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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CTU玹容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一）
那年他和郑允午、徐英浩以及文泰一成为室友。
那是一间约莫三十坪的老旧公寓，但屋内经过重新装潢，温暖的木质地板延伸至走道的两个房间。
他们四个恰好在同一天约了房东看房子签约，都略有耳闻自己即将有室友，房东也决定趁这个机会让他们四个见一面，生活公约什么的一口气说完。
不大的客厅有一张三人座沙发和一张躺式的沙发，中间有个小茶几，还有一台四十吋的电视。往里面走是餐厅与厨房，厨房不大，但东西应有尽有。
厕所有两间，一间在其中一个房间内，另外一间就在餐厅旁。
两个房间都是双层床，因为空间不够放双人床。而且放双人床对四个陌生人来说，实在是太尴尬了。
他点点头，内心打量着这三个未来的室友。
房间会怎么分配呢……
一不小心，他与那个染着红棕色头发的室友对上眼，对方朝他暖暖一笑，卷起颊上的酒窝。他眨眨眼，低头闪躲。
房东简单介绍完后，他们四个便称有厕所的那间为主卧房。
「那你们怎么分配房间，抽签？」房东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他早就准备好的纸签，四个人都傻了。
「那……就抽签吧。」长得干干净净的人开口，他的声音也很干净。
三个人都拿了签，只有他没有伸手。
酒窝男孩（他只能先这样称呼他）见他没拿签，原本要将自己手上的递给他，却被他婉拒。
「我习惯最后一个。」他尴尬地笑了笑，拿过房东手上的最后一张签。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他们同时亮出手上的签，他和酒窝男孩的签上写着大大的A，而另外两个男孩的签上则写着大大的B。
「我们还真有缘呢，」那男孩暖暖一笑，像只黄金猎犬。
「我叫郑允午，叫我在玹就好。」酒窝男孩伸出手。
他吞了吞口水，有些瑟缩地伸出手与他交握。
郑允午的手掌很暖，又很厚实。
他轻轻加重了力道，对方只是笑着，好似没有感觉。
简短的自我介绍后，郑允午便问：「以后请多指教，对了，你睡上铺还下铺？」
他见郑允午比自己高出要一个头，起身肯定会撞到的。
「在玹比较高，睡上铺吧。」
对方偏头暖暖一笑，说了声谢谢。
「这边决定的怎么样了？」房东见他与郑允午两个人有了共识，接着问另外两位。
「我睡上铺。」个儿头比较高的男孩说，房东问了他的名字，徐英浩，但他习惯人家管他叫Johnny，喔，是个喝过洋墨水的男孩子。
「我睡下铺。」声音干净的男孩小小声地说，他是文泰一。
「好了，」房东像是了了一桩心事地拍拍手。「现在你们都认识了，房间也分配好了，接下来就是签合约了。记住，年轻人，合约要看仔细才签，有问题都要问。虽然我金希澈做事向来坦荡荡，但你们还是要看清楚啊。」
四个男孩面面相觑，觉得这个房东很有趣。
他发现郑允午多看他了一眼，他又不禁闪躲那目光。
而四个男孩的同居生活，就这么恍恍惚惚地开始了。

§
（二）
正式入住的那天，他提议在家举办属于他们的第一次迎新派对，但充其量也只是煮几道家常料理，徐英浩和文泰一都露出了有些尴尬的表情，倒是郑允午像个傻子一样（他的确觉得那是傻瓜才会有的笑容）笑着说好啊没问题。
「哥擅长什么料理呢？」郑允午见除了他以外的两位哥哥都面露尴尬之色，直接把目光转向他。
四个人的辈分按照年纪排下来，他第三，最大的是文泰一，再来是徐英浩，接着是他，最后是郑允午。
「简单的，但很擅长宫廷打糕。」他抿抿唇。
「这样啊，那刚好，我很会炒猪肉呢，晚餐就由我们负责？那餐具采买那些可以交给泰一哥和Johnny哥吗？」郑允午擅自分配起工作，除了他之外的两人倒是不顾年纪地同意了他的想法。
见自己迟迟没有答复，郑允午稍稍偏头，再度唤了唤他。
「哥？可以吗？」在自己眼前挥了挥手，他才发现郑允午的手蛮漂亮的。
他愣了愣，支支吾吾地回答，可、可以。
他们在巷口的超市自动分成两组，餐具采购组以及食材组。
郑允午推车，他负责挑选食材，原因仅是因为对方说自己看起来比较会挑食物。他也不在意，反正不用推车。
「感觉很像新婚夫妇逛超市呢。」郑允午跟在他后面，一边说。
他回头，手上的泡菜罐头差点滑出去。
「新婚夫妇？」
「对啊，下班后一起来逛超市的新婚夫妇。」郑允午笑着说。
「……」他扁扁嘴，将罐头放进推车。「去选年糕吧。」
郑允午冲着他笑，但他没有发现。
「允午吃青椒吗？我感觉很多人不吃青椒的。」他顺手拿起颜色漂亮的青椒，贴心地问。
郑允午抿唇一笑，回答：「我看起来挑食吗？」
他耸耸肩：「不挑食的人，也有讨厌吃青椒的啊。」
「我吃，哥做的说不准很好吃呢。」又是那傻不隆咚地笑。
「我炒在年糕里吧，这样味道会被辣味盖过。」
郑允午看见他将青椒完好无缺地卡进年糕与泡菜罐头中间的空位，轻轻抬了抬眉毛。
采购组自动买了四颗布丁以及两手啤酒，他抬了抬眉，却也没多意外。男人嘛，聚在一块儿总得喝的。
回家后，他和郑允午轻轻松松地处理好食物，两人熟稔地做自己该做的事，他还煮了大酱汤（但还是使用了神奇调理包。）郑允午也凉拌了豆芽与海带芽。
好菜端上桌，另外两位室友目瞪口呆，没想到他们那么会煮，每夹一回便赞不绝口。他难掩为情地笑了笑，时不时和郑允午交换眼神。
──哥做的很好喔。他从郑允午的眼神得出这样的信息，希望只是自己想太多。
四个人喝了六罐啤酒，真的算少。徐英浩与文泰一负责洗碗，他和郑允午便在客厅休息。其实与这几个人的相处比他想象中的简单多了，和这个酒窝男也蛮有缘分的。他深呼吸，吐了长长的一口气。
「哥累了啊？」郑允午闭着眼问他。
「有点，很久没喝酒了，虽然只喝了一罐多，但还是有点醉了。」他诚实地回答。
「那要先去洗澡吗？」郑允午睁开眼，侧过头看着他。
他也侧过头，与郑允午四目相接。
「洗了澡我就想睡了喔。」轻轻勾起嘴角，他笑。
「那就睡吧，泰一哥他们不会介意的。」好像在和他比谁笑得比较温柔似的。
回到房间，他扭扭脖子，转了转手臂。真的是有点酸痛啊……
他看着郑允午的行李和他一样整齐地摆在地上，日用品也整齐地放在桌上以及柜子上，轻轻地笑了笑。
他有洁癖，或说是某种强迫症，会想把东西都摆好，衣服也会自己洗。
也许该庆幸他的室友并不是那么不爱干净，至少东西还会摆整齐。
他在床边坐下，将自己的衣物一件一件的拿出来。
伸伸懒腰，他将轮廓深邃的五官埋进柔软的衣物，蹭了蹭。
最后他躺下，想着，躺一下再去洗澡吧。
躺一下。
※
「……哥、哥？」恍惚之中，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吃力地睁开眼，他看见一张俊俏的脸在他眼前，忍不住叫了一声。
「对不起，吓到你了吗？」郑允午立刻与他拉开距离，有些焦虑地问。
「不、不是，没有。」他急忙辩驳，扶了扶额头。
郑允午放心地笑了，碎念着「以为哥讨厌我了呢。」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的酒窝上，不解地偏过头：「为什么要讨厌你？」
郑允午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轻轻地说了一句，他没听清楚。
「呃，那个……允午，你可以再说一遍吗？」但他想必是不会听错，要不就是全身发烫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
郑允午露出洁白的牙齿，毫无烦恼地笑着，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因为我喜欢哥呀。」
他听过一见钟情，但他没想过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听过酒后乱性，但郑允午只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既然哥很累的话，就睡吧，我帮你关灯。」用手轻轻拨了拨他的刘海，郑允午说。
恍惚之中，他又闭上沉重的眼皮，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当他第二天醒来之后，郑允午正在上铺睡得香甜，他有点不确定，昨晚是梦还是现实。
§

（三）
那晚酒醉的吻，没有人提起。
郑允午没有异样，也再没有对他做过类似的事情。
简直就像没发生过的事一样。
就这样四个人同居过了半年，每个人的生活作息都已经被彼此摸透。例如谁必须早起、谁总是晚归，谁的交友圈复杂、谁的异性缘好等等，都可以从言谈之中得知。
拿他来说，他是一个舞蹈老师，在经纪公司教授练习生跳舞，偶尔也会参与艺人的编舞，生活作息大抵来说算正常，收入也很稳定，应酬也不多；郑允午是高中的英语实习老师，朝九晚五，是他们之中作息最稳定的一个。
徐英浩在酒吧当酒保，文泰一白天在大学进修音乐相关的知识，晚上在酒吧当驻唱歌手，他们两人本来就认识。他和郑允午后来才知道，第一次见面那天他们是在玩假装不认识对方的游戏。虽然他俩常晚归，但都会一起回来。
至于谁的异性缘很好……他来回打量郑允午和徐英浩。
徐英浩不说，凭他的外貌以及口条，还有说得一口地道的英文，怎么可能没有异性缘。至于郑允午……他暗忖，总是笑得像头黄金猎犬，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希望被保护，却同时可以保护人的感觉，长得很好看，睡觉不打呼，生活习惯佳，还会煮菜，偶尔听他坐在床上唱歌，也唱得挺好……这种人不只异性缘，肯定连同性缘都很好……同性缘？他突然想起入住派对那晚酒酣耳热的吻，是梦或现实不太重要了，但唯一令他费解的是，如果是作梦，为什么是郑允午？如果不是作梦，为什么郑允午要吻他？
想到这无解的问题，他坐在床缘笑了笑。郑允午恰好走进来，见他在笑，也笑笑地问他在笑什么。
他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猫抖了抖身子，浑圆的眼珠转呀转地。
「哥在笑什么？」又是那一脸无害的笑，郑允午径自在他旁边坐下。
他看了郑允午一眼，下唇不满地微微噘起。
「想你异性缘应该不错。」
郑允午点点头，一派轻松地回道：「是不错啊，学校有很多女学生都很喜欢我，老爱缠着我问问题呢。」
哪来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他心想，没说出来。
「哥一定觉得我怎么那么厚颜无耻，说这种话吧？」而下一秒，郑允午却把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惊慌地看向郑允午，欲言又止。
对方暖暖地笑了，又卷起好看的酒窝。
「因为在室友面前……在哥面前，不用装模作样嘛。」郑允午瞇着眼，不能更幸福地说。
他看着郑允午，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落入了什么美丽的陷阱。郑允午的笑容具有某种致命的吸引力，明明那么温柔，却深不见底。
……你只对我那样笑吗？你在学校面对女学生时，也是这样笑吗？
那一秒闪过他脑海的想法，就这么挥之不去。
他看着郑允午，眉头渐渐皱起。
这半年来，郑允午身为睡在他上铺的兄弟（男孩子总以兄弟自称，尤其徐英浩最爱称兄道弟），彼此较为隐密的习惯藏也藏不住，两人也会分享不太和另外两位室友说的秘密。他的心思较为细腻，郑允午明白，说话也就会特别注意，许多徐英浩与文泰一不会注意的小细节，郑允午都牢牢地记在心上。
他想那是因为两人睡在一起的关系，但他不确定。
因为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其实不只是异性缘，我的同性缘……也意外地很好呢。」郑允午的语气突然之间放软，令他缩了缩肩膀。
「……这样啊，允、允午……都不、不困扰吗？」他支支吾吾地问，深怕一步走错，步步错。
他体会到了室友那温柔微笑底下隐藏的致命吸引力。
有如不小心扑上蛛网的蝶，而蜘蛛，早已在一旁伺机而动。
「是有点困扰呢，但是……」郑允午一点一点地凑向他。
「但是……什么？」他想移开，全身却被石化似的，动弹不得。
郑允午的手轻轻迭上他摆在两人之间的手，他想缩回去，却被对方厚实的大手握住。
对方不再接话，侧过头，好看的眼睛半垂，他几乎只能看见浓密而长的上睫毛，不知道郑允午的目光早已抓着他的唇不放。
下意识地抿起唇，他闭上眼，宛如临死的将士。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紧张，那么想躲，却又躲不开。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睡在他上铺的兄弟想对他做什么。
那晚的吻肯定是真的，郑允午的告白也是真的。
说不准自己喜欢他也是──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碰上的前一刻，徐英浩大剌剌地推开半掩的门，要找他们两个。
徐英浩抬起一边的眉毛，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
背对房门的他倏地转过头，完全无法控制眼下的情况。这该怎么办！
「对不起，我把门关好。」语落徐英浩光速转身并且砰的一声关上门，
他本想冲出去叫住徐英浩，却被郑允午一把拉住。
「哥，Johnny哥不会有事的，他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对方笑得仍然很甜，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是那个问题啊！他想，却没说出口。
因为他没办法说出口。
那过分柔软的触感印在他的唇上，而他则无法自己地陷进去。

§
（四）
徐英浩关上门，一手捏着下巴思考着。
今天他难得和文泰一提早回来，也传讯息说买了炸鸡可以大家一起吃，两个人都没有已读，他心想应该是各自忙各自的事情，没想到是在忙这件事。
应该说，他不是没有注意到他两个室友特别要好，但他并不觉得奇怪。徐英浩和文泰一也特别熟，对方的男女朋友也见过了好几个，但他徐英浩可从来都不会想吻文泰一（如果真的要吻，他大概会先被揍飞。）
徐英浩静静地、努力地思考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两位室友进展如此神速？
的确，郑允午非常细心又体贴，但徐英浩认为那是身为一位老师应该有的特质。他有时候仗着自己是忙内爱撒娇，徐英浩也能理解，虽然郑允午很少向他或文泰一撒娇。
偶尔他的室友有不吃的东西、或是想做的事情，也会找郑允午一起。
但这是合理的啊！他和文泰一的生活作息本来就日夜颠倒，这两个人平常就在家相依为命，哪还有不熟、不信任彼此的道理？
徐英浩将耳朵轻轻贴在门上，想听他们有没有后续的动作。
但当然是没有。他不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Johnny，你在做什么？」文泰一见进去叫人的徐英浩迟迟没有出现，疑惑地走向他们的房间，发现徐英浩正贴在门上偷听房内的动静。
徐英浩在唇前比了个「嘘」的手势，要文泰一不要发出声音。
文泰一皱起眉头，也凑到门边。
「到底怎么了？他们两个吵架了？」小声地问，身为大哥的文泰一非常担心他们的室友。
徐英浩一时半刻也很难解释，他只说了句「我刚开门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个要接吻。」
「接吻！？」平时没有什么表情的文泰一瞪大双眼，难易置信地说。
徐英浩赶忙摀住他的嘴巴，要他不要大声说出来。
「谁先吻谁的？」文泰一挣脱徐英浩的大手，压低音量，也忍不住八卦起来。
「感觉是在玹先的，唉唷这个小子真是不错。」
文泰一抬起一边的眉毛，不懂自己的好友。
「不过居然看上自己的室友？以后他们小两口要是吵架，岂不是很尴尬？」徐英浩继续碎念，文泰一却觉得他想得有点太远了。
两个人持续观察门内的动静，直到房门喀拉一声打开，他们两个尴尬地抬头发，发现是郑允午。
「两位哥怎么在外面？刚刚看到讯息了，我好饿喔。」郑允午看着他们，偏过头傻傻一笑。
徐英浩与文泰一立刻弹开，有些尴尬地说就在等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炸鸡都要凉了。
「咦，怎么只有你出来？」走到客厅时，文泰一才发现只有三个人在场。
「哦……哥说他不饿，帮他留一块就好。」代替哥哥发言的忙内不以为意地说。
「这、这样啊……」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文泰一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虽然郑允午是年纪最小的，但他散发的气场，从的一天入住时，他们就深刻地感受到。
他们三个沿着沙发坐下，尴尬的气氛蔓延。
最令人感到不自在的地方就是，郑允午明明也知道刚刚徐英浩看见了什么，却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文泰一抿抿唇，思索着是否该向他询问一下方才发生的事情。毕竟大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有些事情还是要关心一下的。
※
没料到才刚坐下来，郑允午就径自开口。
「我喜欢他，」郑允午淡淡一笑，双眼瞇成弯月。「一见钟情。」
文泰一叹了口气，缓缓询问：「我们四个被希澈哥约来看房子那天？」
男孩点点头，抿着唇。
「和他对上眼的那一瞬间，就不自觉地被吸引了。后来又和哥抽到同一个房间……找不到原因，很喜欢他。」
「他知道你喜欢他。」徐英浩说。
「入住派对那晚，我和他告白了，但是哥喝醉了……后来那晚的事情他再也没有提过，我们两个变得很要好……也许有些暧昧吧，哥再怎么笨也知道我喜欢他，他却没有拒绝我。」郑允午看着自己的手，淡淡地说。
「所以你们两个就这样……暧昧了半年？」
郑允午点点头，在徐英浩眼里，此刻的他就算再高壮，也只是个受尽委屈的小男孩。
「……那你可以解释一下刚才为什么……」徐英浩的手来回笔划，说也说不清楚。
郑允午搔搔头，有些尴尬地又低下头去。
「哥刚刚看着我说，我异性缘应该很好……我把它想成某种暗示……我忍不住想要吻他……他没有拒绝……但是哥从来都不拒绝我的，我想试试看要做到什么程度，他才会拒绝我。」
这回换文泰一不懂了。
「为什么要做到那种地步？」
「我想知道哥有多喜欢我……」他握紧手心，文泰一听得出他有多纠结。
「我想知道……为了维持我们的关系……他有多努力在忍耐……」郑允午抬头，声音在笑，表情却很痛苦。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总是游刃有余的忙内露出那么没有自信的表情。
「我好喜欢他，喜欢到无可自拔。哥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我都好喜欢。」
「可是那样好痛苦啊……我向他撒娇，想跟他睡同一张床，根本没有办法好好入睡……」郑允午把脸埋进双腿间，双手抱着后脑勺，声音很闷。
文泰一坐到他旁边，伸手拍了拍郑允午的背，接着又像妈妈一样在他宽阔的背上来回抚摸。
「在玹呀，你有没有想过……你忍耐的同时，对方也在忍耐呢？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你可不可以给他一点时间？再给他多一点时间？」文泰一轻轻地说，好像在唱歌

「什么？」郑允午缓缓抬头，痛苦地看着文泰一。
文泰一笑了笑。
「你泰一哥的意思是……如果你们注定要在一起，最后都会在一起的。」徐英浩撇撇嘴，知道身为音乐人的文泰一的想法总是特别跳跃。
要不是有他徐英浩这个好朋友在，谁还能替他翻译？
「我的意思就是那样，属于你的，是跑不掉的。对吧，Johnny？」突然文泰一把问题抛向徐英浩，对方则翻了翻白眼。
「问我干嘛？」
「Johnny？」文泰一笑咪咪的，徐英浩却觉得毛骨悚然。
「对啦，就像我和这家伙的缘分一样……」虽然不耐烦，但徐英浩却觉得庆幸，他知道他和文泰一永远不可能成为恋人（他也不想），但他们之间的羁绊，是比恋人还要深的，像家人般的存在。
郑允午总算展露笑颜，徐英浩毫不留情地朝他的酒窝戳下去。
文泰一看着恢复朝气的郑允午，却忍不住往房间看去，露出担忧的神色。

§
（五）
那晚房里的人没有出来吃晚餐，炸鸡放凉了最后没人吃，郑允午索性热了剩下那块端进房。
「哥不吃炸鸡吗？帮你热了。吃一块吧，泰一哥的好意呢。」
室友躺在床上，整个人卷在被窝里。
郑允午心想，是在生闷气吗？在为刚刚那件事生气？
「如果不喜欢我那样做，要拒绝我。不然我会一直那么做的。」被窝里的人没应答，郑允午便自顾自地说下去。
「不吃炸鸡的话我吃了。」他瞥了闷成小山的被子一眼，又出了房门。
确定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之后，他从被窝探出头来。
许多混乱的思绪在脑中狂窜，他将它们一条一条列清楚、想清楚。
他想他知道郑允午喜欢他。他知道从入住派对那晚开始……不，或是在更之前，也许在他们来看房子那天，郑允午就对他有意思了。而这半年来，他都在试探郑允午。究竟他有多喜欢自己、而自己……又有多喜欢他，喜欢他到深怕打破彼此室友关系的程度。
「室友」一词对他来说，是最舒适的。其实他大可直接跟郑允午说，我也喜欢你，我们交往吧，但他怕一旦他们之间的关系被打破，不仅仅是他们两个，连徐英浩和文泰一都会变得相当不自在。他想得比郑允午还要多，他担心的整个环境的人，不仅仅是他与郑允午。
那么他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郑允午的？吹出一口气，吹起了自己盖在额前的浏海。
能装傻就装傻，喝醉那晚的吻，以及所有微不足道的事物堆栈起来的感情，他都视而不见。
说是喜欢太偏颇，至少他确信自己是在看房子那天注意到郑允午的。他没想到他们的一个不经意的对视，便在彼此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一直以来，他都在最大限度内接受郑允午有意无意的追求，也都小心翼翼地不踰越他们暧昧的界线。他知道郑允午有多喜欢自己，久而久之，自己就有多喜欢他。他太贴心、太无忧无虑、太想让人依靠，如他内心所想的，郑允午是个很有异性缘……甚至是同性缘的人。
思及此，他打了个哈欠，还来不及想得更多，便昏昏沉沉地睡去，好似郑允午的吻有股催眠的魔力，令他昏昏欲睡。是醉了吧，他心想，带着无奈的笑容，他平躺着面对上层的床板，想着郑允午。
他梦见郑允午睡在他旁边，一手环住身形相较纤瘦的他，靠在他的肩头睡得安稳。
他蹭了蹭对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偎在他怀里又沉沉睡去。
对方将他搂得更紧，恍惚之中他心里想着，多希望这个梦别醒。
※
第二天醒来时，房间里只有他自已。也是，郑允午是实习老师，作息正常，这时候不在家是正常的。他拿起手机，想看有没有公司传来的讯息，却看见了那个很久没有出现在自己记忆里的名字。
那是在他进入经纪公司当舞蹈老师之前的学生，那时他在一间也算有名的舞蹈教室当老师，认识了几个认真向学并且和他比较熟的学生，他离开后偶尔也会联络，但这家伙就这么不见踪影。之后他进了经纪公司，光和那些练习生混就够他忙的了，自然没有时间和之前的学生见面。
讯息内容是对方从外国回来了，并且接下舞蹈教室老师的工作，要在韩国好好发展，想和自己的恩师见个面。没想太多，他答应了这次的见面，择日不如撞日，今天难得休假，就决定在经纪公司附近的咖啡厅见个面。
套了件郑允午挂在椅子上的白衬衫，他只搭了件无袖与红色鸭舌帽就出了门，而当他抵达咖啡厅时，对方已经在那儿了。
「哥！」那男孩笑得灿烂，虽然带着浓浓的外国口音，但韩语说得挺溜。
「好久不见啊你小子。」他也笑了开来，许久不见的学生如今成了朋友，那感觉真不能再好。
「听说你进了娱乐公司当舞蹈老师啊？唉唷，那公司培养出那么多优秀的艺人，哥你真行。」一见面就嘴甜，他心想，和以前真是一模一样。
白了对方一眼，他昂昂下巴说，进去吧今天哥买单。
他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两人很快聊了开来，他也暂时忘却有关郑允午的事情。
一直到有人敲了敲玻璃，他们同时抬头，发现外面的人是郑允午，以及一位女孩。
他偏头，视线落在那位女孩身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郑允午已经走进咖啡厅，来到他们桌前，而原先跟在他旁边的女孩也跑了进来，好像很意外他会直接进来一样。
「哥怎么在这啊？」依然笑得那样甜，郑允午瞇起眼睛问道。
他看着郑允午，又看了看好友。
「我以前的学生，回国来当舞蹈老师，所以见了面。」
郑允午看着他的学生，笑咪咪地说：「你好，我是郑允午，这位哥的室友。」
旁边的女孩偏头，还没摸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你好，叫我TEN就可以了，我是泰国人，所以没有韩文名字。」男孩伸出手，等着郑允午去握。
郑允午礼貌性地伸手与他相握，又把目光放回室友身上。

「哦，哥今天穿我的衣服啊？」眼尖的郑允午发现他那件白色的衬衫正穿在室友身上，实在是不能更好看了啊。
「平常你不是都不管的？现在问起这件事做什么？还有……」他扁扁嘴，一双好看的眼飘向站在郑允午旁边很久都不出声的女孩。
「异性缘挺好的啊你？」
郑允午亲切地笑着，回了句：「下班同条路就一块儿走了。那我们先走了，哥早点回来啊，今天我做饭。」
他点点头，在两人离开咖啡厅时忍不住多留意了那女孩一眼。
俏丽的短发、清澈的大眼，整个人看上去很干净。
异性缘挺好的啊，那吻我又是做什么？说喜欢我又是做什么？
莫名其妙……
TEN见他心不在焉，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回去吧？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依然是那样灿烂地笑着，突然之间眼前TEN的身影和郑允午重迭了。
「说的也是，今天能见面很开心啊。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教授学生方面，或是舞蹈方面都可以。」一边这么说，他一边拿起账单走向柜台。
「嗯，太好了呢，回韩国也不孤单。」
TEN多看了那件略大的白色衬衫一眼，咬了咬下唇没被他发现。
※
回到家时，郑允午已经做好晚饭等他了。
他安静地吃着，并不想与室友多做交流。他有点生气。
偶尔将视线飘向郑允午时，他正盯着自己看。
该不会很在意下午咖啡厅的事吧？
「那女的只是同事而已唷。」郑允午开口，淡淡地说。
他抬了抬一边的眉毛，没料到室友会先提起自己的事。
「不过她喜欢我，怎么说呢……」郑允午撑着头，像是在思考的样子。
他放下筷子，看着郑允午。
有时候他真的是受够了对方的欲擒故纵。
但他不想让天平失衡。他想和郑允午维持室友的关系。
「她正在追求我。」
想也知道。
「我就说允午异性缘挺好的。吃饱了，饭做得不错，有进步。」他毫无灵魂地笑笑，起身离开餐桌。
郑允午起身想拉住他，却只能目送他离开。
他只吃了不到半碗饭，菜也没夹几口。
但却还是没有开口说，不要让她追。
※
郑允午一直等到徐英浩和文泰一回家，才默默地进房。
室友正在床边滑手机，偶尔会露出笑容。
他偏头，随口问了句：「哥在笑什么？」
对方头也没抬，随口回答：「和TEN聊天呢。」
哦，哥同性缘也挺不错的啊。
「今晚一起睡吧哥，」郑允午拿了换洗衣物，离开前扭头问他。
他听来不是问，是告知。
想起昨天的梦，他的脸色一沉，看着郑允午。
「哦。」
他分不清楚是梦还是现实，他想着，还能这样下去多久呢？

§
（六）
郑允午洗好澡后，换他去洗。
他不能更庆幸他们住的房间并不是拥有浴室的主卧房。
当他洗好澡回来后，郑允午已经关好灯，躺在他的床上滑着手机。
「太暗了，那样对视力不好，起来吧。」他用毛巾轻轻抽了郑允午一下。
「我不想起来，哥拉我。」郑允午耍脾气似的伸出手，要他哥拉他。
「我拉不动你，手机给我，我给你充电。」他倒不搭理郑允午。
郑允午乖乖地上缴手机，甜甜地嘤了声：「是～谢谢哥～」
他瞟了躺在床上的人一眼，将手机好好地摆在桌上，随后也蹭进下铺。
「睡过去一点，」他推推郑允午。「很挤。」
「哥可以睡进来一点……还是哥想睡里面？」郑允午问。
「……是你想睡外面吧？」他白了郑允午一眼。
「可以吗哥？」
他知道让郑允午睡外面很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对方不让他下床，把他困在床上动弹不得。但下意识地又想要睡在里面，他想也许是习惯了，习惯让允午睡在外面，习惯让自己躲在允午的怀抱里。
有时候他想，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
唯一不可以的，只是怕两个人的关系匹变，进而影响到另外两位室友。
他没有答话，擅自跨过郑允午，钻到内侧。
「哥，」郑允午拉住他的手，用异常平稳的声音轻轻喊他。
他怔了怔，郑允午的手既温暖又厚实，会让人一不小心就深陷进他的温柔里。
「你都没有话要说吗？」松开哥哥的手，郑允午瞇着眼，温柔地笑着。
「例如？」但想也知道，是在说下午那件事。
「没有的话就算了，睡吧。」郑允午转身面向他，像只大狗蹭了蹭枕头，幸福地闭上眼。
他背对郑允午，却怎么样都睡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背后传来安稳的呼吸声，他才悄悄转过身去。
没料到他才刚要翻身，郑允午的声音就从背后传进他耳际。
「哥和TEN很要好吗？」
他缩了缩身子，有些尴尬地问：「……允午还没睡啊？」
「我一直看着哥的背，在想这件事情呢。」郑允午的声音很柔很柔。
「我和TEN很要好，和允午有什么关系吗？」他问，没有转身。
他怕自己一转身，就会忍不住让对方吻他。
「关心哥嘛。」郑允午的声音在笑，他可以想象对方笑成新月的眼睛。
「TEN比你大，你要叫他TEN哥。」
「所以哥和TEN哥很要好吗？」
用最舒服的方式死缠烂打、穷追不舍，似乎是郑允午的强项。
最后他受不了对方的穷追猛打，翻过身面对郑允午。
郑允午得逞似的笑了开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想，如果可以的话，想象那晚一样，让郑允午吻他。
望进郑允午黑亮的眸子，他吞了口口水。
「很要好喔，有一起睡过觉的那种关系。」不知怎么的，他就想激郑允午这么一回。话末的语气软软上扬，像浸在蜂蜜牛奶里头那样。
「只有一起睡觉吗？」郑允午问，他的语气越甜，就越危机四伏。
不知什么时候，郑允午的手悄悄向他伸来，越过他的肩膀，抚上他的背。
他动也不敢动，神经紧绷，但全身的细胞却不能更放松。
他觉得整个人是自相矛盾的。
没再回话，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说话。
像被施打了麻药，他整个人瘫软在郑允午的怀里。
「我知道，哥除了睡觉，什么事也没做。」郑允午径自回答，柔柔地说。
「因为更多的事情，哥只有和我做过。」像恶魔般呢喃着，郑允午在他耳边用不能更乖巧的语气说道。
他觉得全身上下的细胞都要疯了。
如果下一秒郑允午吻上来，其实他也不会多意外。
但他没有。
「哥晚安，明天我不用上课，我记得你也不用上班，所以我们好好睡吧。」看着他像撕开漫画走出来的脸庞，郑允午甜甜地说，最后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
他的期待落了个空，而他竟觉得落了个空！
「明天不用和女同事出去吗？」咽不下这口气，他不满地反问，抬眼看着已经闭上眼的郑允午。
「哥放假我也放假的话，我就要跟你待在一起。」
「真的？」尾音调皮地上扬，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轻松地接下郑允午做的球。
「真的。」
不用多久，两人均匀的呼吸声重迭，也许还做了同样的梦。

※
第二天醒来时，郑允午还在睡。
他眨眨眼睛，不知道现在几点，想翻个身，发现自己正被牢牢圈着。
郑允午动了动，也缓缓睁开眼。
「吵到你了？」他问。
「……没有，哥我还想睡。」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像个孩子，他淡淡地笑了笑。
「那你继续睡，我起来做早饭。」不想离开这温暖的怀抱，但他还是推了推郑允午。
未料郑允午将他圈得更紧。
「呀，哥再陪我一会儿吧。」一早就知道撒娇，他心想。
扁扁嘴，他又缩回郑允午的怀里。
他们没有在一起，却像情侣一样。
那是他给自己与郑允午，最大也是最危险的空间。
在没有开口承认之前，都只是睡在他上铺的兄弟。
电话响了，他要起身去接，却被郑允午拦住。
「我来吧。」大男人似的起身，郑允午拿起他的手机，来电显示是TEN。
郑允午犹豫了一秒是要接起还是挂掉，他对TEN并没有恶意，却也没有好感。对方也有双会勾人的笑眼，以及笑起来甜腻的嘴角，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无限的好感。
而对TEN没有好感，就是因为他看自己室友哥哥的眼神，绝对不是一位学生看老师、或是好友看好友的眼神。那是在看喜欢的人的眼神。
郑允午知道，TEN这次回韩国，是为了他的室友哥哥。
「是谁呀？」慵懒地问，他伸了个懒腰。
郑允午最后并没有接起电话，按下电源键关闭了屏幕。
「TEN哥呢，但他挂电话了。」
「电话给我啊，我打回去。」仍然躺在床上，他伸出手，朝郑允午挥了挥。
「不行，」郑允午甜甜地说，但他听来却丝毫不带感情。
他知道郑允午在吃醋。
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郑允午也知道他是故意的。
「现在十点半，我们躺到十二点，哥再起来做午饭吧？泰一哥跟Johnny哥应该也醒了，到时候再一起吃饭。」郑允午索性将他的手机关机，拉过对方还停留在空中的手，手指轻轻与对方的缠绕。
他很享受所有郑允午与他暧昧的时光。
既然郑允午想要欲擒故纵，那么就让他欲擒故纵。
※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出房间时，徐英浩正巧从浴室出来。
他说文泰一正在房间里的浴室梳洗，他就先出来上厕所。
见两个小的没什么异常，徐英浩也没多想，昨天晚上也没听见奇怪的声音，那肯定是没什么。
「今天难得我们都在，下午一块儿去狎鸥亭吧？」徐英浩提议。
他与郑允午面面相觑，徐英浩似乎看出了他们的迟疑。
「不要拉倒，我跟泰一自己去。」
「嗯，一起去吧。」先开口的是郑允午，他对着身旁的哥哥温柔一笑，就连声音都要甜到融化在空气中。
「哦……嗯，一起逛街吧。」
不是才说整天都要和我待在一起的吗？他在心里抱怨。
「太好了，可以和哥待在一起呢。」对方却像是读懂他的心思似的，回答了他。
吃过午饭，他套着郑允午的那件白衬衫，和三位室友一起逛街去了。

（七）
他家其实就在新沙洞，与狎鸥亭、狎鸥亭罗德奥是出了名的名牌街，但那些高级的店他从来没有进去过，也没有多做留意。他上班的地方甚至就在狎鸥亭罗德奥那附近。
徐英浩将双手摆在后脑勺，对他说：「你一定不会逛这些地方，所以我才想趁着我们四个人都在的时候一起逛逛。」他刮刮脸颊，觉得这位哥其实很贴心。
沿着狎鸥亭出了名的韩流明星大道走，四个男孩对这些明星并没有特别感兴趣，只有郑允午会问他有没有教过这个团体的艺人之类的无关紧要的问题。
四个人走着走着觉得渴了，便买了两杯饮料分着喝，徐英浩自然跟文泰一喝一杯，而他好像理所当然地得和郑允午喝一杯。
他将饮料先交给郑允午，对方喝了一口后，露出满足的表情。很难不因为这幅美景露出笑容，他想，自然而然就笑了。
「哥在笑什么？」又是那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郑允午问。
他立刻收起笑容，抢过郑允午的饮料，大力地吸了几口。
「没有在笑。」他喏喏道，快步走到郑允午前面，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
前方的徐英浩闻声回头，悄悄地笑了。
「你又在笑什么？」文泰一发现好友笑得莫名其妙，也跟着问。
「笑觉得谈恋爱真好啊。」
文泰一抬了抬眉，大致上是明白了徐英浩在说什么。
※
他想买件新长袖，五月的韩国还算凉，而且他不太喜欢晒太阳。也许这就是他皮肤这么白的原因吧。他心想，看着某家服饰店看得出神了。
「哥想买衣服啊？」这时郑允午见他盯着服饰店看，弯身问他。
他颤了颤，点点头。
「Johnny哥、泰一哥，我们想逛这个。」郑允午喊住走在前头的两位哥哥，随后走进店里。
他跟了上去，与郑允午在店里闲逛。
架上新进的薄长袖吸引了他的目光，店员见几个年轻人对衣服有兴趣，走到他们身边，开始向他们介绍。
那款薄长袖没有多余的花样，白色的长袖有黑色车边，黑色的则有白色车边，虽说是不同款，但穿起来很像情侣。而这款长袖恰好在打折，第二件半价。
他盯着那两件同款长袖良久，似乎在犹豫要买哪一件。
郑允午看着他的室友哥哥犹豫的神情，嘴角轻轻上扬，伸手拿过白色的那件。他看着白色的长袖被拿到郑允午怀里，眨了眨眼。
「你喜欢白色的？」他问，郑允午仅是瞇眼笑着。
「反正第二件半价嘛，我们一人买一件还可以换着穿，好像挺划算的？」郑允午诚实地说，反倒让他有些羞赧。
其实他本来就想要问郑允午要不要一起买的……只是碍于男人的面子就是拉不下脸。但郑允午却老是看穿他的心思，也总是不着痕迹地替他找台阶下。
允午太温柔了啊……他想。
在结账之前，郑允午在外套那柜停留许久，看起来挺喜欢这季的新品，他走过去站在他旁边，拿起那件外套……是真的很好看，很适合郑允午，但是有点贵呢……他抿抿唇，二话不说连同那件外套一块儿拿去柜台。
「哥？」郑允午叫住他。
「这外套我也喜欢，我们就一起买一件吧。反正可以轮流穿，挺划算的？」他轻轻一笑，郑允午一时半刻之间没法辩驳。
看着他的笑容，郑允午觉得恍若隔世。
因为允午是这么地温柔，会让人想不自觉地对你好啊。
※
后来他愉快地提着两个袋子踏出店门，郑允午则负责拿饮料，偶尔递到他嘴边让他喝上一口。
两人不知不觉玩了起来，他想喝，郑允午却故意把饮料拿开。
来来回回好几次，直到他忍不住喊了「呀郑允午！」对方才笑嘻嘻地让他如愿以偿地喝到饮料。
「哦！哥？」前方传来他熟悉的声音，他与郑允午同时抬头，走在前方的徐英浩与文泰一停下脚步，退开一两步。
徐英浩上下打量叫住他们室友的人，看起来不是韩国人。
「啊，TEN？」他饮料喝到一半，握着郑允午的手，移开饮料。
TEN笑弯了眼。
「啊，两位好，我是来自泰国的TEN，之前和哥学舞，现在回韩国来当舞蹈老师。」他也不忘礼貌，先与徐英浩以及文泰一打招呼。
徐英浩抬了抬眉毛，偏头问了句：「只跟我们两个自我介绍，你认识在玹？」
TEN则不疑有他地说：「是的，那天我和哥约在附近的咖啡厅，刚好碰到在玹和他的同事，就有稍微介绍过对方。」
徐英浩点点头，回头看了郑允午一眼。
郑允午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TEN走向他，问起早上没有接电话的事情。
他笑了笑，原本郑允午以为他会向自己求救，没想到睡在他下铺的哥哥（正确来说是昨天睡在他旁边的哥哥）居然轻松地说：「我以为是闹钟就关掉了，今天也没什么看手机。」
TEN也不以为意，耸耸肩又问道：「那可以跟你们一起逛街吗？」
他抿抿唇，犹豫了一会儿，的确是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但若是随随便便答应下来……其他人，或是说郑允午，是不是会不高兴呢？
徐英浩和文泰一说让他决定，他看了郑允午一眼，又看了面带笑容的TEN。
这时，郑允午抢先他一步开口：「我觉得没关系的，难得嘛。哥觉得呢？」语落郑允午看向他，笑得很甜。
他眨眨眼，又看向TEN：「好啊，一起逛吧。」
沿路TEN和他聊着往事，说以前跳舞的时候怎么样怎么样，因为兴趣相投的关系，两个人特别要好，偶尔也会到对方家过夜聊天。TEN笑着说有一次哥不小心喝醉直接在他房间跳起舞来，他尴尬地推了推TEN，要他不要再讲下去。
「你们关系那么好啊？」徐英浩问。
TEN则不以为意地回答说：「对啊，哥也是我的榜样。」
郑允午发现有很多事情他并不知道，包括他的室友怕鬼这件事情。
他看见自己的室友哥哥露出了很多他不曾见过的表情，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笑着听他们说话。
「在玹啊饮料，」和TEN聊天聊着，突然他开口叫了走在一旁的郑允午，要他拿饮料给他。郑允午递过饮料，让他吸了好几口。
TEN眨眨眼，并不当一回事。
郑允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走在最外侧，偶尔递饮料，偶尔替他拿袋子，又或是，当他想要找东西抓的时候，总会第一个抓上自己的手臂或衣角。
好几次TEN看见什么想要叫他，都会发现他先叫郑允午要他看。偏过头看着郑允午，对方像是注意到他的注视，转头朝他看去，礼貌性地笑了笑。
徐英浩偶尔也会看着TEN在做什么，出于好奇，出于想保护弟弟的心态。多半他看到的情况都是这个泰国孩子败下阵来的样子。
※
分开前，他和TEN说下次再约吧，TEN也笑着说好，他很期待。而临走前，徐英浩却叫住了他，说想和他交换联络方式，和他当朋友。毕竟自己也曾经在国外居住好一段时间，想着可以相互照应。
TEN不疑有他地与徐英浩交换了电话号码，便和四个人告别。
不知怎的，TEN离开后，他松了口气。
郑允午注意到哥哥叹了一口气，问了他是不是累了？他摇摇头，说只是觉得轻松许多，因为今天大家都在，他有些不习惯。
郑允午说，哥不习惯热闹吧。
回到家后，他们将东西放回房间，他躺上床，伸了伸懒腰。
郑允午笑笑，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开口：「我可以跟哥做一个约定吗？」
他抬头看着郑允午，示意要他说下去。
「说好休假都要跟哥待在一起的，现在我有别的想法了。」郑允午说。
「什么想法？」
郑允午看着他，咧嘴笑笑。
「哥的生日快到了嘛，一起过生日吧？」
他眨眨眼，知道郑允午的意思。
「还有跨年，也一起跨年。」
「你想包下我所有的休假日啊？」他失笑，却没有拒绝。
郑允午偏过头，卷起好看的酒窝。
「哥不是也包了我的休假日吗？」
他扁扁嘴，翻身背对郑允午。
「生日可以一起过，跨年的话要四个人一起跨。」
「只有四个人喔，不可以再多了。」郑允午擅自补充后，心满意足地出了房门，留下其实全程都咬着嘴唇的他。

（八）
这一个多月，他们还是过得那样游走在暧昧边缘，双方似乎都习惯这种步调，所谓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没有退步，就是进步。偶尔他会想，既然对方也没有想要讲明的意思，那不如就这样继续推拉下去吧。
有时一起睡、休假时一起出门吃饭逛街，或是窝在家什么事也不做。郑允午再也没有吻过他，或是表现出想要吻他的样子。
偶尔TEN约他出门，他也二话不说就答应，也许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对方是喜欢自己的吧，他想。但只要不说，他就会装没事。
和TEN一起去喝咖啡的某个下午，对方问他生日那天有没有事，他笑了笑说，嗯，有约了。TEN也没多问，灿烂地笑了笑说，大概是跟Johnny哥他们约了吧？顺着TEN给他的台阶，他点点头，说对啊，大家想一起过。
想和在玹一起过啊，他跟我约好的。
※
生日前一周，徐英浩就约了他们晚上一块儿吃饭庆祝他生日，他与郑允午互看一眼，对方笑着说好啊好期待，他偏头，笑得有些尴尬。
回到房间后，郑允午眼带笑意地看着坐在床上的他，明知故问道：「哥是不是在想，不是说生日要跟我一起过吗？」
他扁扁嘴，作势要打郑允午，最后不打算理他，一股脑儿地躺下，转身背对郑允午。
郑允午并不会自讨没趣，他拿了睡衣，哼着歌走去浴室，关上门前他说了句：「哥待会儿睡里面点啊，不然我可要挤扁你了。」
奶奶地哼了声，他还是乖乖往内躺了躺。
确认室友躺好后，郑允午才安心地关上门。
郑允午回来时，他已经睡着了。想着还是别打扰他，郑允午蹑手蹑脚地爬上自己的床，看着天花板想着什么事情。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郑允午相信他的室友不会主动表明自己的心情，而他就算表明了，对方也只会四两拨千斤地转移话题，却又看似享受在这暧昧的氛围里。这样的日子还能够持续多久呢？郑允午听见下铺传来的阵阵鼾声，也闭上眼，不再去想。
※
六月三十日那天，他承认的确是不断分神在晚上会有什么事发生的猜想上，几个练习生见平常专注力超乎常人的老师居然在放空，开了他玩笑，唉呀老师是不是晚上要去见情人啊？他尴尬地笑了笑说，他没情人。
更令他难以相信的是，当他和练习生们一起步出公司时，郑允午居然在公司门口等他。
「……你怎么会来？下课了？」他看着笑得灿烂的郑允午，眨了眨大眼。
「放暑假了呀，我中午就下课了。晚上Johnny哥和泰一哥都不在，我就先来预约哥的晚餐了。」郑允午偏头笑道，他旁边几个练习生也跟着起哄。
「……想好要吃什么了？」他问，带着只有郑允午听得初来的撒娇语气。
「嗯，下课后我去买了菜回家后，才来接你的，晚上我煮。」
郑允午煮了最擅长的炒猪肉，以及他喜欢吃的宫廷年糕。
他们像平常一样吃完晚餐，郑允午留了其他两位的份，说回来可以当消夜，接着他们一起洗碗、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一直在想，郑允午会不会给他什么惊喜，导致电视上演了什么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直到郑允午转过头来问说「哥你看他们也太好笑了吧？」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一直盯着郑允午看。
「……哥？」他看着郑允午，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客厅的灯没有全开，只有电视发出的那些细碎的光像玻钻石闪烁般洒在郑允午的脸上。他们俩窝在一起，离得很近很近。他吞了吞口水，郑允午正看着他，他甚至可以从郑允午的瞳孔里看见自己惊讶的模样。
「在玹刚刚……说什么来着？」尴尬地开口，他吞吞口水，舔了舔干燥无比的唇。
郑允午偏过头，甜甜地笑着。
「我刚说──」
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一模一样的铃声，打断郑允午原本要说的话。
他看向桌上的手机，不敢置信地看着郑允午。
郑允午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搔着后脑勺说道：「我怕忘记时间，所以设了闹钟……」
他抿抿唇，自己也故意设了闹钟，深怕他或郑允午错过这个时刻。
七月一日，零时零分。
你就那么喜欢我？他心想。
「生日快乐啊，哥。」他瞇起眼睛笑着，像只黄金猎犬。
「谢谢哦，好准时。」同时间他的手机也亮了起来，他没时间看，因为郑允午从茶几底下拿出了一个他早就准备好，但自己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的小纸袋。
「这是我给哥挑的生日礼物，觉得很适合你，打开看看吧。」将纸袋递到他面前，郑允午说。
他眨眨眼，笑着打开了那纸袋，里头是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观察着郑允午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
是一条精致的银制手炼。精致，朴素，却不失格调。
「这是……」他睁大眼，将那条手炼轻轻地放在自己手掌上。
「喜欢吗？我给你戴上？」郑允午仍是笑着，径自拿过那条手炼，给戴在了他的左手。
他看着郑允午替他扣上手炼，偷偷咬紧了嘴唇。
「哦，大小刚好呢。」笑嘻嘻的，郑允午很满意他的礼物。
「在玹你……」他还没回过神来，一时半刻间不知该说什么。
「喜欢吗？是不是挺适合的？」
傻傻地点头，他看着那条在灰暗之中隐隐闪烁着光芒的银制手炼。
「以后哥看着这条手炼，就像看到我一样。我会一直陪在哥身边的。」
「……呀郑允午，」他按捺不住心脏猛烈地跳动，他想吻他。

想告诉他，他喜欢郑允午，想破坏他努力维持的平衡，想和他在一起。
他倾身凑向郑允午，垂着好看的眼，盯着他的唇。
他想吻他，想把所有都给他。
郑允午任由他勾住自己的后颈，却在他要吻上自己时突然起身，反过来把他压向沙发的边缘。
「生日愿望不要说出来，会失灵的。」暖暖地笑着，郑允午如此告诉他的室友、他的哥哥、以及他朝思暮想的最喜欢的人。
他看着笑得如春阳的郑允午，知道那是制止。郑允午说的话总是不伤人，总是很温暖，总是很体贴。但为什么你却要体贴到这个地步呢？
他眨眨眼，突然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一阵羞愧。
「没事的，因为哥是寿星嘛。」瞇眼笑着，郑允午拉着他起身。
那晚后来什么事也没发生，他们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另外两位室友回来，等到他忍不住犯困，靠在郑允午肩上睡着了。
睡着前他心里想着的，是自己想吻郑允午、想将所有给他的冲动，以及郑允午不能更体贴的制止。
醒来时，他和郑允午头靠着头睡了一阵子，不久后徐英浩和文泰一回来了，他们四个一起吃了消夜，打打闹闹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才不甘愿地进房睡觉。
他和郑允午自然一起睡在下铺，明明开了冷气，他却觉得很热；明明很想睡，却毫无睡意，郑允午倒是马上就失去意识了。
他看着那条郑允午给他买的手炼，心里想着，你到底是想要和我怎样，还是不想要和我怎样？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
※
七月一日晚上，他们一起出去吃了大餐，当然是由徐英浩买单。
徐英浩和文泰一送给他一顶帽子、一双鞋子还有一件好看的上衣，他惊讶的是那件衣服在那天逛街时，他看了很久。
「就是知道你喜欢才买的，生日快乐啊。」徐英浩得意地笑着，他早注意到对方很想要那件衣服，但因价钱的关系迟迟买不下手。
他记得明明那天徐英浩和文泰一根本就没有认真在陪他们看衣服，为什么他们会知道他看了这件衣服那么久呢？
徐英浩当然不会和他说，那是TEN告诉他的。
交换联络方式之后，他们断断续续地有在聊天。徐英浩觉得这孩子很特别，一心只向着他的室友，明明有先天的优势，但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的室友怎么看那颗心都在郑允午身上。当然，他是不会插手别人的感情事的，但TEN有求于他，只要不伤天害理，他倒也没什么好不帮的。
TEN和他说，哥好像很喜欢那件衣服，要是自己送的话，他一定不会收下，还拜托Johnny哥了。徐英浩后来没跟他收钱，只说了句「下次一起吃顿饭吧」作为交换条件。
文泰一偷偷问过他是不是在同情这个早就输掉比赛的TEN，徐英浩只是笑了笑说，他输了这场比赛，不代表就是个输家啊。文泰一点点头，明白了好友的话中有话。
「呀真是个幸福的人啊你！」看着收到礼物、开心二字写在脸上的他，徐英浩只是这么说道。
「哥值得幸福啊，往后也要这么一直幸福下去才行。」郑允午跟着答腔，好看的眼笑成新月。
他看着他的三位室友，用力地点点头，说他会努力让自己幸福下去的。
郑允午笑着，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很幸福的人。
※
郑允午在那个暧昧的仲夏，跟他说，他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郑允午在那个黏腻的仲夏，跟他说，他交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