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献礼，京朝。
祝单槿越来越好。

新航路
一
等待某件事的发生，或是一个人的出现，大概是让时间变慢的方法之一吧。
煎熬，漫长，手脚酸疼，汗如雨下。在原地踏步久了，会产生在向前的错觉。
是这样吧。
落后的话实在太过郁闷，可一直走又非常累，不晓得其他人是怎么挨过来的。原昭在沉而黏的睡意里挣扎，夏日天空阴沉，一片浓灰抹上苍穹，没有相互苟且的太阳与湛蓝天色，很容易就催生睡意。身旁航平对她的艰难处境不做理睬，视线沉下去，黏紧书本，面无表情。
“笑一笑嘛……”原昭以狭窄视野窥见航平坚硬侧脸，睫毛拧成细细尖刀，嘴角全无弧度，平平整整，化为利刃。
太痛了。
原昭昏昏沉沉，额头快要碰到桌面。果然，这时候等待下课就格外漫长。航平许是看不下去，终于出声提醒。
“醒一醒，老师在看你。”
原昭惊醒，勉强打起一分精神，她缓缓抬头，朝着老师挤出笑脸，再转一转，目光坠入航平眼中。
浅棕色的温驯双眼，沿着皮肤曲线缓缓抹至最尾，向上精致地挑起。
如深沉涡旋，如腻缠的潭水。
叫你望着，就不自知地陷入。
原昭缓慢地呼吸，未散尽的睡意在鼻腔里熏出酸楚。
“见过我的笔套没？”
“……啊？什么？”
“……我的笔套。”
“呃……没有。”
对话终结。
原昭看向航平手中的钢笔。价格不菲，是航平上次用奖学金买来的。她趁航平不在时悄悄用过一次，笔尖锋利，写起字来顺滑异常，应该是支好笔。她不太懂钢笔一类，只单纯觉得丢了笔套是十分可惜的事。
……可以单独买个笔套吗？
航平心情不太好诶。
她也跟着有点难过。
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细细绒绒，像碎纸的边缘，缓慢蹭过原昭的脸颊。
已经凌晨一点钟。
原昭小心翼翼往下滑着页面，好不容易找到航平用的那款。
……好贵！
原昭加加减减，去年冬天攒下的压岁钱勉强够用，稍微多出来三十块钱。她有点肉疼。想问问究竟可不可以只买笔套，但时候已经很晚，想必也不会有客服人员在线。
有一点郁闷。
指尖在屏幕上方徘徊几秒，还是摁下去。
浅绿色的图标冒出来，周围的小人欢欣鼓舞，保持单调喜庆的步子转了几圈，庆祝她交易成功。
原昭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抿抿嘴唇，如释重负般落下呼吸。
好像微妙地，向前了一步。
二
“陪伴”这样的词，究竟有没有意义呢？
大概是有的。
像是独自立在某处，暮色迫近，冷风绵绵密密地铺开。很久才有人经过，脚步摩擦空气，气旋滚动，溅出一点毛茸茸的火光。一厢情愿地靠近某人，被对方冰冷的吐息冻成静止，又由着此人偶尔施加的温柔目光，在白日里化作泥水。
无力，瘫软，难以独自站立。
今年不会再有暑假了。
原昭很有些沮丧。
她隔着玻璃眺望远处，教室中灯光倒映于上，团团亮白色，默默地互相搅和，缠得很紧，如将死去的白飞蛾一般，不再展翅。
她想跟航平说点任何的什么。
劳累也好，抱怨也好，或者是偶尔才会发生的一些奇妙的琐事。漫长日子无限地延展开去，凭借时间的不断跃过，自己真的有变得更好吗？
也许没有吧。
懦弱，无所成就，好像与过去任何一段时间的自己相比也没有差别。支支吾吾，从来迈不出关键的一步。
与自己相比，航平应该很少会感到迷茫吧。坚定而充满魅力，也不习惯依赖他人，凭借自身智慧与勇气，即能不断向前。
不愧是你。
原昭感觉有一点开心。
她低头盯住纸页边缘，航平在一旁翻动书页，溅起微弱响声。雨仍然未停，暮色沉沉抿出黑夜，窗外又腾起欲散的水汽。
今日也即将结束了。
光洁而通透的月亮啊——光洁——而通透的——
航平在体育课上扭伤了脚踝。好像并非随意小伤，上楼时竟然需要其他同学搀扶。
原昭揪紧心尖。
偏偏这堂课她与航平并不在同一个教室。原昭不太使得上力气握笔，整节课不发一言。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箭般冲进隔壁教室，又不得不在簇拥的人群前停下脚步。她张了张口，手指绞紧衣袖。
原昭默默盯住航平笔直的脊背，对方微微垂头，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前来关心的人群。
小小的个子，发丝细软。女孩子像是正在降下的绵密雨水，她穿过人群走向航平，如同去往归宿。她动作温柔，话语如绒羽搔过心尖。
小雨。
“航平。”
原昭看见她嘴唇翕合，吐出名字时比自己动听百倍。
“你有没有事？”
原昭看向航平。
航平缓缓抬头，展露微笑——
三
我得到的都是侥幸，我失去的才是人生。
（您有一条新消息）
“原昭，对不起。”
“我其实不太能接受……呃……”
“你这样突如其来的热情。”
为什么道歉？
啊啊，太丢脸了。表白心意的话都还没有说过，就已经被事先拒绝了。
不愧是航平。
我有哪里做错了吗？
言行没有大错，但立场错误。因此便失去了采取行动的依据，举手投足都丧失了正常运行的理由。关怀成为多余，绵绵心意化作对方累赘。自己立在深渊中，还要一厢情愿的，自认温柔地拽紧航平的衣角。
“喂，和我在一起嘛——我很好的。”
自以为代价已经足够高昂，未得到回应时便不甘愤怒，软弱而无所作为，只一味不满，又不做出改变，日子过得寡淡无味，整个人平淡无奇。
她想跟航平说再见。可究竟要再见什么，连自己也搞不明白。跟航平做同桌许久，她已经摸清了对方几乎所有的爱好习惯。无论是显而易见的兴趣，还是不经意显露的，借由情绪推动才能显现的神态与癖好，她通通一清二楚，甚至到了想要同小雨一较高下的地步。
但——并不是谁付出更多，得到的就更多。
原昭觉得昏昏欲睡，茫茫的沉重睡意里又掺进催人落泪的酸楚。她每天与航平挨得很近，能把对方睫毛看得根根分明，此时想起，又像是细小利刃，在空气里搅动浮灰，扑上来迷住她的眼。
目光流动时如星辰闪现，盯住哪里静止时，又凝出高热的太阳，渺小一点，隐在飘渺的浅棕色下，发出能将她灼烧至死的光。
因为是你。
因为是你，今天才是今天，所经历的才有意义。原昭因为这份心情，才拥有憧憬未来的勇气。她捏紧着一线希望，如揪住僵死的枯草。
而此时草已断裂，她连默默立在一旁仰视的机会都失去了。原昭只觉得心酸，又连在心里痛骂航平的勇气都没有。她握住手机，慎之又慎地拼出字符。
音节创生出字，字又连接为句，长长短短的句子黏拢腻合，终于催生出她的意愿。
原昭眼角滚烫。她向上提住一口气，哽咽压在咽喉之上。沉甸甸地，又痛又痒。
“不用道歉，我没有那么小气啦。谢谢你，我也不会再过度热情了，希望你一切顺利，晚安。”
她摁下发送键。又迅速熄灭屏幕，等着航平的应答。又平和又落落大方，在最后能给航平留下一点好印象吗？原昭迷迷糊糊，记得平常在学校里自己总是大喊大叫，企图以音量和夸张的动作得到航平投来的一点目光。粗鲁而小心翼翼地，转身捕捉对方的脸。
——为什么那种时候，就没能注意到呢？
航平敛着眼睑，脸上缺乏像样的表情。他唇角紧紧压得很低，几乎没有要抬起的迹象。
航平不是已经很好的表达了吗？为什么自己没有发现？
“我不喜欢你。”
原昭有些恍惚，她等了一会儿，迟迟未收到航平的回复。即便是这样的特殊情况，对方也不是不作回应的类型。她一边猜测，一边心存侥幸，重新摁亮屏幕。
人生真是处处充满惊喜。
（发送消息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遥远而漫长的，在朝阳之下展露一角的崭新航路，终于到了离她最近的地方。
2017-7-8

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