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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季无诗 


满树的梨花纷飞如一个冬季的雪，耗尽了他的生命，耗不尽他的爱情。 
而自他走后，她的生命不再只是当初一个冬季般无诗，而是季季无诗。 
——题�

「六」 
 
 人说，姻缘由天撰。 

 如今终于尘埃落定，犬夜叉看她的神情不复当年的风采，即使她一如当初地痴迷也只是自作多情。 

 初入宫时，她曾经问自己，桔梗，你信命么。 

 信不信，当时情爱，都已灰飞湮灭，不复存在。 

 有人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有人说，说什么血脉传夙命，我自生何必问天意。 
 握紧手里的长弓，她咬牙。我不服输。我不甘心。 
 
 回过头，却知道得很真切，一切难以回返，多么美好的回忆，如今只在她一个人心里存活，而在别的角落里，都是不复存在了。 

 黎落禀报道：“娘娘，陛下来使，有要事对娘娘说……”桔梗淡淡问了一句：“可问过是什么事么？”黎落略一迟疑，道：“似乎是……陛下染恙。”桔梗确实没有想到传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将士们听闻陛下染恙之后齐劝她回朝与陛下一起。 

 桔梗望着帐下的年轻男子，问道：“陛下怎会身体不适？” 

 “臣不知。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却都不清楚。” 

 “那么是什么病症？” 
 
 “臣不知。陛下拒见任何臣工。” 

 “陛下对于本宫是否回去……是何看法？” 

 “臣不知。陛下没有明说。” 

 一问三不知。桔梗心里无奈，还是多问了一句：“陛下他，可有什么话托你带来么？” 

 “陛下说，他信得过娘娘。” 

 旁边的将士皆是一惊，陛下既这么说，便是要皇后自做决定了。 
 原来他要她自己决定去留。她的手抚着眉心，心里不免烦躁起来。潜意识中，确实想回去看看他身体如何，可是这边的形势同样不容小觑，若是一个不慎……便有可能功败垂成。两难之下，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迟疑一会儿，说：“娘娘……依臣看来，陛下的意思……恐怕是希望娘娘留在此处……因为陛下还要臣告诉娘娘，他没事。” 

 好像夜里突然起了迷离的雾气。透过雾气，桔梗似乎可以看见杀帝隐约泛着琥珀色的眸子。 

 突然想起杀帝为她所铸的琼楼剑，长剑出鞘，寒光依然四溢，从中照出自己绝世的面容，眼中的神情由哀伤便得更哀伤。她轻轻一笑，剑中的绝代佳人也跟着一笑，可是笑得再妖娆，也无人欣赏。 

 何必顾影自怜。 

 她收起了剑。对来人说：“请先生回去对陛下说，本宫尽早平定叛乱，然后就立刻回宫，请他保重龙体。” 

 看着那人扣首离开，她又补充一句：“再告诉陛下，琼楼剑，我一直带在身边。”那先生回头对她一笑：“相信陛下与娘娘很快就会再见面。” 

 她嫣然：“是啊，本宫也是这样想的。” 

 很快会再见面的。 

 不久之后，黎落便用桔梗的数条计策将叛军团团包围。 
 那天是最后的决战。 
 她对着琼楼剑梳妆。 
 不知何时也会在意自己的妆容。她突然想到这是沙场。那一贝胭脂刚刚被打开，便被合上了。不由笑自己多情。 

 何必顾影自怜。 

 上马至军前，敌军的首领是一个有着细腻黑发的男子。 

 他看着她道：“桔梗，好久不见。” 

 她有片刻的愕然，随即领会过来，眸光变成了平淡的温柔：“是啊，好久不见。奈落。” 
 奈落微笑：“我以为你恨他。” 
 她和他一同微笑：“我不怨你，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 

 奈落突然收起了微笑：“如果你知道……我派人偷袭了他，使他重伤，而且兵器淬了毒，你还不怨我？” 
 桔梗收起笑容，手紧紧攥住弓箭：“你说什么？” 
 奈落苦笑。 
 果然还是要怨恨的。 
 “桔梗……不管你是否怨恨我，我都是为你好……抱歉。” 

 是为她好…… 

 “奈落，既然是你，便放手吧。” 

 那人点头，然后便领着士兵远去了。 
 带尘土消失，桔梗深吸一口气，道：“御林军，班师回朝！”

「七」 
 
他说他没事。 

果然还是在欺骗她。 

她以为自己心如止水，不会着急，看来多少还是有些自欺欺人。到此刻，她才了悟了杀生丸眼中说不清楚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皇宫，比赴边疆的速度更急。 

守宫门的侍卫看见她白色的影子，欣喜地高喊：“娘娘回来了！快告诉陛下，娘娘回来了！” 

她的斗篷在北风中张扬出猎猎的色彩，一路风驰般赶到他所在的地方。 

她曾以为自己不会再幸福。 
可是现在看来，她一直很幸福。 

被人痴恋，本来就是幸福的滋味。 

只是她如今才明白，他的爱恋如此隐忍，隐忍到她从来不曾明白，在获知他病危的消息后听到他让人传来的那些话才首次往男女之情上想。 
原来他不是染恙，而是病危…… 

一路狂奔中风沙迷了她的眼睛，心头酸楚起来。 

可是到门口看见他面容的时候，她突然平静了，理理纷乱的发丝，整整衣装，她平静地一步一步走进去，然后跪在榻前。 

“陛下，妾妃来迟了么。” 

他一直在等她。 

听她这么说，杀帝轻笑出声：“不晚。朕还可以说上几句话。” 

她深深地埋进温暖的锦被中，突然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 

“是啊。” 

他竟然承认。桔梗突然觉得世界很荒谬。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不爱我。我告诉你也无用。不如让你好好地再出去走走。如果你不想回来，浪迹江湖，你如果幸福也很好啊……” 

明月曾笑她多情，没想到还有人远比她多情。 

原来占星时，他早就知道，他命不久矣。却将她支到远远的边疆，一个人寂寞地过最后的日子。杀生丸，一个人要残忍到什么地步才能做出这种事情？ 

“朕一直觉得爱你是朕这辈子最不幸的事情。” 
她沉默时他再开口。 

“可是朕仔细想起来，与犬夜叉，和那个派人偷袭朕的……是叫奈落吧？与他们二人相比，还是朕最幸福……” 

“最起码，朕最后还可以看见你……” 

她静静地听他说话，双手握住了他的左手。 

“琼楼剑，你还带着么……” 

他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笑意。 

泪水突然扑簌簌落下，可是她的声调非常平稳：“带着。一直都在。” 

说罢，抽出一只手解下佩剑，再次拔剑出鞘，剑光依然清冽如水。从剑身照出的她，首次有了那么真切的表情，已是泪千行。 

杀帝凑近她，剑身照出两人的面容。桔梗首次发现他们竟然有这么多的相似之处。 

可是为时太晚，已经枯萎了一个世界的悲伤。 

“朕知道你喜欢穿巫女装……能穿给朕看看么。” 

她把剑搁在一边，着人找出了那白衣红裙。 

着白衣，系红裙。 

去了所有装饰，素白发带束起如瀑青丝。 

经过一路风霜，如今的她俨然一个救世主，正是圣洁的巫女。 

杀生丸淡淡微笑，从枕畔抽出一卷画，递给她。 

她展开一看，那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孩，白衣红裙，清冷孤傲地站在一棵御神木下。 

那是她十三岁时。 

他十四岁。 

“那个时候我从御神木下走过，看到你的时候，多么惊艳啊……很漂亮的女孩，是不是？可是你看她的神情，觉不觉得和朕有相像之处？那一次之后，朕心里就只有这个女孩子。后来在丞相家看到你，虽然你着华服染脂粉，但是朕还是一眼认出了你。” 

“桔梗。你能唱歌给朕听么？” 

泪如雨下。 

她启喉轻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听罢一曲，他静静地抽出自己的佩剑玉宇，和琼楼剑放在一起。 

然后说出他此生最后一句话。 

“他们说……好剑，是要成双成对的……” 

那是那个星夜他没有说完的话。 

桔梗握紧了他的手。只不过再也没有温度。 

次年春天。 

梨花又开了。开得满山遍野。 

桔梗此时成为一个巫女，守护一方百姓。 

看着梨花如雪，她突然想起那个冰冷的冬天，在一代英主杀帝死后，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 

文人墨客纷纷吟咏：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然而对她来说，那一季，无诗。 

看着树下两把宝剑相偎相依，她知道。 

此后，季季无诗。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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