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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杉晋助，这是个拥有暗紫色柔软短发和与柔软毫不相干的锐利眼眸的矛盾体。
这个男人令人琢磨不透，神威第一次见到高杉时，本能这么告诉他。
而且很强。
这是一匹孤狼，身上有跟自己一样的腥气。
神威好奇他蒙住的左眼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但高杉从不告诉他，对于答案的渴求曾一度转化成某种饥饿感潜伏在神威的脑海深处。他不是真的对同伴某只瞎掉的眼睛感兴趣，只是血热作怪，叫嚣着想知道究竟是谁能给如此一个强者留下伴他一生的伤疤。
伤疤，于强者是种失败的标志，是对其能力的质疑，是不被容许的耻辱。而高杉晋助把伤疤时时展现在人眼前，身侧的刀刃却依旧渴血。
令人着迷的矛盾体。
与鬼兵队结盟后，神威总会时不时给高杉找些麻烦。无论是不听安排我行我素，还是不顾损失只图一乐，第七团的大伙对团长的脾气见怪不怪，只苦了盟友的部下，对对方头儿的不配合一肚子火没处发，只好把怒气酿成苦水，一有机会便往外倒。有几次抱怨传到了神威耳里，后者保持着一贯的微笑，对蝼蚁的牢骚显得兴致缺缺，而唯一能提起他兴致的高杉，令人失望的，对此未发一言。
神威感到十分无趣。
他们的房间只隔着一堵墙，单人间，但有着双人间的占地面积。
通常情况下高杉会比神威晚些回去，并且第二天很早离开，久而久之，几乎让神威形成了无法在就寝区见到他的印象。
所以当神威经过走道，发现隔壁那间刻有睡莲的实木门半开着时，他停下脚步，好奇的酥麻感触电似的窜过他的神经。
回来了吗？
神威蹑手蹑脚地靠近，无声地推开房门。
房间里漆黑一片。
在他的眼睛能适应黑暗之前，神威突然感到一股凌厉的杀意扑面而来。他迅速向后退了一步。
“你在做什么。”
比平时冷硬上三分的口吻生生把疑问扳成陈述，刀刃的寒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背对光源的神威眯起眼睛，夜间故意调暗的灯光让他无法看清高杉的表情，但他嗅到了对方的恨意和紧张。恨意并非针对自己。夜兔注意到了面前人紧闭的没有遮掩的眼睛，略显生硬的威胁动作，还有吐息中微不可察的慌乱。
他慢慢弯起嘴角。
“你，做噩梦了？”
语气轻快。
高杉冷着脸，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这样僵持了几秒后，高杉毫不留情地甩上了门。
被关在外面的神威注视着重新闭合的门，笑容敛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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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杉熟悉噩梦。噩梦和那个人的背影一样，深埋在自己的左眼里挥之不去。
攘夷的闹剧以那个人的死告终。埋葬了昔日全部的荒冢前，他与故友分道扬镳。噩梦是这时开始的，无论清醒与否，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地狱。
独自漂泊的时候，半夜，惊醒之后那些感觉还不会消退，恐惧，愤怒，悲哀和紧绷的神经会持续到他再也无法入眠。下半夜，只有檀木烟杆浓苦的烟草香环绕，久久不散。
这种情况直到鬼兵队重新集结才有所缓解。同伴是止痛剂，无法根治痛苦，但能给你暂时的安逸。此后，出现在梦中的硝烟淡了，血干涸了，伤结痂了，只剩下未了的心愿隐隐作痛。他再没有夜夜噩梦缠身，浅眠无梦是最好的结果。
与第七团的结盟是另一个转折。
春雨的第七团以其强悍的实力和不服管教的作风闻名，夜王凤仙死后，新任团长的名字一夜之间人人皆知。
夜兔神威，那是整个团里最年轻也是最胡来的一个。
见到神威前，高杉以为那会是个满身戾气的狠角色，结果见着了，却发现他只是个成天带笑，胃口好得出奇的少年。
若不是在对峙时感到了对方纯粹直白的杀意，高杉可能会认为自己认错了人。
噩梦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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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下战场也是灰暗的，一片废墟，处处荒芜。
没人活着，地平线被成堆的尸骸掩埋。
视线明明是模糊的，沾满自己双手的血迹却无比清晰。
这是敌人的，还是同伴的，还是…
高杉感到呼吸一滞，猛地惊醒。像是有重物压在身上似的，他感到呼吸困难。
目光聚焦后，高杉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蓝眸子。
“吵醒你了？”
那兔子正蹲在床榻边，一手撑在床头，一手五指张开搭在高杉胸前。
“听到这里有动静，还以为是敌袭，害我白激动了一场呢。”
高杉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干得难受。
“…你怎么进来的。”
神威依旧挂着那种恼人的笑容，回道：
“从门走进来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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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威的记忆中，小时候为数不多的几次噩梦，是在妈妈轻慢的抚拍和温柔的低喃里度过的。
妈妈的手掌不大，拍打自己时手指总是微微分开，以一种保护的姿态。低喃的小曲神威如今也只能想起调子，词是什么，他大概从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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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中没有雨。
刚离开洛阳时，神威会在半夜听到雨声。
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也不是瓢泼大雨，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那是雨。
他不喜欢雨。雨声会盖住很多东西，比如亲人的呼唤，比如敌人的脚步。
梦里的雨，连血腥味都冲得干干净净。
夜深的时候，观望舱里没有人。那时的神威会独自跑到舷窗边，望着无底的灿烂星河，一待就是一晚。
再久点后，他不怎么听到雨声了，那个记忆中温柔强大的白色身影也不再频繁出现了。他还是会时不时站在舷窗前，但不再待那么久了。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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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夜晚出现了熟悉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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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威摸着黑往观望舱走时，远远地听到了琴弦拨弹的声音。
高杉晋助占了他常待的位置，一条腿屈起搁在平台上，另外那条随意地搭在下面。他抱着三味线，捏着琴片的手随性地扫过琴弦，听起来没调，实际上神威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调。
“还不睡？”高杉头也不抬地问。
“太吵了，睡不着。”神威回道。
后者闻言，放下了手里的乐器，转头望向窗外。
“哼，果然是兔子，耳朵太灵敏没什么好处。”
神威轻笑一声。
“你呢？半夜不睡，只图个雅兴来这儿弹琴？”
高杉用指尖摩挲着琴身，没有看向他。
“啊，手生了，找找感觉。”
意料之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高杉微皱着眉抬头，却发现神威已经把自己安顿在了舷窗的另一边。
“我不懂音乐，即使你弹走调了我也听不出来。”
夜兔屈起腿，做出跟高杉如出一辙的动作，然后抬眼。
他直直望着高杉，暗光下幽蓝的眸子里看不出感情。
“请弹吧，武士先生。作为提前到场的冒失客人，主人的一点要求也该满足吧。”
被点名的人怔了一下，迎上这自说自话的东家的目光。沉默水一样无声地弥漫开，舷窗两端的距离不远，刚好让借着碎星微弱光源的两人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良久，像是回应这唯一听众的专注似的，高杉重拾起琴。
琴声一宿未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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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杉很少在战场上失手，一是因为他够强，二是因为他从不分神。
血滑腻的触感堆积在刀柄。
乌鸦总是成群结队，当分赃的腐肉少了，它们会为争夺食物啄杀同胞。无论以前也好，现在也罢，自然定律总是没法改变的。
那个人的死，是否也是必然？
梦里阴郁的天空，成堆的尸体，那人走后脚下的一片斑斑血迹，突然在高杉眼前晃过。
发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敌人的白刃已经落到当口。此时退也迟了一步。身体本能地做出防御，但预计的疼痛并未降临，一发子弹从自己身后破空而来，险险擦过脸颊，没入敌人的头骨。
回神也只是转瞬的时间，高杉立马找回节奏，迅速斩杀敌人的同时，他的余光瞄到来岛又子正领着大部队匆匆往这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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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威受伤了。
那是背部的一道刀伤，不深不浅，从左肩延伸到腰部。清点战损的时候，高杉听到阿伏兔半是数落半是调侃地训他。
走神？别胡扯了。堂堂春雨的第七团团长，怎么可能在没倒下的敌人面前走神啊。
哈？失误？就算失误，你那一枪也偏得太远了吧。
披头散发的伤员背对高杉，满不在乎地跟自己的部下扯东扯西。他的头发从肩部下面一点被斩断了，切口整齐，与刀伤吻合。
高杉转身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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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面时，神威仍是披散着头发的样子，高杉只觉得他挂着笑的脸十分扎眼。
“呀，我听说地球的武士都很心灵手巧，高杉君，能不能帮我个忙呢？”
来者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冲着自己的头发比划了两下。
“这个稍微有点碍事，帮我剪掉吧。”
他向高杉递来一把剪刀。
高杉并没有接过剪刀，甚至都没有看上一眼。
他只是望着神威，危险地眯起眼睛。
“地球上有种普遍的认知，是说即使敌人手无寸铁，也不把咽喉暴露在他们眼前，听过吗？”
神威眨了眨眼睛，依旧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
“没听过。但如果这话适用，你那时也不会留门给我了，不对吗？”
闻者一愣，半晌，低笑出声。
他大概是很久没这么笑过了，只觉得心头一阵轻松，便随口回道：
“这种事，谁还记得。”
他于是接过了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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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场依旧，阴霾未散，什么都没改变。
高杉低下头，发觉手心里没了血液的黏腻，张开手掌，却看到一道划痕。划痕不深，但横过了整个手掌，切口边缘已经开始愈合，新长出的皮肤干净脆弱。他用这只手握住刀刃，血肉贴近木柄时有刺痛感。
手中力道紧了紧，刃一立，破帛声在灰暗中拉出一道利落的口子，场景自此开始崩塌。
喧嚣声中，好像有谁的轻笑传来。
高杉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听到身旁传来模糊的轻哼。
那是首异乡的民谣，曲调柔和，还孤身一人的时候，他从某个身形单薄但笑容温婉的游女那听过。
“第八个音，低了。”
轻哼戛然而止，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靠近。
“你知道这首歌？”
“曾经听过。”
高杉听到神威无声地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这首歌是个秘密呢。”
“很意外吗？”
“超意外的。”
短暂的沉默。
高杉知道神威没有离开。他正想起身，一只手突然探向他拆了绷带的左眼。转瞬间，他揪住那只手，翻身压制住了这手不安分的主人。
“你打算干什么。”高杉沉下声线，冷冽的杀意流入两人的吐息之间。
他察觉到神威腿部的紧绷，明白身下人随时可能反击，但他们谁也没动，一时间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在他们之间回荡。
“…这只眼睛里，果然还是藏了什么秘密。”
神威轻松的语调打破了僵局，好像刚刚带着浓重杀意的人没有他似的。
“真小气，擅自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又不愿意以一换一，这样会被讨厌的喔，高杉君。”
高杉冷哼一声，松开手，却不料身下人迅速地把他拉下，体温偏高的手掌覆上那只眼睛。
“呐，告诉我吧，你究竟有什么秘密。”
神威低声喃喃，高杉在他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狂热和欲望。
他于是拍开那只手，低头，毫不怜惜地碾上神威的嘴唇，用快硌到牙齿的力度。
后者几乎立即给予了回应。他们像两只野兽，以最亲密的方式相互撕咬，互不相让，都想把对方拆之入腹，饥饿感叫嚣着，随着身体的进一步接触越发明显。
大概是感到呼吸不畅，神威闷哼一声，胳膊环上高杉的脖子，手指绞住他落在颈后的发丝拉扯。高杉吃痛地松口，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他们粗重地喘着气，目光仍聚焦在对方身上，就像盯着久违的猎物。
“现在扯平了。”
高杉感到喉咙沙哑，血液沸腾不休，同初握刀刃时的感觉不同，他感到的是身临战场，每个细胞都在渴血的兴奋。
那是有着相同气味的神威带给自己的兴奋。
闻言，神威舔了舔下唇，挑衅似的摆出一如常态的笑容：
“不，还远远不够呢。”
*
噩梦从未开始，从未结束。
end

喵喵喵，好吃~(๑´ڡ`๑)

特意挑了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读了这篇文，很有意境，恶党是从身到心都互相吸引的存在啊

喜欢文的感觉！我觉得恶党的相处方式应该就是这样好棒！！

不知道两个人从噩梦中走来，是走进了更深的噩梦还是走进了美梦呢？和恶鬼的相逢于一个常人来讲是噩梦，而于他们而言，却是求之不得的救赎和沦陷呢

太有感觉了

写的很好啊！

写得太好了！恶党在我心里就是这种感觉！！

太形象了，写的好好

啊写得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