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吴邪和张起灵就这样在观察室里待了24小时，随后又被安排进了重症监护室，吴申一天三次进去探视，两个人虽然一直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却也没出现什么太出乎意料的变化。
“不着调”一天比一天有信心，进出监护室的时候都哼着歌。
终于，术后的第七天，吴邪先一步醒了过来，当时吴申正好去吃饭，守在医院的只有解齐和几个伙计。
听到护士的叫声，“不着调”连滚带爬地冲进监护室，一番检查后，满脸堆笑地走出来拍着解齐的肩膀说：“你可以跟小吴报喜了，他爹没事儿了~！”
“还用你说，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解齐鄙视他，“你先别美，我张叔怎么还不醒？！”
“这个嘛……嗯……这个这个这个……啊对了，我的饭还没有吃完，先走了，回见。”
“靠，什么蒙古大夫！”
经过了七天的昏迷，吴邪觉得身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可奇怪的是，原来的老花眼却好了许多，模糊的天花板变得清楚了，上个月就有些松动的牙齿好像也坚固了……
“爸！”
吴邪歪了歪头，只见吴申从门外冲了进来，一脸激动地看着他。
“小申，我怎么好像好多了？”吴邪并没有失忆，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之前得了中风，话都说不利索。
“啊，是，是吴医生的同学治好了您。”因为还不确定张起灵的状况，所以吴申决定暂时隐瞒换血的事。
“哦……连我的眼睛和后槽牙都治了？真是神医啊。”吴邪目不转睛地看着吴申，这孩子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可他说真话什么样、说谎话什么样、知情不报又是什么样，自己都门儿清。
“……”
吴申一缩脖子，开始装看不懂父亲的眼神。
吴邪也不逼他，只凭感觉摸到左手手背，撕开医用胶布就要把医生给他埋的输液针头给拔出来，吴申见状赶紧去拦。谁知吴邪并不是吓唬人，这一下拔得迅速无比，没等吴申碰到他的右手，血就已经喷了出来。
鲜血在被子上留下一道血剑，猩红猩红的。
吴邪抬起胳膊，看着自己那没有了老年斑和皱纹的手背，又摸了摸平滑的脸颊，失声质问道：“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你们都干了什么！”
吴申手忙脚乱地翻了条纱布帮吴邪堵伤口，又按了急救铃叫来护士，然后才崩溃地哭喊出来：“您这是干什么！这可是张叔的血啊！不能让它流出来，不能流出来……”
吴申的话就像是一道惊雷，猛地从吴邪头顶劈下，他愣愣地看着出血不止的左手和10岁以后就再没流过眼泪此时却哭得像个孩子的吴申。
“你……什么意思？”
可惜吴申还没来及回答，护士就已经跑了进来，止血、上药、重新在右手埋下针头，最后输液。跟在护士后边的还有个看着有些不着调的医生，医生一见吴邪流血了，顿时就不高兴了：“我说你这个老同志怎么这么不珍惜别人的劳动果实呢？你说你这血换的容易吗？我刚给你换成功了，结果你又给我放出来这么老些，这多打击人啊！”
“小哥呢？张起灵呢？说话！”吴邪没空理不着调医生，只盯着吴申不停地逼问。
吴申低着头，被问得连连后退，直到靠上身后的墙壁，才无可奈何地说道：“您放心，张叔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和“没事”，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吴邪逼问了几句话其实已经到了极限，好几天都没有好好进食的他现在只剩下呼吸的力气了。
吴申见父亲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以为他在伤心，于是凑上前，小声安慰：“爸，您别担心，张叔现在的情况还不错，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吴邪无力地点点头，虽然很不甘心，但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思念像是一味毒药，慢慢地蚕食着吴邪的心，他每天对着医院的白墙，不停地回忆着那些已经被他遗忘了的年轻时的经历，然后疯了似的想见张起灵。
“小申，你之前说我还有几天能见小哥？”
“还三天，张叔恢复得不错，已经认得我了。”
“哦，三天……”
……
“小申，还多久能见小哥？”
“呃……确切的说，两天零18个小时。”
“哦，两天零18小时。”
……
“小申……”
“还有两天零17个半小时。”
“你表是不是慢了？”
“没……”
……
“小申啊……”
“还有两天零17个小时10分钟。”
“我想喝水。”
“哦。”
吴邪就这样熬着时间，从三天到两天半，再到两天，再到一天半……直到要见面的前一天清晨，吴邪一觉醒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陪床吴申，小心翼翼地问：“小申，我能不能洗个澡？”
吴申被捡回来的时候吴邪已经45岁了，沉稳老成，一副严父做派。后来倒是总听王伯伯讲起当年他们铁三角是如何叱咤风云在古墓里杀进杀出的，可那种添油加醋的故事对于吴申来说，也就只是故事而已。
当年的小三爷，吴申从不敢擅自臆想。
可是就在今天，就在此刻，已经年过30的吴申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还能亲眼见到王伯伯口中的天真无邪，而且就这么活生生地坐在眼前，满眼期待地问自己：能不能洗个澡。
“诶？小申，你哭什么？！是不是小哥出事了？你说话呀！不行我得去看看！”
【TBC】
之后就还有最后一更~
最近爷爷和爸爸都病了……所以周末一直在医院陪着检查什么的就没来及更新，望见谅。

9.
吴申一个激动差点儿闹出大事，要不是解齐及时赶到拍胸脯保证拍得快吐血了，吴邪这会儿恐怕已经跟张起灵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了……
吴邪这边闹腾了半天，结果洗澡的申请也没被同意，因为“不着调”说他还是虚，洗澡容易晕倒从而导致见面延迟。
本来吴邪还想着要不要偷偷洗一下的，结果“不着调”一句“见面可能会延迟”就让他彻底打消念头了。
见面前的最后一天终于在煎熬中过去了，看着天边慢慢下沉的太阳，吴邪的心竟然平静了下来。
“小申，你说，我跟小哥还能活多少年？”
“好多好多年。”
“嗯，我努力。”
一夜辗转，吴邪平静地失眠了。
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知道心跳的速度怎么也压不住，吴申为了以防万一还喂了几颗速效救心丸给他……
凉丝丝的药丸含在嘴里，吴邪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想起从前自己动不动就去掰冲着天花板发呆的闷油瓶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然后问：我帅还是天花板帅？
然后那个闷油瓶就会沉默一阵子，直到自己等得不耐烦了才说：天花板。
最后被自己捶一顿了事。
吴邪想着想着就嗤嗤地笑了起来，当年刚认识这人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他居然还会开玩笑。
“小申，你睡了吗？”
“zzzz……”
“小申，醒醒。”
“唔……嗯？爸？什么事啊？”
“我帅吗？”
“……啊？”
清晨，在吴申的崩溃中到来。
看着自家老爸忽然从八十高龄变成刚恋爱的毛头小子，吴申有种穿越了的错觉。
“爸，别照了，挺帅的，肯定能给我张叔帅晕。”吴申拉着轮椅无奈地等在病床边。
吴邪举着小镜子拢了拢头发，转头问：“在哪儿见？”
“就走廊，出门儿就到，您再不快点儿我张叔说不定就跑这屋里来了。”吴申吓唬他。
“别别别！这屋乱的，咱还是出去，快走快走！”
“哎哟！您慢点儿，别摔咯！……哎呀我的亲爹呀，您别掐我胳膊呀！”
“啊，不好意思，不小心的。”
走廊的尽头，一个身影独自站在晨光之中，静静地等待着。
“爸，咱们走？”吴申推着吴邪走到病房的门口。
吴邪仰头看向吴申，神色居然有些紧张。
“爸，您今天特别帅，真的。”吴申由衷的说道。
可吴邪却摇了摇头，其实他紧张的并不是自己，而是……
“走吧。”
不管怎样，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自从知道了自己的病是怎么治好的，吴邪就一直在想象张起灵的样子。换血这个技术他也不是没听说过，老人换了年轻人的血会变年轻，那么年轻人换了老人的血呢？
吴邪无法想象，却并不惧怕。
闷油瓶，我又老又丑的跟你过了这么多年你都不嫌弃，那么这一次，也该换我来表表忠心了吧？
吴申推着吴邪走出病房，逆着晨光朝那个人影走去，哒哒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他们越走越近，张起灵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重逢的喜悦淹没了一切，几天来的胡思乱想都被吴邪抛之脑后，现在的他只想飞奔到那个人身边，然后紧紧地拥抱他。
一步，一步，张起灵的头发在阳光下反射出点点银白。
一步，一步，张起灵的眼角也生出一道道细纹。
一步，一步，张起灵朝吴邪伸出手臂，曾经紧绷的肌肉线条也有了些许松动。
一步，一步，花白着头发的吴邪，抬头仰望着同样花白着头发的张起灵。
他说：“对嘛，这才像两口子。”
【后记】
出院那天，张起灵拿着两个人的体检报告走进他们的双人病房。
“不着调说，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看，大概有45岁左右。”张起灵将手里的体检报告递给吴邪。
“不着调”是吴邪给那个张医生起的外号，有一次不小心说了出来，居然就被张起灵沿用了。
“45岁？那你呢？”吴邪一边问一边开始翻看报告，然后念道，“血糖偏高，低压偏高，建议多吃蔬菜多运动，年龄大约50岁左右。噗，小哥你还是比我老！”
“嗯，回家多运动。”张起灵意有所指。
“……”
吴邪敲敲轮椅的扶手，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张起灵将吴邪推到窗边，跟他一起看着窗外的车流和行人。
“小哥，你后悔吗？”
“什么？”
“本来你可以一直不老不死的。”
“吴邪。”
“嗯？”
“再问这种问题，就在这儿做运动。”
“……老不正经。”
张起灵扶着吴邪的肩膀，轻轻勾起唇角。
吴邪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小哥，人老了真的很可怕。你知道吗？之前我竟然连咱们俩是怎么认识的都不记得了……”
“以后，我陪你一起忘。”张起灵一本正经地说道。
吴邪笑着打他：“不应该是一起记住吗！傻啊你！”
正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在两人身上，那段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降温的爱情，又重新燃起了年轻的火焰……
“爸，张叔，手续都办好了，咱们回家吧！”吴申拿着一大包药和一摞化验单闯了进来。
“吴邪，我老了，你还要不要带我回家？”张起灵笑着问。
“嗯……”
吴邪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得犹如阳光般灿烂：“当然要！”
【END】
差点儿忘了这边还有最后一更……还以为都完事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