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关于过去的回忆中总是有很多个“后来”,人们一路随着它穿行过所有流逝的年月,回溯所有难以忘却的时刻,像孩童不断弯腰拾起地上排列成一线的糖果,直到这本大书被翻回现在正在书写的一页。后来小孩子们被长脚般的时间驱赶着,无法回头地走过一年年的寒来暑往。不知发生过多少次的纷争,喝了老师多少锅这样的汤,看过了几次南贺川点亮夜空的盛大花火,出过了多少次重要任务……曾经所有重要或不重要的,现在都可以轻描淡写地代过,他们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长大了。香甜的红豆年糕汤成为了仅属于他们三个人的独家记忆,而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班子人闹哄哄的聚餐。不论拉面、烤肉或是回转寿司,但凡他们一进门,统统都是蝗虫过境的架势——一群半大小子的食量已经相当可观,更何况还有个能够单枪匹马吃垮店家的秋道丁次。
大部分时候的选择都会是烤肉 。不论厚实的牛横膈膜还是纹理细致的五花肉片都能给人带来一种充实的满足感,自小就相识的伙伴们围坐在一起,等待烤盘上的肉从健康新鲜的粉红色慢慢变成油汪汪有质感的深棕色,烤出的油脂滴进炭火中滋滋作响的声音成为聊天中最好的装饰,而逐渐弥散开的肉香除了带给人对于美味的期待外,也带来了一些琐碎日常般的实感。
事实上聚餐最初仅仅是这些孩子聚集在一起,用来确认同伴存活的一种方式。这完全是多此一举,作为村里的忍者,任务的死亡名单总会在一切善后流程过后传递到他们手中,然后他们会和大家一起站在新的慰灵碑前,表达自己对英雄的尊敬和哀悼。总归会知道的——但年少的忍者们更希望以一种陪伴的方式来确认好友的安全无恙。
忍者的任务绝不限于找猫送狗,他们陆续开始见识到小规模却真实的战争,经历生死的残酷和对死亡的本能恐惧,第一次动手夺取别人的生命,这些可能的心理障碍都需要少年们自己克服。而伙伴们在自己身边,这本身就是意义最大最直接的安慰。直到后来众人发现了食物所能起到的作用。那时他们像后来无数次一样围坐在木桌边,总有几次是比其他时候安静的。清风掀开门帘一角,面前食物由生到熟的缓慢变化,炭火时不时发出微小的爆裂声响,其他人偶尔关于火候和食材是否需要翻面之类的轻声讨论,不知为何这些都可以润物无声地安抚他们。
“蛋白质能让人感到幸福!”身边的牙夹起一片烤好的肉边蘸酱边一本正经道,“肉类是世界的财富。连肉都不吃的草食动物,啧啧,为你悲哀三秒钟。”轻蔑意味依然明显。
那时志乃正闻着扑面肉香戳盘里的烤洋葱,一时没忍住顺嘴道:“洋葱对心血管有好处,我这叫健康。你要不要尝尝?”而他在牙的连连摆手和一串“我还年轻不要养生你这中老年赶紧走走走”中突然沉默下来,想起前几天对方单独出任务回来时的异常。当时他没说话,而牙表现得再正常不过的此时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腹诽吐槽他专精,而有效地安慰别人这个技能始终没有点亮。
正在志乃搜肠刮肚想找些什么话来开口时,一块玉米戳进了他面前的盘子里。肉食动物犬冢牙嘴里嚼着牛肉,模糊不清地嫌弃道:“真是麻烦——赶紧吃咱们班明天还要出任务,你可别拖后腿啊。”
......鬼才拖后腿。
他没做声,放下筷子在桌下伸手覆上了牙的手背,微微用力地按下去。或许这样能带给他一点有人和他一起的感觉......嗯,比自己的温度高一点。
牙若无其事把筷子伸向烤盘,罕见地没有跟他对着干……是不存在的,下一秒一片泛着油光的肉飞快地掉进了志乃的盘子,得逞的少年扭头冲他呲牙,虎牙闪出一点诡异的光。
大概是冬天自己的手太凉了吧......可是被冰到的那位也并没有把手挪开。他盯着肉片看了一会儿,谨慎地夹起来送进嘴里,在身边人的目瞪口呆中慢慢咀嚼。
蛋白质......果然还是算了。
虽然想是这么想,可后来他还是无数次地坐在同期伙伴们中间,坐在牙的身边,接受蛋白质的幸福感召——
结果后来志乃甚至已经习惯了。吃肉又不会死,况且牙是对的,蛋白质确实会让人感到幸福——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往往正掀开锅盖查看手底下炖着的那锅番茄牛腩的情况,浓郁而酸甜的牛肉香气从锅里逸出来扑在他的脸上,在厨房里萦绕打转染白了门上的装饰玻璃,半透明的锦鲤被渲染得只看得到鱼尾。
外面天完全是黑的,而屋子里的灯几乎都开起来了,所以显得温暖又亮堂。志乃低头切水煮西兰花准备待会儿拌蔬菜沙拉,刀在砧板上碰出有节奏的咔哒咔哒声,而嗅到的除了鼻腔里充盈的番茄牛肉香气,又多出了淡淡的鸡蛋香——牙站在流理台另一边做厚蛋烧。方才还嚷嚷着要祭出自己独创的芝士厚蛋烧来吓死他,这会儿却手忙脚乱地试图挽救这道绝世美味的卖相(“完全卷不起来啊??”“为什么第三层黏成这个样子再这么下去它就变成一坨蛋糕了!”),微微皱眉的认真模样似乎跟任务时没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