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女友的试镜
彩虹影业《是朋友也是爱人》的试镜会安排在下午2点，威尔酒店1F会议室。
方若绮赶到的时候，发现大堂里已经聚了一群美女。看背影个个细腰大长腿，看正脸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娱乐圈果然是个“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地方。
这厢，沦为“前浪”和“旧人”的若绮感叹着，默默走到一旁。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T和牛仔裤，其实是非常大众的装扮。但在周围人的对比下，反而显得特立独行。
于是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她，眼神打量过来——稍微有点城府的，意味深长地笑笑便移开了视线。更多的则是见她出现在这里，或高傲不屑地撇撇嘴，或背过身去跟旁人窃窃私语。
混娱乐圈的，哪能不懂得察言观色呢？
所以若绮几乎都不用多想，就能猜出那些表情和议论背后的内容，无非就是说她“倒贴不要脸”、“捆绑前男友”、“阴魂不散”之类的吧。
若绮对这样的话倒是习以为常了。更何况在王瑞恩的戏里，出场不到半分钟的角色都有制片人太太的侄子的干妹妹觊觎。她顶着男主之一林立翔的前女友身份，自带网红表情包属性，怎么也算是占得先机了。
虽然很多人都选择性遗忘了，六年前刚满19岁的方若绮在电影《目击者》中首挑大梁的演出是怎样横空出世，艳惊四座，被奉为“教科书式的表演”。
那是她最辉煌的时刻——
她跟很多知名导演合作，他们评价她“天赋过人，前途无量”。
她被媒体和粉丝簇拥，他们对她说“期待你的时代早日到来”。
她自己……她自己也觉得她是众星捧月，天之骄女。
可惜她那时太过天真，不懂得从云端到深渊，只要一瞬。
……
年少不更事，浮华一场梦。
若绮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她已经很久都不曾回忆过去，大概是今天相似的场景唤起了沉睡的记忆。不过很快她就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集中心神。
如果今天的这场试镜还拿不下来，她就快三个月没有正式工作了。
就算是“胡萝卜（flop）”到底的过气明星，被房东扫地出门，无家可归，还是够凄惨的好吗？
她可不想再为那些八卦营销号贡献什么群嘲黑料了。
方若绮，打起精神来！！
她给自己鼓劲儿，很快就有工作人员从隔壁会议室出来，给下一批试镜的人发剧本。
若绮也拿到了，1.0的大戏。所谓1.0就是用小四号字体印出来的A4纸台词，满满一页。
“准备时间十分钟，脱稿，待会儿拿到台词的就进来抽号，按顺序表演。”工作人员发完手中最后一份资料，干脆利落地说完就转身进了会议室。
够狠！这几乎是现场所有人的共识。
时间短，台词多，剧本里竟然还不给细节指导，全凭演员自由发挥。
导演挑的试戏段落也很“丧心病狂”。故事情节是男主之一的“学文”在婚礼前夕向未婚妻“秀娟”坦诚自己爱上了同性好友，希望可以解除婚约。而外表温柔恬静，内心偏执脆弱的“秀娟”却说什么也不同意，坚持要举行婚礼。于是两人在新婚夜前爆发激烈冲突，为此后“学文”逃婚，“秀娟”精神失常埋下伏笔。
这是一段情感起伏大，人物变化尤为突出的戏份。即使科班出身又累积了一定表演经验的若绮也暗暗叫苦——妈蛋，这难度系数五颗星啊！
华语电影史上首位柏林影帝王瑞恩，转型当了导演后，不仅不体谅昔日同行，反而变本加厉“折磨”他们，真是……身为***粉都忍不住想怼他啊。
这就是个配角！配角！！在同性题材的电影中，女性角色只要打打酱油就好了，整这么高难度的你是要上天吗！！！
若绮一边死命记台词，一边持续吐槽王瑞恩。但是很快的，她怨念的小宇宙就被打断了。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刚刚那位工作人员出来发话说：“进来吧，五人一组。”
若绮理了理衣裳，认命地走了上去。
进去后才发现，阵仗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房内四个角落各架一台摄像机，中间条形桌后分别坐着彩虹影业的老总卫国强、上届艺能天王黎华、柏林影帝兼新锐导演王瑞恩、本届金像奖最佳男主林立翔，以及疑似制片人的某位仁兄。
好吧……若绮突然就释怀了进门前的那些怨念。
抛开对林立翔的成见，有生之年可以看见当今影坛上最“逆天”的三位男人排排坐，若绮表示不枉此行了！
相信来试镜的其他四位美女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制片人喊大家抽号时，其他人都还愣着，若绮反而最先反应了过来。她走上前去，在排成一行的号牌中毫不犹豫地选了离林立翔最远的那张。
离的最远，沾的晦气最少。
她理所当然地想，翻开牌面——一个大写的“1”。
……
次奥！
若绮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但她还是微笑着，从容地将手中的号牌交给最右侧的制片人，然后在直起身的时候，瞥见林立翔以更加从容的姿态，用口型无声地说：“看好你哦。”
哦尼玛个头啊！！！
若绮内心咆哮着，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她深吸了口气，闭着眼过了遍待会表演时的情节，然后在制片人淡淡的一句“开始”后，上前半步——
若绮扮演的“秀娟”举起左手，凝望着那并不存在的无名指婚戒。偏过头，却是朝着扮演“学文”的黎华方向轻声细语地问：“好看吗？”
这是一场没有对手戏的试镜。
所以若绮不等他回答，又化身“秀娟”沉浸在准新娘的幸福甜蜜中。她在虚空做出轻抚上“学文”胸膛的动作，带着小女人的羞涩，又风情万种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然而片刻后，“秀娟”的手就好似被握住般，从爱人的胸膛撤离。
她眉头微蹙，却依然直视着“学文”。然后渐渐的，在他的剖白中，面容变得哀戚。
但此刻的“秀娟”还是柔弱的，即使她脸上似水的柔情已经裂开了缝，最先显露出的却是犹疑彷徨。
“秀娟”侧着脸，眼睑略微垂下，仿佛对“学文”又仿佛对自己说：“不是的……你只是……只是太累了。”
说着她又抬眼，像任何一个称职的妻子般，善解人意道：“你去休息会儿吧”。
她不由分说的牵过“学文”的手，往回走了几步像是来到床边，转身做出铺床的动作。此刻她的语气就如同包容孩子胡闹的母亲，低声哄劝着：“睡吧，睡醒了，我就是你的新娘了，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可很快的，她的温柔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在“学文”锲而不舍的述说中，一直以来的幸福表象被打碎。“秀娟”唇边的笑容开始凝固，手上的动作也慢慢停顿。然后她像用尽了全部力气克制住自己的愤怒般，身体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秀娟”倏地转身，挥手打了“学文”一个耳光，声音也变得凄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染上恨意，她厉声质问：“所有人，所有人都知道我明天要嫁给你！你现在来跟我说取消婚约？理由是你爱上了一个男人！！！”
“秀娟”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某个相框，逼近“学文”，指着上面嘶吼：“这是个男人，你看清楚，他是男人！！”
她把相框往地上一摔，仿佛还不解气般一脚踩上去。之前的柔情蜜语全变成凶狠利剑，毫不留情地戳向对方：“你们是变态！是怪物！恶心！！”
“秀娟”推攘着“学文”，嘴里是阴狠恶毒的语言，眼里却是我见犹怜的泪水。
她不能放弃和“学文”多年的感情，更不能让自己成为他人眼中的笑柄。
所以她像是耗尽了力气，虚脱地靠在“学文”怀里，怯弱地抽泣：“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
哀求的声音还在继续，她的身体却仿佛失去了依靠，最终渐渐跌坐在地上。
此刻的“秀娟”弓着背，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她嗫喏着，语调颤抖，竟成不了一个完整的句子。
待她再次抬起头时，原本整齐的秀发已经胡乱散开，脸上的泪痕依旧让人怜惜，然而从眉眼到下巴，每一寸面部肌肉的微颤，都在诉说着她的滔天恨意。
她狠狠的，死命盯着的，是“小武”扮演者林立翔的方向。
……
试镜的戏份已经结束，会议室内出现了一阵诡异的静寂。
最后是正中央的王瑞恩将手中的笔轻轻一放，镇静自若地说：“下一位。”
待这组所有人都试戏完毕，若绮还是很“客观”地评价——大家都演的挺不错，最出色的是自己。
她带着这样的认知和其他演员们一齐退场。按理说接下来有十分钟的时间给考官们评议，得出结论。
但仅仅用了不到五分钟，王瑞恩就一锤定音了——
不过。
一个也不过。
最先跳出来反对的，竟是那位打酱油的制片人。
他说：“第一个不错啊，尤其她最后那个‘因爱生恨’的表情特别到位。”
一旁的林立翔摸了摸鼻子，在方若绮的名字上画了个意味不明的圈。
王瑞恩平静地见招拆招：“匠气太重。”
……
在你这位没接受过任何系统培训就自学成才，天赋异禀的“野生”影帝看来，整个娱乐圈里还有“匠气不重”的演员吗！！
再接下来提出疑义的是卫国强。
他以生意人的商业触觉字斟句酌道：“若是有方小姐的加盟，影片的话题度倒是可以更上层楼。”
一旁的林立翔仿佛也没听出任何深意，在方若绮的名字上又画了道斜杠。
即使面对公司老总，王瑞恩也是一贯的用词简洁：“不太需要。”
……
好吧，看在你执导的首部影片就能进入国产票房十亿俱乐部的份上，老板忍了你的嚣张。
最后是黎华，不过他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他只是习惯性地抚着下巴，露出一如既往的优雅微笑，说：“希望你不会加那个‘扇耳光’的戏。”
指的是若绮刚刚加的那个扇“学文”耳光的动作。
剧本里没有，事实上王瑞恩的剧本里很少有演员的动作描述。
这是他独特的执导风格。到了片场随着故事进展，王瑞恩自然知道要加什么细节。所以对于黎华提出的意见，他不置可否。
……
出乎他意料的，当初私下联络选角导演，力主给方若绮试戏邀约的林立翔却什么话也没说。
他只是低着头，在方若绮的名字上最后画了道相反的斜杠，力透纸背。
于是，那个心头百转千回了的名字，就这样在纸面上落成了个突兀的ⓧ，断绝了一切可能。
林立翔倏地将手边的纸揉成一团，抬起头时又恢复了粲然的神色，语调轻快道：“那我们继续吧。”
而此时此刻，顶着毒辣辣的日头，辗转下个片场临演的方若绮不会知道——她感觉良好的试戏就这样划下了句点。
正如她永远不会知道，几天前那陌生邮箱发来的试镜讯息只因某人想要这样肆无忌惮地注视她。哪怕，是以这样的方式。

第二章 带资进组否
一周后。
没有临演也没有平面拍摄工作的下午，若绮在家开着冷气享受最后的奢侈。
她刚刚清空了冰箱里的啤酒、布丁、火腿、芝士和半包速冻水饺。
……还真能吃呐……
当然也有试镜失败后的“自暴自弃”，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打包的行李太多，这些不解决就只有白白扔掉，多浪费。
过气女明星是不用做那么严格的体重管理的。
若绮毫无形象地把腿搁在茶几上，察觉到自己又有点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中，于是又臭不要脸的自我催眠：反正我怎么吃都不胖！
她砸吧砸吧嘴，摸出手机，准备给房东打电话退租。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大跳。
一直到坐在PSTV制作人曹琳的办公室里，若绮还是懵的。
自从她不再演那些“傻白甜”后，就鲜少有这样的表情了。
可现在……处变不惊的神色实在装不下去啊亲！！
PSTV的台庆剧，时下最火的宫斗题材，演员阵容强大，制作班底比演员阵容更强大。
分给她的是女三号的角色，戏份贯穿全剧，性格立体，人设讨喜，演好了相当容易出彩。
在“狼多肉少”的电视圈，这样的香馍馍抛出去肯定会是一阵“血雨腥风”。所以缘何会落在自己头上，这是个非常值得深究的问题。
更何况……若绮翻到影视合同的第二页，片酬那一栏七位数的金额真是该死的耀眼。
拜她早些年在各种商业烂片中更烂的演技，她“票房毒药”的名号不胫而走。
于是前任经纪人大手一挥，决定带她转战小荧屏。
哦对，忘记说了，若绮的前任经纪人是她亲嫂子，就比若绮大个三岁。
半路出家的经纪人哪有什么专业眼光，凭着一腔“杀不死的少女心”给她接的电视剧清一色的傻白甜女主，玛丽苏光环直接闪瞎了最后一批死忠粉的眼。
于是遭遇情场滑铁卢，事业比情场更滑铁卢的方若绮从此一蹶不振。凭借后续自己花样作死若干次，终于成功晋级四海八卦版的“群嘲小天后”，可喜可贺。
再然后别说“女三”了，就连人物形象稍微讨喜点的“女四”、“女五”，若绮也很久没有染指过了，所以日常的收入情况可想而知。
但现在……这么优良的大制作，这么重要的角色，这么丧心病狂的片酬，像是上赶着门送她手上。噢，妈妈咪呀，这是哪路土豪朋友显灵啊！
宝宝我不接受（除王瑞恩以外的）潜规则的哟~
于是在一轮你来我往的社交辞令后，若绮试探着提出了那个代表正义的问题：“我算‘带资进组’吗？”
曹琳闻言一下子就笑开了，“哎哟，若绮你还在记恨以前那些八卦啊？都是陈年旧事了，忘了哈，人要向前看嘛！”
看你奶奶个腿儿！！
当年全民黑我的时候，你们台那个叫“八卦小场记”的营销号可没少在网上造谣我“带资进组”，一直到现在都还时不时PS我的表情包赚流量。
哼哼，此仇不报非君子，早晚有一天揪出TA的真身上天台！！
若绮在内心掀桌，但面上还是保持克制，笑眯眯地学着曹琳的语气：“哎哟，琳姐你这话说的！我哪有什么记恨，不过是看这么大一馅饼砸我头上，怕误食了消化不良。”
“你啊……”曹琳摇摇头，转身从书柜上取出一份项目计划书，递给若绮：“我早说你命里有贵人相助的。咯，这个Rynsa是这次的赞助商之一。他们老板是你的影迷，推荐你出演的。”
Rynsa？近些年迅速崛起的高端服饰品牌。可是以前没打过交道啊……若绮摸着下巴思索。
像是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曹琳笑的一脸意味深长，“正式官宣出来前有个主创见面会，对方应该也会出席，到时候给你引荐下。”
“谢谢琳姐。”若绮得到了她想要的答复，爽快的见好就收。
之后在曹琳的盛情难却下，她勉为其难地收下合同，找了个借口说晚几天给答复。

收工后。
出乎意料的，温宁海带她去的餐厅不是什么“米其林”几颗星，而是某处CBD附近的私房菜馆。
“这里的菜色还不错。”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温宁海解释道：“而且相对私密。”
私密？我和你吃顿饭而已，不用专程选 “相对私密”的地方吧？
若绮的笑容有些微的不自然。她想起这段时间以来温宁海那“润物细无声”的渗透力，将对她的称呼既自然又合理的从“方小姐”变成“若绮小姐”又变成“若绮”……
如果他今天再进一步变下去，那自己是婉拒呢？还是默许呢？
不……还是婉拒好了，毕竟这是篇“王方”文。
可还没等她默默纠结完毕，就被一个俏丽的声音打断了——“对不起，我迟到了！”
“没有，应该是我们早到了几分钟。”温宁海看了眼手表，很有绅士风度地为对方拉开椅子就座。
“这位是？”若绮看着眼前穿着校服的年轻女孩，很青涩素净的脸庞，却奇异的有种聪慧高贵的感觉。
“这位是杜云芊，她哥哥是杜氏集团的掌舵人”温宁海为若绮介绍到。
“说我的时候，能不能别加我哥的后缀补充。”
“可是不补充的话，若绮很难知道你是谁。”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们）竟无言以对。
若绮和云芊双双沉默，温宁海继续道：“这位我应该不用介绍你也知道，方若绮小姐。”
“……”你要不要故意对比的那么明显！！！
云芊在心里难得的腹诽，面上却是粲然的笑容：“若绮姐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一直是你的影迷。”她伸出手，有点激动，微微憋红了脸问：“可以跟你握个手吗？”
“当然。”若绮受宠若惊地握上去，很有Fanservice的精神承诺：“待会儿还可以给你签名、合影、拥抱。”
所以这就是“真”影迷可以享受的待遇吗？
温宁海在一旁含笑听着，心里觉得有必要抽时间去看完所有若绮出演的电影。
“Yeah~”温暖静谧的家庭式餐厅内，女孩雀跃着欢呼，却趁若绮不注意时递给温宁海一个“羡慕吧”的眼神。
温宁海接收到了，所以很恰如其分的拆台，对若绮柔声道：“很好的主意。接着我就可以送你回去了，明天还有工作吧？”
“恩。有部电影还有个‘友情客串’的镜头需要补几个景别。”
“是在本市，还是影视基地？”
“横店。早上7点过的航班，顺利的话应该明天晚上就可以回来了。”
“我让司机送你去机场吧，还可以在车上睡会儿。”
“不用麻烦啦，谢谢！”
“若绮……”
“咳咳。”温宁海还想说什么，杜云芊适时的出声打断。看什么看？再看我还不是要控场，没看你都偏离主线多久了吗？
云芊与温宁海默默进行着一场“小狐狸”与“大灰狼”的脑电波交锋。
之后对话回到正题。温宁海非暴力不合作，云芊只有先行试探引导：“若绮姐，你经常这样赶早班机跑通告吗？”
“也还好。主要是剧组给我排的时间紧，只有早点赶过去。”
“都是你自己跟剧组协调时间的吗？”
“对啊，不过可以的话我都尽量配合。”若绮不以为意的笑笑。她年轻气盛时也曾在工作场合发过脾气、使过性子。后来不知道是自己作死吃了亏，还是年纪大了收了心，总之渐渐开始体谅别人的难处，将心比心的也就尽量配合了。
“……”杜云芊和温宁海对视一眼，心里都不约而同有了个定义：纯良小白兔。
废话！正常人有几个比得过你们这些家族内“阴险”基因源远流长的世家子弟啊。
温宁海不准笑。虽然家道中落，但你白手起家，天天看经营分析报表，敢说自己不是满肚子利益算计吗？
杜云芊也不准躲。豪门千金是没错，可你哥哥杜司臣比温宁海还恐怖，你耳濡目染下还敢说自己不腹黑？
……不敢。
所以“阴险”二人组迅速交换了个眼神，很有默契的一个唱起了红脸，一个唱起了白脸。
首先是“红脸”的云芊看似很天真无邪地问：“若绮姐怎么不找个经纪人呢？”
“以前有过的，就是我嫂子。不过后来她跟我哥移民了，我的工作也少了很多，就自己打理了。”若绮尽量云淡风轻的描述。
然而事实比这个要惨烈的多。
当年若绮事业一落千丈，心疼女儿的母亲开始责怪媳妇不会打点，婆媳矛盾加剧，嫂子流产并且被医生诊断为终生不能再生育。
原本夫妻感情蜜里调油的哥哥和嫂子开始协议离婚。
而若绮在家里两头不是人，于压力和愧疚的重重纠葛下有了抑郁症的早期症状。
最后还是父亲做主，让哥哥带着嫂子去了澳洲，而若绮则定期去心理诊所治疗。
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若绮在渐渐痊愈后就搬出了家，独自打拼至今。
不过好在雨过总会天晴。嫂子在去年怀孕生下个可爱的小侄子，全家人还去墨尔本看望他们。若绮的手机里一直保留着那张照片——是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小侄子，哭着笑，笑着哭，丑的令人心疼。
但那是她疲惫时最温柔的灵药，仿佛曾遭受的一切伤痛都可以被抚慰。
仿佛。

第四章 娱乐圈的友情
这厢，本来要唱“白脸”的温宁海敏锐地察觉到若绮表情的变化，于是夹了菜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关心地问：“是不是累了？”
喂喂喂！你不要怜香惜玉就误了正事好吗？
云芊很不解风情地瞪他，然后觉得他实在不靠谱，只好自己厚着脸皮上了。
“对啊，若绮姐看上去很辛苦的样子。”这句话虽是别有深意，但其中蕴藏着的心疼并非作假。
几年前，云芊在波士顿的华人影院里点播方若绮出演的《目击者》，片尾那长达一分钟的哭戏牵扯出了她自认为隐藏的已足够妥当的悲伤和无措。
从那时起，方若绮就是杜云芊心中的“女神”。只因她身上有种魔力，能在荧屏里演绎出让人感同身受的悲喜。
虽然后来因为种种，方若绮似乎暂时遗失了这种魔力。但杜云芊一直毫无理由的相信着——她会回来的，以超出我们想象的强韧。
涅槃重生，浴火凤凰。
“呃……还好吧。”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变成“凤凰”的若绮只是突然觉得这两人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于是顿了顿，很合理地提出怀疑：“那个……如果你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就算告诉我明天你俩要扯证，我也还经受的住的！
对哦，我为什么要用“就算……也还……”的句式？
“……”云芊和温宁海也难得沉默了片刻。
狐狸和狼的圈套居然都被小白兔看穿了，这就很尴尬了。
最后还是温宁海棋高一着，若无其事的开口道：“云芊在她哥的资助下成立了家经纪公司，不过条件是三年后要交出能让她哥满意的成绩。”
听到这里，若绮略带同情地看了眼云芊：可怜的小妹妹，你哥还真是“打个巴掌给个枣”。
“但她公司开业两个多月了，一个艺人都没签到。”温宁海冷静地陈述。
“不是‘没签到’，是‘不想签’！”云芊很不冷静地纠正。
温宁海谈笑自如地扫她一眼，她乖乖耸肩表示：对不起，您继续。
“所以，应她哥同时也是我好友的委托，我安排了这次会面。”温宁海弯曲食指轻叩桌面，认真观察着若绮的表情。
这厢，也认真观察着温宁海的云芊很欢喜——哦，紧张了？
勉强算是“青梅竹马”的她看到温宁海只有在紧张时才会出现的小动作，幸灾乐祸地想：你也有今天，哼哼。
生怕人注意不到似的，还特别备注说“应她哥同时也是我好友的委托”，欲盖弥彰啊。
不过看我女神的表情……她是真的没注意到，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在意……
一个大写的心疼。
“哦。”若绮这么沉吟着，偏过头来，很直率地问云芊：“所以你想让我签你的经纪公司？”
这么单刀直入的风格，杜云芊已经久违了。所以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摸着自己的耳朵小声道：“如果若绮姐不嫌弃我没有经验的话……”
一旁的温宁海审时度势地看着。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小时候云芊犯了错要挨训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摸耳朵。杜司臣说这是她紧张时的专属动作，果然如此。
不过他还是有必要确认——她此时的紧张有多少是因为若绮。
所以他顺势接过话来，对若绮建议：“你是应该好好考虑下。”
温宁海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柔和，说出来的话却是算无遗策：“在我看来，你的确需要位经纪人。而杜氏虽不完全涉足娱乐圈，但文娱产业背后的资本都是盘根错节的，所以云芊的身份在这个圈内应该还是能挣几分薄面的。然而——”话锋一转，开始冷血精准地打击：“她是新手，不折不扣，经验为零。如果签约她的公司，难免不会有当‘小白鼠’的风险，并且她在塔夫茨大学念得是‘国际关系’，离娱乐圈也相距甚远。”
…… …… ……
出身名门、家规森严的杜云芊不会骂脏话，否则现在温家列祖一定会觉得不胜其扰。
所以她只能在一连串的省略号后，极力克制住自己想手撕温宁海的冲动，对若绮争取道：“若绮姐别听他的！我从两个月前就在思考应该怎样规划你的演艺事业了，我还写了一万多字的论文呢。这个……如果你不想签我的话，也请参考下吧。”
门萨中国年纪最小的成员杜云芊对自己的智商从来都很自信。只是再少年得志，她也不过一个刚过双十的女孩。当自己在意的人微笑注视着她的时候，她会紧张，也会胆怯。
“恩……宁海哥说的对，若绮姐你不用那么快给答复的。”云芊羞涩沉吟：“我……我只是想你知道，我一直关注着你，很期待你的复出。”
“谢谢你。”很诚挚的感谢。然而若绮还是轻轻放下手中的刀叉，实事求是地说：“很抱歉，我明早要赶飞机，确实该告辞了。”
“我送你。”温宁海看看时间，已近9点。而她回去收拾好行李后，估计也只能睡4、5个小时就要赶赴机场，确实得走了。
“好，谢谢！”若绮倒是没有推辞。她起身拿过自己的手袋，轻轻拍拍云芊的肩膀，笑语嫣然：“我欠你的签名、合影和拥抱，下次见面还~”
云芊难得呆呆地抬头看她，若绮眨眨眼：“可以的话，带上你的经纪合约给我签。”
……
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
在经历过低谷后，若绮分外珍惜身边那些真心对她好的人。
更何况，她直觉——杜云芊不仅会真心对她好，她还会很懂自己。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所以今后，杜云芊不仅成为了方若绮事业上的助力，还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挚友。

第五章 经纪人发招
SY的秋冬秀结束后，若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工作，连之前时不时会出现一下的“女N号”或是“友情客串”的通告都没有。
不需要询问，经纪人杜云芊很主动给她释疑：“我只是觉得很少有观众能从模糊不清的远景里看到你精心设计的面部表情，也很少有人能从短短几句台词中感受到你为角色赋予的魅力。”
“这个圈子远比我想象的要残酷。它并不如它向外界所鼓吹的那样买账‘努力’、‘坚持’和‘梦想’一类的词汇。而是很讽刺的，只有当你变得足够令人瞩目时，才会有大批粉丝或媒体为你注解你的‘努力’。”云芊淡淡地说，言语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犀利。
然而片刻后又恢复笑容，意气风发：“若绮姐，但我一定会努力为你争取到配得上你实力的角色。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信，我当然信。
偶尔沧桑偶尔稚气的女孩，对她发自内心的欣赏和崇拜，若绮也回报以无条件的信任和包容。
所以，即使在看着“纯真年代”官微上发出的SY最后一场秋冬秀后台照，自己那明显比旁人大了一圈又黑了不少的脸，若绮还是含泪点了转发。
云芊妹纸，虽然我微博并没有买粉，但我好歹也曾是被称为“漂亮宝贝”的方若绮啊。
你这样……我可能以后真的都没办法愉快地“靠脸吃饭”了……(ಥ _ ಥ)
后来果然，一众营销号跟风转发，狂踩“漂亮宝贝方若绮颜值不再，与XXX合影被秒杀成渣”。而这其中点击量最高的莫过于那篇“SY秋冬发布秀，XXX艳压方若绮（图）”，然后正文点开，配图就是“纯真年代”官微上去了水印的那张合照，并且很无耻地把XXX女星又美颜了一个度。
……
身为演艺界前辈的若绮不无惆怅地感慨：妹纸你即便要发艳压通稿，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脸P的跟个倒三角灯泡似的，白得发亮。
直到半个月后，从云芊手上接过网播剧《新明星志愿》“女一号”的试镜邀约，若绮才惊觉——天啊，原来套路可以这么深。
套路是这样的：
云芊不知道从什么途径打听到《新明星志愿》正在选角阶段。其他角色已经定的七七八八，反而是全剧最重要的女一号“林晓晓”的扮演者迟迟未确定。
云芊本来找关系要来了导演宋川的电话，却没有贸然打过去。
因为据她的了解，这位宋导的性格有点轴，说好听点是“刚直坚毅”，说难听点就是“一意孤行”。所以明明能上星的红色电视剧拍了几部，收视率也不错，就因为听了几句“不接地气”、“老掉牙”之类的话，转而自己拉起投资，组了班子，跑来执导网播剧，还是娱乐圈题材的。
这no zuo no die的性子……连云芊都忍不住问一句why you try？
然而吐槽归吐槽，依着宋导如此清高自负的脾气，她要是打电话过去推荐若绮姐，估计都还没开口就会被对方拒绝，还可能被质问是从哪听来的风声。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宋导亲自注意到若绮姐。
于是云芊根据该剧官方微博号里的“关注人”列表找到了副导演的账号，又从负责选角的副导演账号“关注人”里发现了熟人。
没错，就是那位和若绮姐一起代言了SY秋冬秀的XXX女星。
同时她也是这位副导演的“干女儿”。
云芊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出于“干爹”对“女儿”的爱护，这部网播剧的推角一定少不了XXX女星。没准她还近水楼台先得月，被“干爹”带着亲自去见下导演、制片什么的。
再于是，接下来的事就很easy（你确定？）了。云芊先是“很用心”地将XXX女星P的比若绮姐美了一点点，再“很有诚意”的用公司的官微推出去，果然“鱼上钩”了。
XXX女星的团队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炒作机会，于是铺天盖地的“艳压”通稿。
根据‘孕妇效应’，刚刚从副导那里听说或者干脆就自己见过XXX女星的宋导很容易看到这些讯息。
如果他看到，那么以他的经验一定会判断——若绮姐本身的话题度足够、本人经历与角色有一定重叠、现阶段的片酬又不会太高，最重要的是人美演技佳！！（若绮迷妹，理解下）
云芊拿自己的智商发誓，宋导钦点若绮姐试镜的可能性是158%。
几天后，工作邮箱收到的“试镜邀约”果然命中了她的揣测。

在听完云芊很平静的叙述后，若绮想问“你觉得我以什么样的姿态跪拜会比较让你满意呢”。
“云芊……”刚开口就被她打断。
像是生怕她嫌弃，云芊忙不迭地解释：“我知道这只是部网播剧，让若绮姐去演是有点委屈。”
“我不……”委屈。
听到那个“不”字，云芊更是紧张地不给若绮一丝开口的机会，急急道：“从这剧拉赞助的情况、同档期竞争对手的情况和放送平台的资源倾斜度来看，播放量应该要破二十亿才能保本。所以到时候剧一上线，肯定会有很多网络媒体、营销号什么的推稿宣传，这对若绮姐你短时间内热度和人气的提升都很有帮助的。”
“而且，我……我想看你演‘女主角’。”云芊眼睛一闭，干脆豁出去了：“不是‘打酱油’也不是‘背景墙’，你的演技应该值得更好的！”
“……”若绮看着云芊。
“……”云芊也看着她，却在心里不断打鼓：完了完了，若绮姐眼圈都红了，不会是要跟我解约了吧？杜云芊，让你说什么大实话，这下子得罪女神了吧！！
哪里知道下一秒，她的女神就像个“女神经”一样扑上来，抱住她脖子感动的哇哇叫：“呜呜呜~~云芊，你真是太可爱了！我爱死你了！！”
“真……真的吗？”云芊还处在大脑当机的状态，不过架不住体内的家族基因自动应激，她几乎完全接近于本能地开口：“那我们可以把经纪合约改成‘非固定期限’的吗？”
接下来几天，本着“不能辜负了云芊大神”的信念，若绮除了每天吃白水煮青菜、健身房打卡两小时外，还抽时间看完了《明星志愿》的原版小说，写下了近2000字的人物分析。
接着又根据云芊的建议，恶补了同款电脑游戏，修改人物分析，然后又添了800多字……
很快就到了试镜那天。
因为“林晓晓”是在17岁的夏天，被自己一直很崇拜的偶像鼓励，加入演艺圈。所以来参加试镜的有很多年纪真的就是17、8岁的女孩。
若绮觉得即使借来了云芊的校服，自己也装不了八年前的嫩，所以干脆放弃了。
然后在试镜的时候，作为在场年纪最大、资历最深的前辈，她完美跨越了岁月的鸿沟，呈现出一场精彩表演，最终以压倒性的优势拿下了这个角色。
几天后，“方若绮加盟网剧《新明星志愿》，演绎自身真实经历”等差不多意思的新闻稿一出，一时间引发热议不断。
四海娱乐八卦版：
“宇宙第一白莲花又重出江湖了，这次是睡服了哪位金主啊？”
“目测‘方糖’还有5分钟到达现场，LZ锅盖接住，我闪先！”
“某人现在还有‘方糖’吗？”
“某人现在还有‘方糖’吗+10086”
“偶哟，好大的酸味呀，我家这是挡了谁的路啊。抱走我家，不约不约。”
“来了！吃瓜群众1号”
“快撕，快撕！吃瓜群众2号”
“大家别这么毒舌，白莲花沉寂几年才冒出个头，别给你们啪嗒一下给摁下去了。”
“是啊。遥想当年全版群嘲是何其壮观啊，现在四海都没有这种热闹咯！”
“顶楼上。天天婆媳小三闺蜜男友的，看得我心烦！还我以前的‘群嘲小天后’！！”
“【该用户发言已被屏蔽】”
“次奥，我发什么敏感词了！楼上几个别在那阴阳怪气，当年我家拿下金鸡奖时，你家主子还在玩泥巴呢！”
“不会吧？白莲花还睡过评委会啊？哪位壮士来科普下！”
“当年凭《目击者》拿下的金鸡女配。处女作，估计是比较值，后来就一个奖也没了，你懂得~”
“楼上真相了！”
“女配而已也好意思说‘拿下金鸡奖’？呵呵。至少要到‘最佳男主角’那样的才能说是拿下金像奖了好吗？”
“捆绑多年，求别带我RED！”
“噗，突然觉得林立翔好惨啊！摊上这么个前女友……”
“某人还去参加了我老公的新片试镜，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方若绮滚出娱乐圈！方若绮滚出娱乐圈！方若绮滚出娱乐圈！”
“为什么要这样说绮绮，你们知道她有多努力吗！”
“来了来了，宇宙最强句式！”
“老三样——甩锅、消瘦、玩失踪，最后***粉们再来句‘你们知道她有多努力吗’？”
“算前排吗？不管了，兜售瓜子饮料火腿肠面包鸡爪子！”
“隔壁在八‘林贾方’恋诶！！来来来，甩个链接……”
“楼上说的这个帖子我看了，觉得‘贾黑’属性很浓啊~”
“我擦！我静媛女神的清誉，我来捍卫！！！”
“带上我！”
“还有我！！”
“诶诶诶，瓜子饮料火腿肠面包鸡爪子，你们都不要了吗？”
……
“最后，这章字数凑够了吗？”

第六章 王炸VS 4个2（上）
今年的寒流来的特别早，刚到十一月中旬，气温就呼啦啦降下来。
因为《新明星志愿》中有很多“戏中戏”，所以剧组的取景就在横店附近。
入夜后的横店气温已近0℃。附近超市的暖宝宝、热水袋什么的早就被一抢而空，估计每个剧组的生活制片都在紧急追购取暖物资，可此时恰逢双十一刚过，物流龟速的让人心发凉。
更凉的还有《新明志》剧组的演员们。这几天拍的戏都有夜场，但无奈剧情都发生在夏天，所以《新明志》剧组的演员只要一上戏，就得穿着无比轻凉的夏装，在镜头前谈笑自如。
演员嘛……总是“人前风光，人后凄凉”的。
但显然，此刻的若绮是不能拿这句话来形容的。对，前半句不能，后半句也不能。
因为她此刻虽然里面穿着短袖连衣裙，但外面裹着厚厚的军大衣，拿着暖手宝，半躺在休息椅上享受着脚边两台热烘烘的“小太阳”。
如此惬意，哪里“凄凉”了？
这是她在《新明志》剧组的专属待遇，却不是因为她“女一号”的身份。
事情是这样的——
按常规，艺人进组拍戏，经纪人一般情况下不会跟太久。
所以在把事情跟剧组都谈的差不多后，云芊就给若绮指定了一位跟组助理。
是位其貌不扬，说话还略有些结巴的小伙子，名字叫阮白……
当时云芊给剧组里的人介绍他时，那些小年轻们都在笑，说若绮姐的经纪人怎么找来这么一助理？可那些经验老道的师傅们，却对云芊竖起大拇指，喋喋称赞。
Why？
这是杜云芊同学在陪同她女神进组的前几天，由于要打点打点剧组上下的关系，所以顺便辐射了下周边，把专门负责给剧组送餐的饭店老板娘也打点到了。
于是，短短几天就已经差点把“杜氏千金”当成自己“亲闺女”的老板娘立马给云芊支来一劳动力——自家小儿子，阮白。
据说他原来叫阮小白，他哥叫阮大宝。
后来两兄弟实在受不了父母取名时的不上心，哥哥做主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阮宝，弟弟改成了阮白。
这个……虽然感觉也没上心到哪去……
总之阮小白……哦不……阮白刚念完高中，也不准备上大学了。就留在横店，平常帮寡母看着店，偶尔这个剧组帮帮工，那个剧组串串门什么的。
刚满18岁的少年，据说是有个当编剧的梦想，但现在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还……没、没、没有准……准备好。”
但不管如何，他半是受迫半是自愿地喊云芊“姐姐”，被云芊忽悠着喊若绮“女神姐姐”，并且因为他这么称呼时，若绮总会对他笑的特别和善。所以被他亲娘大手一挥，打发来给“女神姐姐”跑腿，成了她的跟组助理。
那句话怎么说的？“强龙不压地头蛇。”
《新明志》剧组的氛围倒是和谐，没什么“强龙”，但“地头蛇”绝对是有的——
那就是掌控着全剧组上上下下所有人早晨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的饭店小开，阮白。
于是在阮小开的照料下，若绮在剧组的生活滋润到让她分分钟想高歌一曲《感恩的心》。
她在这里有随时可以开小灶的饮食，有随用随拿却怎么也拿不尽的暖宝宝，有每天热烘烘转着的“小太阳”，是阮白从他家扛来的，一共三台。
哦对，她几天前借了一台给组里特别怕冷的女二号用。
是的，吃一堑长一智的若绮早已明白在这个圈子里“有难不能同当，有福必得共享”的规律。
所以，她会时不时的为辛勤劳动一天的工作人员们加个宵夜，为“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候场演员们贡献下自己的取暖器。
如果人生真的是一场“养成游戏”的话，那么此举至少能让主角方若绮人气值+200！

此刻，两个待会儿将跟若绮对戏的女孩也走过来，蜷缩着身体蹲在“小太阳”旁暖手。
若绮很自觉地站起来，把旁边一把折椅上的杂物挪开，有个女孩也是立刻就很机灵地上前搭手，末了还搬来一张小凳。
于是，三位等着摄影师调机位的女演员，就这样围坐的“两高一低”地聊起了天。
坐在小凳上的那位是若绮在首影表本（首都电影学院表演系本科的简称）的学妹，跟若绮相处了几天下来，发现她并不像之前八卦传闻中的那般“难搞”，于是很自来熟的找学姐攀谈了起来：“听说今天来客串‘丹尼尔’的演员就会进组呢！”
“丹尼尔”就是剧中那位鼓励“林晓晓”进入演艺圈的明星，听制片人的意思是请了位大牌来客串。不过出于吊大众胃口的考虑，就连要跟他演对手戏的若绮都不知道此人是谁。
“若绮姐有自己的偶像吗？”另外一位稍稍内秀点的女孩也找准机会插话道。
当然有啊！姐姐我当年在金鸡百花电影节颁奖礼上，就曾公开放话说“与王瑞恩老师合作是我当演员的最大动力，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向偶像看齐。”
虽然这段直接大胆的表白在她不火后就迅速褪下当初“拳拳赤子心”的美誉，被贴上了诸如“倒贴”、“捆绑”、“炒作”之类的标签，但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是真的想与偶像合作，而她的偶像，一直都是王瑞恩。
可是……现在要这么回答的话，一定会为王瑞恩抹黑的吧？
都说他当了导演后，最反感那些“在演戏之外心思太多”的明星，所以当前还时不时会被说是“炒作成瘾”的“女星方若绮”还是不要拉他下水的好。
若绮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露出官方答记者问的笑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年轻时有过的。说起来，你们年轻人现在都喜欢哪些明星啊？”
“我喜欢TFBoys，易祥千玺就是我心目中的理想老公人选！”提及自己的偶像，内秀的女孩也像是一下子生动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迷妹的花痴相。
“我喜欢……黎华。”学妹看了眼若绮。一方面是真的认为萨德之后，国家面前无偶像，一方面也是觉得有必要根据若绮的“年代”适时挑选下自己的偶像，所以她选中了一直以来的“旧爱”——黎华。
那个内秀的女孩发现她瞅了眼若绮的表情。虽然反射弧长了点，但还是及时领悟了过来，于是也急急开口道：“比起黎华，我更喜欢王瑞恩！”
……
黎华VS王瑞恩，修罗场Round 1，START！
“为什么啊？黎华可是影视歌三栖的全能巨星！王瑞恩只是演戏强一点，不能比吧？”
Excuse me！？那只是“强一点”吗？
要不要学姐来给你背背王瑞恩自出道以来拿过的重要奖项？23个，23个啊亲！！学姐我这样的***粉背完都要耗时两分钟好吗！
面对这残酷血腥、令人发指的战绩，你居然跟我说只是“强一点”?？
若绮差点就绷不住内心熊熊燃烧的战魂了。而更让她郁卒的是，对面老王的粉丝一点都没有她偶像怼天怼地的气场，她只是弱弱地说：“那是因为王叔不想涉足歌坛而已。”
卧槽！你这回击不就间接承认了她家黎华的全能了吗？
这时候就不能怂！甩给她那张你王叔鲜肉期发行过的专辑，告诉她这是连周映彤都称赞不已的佳作啊啊啊！！
你这不争气的“后生”！
这厢，怒其不争的老王粉“前辈”方若绮很遗憾地宣布——黎华VS王瑞恩，修罗场Round 1，黎华胜。
……
再接再厉吧，老王粉加油！！
黎华VS王瑞恩，修罗场Round 2，START！
“所以王瑞恩拿不到‘艺能大赏’啊。”敌弱我强，学妹开始嚣张：“我家梨花花可是连续两届的艺能天王呢！”
“那……那王瑞恩还是柏林影帝呢！”
对对对，柏林影帝！当之无愧的华语电影史上第一人！
若绮在内心澎湃叫好：当年你王叔手捧银熊，在柏林电影节颁奖礼上字正腔圆的中文得奖感言，真他喵的帅的掉渣！！！
“那又如何？收官之作罢了。”学妹很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回敬道：“你们王瑞恩现在都退居幕后了，最高也就是‘柏林银熊’了。你怎么知道我家黎华今后拍的戏不会拿下座更高的奖？”
尼玛！！你家黎华现在就在拍我们王瑞恩导的戏好吗？要拿也是我们王瑞恩拿！
赌上我身为主角的光环，至少一个国际A类电影节“最佳影片奖”跑不掉！
若绮差点就要现场表演“小拳拳捶你胸口”了，却见那老王粉“后生”憋红了脸的沉默，喷出一口老血的垂死宣布——黎华VS王瑞恩，修罗场Round 2，黎华胜。
……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也不可忍了！
老王粉都给我看好了！看姐姐我怎么强力捍卫“大老王”的身……哦不……声誉！
于是，面对粉丝大战中连赢两场的学妹，若绮带着春风化雨般的治愈系（？）微笑缓缓挖坑：“说起来，黎天王还有个别号叫‘4个2’呢，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说起这个，学妹也是一脸嘚瑟地抢答道：“是因为把‘天王’这两个字横竖撇捺的笔画拆开，能看成4‘个’‘二’呢！”
说完，她还给对面已经暴露的老王粉递去一个“快给我101分，多1分不怕我骄傲”的表情，感慨道：“放眼整个娱乐圈，也只有我家梨花花能享受这个美誉！”
若绮受教般的点点头，接着又装出老成持重的前辈样，沉吟：“原来如此。看来我之前是理解错了呢……”
“若绮姐你之前以为是什么原因呢？”沉默很久的老王粉强行转移话题。
若绮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还以为他叫‘4个2’是因为在斗地主时，‘4个2’是很厉害的牌呢。”
“大概也有这样的意思吧。”虽然敏感地察觉到学姐的表情有点莫测，但涉世未深的学妹还是接话到。
“是吗？”等的就是你这句！若绮眉眼一挑，瞬间就是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可‘4个2’不是也比不过‘大小王’吗？”
说到这里，她也彻底忘了装“路人”，激动到一拍膝盖，站起来大声道：“‘王炸’一出，谁与争锋！”
“王瑞恩在很多年前就被香港媒体称作‘王中王’，因为他纵横影坛未逢敌手。据说每次金像奖提名里只要有他，香港报社都会提前写好获奖稿件，就等嘉宾一开奖，立刻印发。啧啧啧，这等境界，放眼当今演艺圈，无人能出其右！”
若绮挥斥方遒，满意地看着对面两位听众完全呆滞的表情，尤其暗爽自家学妹仰视着自己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敬畏。
“哦，是吗？”身后传来有人如大提琴般优雅低沉的声音，缓缓说着：“原来我的别号还有这层深意……”

来图示下“4个2”的梗：

第七章 王炸VS 4个2（下）
若绮在瞬间石化。
一身三件套西装的黎华从她旁边走过，带着自己的招牌浅笑，向几人颔首致意。
后面跟着脸色发青的制片人和憋笑到满脸通红的宋导。
已经跟若绮很熟稔的宋导甚至还在经过她身旁的时候，拍拍她的肩膀，“好心”嘱咐道：“好好准备下明天跟‘丹尼尔’的对手戏。”
…… …………
OMG！！！
对不起天王，对不起我错了。
我嘴贱，我欠揍，我原地爆炸！Boom！！
你憋走！你听我解释啊！！
绝代风华，永远的黎天王！！！
黎华赛高啊啊啊！！！
这是一个注定不平凡的夜晚。
因为方若绮创下了自己进组以来NG次数最高的记录。
而黎华破天荒的给王瑞恩发了条微信：会斗地主吗？改天来一局。
彼时已是凌晨1点过，还在跟后期粗剪影片的王瑞恩看了眼手机，很面无表情的……不予回复。
保龄球已经够抽风了，还斗什么地主？此人多半有病。
很快就有第二条微信进来，还是黎华发来的：一局牌换一场电影。
……成交。
第二天，气温略有回升，天空开始放晴。
统筹排的第一场戏就是“林晓晓”与“丹尼尔”的初次相遇，拍摄地点在东阳市郊的一个湿地公园内。
其实已经算是相对隐蔽的地方了，只是天王驾到，再隐蔽也只是过去式。
剧组内所有不上工的人全部当起了现场安保，里三层外三层的封锁了拍摄现场。
若绮上好妆，顶住“别人家粉丝”的尖叫声到达现场时，已经换成戏中衬衫造型的黎华正在亲自走机位。
灯光布置和焦距调整还要一些时间，若绮拿着台词本踌躇着到底要不要上前。
然后就被身后的人大力一推，一个踉跄。工作时嗓门总是格外大的宋导表示：“傻愣着干嘛呢？赶紧对词！再像昨晚上那样频频NG，我就……删你的戏！”
宋导原本是想威胁她说“就饿你几顿饭”，可突然想到只要有阮白在，全剧组上上下下最不可能挨饿的就属她方若绮。所以都到了嘴边的话又改成了只有他才可以说了算的“演员戏份”。
……
若绮只有硬着头皮上前，在黎华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艰难对完一遍台词。
“对不起，请等等。”
“是谁……？”
“……”
“你是……丹尼尔？”
“没错。”
“可以给我签个名吗！？不不不，我是说……请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只是觉得你歌唱得不错，参加过歌唱比赛吗？”
“恩！成绩还不错哦~”
“会演戏吗？对拍电影有没有兴趣？”
“我其实并没有演过戏……所以也不敢说自己‘会’。但是……我一直都很想有朝一日，能在大银幕上和我认为最出色的演员合作。”
“是吗？你认为最出色的演员是谁呢？”
“就是你啊！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戏，也一直认为你是最棒的！”
“哈哈！多谢厚爱！”
“你的条件也很不错，多下点功夫，希望我们会有合作的那一天。”
“先走了，祝你好运。”
……
妈蛋！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从刚才起，黎华那双桃花眼就带着三分笑意。
这么具有现实嘲讽意义，又隐约带着宿命般巧合的台词到底是哪个编剧写的？
你出来，我们谈谈……
抛开若绮隐隐约约的尴尬，在宋导一声“Action”之后，黎华迅速切换表情，台词流畅，举重若轻的表演迅速带着她入了戏。
仿佛她真的是17岁那年夏天，河边初遇心中偶像，被他一番温言鼓励后决心加入演艺圈逐梦的“林晓晓”。
这场对手戏两个人都演得很顺。宋导抓住时机，把几个不同景别的镜头各拍了一两遍就宣布“过了”。
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制片人此时迅速上前来，笑容满面地对天王表示感谢，宋导也是很热情地邀他一起共进午餐。
“实在抱歉，还要赶下午的飞机。”天王客气的推辞：“下次杀青宴可以再请我来‘客串’。”
“哈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
几位大人物言笑晏晏，若绮一酱油女主刚想溜边闪人，结果没走几步就被叫住，回头。
无数少女and少妇们心中永远的男神黎天王一双细长深邃的眼睛依旧微微上挑，配合着他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微笑，优雅告别道：“方若绮，‘希望我们会有合作的那一天’。这一句，不是台词。”
“先走了，祝你好运。”这一句，当然也不是。
若绮看着他被几位工作人员夹道护送的背影，情（guan）不（fang）自（tu）禁（cao）道：王瑞恩你再不正式出场，我极有可能坚持不住“王方”了……

《新明星志愿》历时近四个月的拍摄周期，终于在第二年春节前顺利杀青。
虽然是网播剧，但宋导是个不折不扣的处女座，对各种细节的要求甚至达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所以剧中各主要角色全部采用演员原声。
由于若绮在剧中是戏份最重的“女一号”，有几场戏的现场收音效果不是特别好，后期通知她需要补录。因此，这个春节……她只有一周的假。
饶是如此，刚刚拿到片酬的她还是非常“壕”的带爸妈飞了趟墨尔本，看望哥嫂，顺便教已经开始牙牙学语的小侄子喊“姑姑”。
然后在全家人准备去黄金海岸继续享受美妙假期时，一个人凄惨惨的收拾好行李，踏上了返工的征程。
录音是在PSTV的棚里完成的。
最后一天工作结束后，若绮还在大堂碰到了一前一后走出电梯的古芊菁和童靖阳。
童靖阳对她当然是一贯的目中无人，视而不见。
而古芊菁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对她“自我放逐”的大黑框和运动裤给予任何犀利嘲讽，以至于若绮看到她的瞬间就很关心地问：“没事吧？”
纯粹是朋友间很诚挚的关心。
这段时间虽然随着《新明志》剧组转场各个外景拍摄，忙得不亦乐乎。但她并没有错过八卦杂志或者娱乐营销号上炒的沸沸扬扬的“古芊菁自称单身，童古恋疑似生变”等传闻。
虽然童古恋这些年真真假假的上了很多次热搜话题榜，但在两人近期都没有作品上映的时间段爆出这样大规模的新闻，还是不免让知晓实情的若绮有点挂心。
但这种事情，似乎仅仅是给当事人发个讯息或是打个电话询问又不太礼貌的样子。所以一直到今天，当面遇到古芊菁了，若绮才多问了一句。
“会有什么事？”古芊菁高傲地撇她一眼，戴上自己的黑超，甩下一句“管好你自己吧”就酷劲十足的离开了。
留下若绮一个人在凌乱的风中不停安慰自己：她就是这脾气，就是这脾气，就是这……
麻麻，我还是好想说脏话啊啊啊！！！
接下来一段时间，若绮健身房打卡的时间由原来的2小时/天变成了8小时/天。
因为已经被她称为“金手指SAMA”的杜云芊又为她争取到了李恩光新片《纽约客》中的黑帮杀手“简”的角色。
在云芊跟《纽约客》制片人吃过几顿饭之后，这个重要配角基本已经确定由若绮出演。
只是由于“简”在剧中有多打斗戏，而且80%都是跟由高明权饰演的“约翰逊”过招。全演艺圈的人都知道，高明权精通武术，打戏从不用替身。
所以不甘示弱的若绮也叫嚣着要“自己上”。
“若绮姐，这样会很辛苦的，你要不再考虑下？”对于她的大言不惭，云芊是这么劝着的。
然而她并没有给若绮“再考虑”的时间。就在若绮准备认怂的第二天，云芊已经为她找来了私教，封闭式训练起拳击、空手道、巴西柔术等等。
哦对，她还指使阮白把若绮的三餐全部换成了蛋白、蛋白和蛋白粉。
……
所以说，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
若绮咽下自己悔恨的泪水，又在教练的勒令下练了200次的高踢动作，结束了今天的课程。
她艰难挪着步子，颤颤兢兢地走到停车场，开车门，坐上去，转动钥匙点火。
看了眼仪表盘上显示的日期，叹了口气，还是开上了通往市郊公墓的路。
三月，倒春寒的陡峭还没有完全过去。
午后时分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整座安然山都像是笼罩在了薄薄的雾中。
还不到清明拜祭的时节，四周特别安静，若绮撑着伞，独自走在山间小路上。
当年凭《目击者》一炮而红后，年逾古稀的黎湘离导演亲自上门，邀请她出演乔亚新片《一代歌后钟湘》的女主角。
大卡司+大制作，这样有力冲奖的影片，若绮当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个时候的她，每天被各种商业活动和媒体采访挤占了时间，根本连拿到手的剧本都没有仔细读过一遍就进组了。
第一天拍的就是“钟湘”后期的戏。彼时还不到二十岁的她，怎么能呈现出丈夫酗酒成性、儿子重度智障的苦难呢？
若绮在镜头前连续NG了二十多次，就连负责托板的灯光组师傅都不耐烦了。她也是羞得满脸通红，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出乎意料的是，从监视器后走出的黎导并没有责怪她。
身形瘦削的老人只是招手叫来了统筹，让他把“钟湘”后期的戏份全部往后挪，然后对若绮说：“不要紧张，休息下吧。”
是真的很温和的语气。
若绮想起曾在《现代影片赏析》的课上，听任课教授回忆起黎湘离导演，说他年轻时也演过黎导的戏。虽然只是个小角色，但拍了几条都没过之后，黎导气得当场发飙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们首影就教出了你这样的货色吗！？不会演就给老子滚！”
教授笑言：当时自己的第一反应竟不是站出来维护母校声誉，而是真的很想落荒而逃。因为发起火来的大导演，差点让他以为自己会被揍。
可是现在，这位瘦骨嶙峋的老人只是很耐心的利用休息时间给若绮讲戏，引导着她走入“钟湘”的内心世界。
临走时，他还对若绮说：“看了你在《目击者》中的表现，很有潜力。放轻松，先拍“钟湘”前期的戏找下感觉。慢慢来，不要着急。”
黎导根本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凶嘛，当时若绮这么想着。

第八章 何事秋风悲画扇
然而《一代歌后钟湘》的拍摄进度还是比预期慢了很多。
当然也跟若绮在拍摄之外，还有些商业代言和综艺活动要参加有关系。
但这些在当初签演出合同时就已经提前说明了，并且每次到需要请假的前几天，若绮都会再跟制片人打好招呼，以便剧组早作安排。
所以当“方若绮耍大牌随意离组，致使乔亚新片拍摄暂缓”的新闻稿一出来后，若绮和经纪人都觉得很愤怒。
彼时年少气盛的她甚至在媒体问起时，直言不讳的表示：比起自己那有限的几天假期，似乎其他人不在片场的时间更多。
她本意是为了警告乔亚，不要为了袒护自己旗下的导演，就让你们请来的演员背锅。
然而随后，若绮的发言却在圈内引发了一连串风波。
先是媒体爆出她进组时手里拿的台词本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有荧光笔做的标记。
接着乔亚那边出来公关，通过《一代歌后钟湘》的官方微博发表声明，澄清若绮并非“随意离组”，却意有所指地晒出了通告单。底下立刻有“知情人”评论称：这是修改后的通告单。原本统筹安排的那些“钟湘”后期的戏份，因为方若绮频频NG，全部往后挪了。
再接着就是各种真真假假的传闻，大多都是说她一夜爆红后脾气变大、骄纵蛮横等等之类的。
诚然，若绮初尝走红滋味后，确实有一段时间的自我膨胀期。
她本就聪明漂亮，从小被夸到大，难免心高气傲了些。再加之考上首影没多久后，就因为室友的缘故认识了D-MAX的主唱林立翔。
被日后无数女孩儿心中的偶像一见钟情，继而殷勤追求，若绮在少女矜持外又添了分自满。
但她自问，比起很多圈内同仁，她的脾气顶多算是“间歇性抽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所以，对于网上那些传闻，若绮生气归生气，却没怎么搭理。
事实上，彼时正当红的她也根本不需要搭理，自然又一众忠实拥趸前仆后继地替她辩驳澄清。
于是那些风波就这样渐渐平静了下来。
但《一代歌后钟湘》的拍摄却被无限期叫停了，原因是黎湘离导演因病住院，入院时已被确诊为胃癌晚期。
若绮看到这消息时正在香港出席活动，当天工作结束后立即返程。落地时已是傍晚时分，但还是坚持去医院探望。
只是半月不见，老人就变得形销骨立，连眼眶都微微凹下去了。
看到若绮到来，黎导很吃力地坐起来，还笑着对她致歉说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了她，真是不好意思云云。
若绮在瞬间感到眼眶发热，却倔强的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转过脸平复了下情绪，她对黎导说：“什么都不如您自己的身体重要，好好配合医生治疗，病好了我还等着拍您的电影。”
她刚刚说完这话，黎导就突然呕吐了起来。陪护的人说他上午刚做完化疗，反应很大。
若绮不便打扰，红着眼退出了病房。
她觉得生死固然无常，可这么好的老人，为什么弥留之际在他身边的竟然只是一个陌生的陪护呢？
之后的几个月，若绮只要工作不忙时，都会抽身去医院看看黎导。
眼睁睁看着他一天比一天瘦下去，她以为是他的身体被病魔摧垮。哪里知道，被摧垮的是人心，并且早在很多年前，并且已经药石无医。
第二年的三月，冬天过去了，春天即将到来，只是那位在若绮眼里慈眉善目的老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他长眠于此，若绮这几年都会来拜祭。
一开始还有影迷们献的各种花束。但渐渐的，就只剩若绮每次到来时习惯为他带的黄色郁金香。
然而，这次……
天色此刻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前方高大的身影像是要和这山间的雾融为一体，让人越发踌躇了起来。
若绮停住脚步，看见了她曾经在大银幕上凝视过无数遍的人。
他的侧脸依旧英俊，安峙在余晖中，寂寥却深刻。
是王瑞恩。
若绮在瞬间慌乱了起来，她的脑子里一时间闪过很多想法，但最多的却是——
他为什么看起来这样悲伤？
是的，悲伤。
浓重的，连这山间的雾，连这淅沥的雨，都无法掩盖的悲伤。
直觉此时不便上前打扰，若绮安静的转身离开。
又是拖着酸痛的步伐下山，走到停车区才注意到，从刚才起就在这里的那辆保时捷卡宴上确实有“彩虹影业大厦”的出入识别器。
若绮又转头看了眼那快要消失在暮色中的山头，在越下越大的雨中，隐隐的透出一星半点的光。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将手中一直撑着的雨伞折起来，放在了卡宴的引擎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