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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遇
后来才知道，白大侠看着这身白衣，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他时常想起的人。
他第一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穿着一身白衣。自然不是这小伙子粗制滥造的白布麻衣。而是用的上好的天丝棉料，外面还罩了件纱质的衫子。式样很简单。全身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只在腰上系了个碧玉流苏宫绦。他奇怪为何过了三年还能将他记得那么清楚。大概那日初见太特别了，令人难以忘怀。
说时间会冲淡一切的都是假的。
时间只会让浅淡的东西变得更浅淡。深刻的东西变得更加深刻。
和他相遇的时候也是一个夜晚。那时自己还叫白玉汤。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肆意潇洒的少年郎。七十二路武功都也通晓，尤以轻功和点穴见长，仗着这身本领也做了不少劫富济贫的好事。那天他正巧得知县上有个大贪官刚收了一只由西域辗转带来的琉璃夜光杯。手便痒痒地跃跃欲试。规划好一切后，当夜便准备“攻其不备”了。
当晚他一身夜行衣潜进院落时，突然闻到一种奇异的芬芳，像是花香，在空气中深深浅浅的浮动着。他下意识的四下寻找香味的来源，不经意一抬头，便看见有个白衣黑发的公子，于朦胧月色中翩然而来。他惊诧于这那人一身好轻功，明明是踩在砖瓦上，如同踩在云端。
直到那公子也悄然潜进院子，摸向那间自己手上的地图写着藏宝室的房间时。他才反应过来，这恍如谪仙的公子哥儿，原来是同行啊。
白展堂，啊不，那时候还叫白玉汤，揉了揉眉心。心想就算这公子长得俊美，但若是要抢自己看中的宝贝，也怕是要失望了。
于是紧跟着那公子，想着待他寻到了，再抢不迟。
那白衣人倒是轻车熟路，进屋后，不消一会儿就锁定了屋内一尊佛龛。他移开佛像，轻敲着那佛龛里的木制内壁。玉汤侧身躲在屋外，借着月光，见那人脸上露出三分志在必得的微笑。又见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根铁丝，两三下便将那严丝密缝的木壁拉开了。琉璃杯就在这夹层中，折射着月光，更显得晶莹剔透。
然而，就在那白衣公子的指尖触到那杯子的那一刹，忽地铃声大作。玉汤心下一惊。转身提纵掠上屋檐，轻点几步，一个翻身趴在屋脊后，只堪堪露出一双滴溜溜转着的的眼睛。
此时的白衣人已逃至院子中央。众多护卫踏着铃声赶到，成包围之势。那白衣人倒是淡定自若。低头把玩着那琉璃夜光杯，嘴角微勾。众人见他状若无人，风采不凡，一时也不敢贸然上前。像是看够了这杯子，白衣人将笑容一收，负手道：“想必你家主子之前也收到了拜帖，这琉璃夜光杯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他也不配拥有。这杯子，便由我楚留香拿走罢。”说完，便提身朝屋顶飞去。
听闻此言，众护卫皆是一惊。楚留香，最近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侠盗。喜欢在盗取宝物之前，给主人家下拜帖。传闻他武功深不可测，智计更是一绝。他看中的宝物虽皆是百年难遇的珍宝，但只要被他看中，最后没有一样不落入他手中。此等盗术，令他短短数月便被武林封为“盗帅”，连官府见了，都要让他三分。
有几个胆大的护卫起身欲追，却被领头人拦下：“莫急，盗帅踏月留香。”说罢细嗅了下，叹了声：“他果然是楚留香。”抬手止道：“都别追了。”
一位年轻的护卫率然出列，不免担忧地问:“那若是大人怪罪下来，我等该……”那领人不耐的冲他摆摆手，单手叉腰答道：“能得‘盗帅’光顾，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再者，你瞧这轻功，是我等能追得上的吗？”
众人闻言不禁抬头。仅仅几句话的功夫，那还能看到什么白衣人，只剩一轮孤月嵌在空中，散发着暗淡的冷光。
而白玉汤可没空听他们说那么多。早在楚留香携杯逃走之时，他便施展轻功紧追去了。
白玉汤自诩轻功绝佳，却不想这次真是遇上对手了。明明有时自己离他不过一尺，触手可及。那人却总像是故意逗他似的，一待他将要赶上之时，便突地加快脚步。
就在白玉汤觉得自己的体力将要耗尽之时，楚留香却忽然停下了。此时两人已经逃至一处不知名的密林里，月色皎洁，斑驳地落在两人的衣上。楚留香回身朝白玉汤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微微笑道：“能跟得上我的轻功的人，江湖中已经不多了。小兄弟可也是对这琉璃杯感兴趣？”白玉汤此时好不容易停下来，正大口大口的喘气：“咳……那……那是自然。不然谁愿意追你那么久。”楚留香两指轻捋左肩散着的一绺发丝，面色淡然，略一挑眉道：“噢？那敢问小兄弟名讳？”
话音刚落，激变陡生。白玉汤右脚足尖一点，掠至半空。紧接着朝楚留香就是一个俯冲。楚下意识的侧身躲避。却不想白玉汤等的就是这一刻，待楚留香身形刚动，一招隔空点穴便结结实实打在他右肩。
楚留香不怒反笑：“有趣!真的很有趣~”
玉汤落地站定，不免得瑟的竖起点穴的两指，在指尖上方吹了一口气。然后便走近那动弹不得的人，大摇大摆地从他怀里摸出琉璃杯。楚留香倒是不骄不躁，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他拿走的，不是自己刚才辛苦得来的宝物。

第三章 共饮
直到白玉汤起抬脚欲走之时，楚留香才轻轻开口唤道：“一。”
白玉汤回头，不明其意。
“二。”
扭头继续走。
“三。”
跌坐在地。
白玉汤龇牙咧嘴的哼哼：“软…骨…散……”随后又讶异不已地看着本该定在原地的楚留香晃到他自己面前：“许你偷袭，不许我下药啊?”
就知道自己低估了他，白玉汤恨不得掩面长叹。但还是故作硬气道：“哼，输了便是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说着便将双眼紧紧一闭，一副壮士断腕的决绝摸样。然而，颤抖的眼睫还是将他的胆战心惊暴露无遗。楚留香蹲下，瞧着他这视死如归样子有些好笑：“我自然不会杀你，只是好奇，我从未听过江湖上有你这号人物。轻功上乘，指力也算强劲，若不是我会一门移穴的功夫，只怕，这会儿说这话的人，就该是我了。”
见自己小命算是保住了，还受了一番称赞，玉汤不禁松了一口气，眨巴两下，睁开眼睛。不仅如此，还莫名其妙地放下戒备，主动跟他搭上话来：“我是白玉汤。白玉汤你都不知道？”
盗帅倒是很配合的想了想，良久才摇头道：“不知道。”
“爷可是盗圣!”白玉汤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全让忘却了自己这个盗圣正被人的软骨散弄得动弹不得的事实。
“噢，盗圣。”楚留香显然没把这句话的真实性放在眼里。倒是细细品味起他的名字：“白玉汤，是豆腐汤么？”目光扫过他的脸，又道：“还真挺像豆腐。”
白玉汤很不客气的飞了他一记眼刀。
“你怎的对这琉璃杯这么执着。你可知你追了我有近百里路了。”楚留香再次发问。
白玉汤打了个哈欠，干脆让自己躺倒在地上，回答的却是看起来不相关的话：“河东村那十几户人家，因为苛捐杂税，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吃上饭了。”
楚留香几乎在霎时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盗取宝物，只是为了给他们换点米钱？”白玉汤这回没有回答，只是‘嗤’了一声，道：“你的问题还真多。”
“若是因为如此，你大可不必跟我抢夺。”楚留香也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我本意也是救济那十几户人家。也算是将那贪官的财宝用在了正途。”
“嘿嘿，想不到在这能遇上与我志同道合的同行。”玉汤憨笑几声，之前对于软骨散的记恨已全然没了踪影。“既如此，那我便不抢了。不过，我就这么躺着？”说着，朝悠游自在地靠在树上的楚留香看去。
楚留香一手枕着头，一手略微抬起，微张的五指间缠绕着从树梢上漏下来的月光。光影明暗，衬得那手如白玉一般的好看。楚留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手，像是在想些什么，并没有回答玉汤的问题。玉汤的目光渐渐上移，在那张俊美的侧脸前顿住了。之前一心想着夺取琉璃杯，倒没怎么仔细看这人。这会儿细看倒觉得那人容貌当真是极为惊艳，剑眉凌厉，星眸风流，薄唇冷艳，合在一起却透出十成十的温润，越看越觉得舒服。
“看够了?”身侧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白玉汤下意识地收回目光答道：“看够了。”待反应过来是谁问的话，不由得尴尬不已，不住的干咳。楚留香倒没怎么在意：“我刚刚的用量极少，再等那么个一炷香，你大概便可以走动了。”说罢起身，拂了拂身上的残枝落叶。“我方才想起，这附近埋了两坛好酒啊。反正你躺着也是躺着，不如一起喝酒如何？”说着，用一双含笑的双眸看向白玉汤，丝毫不掩饰其中的邀约意味。
白玉汤随即在脸上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年少轻狂，谁不需要好酒做伴。况且是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共饮，更是人生一大乐事。奈何他现在连臂都提不起来，便只好使劲眨了眨双眼作为回应。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温柔笑道：“那么，还请稍等片刻。”
说罢，一个旋身凌空而去。白玉汤看着楚留香离开的身影，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前几日偶然见到的白玉兰。一样的素洁高雅，不染纤尘。等到楚留香的白色身影渐渐变小，真的像是变成了风中的一片玉兰花瓣，白玉汤才收回视线。
不多时，楚留香果然携着几小坛酒回来了。此时的白玉汤也能稍微活动一下手脚，便迫不及待手脚并用爬起身一把接过一坛酒。那酒明显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坛壁微凉，还带着清新的泥土香气。
玉汤抱着酒靠着一棵树坐下，一掌拍开了封泥，将坛子举到鼻尖前深吸了口气，不仅眉开眼笑道：“汾州汾清？好酒哇。”楚留香亦展眉：“想不到白少侠也是懂酒之人。”说着也倚着那棵树坐下，拍开另一坛酒的封泥。“却不知白少侠可知这汾清酒，该配什么杯?”
“嘿，关于酒的事，你可难不倒我。这汾清酒色如琥珀，最该用玉杯。这为啥是玉杯呢。玉杯能增色，会显得这酒液更加清澈透亮。”
楚留香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扬眉一笑。手中不知怎的多出两个玉质酒杯，玉色温润，色泽清亮。品质看来属上上等。楚留香将杯子递过去，玉汤伸手接过。右手抬起酒坛就往里灌了一杯。
一饮而尽后，却将玉杯放下了。
“不知为啥，我总觉得，跟你用这玉杯对饮，不够痛快。”
“哦？”
“楚兄你是风雅人士，也是个懂酒的人。有杯配酒当然好。却多了礼数，少了快意!啧，不痛快！”
“懂酒却不囿于酒，白弟你果真有趣。我也觉得乍见之欢，不该限于杯盏。”说着也搁下玉杯

拿起酒坛与他手中的一碰，大饮一口。
两人一起聊了很多，从酒聊到各地风物人情，再扯到自身江湖经历，甚至小时候的趣事也没有放过。天南海北，无所不聊。但大多时候都是白玉汤在讲，楚留香有时也讲一两件，但更多时候只是笑着看着白玉汤，默默倾听。
这酒入口虽清甜绵软，后劲却是极大。玉汤之前兴致颇浓，三四坛都下了肚子。这会儿酒劲上来了，楚留香刚准备邀他站起来走走醒醒酒，他却安静地将头一歪睡着了去。
楚留香：“……”嗯，酒品不错，酒量不行。
楚留香蹲身凑近了他，无奈地轻拍了两下白玉汤的脸颊。玉汤双颊微红，呼吸匀称，已是睡沉了。楚留香自然不会傻待在这里等他醒来，却也不忍心将他一个人扔在此处。略一踟蹰，干脆一个揽臂将他扛在肩上，朝一处地方飞掠而去。

第四章 风花雪月
在陵州城内生活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那二八巷的。那巷内大大小小二百四十七家店铺，将古玩字画，丝绸瓷器等等天南海北的货品包了个遍。然而这巷子最著名的，却是小巷尽头的，一座楼。
青楼。
那楼白墙黛瓦，足有三层多高。檐角挂铜铃，朱门雕细花，于低调中又见得几分不寻常的气派。然而最不凡的还是那外门两侧刻着的楹联，上联是：“帐中尽揽红尘事。”下联是：“枕边漫说天下人。”横批：“风花雪月。”
这楼，便被称作，风花雪月楼。
楼后连着个院子。是个私人住处。或许不该将它称做院子，因为它实在太大，更像个园林。旁人自然不能随意进入这后院。只能在墙外看着，看着高高耸起的假山头，看着曲折的长廊顶，还有星星点点冒出的阁楼尖儿。
这后院究竟有多大呢，有人试着沿着一方围墙直着走下去，半个时辰后抬眼，院墙还在他身侧。
但无人知道这里的主子是谁。
他们只知，前面的楼子里有着最烈的酒，最美的人。
总所周知，青楼白天是不做生意的。
但此时，楼上却有着一位客，贵客。
那贵客坐在三楼的上房中，一个人自斟自饮。
酒是美酒，三年才开一坛的剑南烧春。
杯是好杯，汝窑天青瓷，千中才出一件的上等成品。
人是妙人，白衣玉面，风流天成。正是盗帅楚留香。
雕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袅袅婷婷的青衣女子。还未走到楚留香面前，便以手掩唇吃吃地笑开：“我说香帅啊，你这次带回来的是什么朋友。酒量忒的差，这都午时过半了，仍不见他醒。”
楚留香放下酒杯，轻捋了捋肩侧的发丝，也笑道：“他也喝了不少，让他多睡会吧。”那女子刚在他身侧站定，便一手夺去了桌上的酒壶。“你喝得更多，还喝？！”楚留香倒是没有做声，任由她去了。“起初见你扛着一人回来，还以为你这次是偷了个小娘子呢。”那女子见他并未有抢夺之意，便将酒壶搁置一边，与他谈起天来。
楚留香知她是玩笑话，但仍是摇摇头，作太息状“婠青休要胡言，他一袭黑衣，又是束着头发，怎的将他当作女子？”。“以往可从未见你带什么人回这楼子，再说这江湖上黑衣束发的女侠不在少数，爱慕你的女侠，也不在少数。那小兄弟身子清瘦，暗夜中本就难辨，又得你如此照顾。众姐妹不误会才怪呢。”婠青绞着手帕偏着头，将楚留香尚未出口的叹息给堵了回去。
“不过那白少侠倒是有趣。”楚留香没有跟她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拍了拍身侧的圆凳示意她坐下。“他的轻功都能与我一较高下了。可我却从未听闻有此人。”
“哦？那倒稀罕。”婠青姑娘将帕子轻甩在桌上侧身落座。
“而且那人，单纯执着，对我也毫无防备之心。我都不知他是如何在江湖上闯荡的。”楚留香像是想起了什么，略微摇了摇头，眼角却带几分着笑意。“听香帅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见识见识这个小兄弟。可惜他在后院睡得正酣呢。”顿了顿又抬眸向楚留香，待看清了他眼角眉梢间的笑意后，才道：“香帅你交友遍天下，可我总觉着你对这白小兄弟倒是十分特别。初见便对饮我就不说了，用的还是顶好的汾清。今儿早上你更是不知探了多少次人。香帅你并非毫无保留之人，这次……嗳，你明白么？”语气间是难得的严肃。
“我知你怕我信错人，但你放心罢。我楚留香交朋友向来是以真心待真心。况且要害人，也是我害人家。另外，若酉时他若还未醒，就将他唤起来吧。那时也该吃点什么垫着肚子了。”说着拿起桌边的折扇，刷的一下打开扇面，起身一步一扇的踱出门外。婠青低着头，看着那人白色的衣摆随着他的步伐划出好看的弧度，叹了口气，拿起酒壶往自己嘴里小灌了一口。自己这个主子啊，真是随性惯了。
白玉汤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是一片混沌。使劲的眨了几下眼，狠狠的甩了甩头，才勉强清醒了几分。这一清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地方的床上，不禁吓了一跳。忙掀开被子跳下床，将自己浑身上下摸了摸，见没少什么东西，衣物也都好好的穿在自己身上。这才开始上下打量这房间。藕荷色的纱帐，红木的圆桌，雕花的山水屏风。脑袋里蓦然蹦出来一个“雅”字。不由得啧啧称赞了一番。
然而玉汤到底属胆小，不愿在这陌生地儿待着，便蹑手蹑脚打算溜。
谁知，刚打开门便差点与一个红衣劲装的女子撞个满怀。那女子见了他，展颜一笑：“白大哥你醒了？正好呢，一同去吃晚膳吧！”说着，便要来拉玉汤的手。玉汤下意识躲开，一而再再而三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名女子后，反而向后退了一大步，摸着袖口警惕的瞪向那身红衣。那女子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开始向他解释道：“我是楚大哥的朋友，名唤红邪。你是楚大哥带回来的朋友，就自然是我的朋友。不必拘礼，快随我一道去吧。”
玉汤想起昨晚自己后来确实不胜酒力醉倒了，想是楚留香将他安置在了这里休息。理清楚了这前后关系，这才放下心来，跟着那女子走出门外。一抬眼发现外面天色竟已暗了一大半，云间隐隐能看到几颗疏星，不禁哀叹了下自己的酒量。红邪在前面不住的催着他快些走，他只好抛去那些杂七杂八的思想，加紧脚步跟上。

两人七拐八拐的才到了一处水榭阁楼，楼阁典雅质朴，四面临水，碧水环绕中，别有一番景致。楼阁分为上下两层。一层四角仅由一根红漆圆柱支撑。无有围墙，宽敞的很。内里设施却是分外简单，一桌数凳而已。而白玉汤却是只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楼阁中央的楚留香。
他换了一身衣裳，换成了一袭蓝衫，如高原晴朗的天空的颜色。蓝那样的透彻。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清冷俊逸，八风不动。
待二人到达阁子时，天色已经暗透了。那阁楼顶部的宫灯不知怎的有些黯淡，一侍女便掌着灯在一边垂头站立。玉汤走到楚留香面前时，才放松了一路上紧绷着的身体，打着哈欠，一边活动着胳膊一边大大咧咧的直接坐在留香身侧。红邪盯着这一幕在一旁错愕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楚留香看不过眼，招呼她坐下。
玉汤眉飞色扬的接过楚留香递给他的筷子，接着用他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扫过这满满当当一桌子菜，眸子顿时变得灿亮。
西湖醋鱼，八宝鸭，翡翠白菜卷，粉蒸排骨，荷叶糯米鸡，冰莲百合……平日里只在上好酒楼里扫过一眼的菜品，如今可都摆在这桌面上来了。玉汤激动的心都在乱颤，这，大概，就是，有钱人家的生活吧。
“再看，口水可要流出来了。”玉汤抿住唇，腮边鼓起了两个肉嘟嘟的小包，清亮亮的眼睛瞪向那个嘲笑他的罪魁祸首。楚留香状似无辜地睁大眼睛与他对望，但在玉汤狠烈眼刀的胁迫下很快就败下阵来，无奈地摸摸鼻梁，随后讨好似的给他的碗里夹了一块大排骨。玉汤这才翻了一个白眼收回目光。红邪觉得这两人此番摸样分外逗趣，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笑音还未砸到桌面，两人却同时朝她斜觑了一眼。
红邪迅速低头扒饭。
因玉汤之前未吃什么，留香怕他一时间吃多了对胃不好，故而仅他一人是就着白粥吃。玉汤饿了一段时间，早就馋到不行，一时间也顾不上说话，埋头只吸溜。留香则相对温文，筷子一起一落间，不疾不徐。就是吃饭这件小事，都能被他做出一副浑然天成的优雅来。红邪之前被他们俩的眼神一吓，这会儿也不敢多说话，但黑溜溜的一双眸子却是闲不住，一会瞅瞅这个，一会瞟瞟那个，碗里的饭粒不知被她洒落几许。
玉汤最后看着这样的盛筵被“摧残”的只剩寡水残羹，对于自己的“风卷残云之势”还略微有些羞赧。但下一刻发生的事，却让他对此举感到分外庆幸。幸好自己吃的快，不然多浪费啊啊啊！

青楼的对联除了横批都非原创。是在知乎上看到的。作者张方。这里指出来一下。
自己的这种小文章也不好去要授权。
你们知道来源就好。

我是不是很勤劳啊快快快夸我

惊变
一把剑。剑光冷艳，带着七分狠辣三分决绝，直刺楚留香的咽喉。
持剑人很自信，相当自信。他的剑，又快又狠，他笃定没有人能够避得开。他几乎可以预见那段光滑洁白的脖颈被剑锋刺穿的模样了，却没想到，剑尖指处本该是喉头的地方，只剩一缕青丝飘散。
竟是被楚留香轻松的侧头避开了。
事发突然，好在除了楚留香，众人也是反应极快。红邪几乎是在那柄剑刺过来的同时，便拍桌提剑而起。而玉汤呢，也几乎是同时，大叫着朝角落里跑去，顺便还拉了那愣愣地站在原地的掌灯侍女一把。那侍女像是吓懵了，跑到角落里时才回过神来，捧着灯的双手不住地颤抖，身子微弓，将头埋得更低。而玉汤此时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反而一个侧身，将身子缩在那侍女身后。
那蒙面刺客一招未中，此后更是招招凌厉，大有不死不休的意味。红邪揉身而上，亦加入到了战局。只可惜那刺客的目的显然仅是楚留香一人，既不与红邪交手，又让她寻不到破绽无从帮忙。竟是完美的将她切到了战局之外。红邪见状，只好后撤，在站定后狠狠地跺了两下脚，又朝着躲在角落里的白玉汤剜了一眼
玉汤自是收到了这枚眼神的，但虽有援助之心，却没援助之胆。只好移开目光不去看她。他虽未出手，却也对楚留香存了几分关心，不时往打斗方向瞟去。好在几回合下来，反倒是手无寸铁的楚留香占了上风。那刺客虽武功高强，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他的招式凭借的是出其不意的迅疾，以及瞬间爆发的力量。长时间的消耗对他有害无利。显然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倒也不恋战，且战且退至楼阁边缘，正巧接近玉汤那个方向。
楚留香有许多事尚未明，自然不会轻易的放他走。却不想那刺客见他紧追不舍，竟又折身朝里一个空翻。留香挑眉，反身一截，便已一手扣住那黑衣人的脉门。那刺客却不慌不忙道:“真是打搅了各位雅兴，其实小人前来，只是受主人之托来邀请香帅至木下山庄一聚。”他这话说的自然，仿佛他刚才只是不小心闯进来打翻了几个杯盏。
红邪远远的就叫嚷开：“有你这么请人的方式么？！”
留香倒是淡然些，只微微抬了抬下巴，道：“我为何要去？”
蒙面刺客不答。有人却用行动替他回了话——一个，众人都没想到的人。那原本畏畏缩缩待在角落的小侍女忽地一把抽出藏在灯柄中的小刀，飞身直直朝楚留香后背刺去。
又轻又快。犹如蜻蜓翅膀划过平静的水面，只带出一线波光。
她离楚留香不过两步距离。唾手可得。
几乎无人反应过来她突如其来的一刺，除了在她身后的白玉汤。
下意识的，玉汤一个箭步上前扣住她未出刀的那只手肘，发力一拉，同时身形一旋，竟是直直的挡在了楚留香身前。那抹刀光偏了几分，但势头未减，便硬生生的没入玉汤腹部。

与此同时，蒙面人趁留香分神间挣脱了他的桎梏。揽起一旁的侍女一掠而起。留香回身抬手，一道气劲打中了那侍女的小腿腹。紧接着便迅速伸手揽住了中刀的玉汤。蒙面人见那侍女已成累赘，也不念情谊，直接用执剑的右手抹了那侍女脖子，再顺手将她抛入湖中。随后大笑着飞身走远：“这便给你一个来的理由。刀上涂了毒，三日之内，来山庄求解药吧！哈哈哈——”
楚留香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头，并未追赶，只垂头看着倒在他怀中的玉汤。明明不过一盏茶时间，玉汤额上竟已沁出了不少细汗，双目微阖，眉头紧蹙，似是很痛苦的样子。当下便不敢耽搁，忙一把将他抱起来，一面下令红邪去请大夫，一面匆匆往厢房赶去。玉汤此时已被腹部的疼痛折磨的神识不清，只觉伤口处像是被烈火灼烧着，偏生其他地方却是如坠冰窖，便下意识朝身旁的热源靠近了些，将头紧紧贴住了楚留香的胸膛。
……
“此毒名为雪中火。”清瘦的老者一边把着脉一边垂眸看着榻上已经昏死过去的玉汤摇摇头。“中毒者五内如火焚，经脉却寒凉。内寒外热，实是痛不欲生。”顿了一会儿，又道：“不过这毒除了中毒后头一天外，每隔一月才会复发。但却一次比一次烈。”“杜大夫可能解？”虽说机会渺茫，楚留香还是忍不住出口一试。“除世代用毒的木下山庄还能一试外，其他人，怕是无能为力。”老者收回把脉的手叹了口气“我给你开个方子，可延缓一下他的疼痛，其他的……你们自己瞧着办吧。”楚留香抬眸朝一旁的红邪看了眼。红邪会意，忙随着他下去接方子抓药。
玉汤饮过止痛药已是夜半时分，楚留香屏退了众人自己看守着他。之前为了治他的伤自己亦是忙碌，如今稍稍安定些了，才能匀出空档仔细看看他。
那柄小刀此时已经拔出，留下的伤口不深，但伤到经脉，亦失了不少血。玉汤饮下止痛药后脸色缓和了许多，但仍显苍白。
留香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干脆一撩衣摆坐在床边，想着若是玉汤出什么状况，自己也好第一时间发现。
他盯着玉汤的脸看了许久，脑子里不断回放着他为他挡住刀的那一幕。自己当时背对着他，没能看到他的表情。眼角斜瞥，只看到一段马尾划出个流畅的弧度，随后那人就似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般软倒在他身前。
止痛汤的时效并不长。不过一个时辰，玉汤又将眉头蹙了起来，唇齿间发出无意识的痛哼。为了防止他染上风寒，留香拧了帕子帮他擦汗。他看着他疼痛难耐的模样，不知怎的就冒出几分火气。
白玉汤，你是何来的勇气和信心？你有没有想过那一刀下去你可能就会丧命？不过相识两日，你就那么肯定我是个好人，值得你以身犯险？！
楚留香“嚯”地站起，将手中帕子狠狠甩到水盆里。低头朝玉汤看了一眼，那人仍是双眉紧蹙，神识不清的模样，楚留香到底心有不忍。想到他这副模样，却正是为了自己。不禁自嘲一笑，这到底，是在跟谁生气呢。
走到盆前，将帕子洗净拧干，又坐回床边。他拭汗的动作并没有女子的阴柔，相反，还带着几分果决英气，但手下的动作却是极轻，仿佛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
傻子。
他摇头。
顺手帮他掖了掖被角。
微弱的烛火还在轻晃着。
为谁点滴到天明。

😏嘿嘿。更文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已经两天没更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