，提起圆灯笼，白袍子男人牵着他的手腕踏上乌蓬的船。斗笠蓑衣遮了个严实的老丈沉默地摇着橹，穿过鸳鸯桥，划过河心岛，模糊一片子吆吆喝喝的灯影。
远岸的苇草在凉风里悠悠然地曳着，小公子迷糊糊地睡去。
男人拾起落在船板上的灯，白袍子染上墨色，凉风徐徐地吹，灯里的火跳跃着，跳跃着，红烛的泪糊满了底座，火苗儿小了下来，却是绿莹莹的。
软绵绵的浪拍着生满苇草的岸，带出缕缕湿润甘苦的草木味儿。男人将灯放下了河，一双手拢回宽大的白袍子里去，看着它一晃一晃消失在苇荡深处。
摇橹的老丈扯着嘶哑的嗓子喊出一支不成调的歌。
[-叁-]
小公子的生命中没有四季。
他茫茫然地睡去，又茫茫然地醒来。
小公子听见了水鸟捕食，蜻蜓点水的声音，听见苇絮脱了杆子，随风同去的声音，听见死在旧日的苇草渐渐腐烂的声音。
听见了远处老丈沉默地摇橹声，白袍子男人灯里红烛的融化声。
吱呀吱呀，哗啦哗啦，滴答滴答。
软绵绵的浪拍着生满苇草的岸，带出缕缕甘苦的草木味。
小公子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散着和早时还劲着的苇草杆子一般颜色的光。一点一点的，绿莹莹的。
夜风鼓起男人宽大的白袍子，落在灯里的小公子成了真正的小公子。
男人搭上小公子的肩，小公子的脸，抚过一双漆似的目。
"新年好。"白袍子男人说。
——小公子的新年。
灯市里戏子端着嗓子咿咿呀呀唱着一出老套而未竟的戏文。
[-肆-]
"季夏之月，温风始至，腐草为萤。"*
end.
*:《礼记·月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