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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吞去地平线彼端最后一抹夕阳，城市和往常一样刚过七点准时亮起了灯光，市中心的高楼里传来空调运转的声音，长久失修的钟楼敲了七次，声音空灵而扭曲……寂静就如同被关在牢笼里太长时间的野兽，似暴雨前压抑的宁静，在第七次钟声的余音散去之后突然爆发，笼罩了整片大地。
“你害怕吗？”安岩单膝跪在地上，身体前倾靠在神荼的身上——他感觉到对方正紧紧搂着自己，感觉到少有的，他颤抖的身体，还有过速的心跳……“我感觉到了……”
“闭嘴。”神荼低下头，把唇贴在安岩的额上，血液腥咸的味道在口中漫延开来，自己的影子匿去了灯光看不清怀里安岩脸上的斑斑血迹，正如同安岩见不到神荼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一般。
他想自己大概还算幸运的，毕竟如果自己和神荼换了立场，那么大概现在就不仅仅是感受到异常疲惫那么简单了，那种失去重要的人的撕心裂肺的感觉，安岩不敢想象，现如今也没有力气想象……
“安岩……”神荼的声音越发的缥缈，像是隔着几座山的那头传来的回声，一声声渐行渐远，他握着自己的手也变得冰冷——或许是自己已经感觉不到了温度，安岩心想这样也太对不起对方了，如果人类真的有所谓的投胎转世那么他一定会在奈何桥边上杵着等神荼来之后给他道歉，但是他希望自己能站得久一点，大概可以的话能把阴曹地府走个遍再潇洒地去投胎，或者条件好点还能和孟婆搞好关系让她通融一下汤里多掺点水好让自己下辈子见到神荼的时候有更强烈的感受……
“我会救你的。”他这么说的。
——别傻了我愿意等你的。安岩心想。
“你等着。”
——好，请让我等久点我不着急。

-1-
“拜托你了我约定好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咱们能下次再聊吗？”安岩几乎要跪下了，他瞥了一眼手表，好不容易又被安排了和神荼一起的任务，早上仓促出门时候撞着个碰瓷老人，对方硬是说自己跌断了腿不让他走。这样的事情在新闻上是看过不少然而一旦真正碰上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这老人一副穷酸相安岩又不好直说自己是被碰瓷了，毕竟同情心这东西，别人没有自己不能丢……
“哎哟可怜我这一大把年纪哟，被你推倒了你还想把我老人家丢大街上不闻不问……”老人哭喊的声音引来了更多围观群众，大家事不关己倒是爱管事，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安岩心想完了大概再来些人然后口口相传再拍个照发个朋友圈或者微博，也不担心这大燕坪没人不认识他了，运气好的话以后去别地儿旅游也多的是人围观自己了……正这么想着，突然人群分开了两半，安岩愣了愣看着那辆停在路口的车，嘴角抽了抽。
男人戴了副墨镜从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个黑色拎包，倒是安岩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向来是THA的最佳组合再不济也不会忘了神荼的样子，只是他今天的打扮是真的有些拉风不知道的以为是上世纪上海滩边上某帮派大佬……刚想到这，男人蹲下身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把皮箱开了个小缝，这不看不要紧，安岩一句“卧槽！”就脱口而出了，满满的红钞票啊，自己怕是给THA打工三十年都赚不到那么多钱，神荼居然就这么把一整个箱子又合上推到老人边上，随后拽起安岩走出拥挤的人群坐回那辆看似高档的车上……
一捆一万，那个箱子少说也能放个三四十捆，一套燕坪三环房子的首付，一次环球旅游……安岩的脑子飞快旋转表情僵硬突然就觉得自己这条命更加值钱了……
“别发呆了，都是假的。”神荼拍了拍安岩的脸，后者一听才像是猛地驱了邪，一抽回过了神。
“你说啥？假的？你从哪儿弄到的那么多假钱，那么多假钱的价格也不菲吧？”
“都是打印的。”前面的罗平转过头笑道，“就给他看到的第一层是钱，中间都是填充物。”
“我去行啊你们！”安岩一听乐了，“你们不仅随意改造廉价车还开始用假钱骗人了啊！”
“什么骗人，我们这是救人，你都已经迟到了你知道吗？”罗平回复道，“要不是在微博上看到有人发你被那厮抱大腿的照片神荼都想自己跑了。”
“……”一直坐在边上的神荼耸了耸肩看了安岩一眼，安岩却掏出手机开了微博马上便看到首页被转了自己的照片，一副狼狈相被人搂着大腿根的样子惨不忍睹，神荼啧了一声夺过安岩的手机把他关注的那个转图片的人给取关了。
安岩：“……你干嘛？”
神荼：“看着不顺眼。”
“可是那是我的微博啊！”安岩欲哭无泪。
“我又没有微博。”
——简直无理取闹。前排的罗平吹了声口哨似笑非笑道：“神荼的意思是他看着别人抱着你的大腿很不开心，你们都在一块儿那么久了怎么就还不能弄清楚对方的想法呢？”
安岩一听乐了，把腿翘在了神荼腿上，下巴一扬：“早说嘛，你要抱随时都OK，我自愿，特权哦！”神荼白了他一眼回了句二货把他一推，安岩挪了挪屁股靠近神荼，嘿嘿笑着盯着他看，后者被看得不自在于是两个人在后座你一拳我一脚打情骂俏起来，罗平把车开得飞快过了会儿受不了扯了张纸巾把车里的后视镜给挡住，开了后面的窗户一阵大风涌进来把他们吹得一阵凌乱，总算冷静了下来。
“要玩任务完了回去床上玩，这车可是我的啊！”
上午九点五十分，刚过了一波早高峰，车子驶入内环依旧堵得厉害，今日晴好，正值深秋时节，行道两旁落叶纷纷随风被扫向了角落打着转儿静止不动了，虽说该是凉爽的时日了，但是出了太阳依旧会热得厉害，加之这儿人多路挤，在车里等久了难免烦躁不安……
突然窗外一声尖叫，晴空开外一道橘色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倏然划破天际，砸落的地方伴随着巨响，视野尽头一片火光。
“什么东西！”安岩皱着眉，神荼则是二话不说打开车门冲了出去，躬身一跃跳上了别人的车顶，一路飞跃而过直往彗星坠落的方向去了。
“等等安岩！”安岩正要跟上去却被罗平抓住了，两人下了车，男人打开随身带着的平板将不知何时拍下来的彗星视频导进去扫描了片刻，眉头一皱对着安岩摇了摇头，“不能轻举妄动。”
“我不轻举妄动，我就去把神荼带回来。”安岩抽回手臂，说完便又要跑结果刚迈开步子就被抓住了脚踝脸着地摔了下去，疼得他直咧嘴，转头瞪着罗平，“我去你大爷啊，你干嘛呢！”
“刚才那个东西上面，有生命反应。”
“就算他是外星人的飞船我也得先把神荼找回来啊。”安岩无奈道，“我不会乱来的我不去万一那家伙乱来怎么办，我可比他理智不是吗！”
“你们都不怎么理智，特别是放在一块儿的时候。”
“去你的。”安岩实在不想陪罗平bb，摸出手机往他那儿一丢，“瑞秋电话，快接。”别说这招还真见效，对方立刻放了自己接了手机，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安岩已经跑了几十米开外了，罗平嘴角抽了抽忙给协会打去了电话。
温度在逐渐升高，空气里弥漫着灰尘的气味，安岩捂着口鼻越是靠近彗星坠落的地方越是有些透不过气来。人们总是对于未知的事物充满着恐惧，无数人从那个地方逃离，逆着人流而上异常困难，安岩苦笑了会儿觉得今天总是被卷入不知所以的纠纷，直到人群散尽像是出了城区，隐隐约约才看到远处男人站着的身影。
“神荼！”安岩跑了上去。
“……”那人转过身，竟然愣了愣，盯着安岩的脸，很久很久都不移开视线……
是神荼……安岩被神荼的反应吓了一跳，脚步慢了下来：“怎么了？”
“安岩……”他嘴唇轻启，叫了一声安岩的名字，安岩才发现神荼身上的衣服竟不是方才的样子，而是已经残破不堪，裤子上沾满了泥土，破开的地方沾着干掉的红黑色血迹……
“你怎么……”
“安岩！别动他！！”倏然一阵蓝光乍现，惊蛰划破空气，只见对面的神荼后退两步眉头一皱，惊蛰斜扎进地里，安岩还未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又一个神荼挡在了自己面前，手一挥神剑自从地里出来归于他手里，“你是谁。”他盯着对面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质问道。

-2-
“神……神荼……两个神荼？”安岩有点懵了，遥想起当初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彼时年少，对神荼的感觉也是模糊不清的，现在要让自己真的对一个和神荼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下手还真得犹豫个片刻时间，毕竟关系摆那儿……正这么想着，突然对面那人一闪身竟跨去了安岩身后，伸手握住了安岩的手，速度之快甚至还未等挡在自己身前的神荼反应过来，安岩一愣，心道这回惨了似乎冒牌货比真货还厉害……
“我不是冒牌货。”神荼剑眉微挑，手挥惊蛰现，耍了个圈随意地便挡住了另一个神荼的攻击，两把神剑碰在一块迸出巨大的冲击力，安岩被震得后退了几步差点没站稳。谁知那个自称不是假货的神荼倒是爽快揪起安岩的衣领将他往前一丢塞进另一个神荼的怀里，“我对这个家伙也没什么兴趣。”
安岩：“……”
“你有没有兴趣是你的事。”另一个神荼似乎还打算继续打被安岩拦了下来。
安岩说你先等他把话讲完事情嘛总归是要解决的，人家都说了你的恋爱对象很安全，末了偷偷凑到神荼耳边说了句“你打不过他的……”
神荼：“……”
至于彗星袭地的事情网上第一时间就放了出来，也就只是远距离的视频和一些猜测，待到夜晚才有媒体摸黑去了那片区域，说是巨大的撞击导致了电缆多处断裂，使得燕坪片区好些时间可能供不上电，还好正值深秋不是太冷也不会很热，倒是大家都不在家里捣腾了全上街和邻居们唠嗑起来，天南地北地闲聊。
安岩把两个神荼都带去了自己那只十几二十几平米的小出租屋，撑着下巴看了半天一脸严肃却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过了会儿才想起给他们俩各拿了瓶果汁，说起正事来。
“好了现在你可以做一下自我介绍了，你是谁怎么那么像神荼，你们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请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我是神荼，大概是你们现在时间算起五年后来的，目的是……”那神荼看着安岩，稍稍迟疑了片刻勾了勾嘴角，“任务之前先来看看你，至少让我知道我是在为了谁努力不是吗。”
安岩一怔，倏地脸全红了，站在边上的神荼也被自己雷得愣是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讲不出来，谁知安岩似是很吃这套抿了抿唇分别看了两个神荼然后傻笑起来。
“看你说的，哈哈，那个，那个……既然你比神荼还大五岁又怕弄混了我叫你荼哥好了，哈哈……那啥，那边那个我还好吗……”
“唔。”含糊不清地回应，不知是在回答前面还是后面的问题，男人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称呼却刻意瞥了一眼另一个自己，后者脸上显然写着不悦伸手把安岩往身后一揽。
“你不是说对这个二货没兴趣吗。”果然，或多或少是有点吃醋的。
“好了神荼，都是同一个人别做这种幼稚的事情。”安岩似乎很容易就接受了时空旅者这荒唐的设定只因为对面那人顶着神荼的脸还讲了自己觉得大概近几年无法从神荼口中听到的话，一旦接受了这种人设觉得异常帅气。
不过玩笑归玩笑，终究该是言归正传，THA内部技术人员有多厉害这些一直奋战在一线冒险调查的人自是没有深入了解过，所以若说是穿越一讲也未尝不可信，加之那个神荼虽性格有些不太相同了但是若是坐那儿的时候依旧是那种熟悉的凛人气质，是别人模仿不来的。
安岩心想且先信着，再想方才那番话语显然是不想道出来的目的才刻意扯开了话题，那再追问也是没有什么意义，毕竟五年的差距摆在那儿。
安岩找出几套大些的衣服让神荼换上，对方也毫不忌讳自己的目光三两下就脱了，安岩呼吸一窒犹豫要不要把眼睛闭上又一想对方也是神荼都看了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么一次，可是就算是自己不在意……所以他偷偷看了现世的神荼一眼果不其然对方也看着自己，于是安岩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五年前还那么清纯吗？”得，你荼哥哪壶不开提哪壶，气氛一秒尴尬。三人聚在这独卧的小房间里围着安岩好不容易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一支蜡烛，火光闪烁映着那两个长得一样的人的脸。
若是安岩不开口他俩可以互瞪沉默好长时间，想来以前安岩还曾脑补过神荼若是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在房间里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不是都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而向来安静的人说不定就是那种设定吗……不过现在看来不然，神荼怕是连自己都不想理……
“你在傻笑什么，二货。”
“你在傻笑什么，二货。”
安岩：“……”
异口同声，安岩眨了眨眼睛双手一摊——我信你们是同一个人了。

-3-
星月西沉，日出东方，结果一晚上过去了似乎什么有意义的东西都没有讨论出来，安岩打开手机打算看看有哪些外卖，刚好收到了瑞秋的短信，是询问他们任务问题的，安岩方才一下子跳了起来：“我们昨天光顾着追彗星了，把任务忘得一干二净！”
“我又不是THA的人，做不做本身就没有必要被束缚。”未来的神荼先开了口，安岩想想也是，再想哪是了，他不是THA的人那任务失误责任就全权在安岩身上了，于是可怜兮兮地回过头看着自家的神荼，然这种时候他却点了点头赞成了未来自己的观点。
安岩：“……”
话是这么说的，过了九点未来的神荼便抛下一句任务在身离开了，安岩一下子脱力地倒在了床上，方才发现自己居然神经紧绷了一个晚上，也说不上是设防只是这样的气氛实在微妙，他想大概是荼哥也是不能忍受才先走一步的。
“神荼，你五年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安岩用膝盖顶了顶神荼的后背问道。
“我怎么知道。”
“也是。”安岩坐起身来，把脸靠在神荼的肩上，“虽然他一直在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很无所谓，但是却一直都在藏着些什么。”
“你就那么相信他是我？”神荼挑眉。
“他不是你吗？”安岩笑了，眯着眼盯着神荼看，后者皱了皱眉别开了脸，时空的概念本来就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一个时代是不能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的，不然秩序就会变得紊乱，所以他在出现的那一秒神荼是有感觉的，就像是自己的存在突然被动摇了一般的失真感，所以才那么处于本能地慌乱跟了上去。
“不会是的。”神荼看着安岩伸手搂了搂他……
日子似乎并未因为谁的出现变了多少，电缆修好以后一连两三周关于彗星的报道不断，结果竟因为一场明星出轨的八卦倏然压了过去，再过了个几天热搜已经再也没什么人关注彗星的事情了，大城市里的人们的记忆就像金鱼，因为太多事物要接受太多信息要刷新若是没有持续爆点的东西很快就会淡出视野。
男人从车上下来，走进人潮熙攘的中心广场，这里聚集了各种各样的人，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大牌商品，成日灯光闪烁，快入冬了橱窗里也已经展出了新的冬装，男人把风衣的领口拉了拉，随即冲了进去。
北风起的时候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THA总部开了一场紧急会议，瑞秋回来的时候愁容满面，在屋里待了好长时间都没出来，罗平回来的时候劝了好些时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下来的一些天里安岩都没接到什么像样的任务。
本想着估摸是到了冬天上级也开始有点儿人性知道大家都想休息了，便难得的批了个假期，虽然这种借口很是牵强，不过安岩倒是休息得心安理得，恰好神荼也没了什么事儿本想自己闲下来也就往着他那儿跑，却在出门前被通知有了新任务。
“扶老太太过马路和帮被困住树上的小猫脱困这事找别人去，我这周已经为这些事情往外面跑了不下三十次了，THA过个冬都改名叫万事屋了吗。”安岩对着电话那头抱怨着。
“这次是正事。”对方道，“之前模拟系统被人改了出了差错整个瘫痪了，一直到昨天才彻底修复，上面让你和神荼来测试看看，若是有新的bug我们也好随时应对。”
“为什么是我和神荼。”安岩这会儿抗议了，“这种事情可危险了，如果我们被封里面……”
“三倍工资。”
安岩：“成交兄弟，测试地点给我发来。”
“……”
安岩小跑去见面地点的时候神荼早就已经到了，他朝着神荼打了个招呼本以为对方至少会对自己点个头，却不料神荼像是没见到他似的双目紧紧盯着电脑屏幕，安岩觉得好笑上前一手搭在神荼的肩上，神荼比自己高了挺多这动作做着有些吃力，安岩踮了脚重心也不太稳，干脆整个人挂对方身上了。
“怎么了？不就是个小测试吗你还紧张？”
“不是。”神荼答完又不说话了，安岩也不问，毕竟若是神荼觉得时候到了不论什么都会告诉安岩的。
待一切准备就绪两人便被送去了系统里面，骤然眼前无数数据飘过，闪着绿光让安岩想起电影中黑客的代码，神荼伸手握住了安岩的手，后者愣了愣有些不解忽然神荼用力一拽，安岩猛地跌向了他怀里，随即身后一声巨响方才浮在空中的代码扭曲了起来聚在了彼端一处，螺旋着形成一个黑洞。
“这是怎么了？”安岩眉头一皱，“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不是以前那个。”神荼似乎早就知道了，又转而抓住安岩的手臂两人一个侧翻跨过一条扫过来的代码条，“这是在模拟未来的一种新的程序。”神荼说着搂住安岩的腰两人往后退了几步，倏而脚下亮起几道光，豁然天光闪耀所有代码都扩散开来留下一个纯白的世界。
“你怎么知道的。”安岩吃惊道，且看方才神荼的身手，似乎他已不是第一次进来，对这里的一切都过于熟稔……安岩环顾了会儿四周，除了白色还是白色，但是走过的地方却留下了一串脚印，这就像是个新生的世界自己在上面涂上什么就会留下什么……他定了定神转身双手环上了神荼的腰，将身子贴在他的身子上，轻轻把脸凑近对方的脸侧。
“别闹……”神荼有些不自在道。
“没闹，要是闹的话我就不会用这个姿势了。”安岩压低了声音，“荼哥，你的处事方式和神荼还是有些微妙的差别的。”

-4-
人类是很奇怪的生物，他们时常会为了满足短时间的欲望消耗长时间的利益……冷风过境细雪漫天，几天之后难得迎来了万里晴空，拨开层层叠云背后湛蓝的天空，仿佛已经好久不见。
男人坐在高楼顶上看着燕坪交错的大路，他肩上腿上都落了雪，蜷着一只腿合上眼静静等着什么人。过了十分钟，屋顶的门被打开，另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你找我？”
“嗯。我找我。”男人转过身，看着对面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对方失去的东西尚还未自己的多，所以还透着一股与自己稍有不同的气质。
人是不能回头的，你会看到那些已经逝去的美好，和经历过的不好以及曾经愚蠢犯下的错误……所以如果想要前进，那就只能一鼓作气了。——他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情，想起故人讲过的一些话，那是在自己一度失意的时候被这么安慰过的。而现在他正对着自己的过去，倏然这些年间的会议宛如决堤洪水，好的坏的都涌上心头，最终在安岩合上眼睛的那个场景里干涸蒸发。
“你来这里的目的，和安岩有关吧。”最后是现世的神荼先开了口。
“是的。”
于是神荼思忖了会儿，又抬起了头看着另一个自己的双眼：“我会和你合作，但是你得把所有事情都给我解释清楚，未来是个怎么样的情况。”
未来是个怎么样的情况，以至于我那么不惜一切破坏了时空的规则来到了过去。神荼心底大概是可以猜出个一二，只是对于不太好的东西，人向来都是选择性逃避。
神荼深深吸了口气，夜已深了市中心林立的高楼依旧亮着灯光，他抽出惊蛰咔地刺入墙中，稍用力一挺身跃向更高处，攀着墙壁上去。按照未来的自己给的信息，控制中心该是在最高一层，神荼从没有红外线监控的那个窗口震碎玻璃翻了进去，只见室内亮如白昼，他口袋里有一个U盘，还有一串写着各层密码的纸条。
与此同时，于测试系统里的两人也已经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了，安岩四周看了看感慨起来THA内部高技术，竟能将一个简单的系统做到如此精细的地步，所有的东西都完全还原。
“所以说你还没给我解释为什么是你来了。”安岩看向男人，“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吧。”
“嗯。”
“你和神荼在搞什么，绝不是为了……唔！！”安岩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一把推倒在地，随后捂住了他的嘴巴，这个神荼比自己熟悉的那个力气来得更大体格也更健壮，安岩被按着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挣扎不来干脆就妥协了，过了会儿神荼拽起安岩，环顾了会儿四周将他拉着往一处走，“你要带我去哪？”
“跟着我走就行了。”
“哈？”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目的吗？”神荼挑了挑眉，安岩一愣不讲话了，虽然心里还有很多不懂不过只要对方是神荼他便觉得一切都是可信任的。
神荼在几棵树之间停下了脚步，随后进了一个像是结界的地方，安岩才发现这片就像是扭曲了的空间，和别的区域画风完全不同，四周是漂浮着的绿色的数据，而此时神荼才开了口。
“这是系统的一处BUG，在这里讲话那些测试员是听不见的。”
“你好像对这个系统很了解。”安岩惊讶道，末了又觉得自己显得有些蠢，毕竟对方是从未来来的对系统了解也是理所当然，“说起来这个东西被THA说得可玄乎了，预测未来什么的，怎么就没预测到你是五年后的神荼呢。不过果然还是我比较厉害！话说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进来这里啊。”一番胡扯之后总算是找到了重点，安岩期待地望向神荼。
“因为五年以后你死了。”神荼看着安岩认真道。

-5-
你死了。
安岩一怔脑袋轰地一片空白，随后是一阵强烈的耳鸣，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他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深吸口气用力扯了扯嘴角，想尝试着放轻松些却没有成功，就这样杵在那儿过了很长时间，终于长长吁了口气往前一靠倒在了神荼的怀里。
“真不好意思，我似乎惊吓太大了。”安岩觉得身体有些脱力，神荼适时伸出手搂着他的腰以防他摔下去，“让你见笑了。”
“你和这个时代的我也那么客气吗？”明明长着一样的脸也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是感觉却全然不一样，神荼感觉得到，这个时代的安岩，在知道自己身份以后的确是有下意识地和自己保持距离的。这本没有什么不对，就如同他之前讲的那样，自己对这里的安岩没有感觉，对方也理应秉着这样的态度才是，只是不知为何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就和你和你那时代的我一样吧。”安岩回答。
神荼失笑，点了点头算是理解了。
“即使是这样，我也依旧很想知道我未来是怎么死去的，接下来你就要给我解释这个了吧？”
“是。”
每当合上眼睛那个场景都会闪过眼前，一次一次提醒着神荼那段不堪的记忆，神荼郁垒之间本身就是存在着命运的捆绑，所以若是一方有事另一方绝对会强烈地感受到。犹然铭记最后用这个被THA道是成熟的测试系统成功评估为“可以通过”之后两人便接了那个任务，可是结果却尽然相反，那次任务的失败几乎毁了半个燕坪。
“是那个人将病毒植入了这个测试系统，所以改变了所有评估的方向。”那个时候安岩面对着那半个已经被夷为平地的燕坪用力咬着下唇，他颤抖着蹲下身，“为什么我没有发现……”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间。”神荼拖着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硬是站起了身，一把拽起安岩，“你有办法的吧，定位他现在的地方。”
“……神荼。”
“告诉我，只要我们其中一个人有办法靠近他就能杀了他。”神荼双手按在安岩的肩上，声音很平缓，敌人是个技术人，不擅长战斗，但是已经到达了疯狂的地步，只是此行过于危险，一个已经可以将城市作为试验田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便是无所畏惧的存在了，而往往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可怖之人。
安岩的身体还在颤抖着，他缓缓抬起手指着西方，神荼看着那个方向，那是被毁灭了的城市，夕阳染着残垣断壁分不清哪里是血哪是红光……
“那里吗……”
“是那里。”安岩回答。
“在这里等我。”神荼眉头一蹙拍了拍安岩的肩膀转身便冲了出去，直到很久以后东方突然一声巨响，待男人回头的时候，只见得漫天星光，那下面是男人举着枪的背影，以及落了一地的机械碎片浸在血泊里，有那么几秒，神荼只觉得自己宛如被捞出水的金鱼，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他看到安岩单膝跪地，用力举起手里的枪又对着对面已经死去的尸体打了几下，终究也倒了下去。
“所以我的死，是因为错误的信息导向？”安岩稍稍定下了心，“那为什么你却企图破坏这个系统？”
“正因为未来的THA对这个太过于依赖，才会让这个系统的设计者钻了空子。”
“你是说，制造这个的人……最终背叛了？”
神荼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本就不存在绝对的忠诚，每个人都在擅自做着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就像是自己的安岩最后一人揽下了一切和那人同归于尽，他大概觉得这样的做法是救了神荼，而在神荼看来不过是将他推去了另一个深渊里。
“活着的人有时候比死了的人还要辛苦。”
安岩愣了愣，他从未见过神荼的脸上摆上这样的表情，他不知道这五年来自己和神荼之间到底是经历过了什么有过什么样的进展，但是不可否认的就是这段感情是肉眼可见的深。他想大概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自己也会做出和那个安岩一样的选择……即使是已经知道了神荼会痛苦，可是很多时候，在生死关头的决定，全然是根据本能而定的。
我本能地，希望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根本不容我去考虑。
“这么方便的东西，谁会想到设计者会背叛啊……何况现在我们还没有办法去判定他的罪行，毕竟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嗯。”神荼点了点头，“所以我才特意在它未成形之前彻底破坏它的。”
未来待到这个系统准确率突破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便会投入使用，而这期间为了测试成功率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的人了，每一个要成为最高层的人都明白一个结论，一个时代要成就一番事业，期间便会走很多失败的路子，而成功的高度下面，往往都是堆积着无数失败者的尸体的。
未来的安岩不喜欢这个东西，他曾特意去找过THA的上层，说这种已经对未来的成功率了解并知道得那么清楚的事情本身就已经违背了冒险的初衷，上层却用“我们可以牺牲更少”来堵回了安岩的嘴。
“那么如果我们毁了这个，未来的我就能活下来吗？”安岩看着神荼。
“不知道。”神荼回答道，“没有活下来的话，我会去找别的方法。”
安岩抿了抿嘴，心中五味陈杂，他突然很想这个时代的神荼，他想若是未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也一定会拼命活下去的……他站直了身体拍了拍神荼的肩膀：“走吧。”

-6-
THA大楼顶层，中央控制室，中间两个巨大的荧屏正泛着荧光，一边是安岩的数据与新系统模拟任务的那些对手的数据，五年后的自己的数据显示比安岩高不了多少，想来是随身带了干扰设备，而四周围着的小电脑里都是一些场景设计，还有不断计算着的东西。神荼摸出口袋里的U盘插进端口，灯光倏然全灭，中央那个大屏幕闪了闪没过多久便蓝屏了……不出两秒大楼的警报系统迅速响起，神荼冷哼一声，拔腿便往出口处冲去。
身后的门一扇扇合上，前面传来脚步声似是保安来了，神荼躬身一跃将惊蛰扎入天花板随后双腿一勾整个人横在了樑上，只见下面几个人仓促跑过几番来回没见找到人，为首的做了个手势大家分散开来，神荼一看是机会从上面跳下来击晕了一人，套上他的衣服便往外跑去。
“他成功了。”此时系统内四周的景象扭曲起来，所有东西都飘在空中，安岩吓了一跳有些无措，神荼拍了拍他的后背，“跟我走。”
世界即将崩坏，安岩看到无数漂浮物的彼端，有一片若隐若现的绿光。
“是那里吗？”
“是。”神荼点了点头，“可是保护系统里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我来判断的话时间已经不够了。”
“我懂了。”安岩合上眼，倏然脑中展现了一副地图，距离全场崩坏不足五分钟，他感觉到了神荼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男人低下头凑近了他的耳边，他说你往目标的地方走就好，别的都交给我。
安岩点了点头，于是神荼手一挥，惊蛰现，蓝光闪过劈碎无数飞来的数据碎片，安岩定神不语，一心向着那处绿光跑着，越是接近核心越是混乱，扭曲的东西越发迅速砸来，他看见神荼单手挡住了它们……
还剩三十秒。
安岩喘着气，已经在距离很近的地方了，神荼握紧了惊蛰，突然将安岩搂在了怀里：“抱紧我。”
“诶诶？”安岩愣了愣对方已经冲了出去，神剑狠狠刺入绿光中心，几道电光闪过，悬浮在空中的东西随着一声巨响全部破碎成粉末融化在了背景里。
“结束了。”神荼低声道，随后两人身体渐渐虚化最终消失……
东方天空泛白，朝阳燃尽天际，星光湮灭，城市的路灯暗了下去，迎来了新的一天。
“可恶！”男人一拳打在桌上骂了句脏话，对着已经碎了一地的设备用力捶了几下地板，“到底是谁干的！”
……
“对不起……任务失败了。”安岩疲惫地从实验房里出来，对面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最后长吁了口气摇了摇头都散了。
“我早说这不可行了，想要先一步知道自己的胜算这种事情如果存在还叫什么冒险啊。”女人的声音响起，安岩转头看到了瑞秋站在边上，她冲着安岩笑了笑还对着边上的男人叫了声神荼哥哥，安岩瞥了一眼扶着自己的那个神荼，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应。
“那么接下来呢？”安岩问。
“反馈我来做吧，你和神荼哥哥先去休息一阵，上面也是的，这系统前两天被黑客攻击了才刚修复就让你俩先做了实验，我都怀疑是有人看你们不顺眼了，不过大家都没事就好。”瑞秋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安岩也不打算说出来了，毕竟这种东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去会和吧。
安岩想。
两个神荼兵分两路，要在外面先将病毒植入才能在内部展现出系统本来面貌，所以必须里应外合，而那么重要的核心部分自然会有别的机关，因此才让擅长迷宫的安岩和对系统内部世界了解的未来神荼组队进去。
“现世的我和我是约在广场见面的，你自己去吧。”
“你不去了吗？”安岩看着对方问道。
“不了，我在这里留的时间越多，对现世的我就越不好。”两个一样的人是不能同时存在在一个时代的，那是一种违背，会一起消磨彼此的寿命，“何况我还要回去见你。”
安岩莞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是，他伸开双臂上前用力抱了一下神荼，随后退后两步挥了挥手。
安岩去了约定的地方，独自一人。他看见神荼坐在广场中央喷泉边上，日光从他背后照来在他背上印上了水光，安岩走过去靠着他坐下。
“结束了。”安岩说。
“还没呢。”神荼回答。
“？”
“你的任务是结束了，我还和那个家伙有约定呢。”
“什么约定？”
“实现了才能告诉你。”
“……”安岩噗嗤笑了出来，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变这样了……好吧，那我就等吧，来日方长。”

-7-
天际一道橘光划过。
神荼从机舱里出来的时候依旧是面见这片大地，正是深夜时分放眼望去一片昏暗。神荼环顾着四周，心悬着跳得飞快，他往前走了几步，去向那片记忆力最害怕的地方，他要去确定一些东西，要去证实时间的悖论是不是正确的……
“神荼？”男人坐在地上，转过头看着这边，突然他站了起来冲了过来伸手狠狠抱紧了神荼的脖子，随后把脸埋在了他的脖颈处，神荼呼吸一窒立在了那里。夜风拂面带来习习凉意，怀里的人是有体温的，是熟悉的气味和感觉，“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自己死了。”
“嗯。”神荼拍了拍安岩的后背，“你不会的，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
和过去的自己的约定，在这五年里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要保护好安岩，神荼还记得年轻的自己脸上挂着不屑的表情，冷冷地说了句我不会像你一样连恋人都保护不好的。
明明是同一个人，这大概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自责吧。
不过还好，梦醒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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