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殃】中(2)
春季的桃花本该是明媚动人,盛开正旺的时候,可这棵桃花树却犹如要垂死的人儿,再也没有艳丽,只有淡淡黄色在花瓣上,随着春风吹落在地。漓榡让忘顾躺在摇椅上,闭上眼睛,等待梦境的开始。忘顾听话的点了点头,随即闭上了眼。
漓榡拿出装好‘残梦’焚香香料的香盒、香炉、及箸瓶轻轻地放在桃树下的石桌上。‘残梦’与其他焚香之物不同在于它本是一种灰烬,但焚香时却能不断地被燃烧,且香味一直会尚存。当然,’残梦‘的燃烧并无会一直延续下去,它的燃烧完毕之时,便是每一个梦中人做出选择的时候,梦中人做出选择后,介入梦境中的其余人都会被强制性的退出其梦境。
漓榡先将特制的小块炭烧透,放入香炉中,然后用细香灰填埋。焚香需要借助炭火之力,并非直接燃烧,因此不是把香料直接放在炭火上,而是在香灰中戳些孔,再放上用银叶制成的“隔火”来盛放香料。取放香料时,漓榡伸出手轻轻拈取小小的‘残梦’放置在“隔火”上,动作优雅舒缓。‘残梦’借着这炭火微微熏烤,缓缓散发香气。香不及火,舒缓而无烟燥气,却香风袅袅,低回悠长。
白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未出一言。
而摇椅上的忘顾早已盯着桃花而睡去,香炉的香气随着忘顾呼吸规律的节奏,渐渐地被吸入其体内。睡着了的忘顾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雾霾之中,他惊慌地走在迷雾之中,突然,雾霾散去,眼前的画面也渐渐清晰……
现实中的漓榡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对白露说道:“我一人进去,你且候着。切勿让人打扰。”
白露点头。
漓榡红唇轻启,小声的念到‘无残梦之遗,无此乐至极。无往事之念,无回梦至时。梦已归,人已醉,是喜是悲,全顾你一念之间。梦境,开。’后,漓榡和泠暄瞬时消失在桃花树之下,来到了……
白雾缭绕,再次睁眼,已置身于陌生之地。漓榡不慌不忙的环顾四周:“这里应该还是清音寺,不过所不同的是这寺庙完全与现在的不同,应该是忘顾的第一世……”话音刚落,她腰间所带着的小袋子闪起了光,一缕桃色飘落在地,化为一位娇俏女子。
“不错……这里便是我与阿顾相遇的第一世……”
漓榡定眼望向她。
“谢高人救命之恩。”粉衣女子微微欠身。
漓榡点了点头。
那青珑袋虽看似平凡,但却能恢复内力。现在她那精致的小脸不像昨日那般苍白,而且还能自己出来,恐怕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但漓榡深知,这点内力不足以让她能够维持太久的人性了,毕竟身为一只妖,没有了内丹,一切帮助都显得毫无作用了。
“无妨,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姑娘说这是你与他遇见的第一世?”
无殃缓缓移步,走到一个有泥土的墙角:“的确,这便是我与他的第一世。而我们在的这里,就是他当初给予我生命的地方。”
漓榡和泠暄看着前方,忽然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光头小和尚手握一棵植株,跑到无殃身边,穿过无殃的身体,一脸兴奋的蹲下身,将植株放在一旁,用白嫩的小手在土里挖出一个小小的坑,漓榡无意间看见小和尚白嫩的小手出现一条条浅红短小的血痕,但好像小和尚并没有感觉,挖好后就把植株小心翼翼的放在土坑里,轻轻地铺上一层土在根须上,望着自己的成果,小和尚倏地灿烂一笑……
“他总是这样,受伤了也不曾在乎过自己。”无殃靠近小和尚,用手抚摸着他的脸,可小和尚却丝毫没有感觉,依然望着植株笑着:“小桃树,快点生长起来吧……”
话音刚落,周围的环境开始扭曲起来:天空由白变黑,为这座寺庙蒙上了一层黑布,各位僧人已经入睡,一切安静的让漓榡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无殃望了望寺庙的一处地方,嘴唇轻启到:“该来的,还是来了。”漓榡疑惑地顺着无殃的视线望去,果然,有一簇火花正在慢慢燃烧着,燃烧在柴火上,燃烧在墙壁上,燃烧在屋檐上,片刻,整片寺庙已经燃烧起来了。众人已经醒来,大声的叫喊着“救命啊,着火啦!”每个人都端着水扑向火海,可火丝毫没有减退,反而火势越来越大。
“那时主持为了少些人受伤,就不得不让大家逃出寺庙,因为时间紧迫,主持还没来得及清点人数,就让大家匆匆离开。那时我才刚刚发芽,脆弱的紧。我以为我的生命就此终结,可是忘顾他从火海中冲进来,拿着湿漉漉的薄布跑到我身边,为我盖上。那时,我已经有一点意识,我知道他在保护我,但我也不理解他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冲进火海来救我一棵毫不起眼毫无价值的小桃树一棵,我很想问他,但我知道他无法听见我说话。我想助他出去,可是我不能,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直到大火蔓延到我身边,蔓延到他身上时,他用他那小小的手,轻轻地将我的芽合拢,他说‘世间万物皆有情,你是我对娘亲和父亲的思念,我绝不会让你受伤害。’ 当我看见他用他那小小的身躯,为我换了平安时;我看见他身影被火海吞噬,却依然不放手的保护着我时;当我感受到他眼泪划过我的芽苗,终于没有了声音时。我就这样打算到:我余生要为他而活。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生,我就为他而生,他死,我就为他而死。”
话音刚落,场景突然颠倒。被烧焦的寺庙瞬间又恢复成原样,许多身着布衣的百姓们都拿着香纸和香烛走进寺庙,烧香拜佛,场景好不热闹。
桃殃继续说道:“在那场火灾过后的几十年后,主持筹钱重修了这座寺庙。当然,忘顾的尸骨也安葬好了好几年。在这期间,百姓们都认为我是一棵神树,竟然在这么大的一场火灾中依然生机勃勃。他们不知的是,是忘顾救了我。从那以后百姓们就开始到寺庙来上香,认为只要我是神树,我在的地方,一定是神庙。我在这佛气中慢慢的修炼成了人性,有天,我终于可以脱离本体游历四方。于是我凭着感觉去寻找忘顾的第二世。可始终没有寻到。但苍天有眼,有一个妇人匆匆跑到这寺庙找到了主持……”
“主持啊,求你救救皇子吧。宫中内乱,莲妃娘娘被人陷害,已经被毒杀,皇后娘娘还不肯放过胤儿,贫妇实在没有办法啊,主持,求你收留皇子,永远也不要告诉他他的身世,这是莲妃娘娘最后的愿望。”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小小婴儿。
主持鞠了一躬,阿弥陀佛道:“善哉,莲妃娘娘重修寺庙才使贫僧与一众徒儿有栖息之地,人不可忘本,既是莲妃娘娘的意愿,自是答应。施主尽管放心,贫僧会为莲妃娘娘诵经,施主,官兵恐怕要追来了,你快些逃走吧。”年迈的主持慢慢的接过老妇人怀中的孩子,老妇人擦着泪瞧了瞧那襁褓中的孩子,不舍地离开了寺庙。主持转过身,看了看怀中正在酣睡的孩子,叹了口气。
“你有佛根,望你潜心修行,必定能得到成佛,可是你这一生,可都是会被……”
“主持,有人找你。”一个年轻的小和尚轻轻地扯住主持的袈裟,喃喃道。
主持摇了摇头,随着小和尚离开了漓榡他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