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架势，这味儿不对，便着了急。芋头我刚给抛出去，甭叫人一撒手，又给我扔回来。我忙扒着桌面儿朝他挨了挨，指点道。】
是吧？怪纳闷儿的吧，啧，这事儿！
咱们这位祖宗哟，可闲不得！一天到晚板张脸，还就是要做媒人。早两年嫁了个赫舍里宝王福晋，这下又瞧上老三了，搭把火燎着我，要我指婚呐！
【我抬手戳戳头顶的房梁。】您是万岁爷，天底下只有人捧您……【臭脚俩字儿打舌尖一溜，硬要变个口型。】龙爪的份儿。那是您的儿子，我不得找您给相相？这人成是不成呀！

【蓦地就睁开了眼，再眼风一扫皇后】
谁啊？
【耳会她所说，下意识地也嘬了两口舌根子】
甭跟朕打镲，论朕还在皇位上坐着还不算，也得瞧寿康宫这位佛爷的脸，做太后时还不得势，这年岁一高，越活越爱胡天儿管闲事了，把家虎似的！啧。
【又热乎儿地喝了口茶，才添了个软枕靠在脑袋底下，问道】
人，你见过了？

【见过？我跟前三个臭孩子，后有一窝狐狸精，哪有功夫见她呀？她是谁呀！又不是咱们治鄢的媳妇，嘴上说说亮堂话儿，谁还真替她叶赫氏操老婆婆的心呢。】
【我一撇嘴，全推老太婆身上。】
嗨！见什么呀，人选今儿刚才定下来。上回说是赫舍里家的格格，赫舍里旁的不提，人兴呐！一窝格格这不还得挑挑么，今儿一觉睡醒她老人家敲定了，点了名儿是她家五格格。
【搭把手替他塞正了枕头，顺手抄起他撂下来的扇子，在一旁慢慢得打着风。我摇摇头，感叹道。】
我看，老祖宗不把她那一家子的丫头全忽悠给咱，她也不能颐养这个什么天年了。

噢！
【恍然大悟一般，记得是在秀女排单上见过这位五格格的名字的，这比老三虚小了好几岁哪！忙摆摆手】
不成，那丫头太小了。
【仿佛想起来前几天完璧归赵的珍嫔，年纪太小，实在叫人等的心浮气躁。怕皇后早已经答应了老太太，快着舌头又补了句】
可不成啊！
【却发了半晌儿的愁】
嗨，朕倒想起来一个合适的。钮祜禄沣鎏的女儿，算起来得管朕叫舅舅的那个，正适龄，盘儿也亮，这个月也进了园子，可朕总不能把外甥女儿纳进后宫吧？
【说到这儿反而故意一顿，特意撂高儿睖了一眼皇后，脸色不大好看，才续上后话】
那不如就把她指给老三，她还虚长了两岁，一了百了皆大欢喜。

是啊！皇上说得是！
【听他说不成，我心里就成了，合掌附和道。】
臣妾也是这个考虑。那个五格格，跟咱们治鄢差不多大！配老三她不合适！
【眼见得要搅黄了老太婆的如意算盘，我一听还有下文，止了声儿，蹙眉斜眼儿看他——骤然就想起来是哪个钮钴禄了。那不就是老太太的侄孙女儿麽！颠过来倒过去还是她家的人呐。】
【我立马耷拉下盘儿来，见他这意思，合着他还动过纳妃的心思？喔，到头来老不起这张脸，才舍出来搪塞太皇太后的人情面儿。个老不休的玩意儿，他是越来越精，这么能想，也没见得空替夷庭想想。】
常言说女大三抱金砖，挺好的。
【我扯起嘴角，勉勉强强应了一句。后又想，只要不是我之前有意的那五格格，爱谁谁吧！于是高兴起来。茶几很快隔不住人儿，我不觉已拱到他身边儿，挨着絮叨了一会儿，治煊卷着他那薄子，风风火火得回来了。】

（长春仙馆的公公传召的时候，自己跟遥娘面面相觑了许久，日里头请安的时候也没见主子娘娘有什么吩咐，怎么突然就盯上自己了。按说刚刚册封未久，连万岁爷的面儿都没见过几回，也没做什么错事，尚不到被找去谈心的时候。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我懂，也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被谁挑了刺儿去。）
（路上拉着公公问了两三句，问娘娘为何传召，一概摇头只推说不知，想来不是什么喜事。心里七上八下的来了，打进门儿的时候迎面遇上了懿嫔，敢情不是自己一个人被找来讨论人生。不知道主子娘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见了人先作礼请安，惶惶等待着下文。）

（ 新秀里一跃封嫔便知这圆明园里少不得一些眼光要落在天地一家春，好在并非我一人，总还有人分担这些关注。长春仙馆嬷嬷来的时候，有几分在意料之中，能得皇帝青眼的人，后宫之主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 揣着个不安的心往长春仙馆，入门时瞧见了谨嫔，不由往后再看了几眼，毕竟四春里还有更显眼的呢。没能看见别人，与谨嫔点了点头，也不敢多言语，入里同谨嫔一般行礼问皇后安）

【宫人拉着金钩，将那软帘子挂起，这两个人儿恰好蹲下这个万福。】
【我一眼打量过去，谨嫔倒罢了，这个懿嫔果真是有几分俊。嚯，玉兰儿春，牡丹春？瞧这味儿吧，活像是进了趟窑，还指望敬彰瞎泡了这些年墨水，该有什么进益呢，到头来，十多年前胭脂胡同里那一套，翻到圆明园啦！真俗气。】
你两个，哪个字儿写得中看呐？
【这一句话撂下去，成了个绣球，少不得俩人抛过来踢过去。我笑笑，冲香樟一抬下巴。】
得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好不好的，写纸上总不会错。去给她二位拿了笔墨来。
【略一琢磨，突然孤零零得记起一句诗来，也不晓得打哪儿听过得。我拧着眉道。】
就写——春去留不住。

（听得这一句，心里咯噔一下子。空读了几年书，也算识得那么几个字，却也不记得哪首诗里有这一句。唯有玉簪记里提过这一句，最后还是个弹珠抹泪的凄凉结局。只怕主子娘娘随口一说，是把内心话儿倒出来了。要么，是在感慨自己，多早晚要跟后宫里的新人狐媚子折腾来去，也没个消停的时候；要么，就是在说我们几个，虽然这次大选得了彩头，也不过是一时风头罢了，也不会得意长久。想来这位主子娘娘，对我们这几个所谓的天地一家春，是不大满意的。）
（虽然会写几个字，但到底汉人跟满人写字的习惯是不大一样的，又恐叫主子娘娘瞧自己不顺眼，也不敢故弄什么乞巧争风头，只中规中矩写了一行小楷，双手递上，）
：请娘娘过目。

（ 写字，一听就头大，草原人说起这琴棋书画，也就那琴还见得了人，嗯——马头琴，与汉人口中的琴也不相同，好在小时候被比学过那么些日子，这满蒙汉字都会一些，诚惶诚恐接了皇后身边婢女递来的笔墨）
（ 待听清皇后口中所说“春去留不住”，心中反而释然，娘娘的心思原是这般摆在明面上的呀，一年只有一春，过去了便是夏秋冬，可是那冬天过去，春天就又来了，所以熬过一年还有他日，熬不过今日就栽这里吧，写下蒙文春去留不住五个字，随在谨嫔之后递了上去）

【二人下笔倒是利落，啜口茶的功夫，两张生宣摆在托盘里，已呈到跟前。我装样子，斜睇一眼，不由得“咦”了一声。这俩张字儿，写得不一样啊。】
【左边儿我仅认得为首的一个春；右边像满文，但仿佛又不大一样。这个要好认些，我这厢歪着脑袋，连蒙带猜的看，倒真像细细赏甚么书法一样。香樟见状笑道。】
“懿小主的蒙文，写得有筋骨。”
【哦——蒙文呐。写字是胡扯个幌子，我心里早有分派，这两个，一个也没跑。这下话到口就来。】
蒙文好哇！就你了。【挥退那捧字儿的宫人，我先唤了叩德氏近前，笑吟吟得。】抄汉文的满地随手抓，好找。懿嫔你就给抄份儿蒙文的来。
【怕她不明白，又摆着手念叨。】隔半月是万佛节，宫里照旧是要抄经书的。求神拜佛嘛，要一个心诚。你这字儿是要侍奉在老祖宗跟前的，可抄仔细了啊。

（字儿递上去了也不大敢抬头，只能趁着主子娘娘注意力都在纸上的时候偷偷瞄一眼，这位娘娘大抵是对汉文没什么兴趣，只略略扫了一眼就搁到一边儿，拿着懿嫔的那份细细研究。正不知此举是吉是凶的时候，她赞了一句懿嫔的蒙文，后话便是打发懿嫔去抄经了。）
（抄经这个事，倒不能说是坏事，倘或抄得好了，得老祖宗中意，也算是个功德。不过也有可能吃力不讨好，总之是个苦差事。面上仍低着头不置一词，心底难免长舒一口气，也庆幸自己没故意出风头，写出什么花样。）

（ 见皇后娘娘将两张宣纸拿在手里，谨嫔那份只是略看几眼，而我那份明显皇后娘娘看了一会儿，心中咯噔一下，皇后娘娘怕不是看上我写的这几个蒙文了吧，她这后话万佛节，便将这抄经书变罚为赏，能奉在老祖宗前那可不是恩典）嫔妾一定认真抄录
（ 皇后亲点了我抄经，心中虽苦面上仍装作乐意的模样，从婢女手中接过经书笔墨，引至一处书桌开始抄起来）

【一个两个，面儿上恭顺，掂她一下，挤出来半句话，好似真是什么文静淑女。我撩起眼皮，目光在二人面盘儿上一晃。】
别光说，快去吧。就在我这暖阁子里抄，顶好的一个所在。经书早都翻出来搁着了，纸和笔都是现成。
【从桌上拾起团扇，不扇风，攥在手里玩柄上的穗子。笑意淡了。】
今儿个晚上赐膳，天黑送你回去，明儿一早再过来。
【打发了懿嫔，又转头看住虞氏。】
谨嫔你不忙着要走罢？难得来坐坐，同本宫说说闲话，也不妨事。

（低着头大气儿不敢出，只待主子娘娘打发了懿嫔抄经，自问没自己什么事，是福是祸自己也都逃过去了，正想着赶紧逃离是非之地的时候，突然——）
（饶是自己再愚蠢，也感受得到醉翁之意不在酒，抄经只是随便的一个由头，把我们弄来罢了。）
：妾谨遵娘娘教诲。
（原本要起身的势头，又跪了回去，轻瞥了一眼正埋头苦抄的懿嫔，心中一叹福兮祸兮，等着这位主子娘娘的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