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大,他好像醒了!”
谁在说话?
“他怎么样了?”
这个......又是谁?
“看上去不太妙啊......喂卡米尔,你能看见我的手吗?”
我感到自己脸庞前的空气颤晃着一动,风声中携着许凉意,像是有人在自己面前挥动了手掌。但我的眼前分明只有一片沉沉暮色,压根看不到说话人的身影。
“......没有反应,糟了,老大,看来卡米尔他真的......”
我被那人语气中早就预料到般适时显露出的惊恐激怒了,他们是谁,既然要和我说话,又为什么要躲起来,这是最基本的礼节吧?自己仿佛睡了很久,头部尚且残留着久眠初醒时的晕眩与不适感,也正是因此便没有多加思考,直接揣着满腹牢骚对那藏在黑暗之中的人发出询疑。
“......你们,是谁?”
“......”
我能明显感到当自己说出这句话后周遭的气压便瞬时低了下来,空气在这阵诡默中凝固住了。
我困惑地蹙眉,同时对于双眼仍未适应黑暗这件事感到费解。在这令人不安的黑暗与沉默中,我几乎要觉得其实这里只有我自己存在。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不远处突然窜起噼啪炸闪的声响,像是雷电。接着便传来一阵巨大的暴击声,地面随之颤动,似乎有什么物体因为这一击发生了崩裂,悉悉咚咚地有很多东西滚落下来。
我伸手去摸,触到一个干燥坚固的不规则块状物,像是山石。
“那群渣滓!”
先前询问我“怎么样了”的那个声音,这时发出了闷声的怒吼,这其中包含着的凛凛恨意令我不禁胆寒。也许是受到先前山体崩毁的威慑,我的身体自发地对这人升起一股畏惮之意,寒毛倒竖的同时试图从地上坐起来,以便远离该声音的来源之处。
但令我更诧异的事发生了,当我把手撑在身体前侧时,眼前仍是黑黢黢一片,不管是手指,手臂,还是衣服的面料抑或屈起的膝盖,都仿佛浸在无边的黑色汪洋中。碰得着,却看不到。
“我......这是......”
我咽咽口水,干哑的声线说明了自己对于此时正不可抑制地从脑海中浮现出的某个猜测的抗拒。
“卡米尔......”
第三个声音在我身后出现,同时有一双手拍了拍我的肩头,轻缓的动作中含着的安抚意味不言而喻。
“我,盲了?”
我的脑中像是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字在旋转游行,眩晕感令人有些作呕,这股难受劲儿让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寻思这些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还一副和自己很熟的样子了。我抬起右手遮住自己一半的脸,指腹在眼部轻蹭。恩,起码眼球还在。
“老大,卡米尔他......”
说话一直有些急躁冒失的家伙这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似的,话到了一半便说不下去。周围又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有脚步声循近,似乎有人停在了自己身前。
“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是刚刚那个发怒的人。
“卡米尔。”
对方没有答腔,应该是点了点头充作回应。
“只听声音的话,你认不出我们,是吗?”
回答这个问题时我犹豫了一下,毕竟对方的语气真的像是和自己相熟已久,而我却毫无印象。
“......认不出。”
对方“嗯”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又问道。
“你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吗。”
听到这儿我怔了下,随后迟缓地点点头。
对方呼出一口气,似乎心中已有定夺。
“那,你的父母是谁,说说看。”
对方随意却犹显强势的语气有些触碰到我的神经,但我尚不及完成一个蹙眉的嫌弃动作,脸便僵住了。
谁来着。
我的父母,是谁来着。
我张着口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间。想要说出的名字在脑中隐隐欲现,有谁的身影罩在层层雾霭中渐行渐远,待自己意图追赶上对方看看清楚时,他们又瞬息消失,任凭我如何努力回想,也再不能捕到蛛丝马迹。
想不起来。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失忆吧。
我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有些难堪颓然地耷下肩膀。
对面一时无人回应,只能听到几人轻微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我感到有双手摸上了自己的头顶胡乱揉了揉。
“不用担心,会没事的。”
那声音中包含着的自信实在令人安心,我不禁阖上眼,轻轻点头。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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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个人似乎知道我的一些事,对我的态度也很友好,奇怪的是他们不肯透露关于我的任何事,对他们自己的事也是闭口不言。
“卡米尔你小子忍一忍啦,那两个小老鼠的原力技能是组合技,如果我们直接告诉你关于过去的事,你的眼睛就不能恢复了。”
“那两只明明都被老大轰成渣了,没想到原力的效果还会残留在你身上。”
“蛮棘手的呢,不过这个的原力效果应该会渐渐减弱,只是——”
那个总是捎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到后面居然卖起了关子。
“只是这个原力能不能完全消失还不好说,你自己去努力回想,最后治愈的可能性应该会更大 。”
“卡米尔——”
啊啊,我知道了。
“你现在的身体比较虚弱,所以尽早休息吧。”
“晚安。”
“晚安。”
我阖上眼睛,迎接自己的,仍是那片熟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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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尔,卡米尔......”
......又是谁在喊我。不是说我需要好好休息吗。
“喂,再不醒我就——啊,这不是乖乖睁开眼了嘛。”
我费力地撑开眼皮,却惊讶地发现眼前所视不复先前那片幽深的黑暗,而是罩了纱似的灰蒙。我隐约能看见床榻的漆角,帘子的垂苏,以及床前那个朦胧的少年身影。那个少年模样的人影见我睁眼,便很雀跃地跑开了,我缓慢地转动脖颈让视线跟随上对方,便看见他跑似乎是到了落地窗边,窗外月色朦胧,仍是灰暗。
自己睡之前所在之处并非卧室,加上视力如此快地便恢复了些许,让我很快便断定此为梦境。
“卡米尔,过来。”
那个少年命令似的语调让我感觉很是熟悉,不及多想我便摸索着下了床。视线很矮,这似乎是个孩子的身体。
“怎么了?”
我张开口,却愕然地发现并没有相应的声音随着唇形变动从喉中吐出,但对方像是听到了问话似的哈哈一笑,拿起一个杯盏模样的东西在我眼底晃了晃。
“卡米尔你看,这个是什么?”
我的眼前骤然一亮。
璨金的液体在杯盏中晃动,划出一圈圈小麦涛似的涟漪,液弧像是浸了星星,隐隐还泛着光。
只有这片金色驱散了它身周的灰霭,如同荒野外孤零零的一簇火,点燃了渴昼之人的眼。
“这个呢,是我悄悄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叫做啤酒。”
少年模样的影体歪歪地靠在墙上,轻晃着手中杯盏。
“这种民间的酒父亲他们肯定不懂得如何去品尝,所以咯,我就来找你了。不吃独食,够意思吧?”
他轻松地笑着,一把揽过我的肩膀。
“尝尝?”
“尝尝。”
即使发不出声音,我也笃定对方能听见我的话。果不其然地,对方发出了一串愉悦的笑声,接着便把酒杯递到我嘴边。
“来来来,干!”
“卡米尔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听他们喝酒时都是这么喊的。”
“这才乖嘛。味道怎么样,我是觉得比平时喝的那些玩意好多了。”
“对吧,哈哈哈哈。”
我因为那片耀眼的金色和这人肆情的笑声而目眩意乱,喝下的所谓啤酒也并没有实际的感觉,只是伴随着那人絮絮的言语,头脑还是渐渐沉了下来,像是要醉了。
“卡米尔,下次,我带你去......”
去哪儿?
“卡米尔,你喝慢点。你还未成年......喂。”
你不也是。
不过,我为什么会知道......
“卡米尔,卡米尔,醒醒......”
干嘛又喊我醒过来啊,真烦人......
“再不起床,甜点就没咯。”
恩?!
我瞬时睁开眼睛,然后面对着眼前的浓浓夜色陷入尴尬的沉默。
醒过来了。因为甜点。
“不愧是老大。”
耳边传来由衷的称赞声,我觉得自己耳根有些发烫。
“我睡了很久?”
“没,只是现在是早上了,该起床咯。”
我下意识地朝日出的方向看去,目光触及那团灼眼的金色时不仅抬手遮住眼。
......金色?
我怔住了。身边传来三个人一齐倒吸气的声音。
“我......”
“卡米尔,你能看见了?那你看看我比的是几?”
我眼睁睁看着一个毛茸茸乱蓬蓬的橘色身影逼近过来,眼皮跳了跳不由得联想到某种大型犬。
我能隐约看到面有一个晃动的手影,却仍是看不真切,就像是超重度近视一样,看久了便眼花。我扶了扶额头,有些难受地摇摇头,酝酿了一下措辞道:“......我好像,可以看清一些黄色系的东西了,金色的看的最清楚,其余的便有些吃力。”
“哇哦哦哦!”
大型犬明显没把我最后一句话听进去,兀自兴奋起来。
“老大老大,卡米尔这是有所好转啊。”
被他一直称作“老大”的男性低低应了声,然后开口问道:“你睡着时发生什么了吗,比如,梦境什么的?”
对方的切入点很准,我只得点头。
“梦到了什么?”
三个影影绰绰的人形凑到我身前,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金黄色的啤酒。”
那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似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嘛,总之。”
总称作为老大的那个人站了起来,染在什么巾体上的金色W形标记随之晃动 。金色的星志在必得地微笑。
“也许梦境有利于你找回记忆,所以卡米尔——”
我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有些辛苦,不过我等不及了,麻烦你立刻再去睡觉吧。”
似乎是为了安抚我的情绪,他赶在我回话前又添了一句:“乖。”
......你们这是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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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一片混沌中转醒。准确地说,是入眠。
我的身前是一个方桌,摸上去触感光滑,材质上等。桌子上摆着一摞摞的书。我抽出一本,看见了封面上烫金的字体。
《雷王星生物资源概况整合》
“......”
心底没来由地升上一股亲切之感,我摩挲着封面发呆,直到房间的门被推开。
“卡米尔,今天学的如何啦?”
我抬起头看向那个身影,比上次梦境中的要稍微长高了些。
“哈哈哈在这方面你还真是不谦虚啊。嘛,今天没人再来找你茬就最好不过。不过我谅他们也不敢闯进我拍的书室。”
即使我没有说话,对方也会将对话进行下去。因为这里与其说是梦境,还不如说是回忆之地。
我逐渐确认了这个事实,然后看着那个少年大咧咧窝进一旁的软椅,把头顶那个灿灿的王冠摘下来抛玩。
这不是该可以随意对待的东西吧。
这句话刚在我心底浮现,紧接着又被另一个骤风般卷过的思绪刮走。于是我脱口而出:“哥哥在这个时间来看望我没关系吗。”
哥、哥?
“当然的咯,卡米尔你就别瞎操心了。来,猜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哥哥......?”
“答错咯!”
我一个激灵,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是在回应自己的呼唤,于是又稍微松了口气。
少年坐起身朝我这边走过来,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状的东西递过来。
“打开看看。”
我依言打开,然后眼眶被那之中小心翼翼藏着的温暖色彩熏染到发红发热。
满满一盒子的,粉色糖果。
“这可不是普通的糖唷,是那些小行星国家供上来的特产。据说每颗糖果最多能包含四种不同的口味。制作这种糖果的材料似乎还蛮稀少的,我干脆全要来了。”
“卡米尔你小子不是喜欢吃甜的么,跟小孩子似的。”
“诺,尝尝。不好吃也不管退货。”
我拼命点点头,开始试吃糖果,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指尖在不住地微颤。
我从小就比较喜欢吃甜品,不过也只是相对于其他人有着稍高程度的喜爱而已。但似乎是在这之后,我开始嗜甜了。
向来是越得不到的东西便越喜欢,从前因为我总吃不到饭后本该享有的甜点,便总对那份味道存着份执念。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我的一日三餐包括甜点和下午茶都齐全起来,样样不落,但对于甜品的念想却始终未能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