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牢门戒备森严，庄换羽临行又没有携带任何法器。现在，即使硬闯胜率渺茫，他也必须一试。
“何人在此，报上姓名！”少年快步上前，冰冷的剑身抵住了守卫的喉咙。“想活命的话，闭紧你的嘴，带我去见唐棠。” 那人只好唯唯诺诺的照办。
“最清静的地方，果然是陈兄所在之处。” 陈长生闻声抬眼。“庄…”庄换羽给了陈长生一个眼神。随即转身吩咐狱卒 “钥匙留下，你可以走了。” 狱卒犹犹豫豫地照办，抬头便对上了那双清冽的眸子。“你是庄换羽…” 话音未落，小卒身死。“你知道的太多了。”
“长生，唐棠呢？”庄换羽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
少年随即指了指自己的对面。“回头。”
“唐棠，唐棠，唐棠！”对方睡得很熟，完全听不到庄换羽的呼唤。
吱呀。牢门应声而开。一脚踢来，唐棠瞬间惊醒。定睛一看，竟是庄换羽正站在自己的旁侧，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你什么时候来的？！”
“少废话，唐棠，大难临头你竟然还能安然入睡！没出息！”三十六玩世不恭的性格是庄换羽对他最束手无策的一面。
“多大点儿事儿，大惊小怪…本少爷身为被告都还没着急呢…你急个什么劲儿…” 三十六抿抿嘴，倒头欲睡，没再看庄换羽。
“好，我自作多情，你满意了吧？”汶水剑砰然掷地。“大少爷，我走。”决堤而下的泪水打湿了洁白的道服，他不知道该对眼前的少年说些什么。现在，他是真的力不从心。
“喂…我开玩笑的…换羽…”凄清的背影在唐棠的视线中渐渐消失。
庄换羽绝望地向前挪动身子，步履踉跄不稳，好像随时都要倒下的病人一样。他执剑的右手即便握紧剑柄，依然剧烈地抖动；他迷人的澈眼即便刻意掩饰，仍旧充盈着泪水。
自己明明一直很认真，对方却把自己当作什么玩笑都可以接受的人。庄换羽不喜欢开玩笑，这一习惯，自他母亲去世后便自然而然地形成了。
仅剩轻叹，可伴三十六一同清欢。低头，猛然发现庄换羽的发带安静地休憩于杂草之上。少年如获至宝一般的将它捧在手心里，喃喃自语起来。
“但愿，你不会真的与我动气吧。”
大多数心情不好的时候，庄换羽都选择借酒消愁。很多人认为，痛饮之后便可将一切释然。殊不知，酒精无非就是残忍而又不负责任地麻醉了你的神经。
“唐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为什么不理解我…为什么…”辛酸的泪水自湿润的眼眶中泉涌而下，少年疲惫地伏在了桌上，现在的他，用痛心疾首来形容，最好不过。

“拿酒来…”曾经意气风发地少年精英，如今已然烂醉如泥。
“公子，恕在下直言，这已经是今晚的第十壶了，贪杯伤身呐！”
“少废话…信不信…我杀了你…”手中的剑，才刚刚被提起，便砰然掷地。
“换羽公子，在下还是请您的师弟把您带回天道院，醒醒酒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庄换羽的…天道院…”少年冷笑起来。“我不回去…”
“你凭什么不回去。”苏墨虞推门而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苏墨虞…你来干什么…”
“我来带你回家。”在众人的帮助下，苏墨虞终于如愿以偿，背起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放开我…我要去找三十六…我要找他问清楚…”
到了天道院门前，折腾了一路的庄换羽大概也已经筋疲力尽，安稳地睡下了。此时的他，安静而可爱。
被抱入房间时，已是深夜。苏墨虞让庄换羽倚在自己的怀里，小心地帮他换下束得很紧的外衣，然后擦拭掉他额头上跟手心里那些豆大的汗珠。
从前苏墨虞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庄换羽的手。今日一见，竟如此修长细腻，可圈可点。少年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许久未有松口的迹象。
直到庄换羽眉头微皱，头脑逐渐清醒的时候，苏墨虞方才作罢。
“没关系，下一次，我一定要尝尝你唇间的酒香。”

二十九.
待庄换羽醒来时，柔和的阳光已然入户。撑着酸痛的后腰缓缓起身，少年猛然想起今天是心上人入殿受审的日子，匆匆洗漱整理后便跨出了院门。
“弟子陈长生，弟子唐棠，拜见陛下。” 两人双双叩首行礼，丝毫不乏礼数。
“对于前几日投毒加害天道院大弟子一事，你二人可有什么要说的？”圣后开始问案了，所有人的目光几乎一齐投向了跪在大殿中央的两只替罪羊。
“启禀陛下，天地可鉴，我跟长生给庄师兄下毒这件事情，完全是有心人蓄意栽赃嫁祸。”
“唐棠，此话怎讲？天道院弟子苏墨虞已在食堂发现产于我人族边境的毒药，证据确凿，怎可狡辩。”
“陛下，您有所不知，当日晚间，与我一同在食堂的还另有其人。他现在，就在庄院长的身边。” 唐棠抬眼怒视对方，轻蔑地干笑了一声。
“你的意思是，我在贼喊捉贼？”苏墨虞立即跪了下来。“陛下，弟子实在冤枉，庄师兄与我师出同门，又自幼交好，我根本没有毒害他的理由，请陛下明鉴！”
匆匆奔入大殿的庄换羽来不及站稳便先向在场的所有人声明：唐棠，以及他身旁的陈长生，是冤枉的。
其余人无不惊异于庄换羽的突然出现，唐棠本能的回头，看到的，是一抹比春风更加和煦的笑容。
“事实或许并非如此。陛下，您眼下的唐棠，其实是我们师兄的心上人。师兄选择包庇他，是必然的。只希望师兄能够分清情与法的界限跟主次。”
“你…”庄换羽握紧了还没有出鞘的佩剑。
“启禀陛下，弟子有话要说。”唐棠闻之回眸，见是当日留下字条的小师弟，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请。”
“当日，弟子亲眼见到食堂内有唐棠跟苏师兄两个人在煲汤，并且苏师兄在帮唐棠料理汤水之时，除了加入配料之外，还加入了不明物质。弟子知道空口无凭难以服众，所以请陛下嗅一嗅那毒药的气味。我想陛下一定知道，真正的此类毒药是无味的，而苏师兄所提供的这些却有淡淡的海棠香。”小师弟不畏强权，谈吐自如，为众人所赞赏。
圣后照做。“果真如此，可是这也无法充分证明，唐棠就是无罪，凶手就是苏墨虞。”
“陛下请仔细回想，在您拆开毒药之前，它是完全密封的。苏师兄也说过，毒药在他捡到时就已经被密封，像是凶手故意隐瞒作案事实。那么试问在场的所有人，一种无味的毒药，怎会无缘无故飘散着淡淡的海棠香？所以，这香味显然是作案前就已经携带在药品上的。了解苏师兄的都知道，平日里他素爱海棠，而唐棠，则对海棠花花粉过敏。”

“所以，真相大白。陛下如果不信，可以实地考察一下二人的住所。” 对于结局完完全全地反转，众人都惊呼难以置信，就连受害者庄换羽本人也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痴心不改的苏墨虞，竟然会对自己痛下毒手。
苏墨虞追悔莫及。“师兄，原谅我…我真的不是刻意想害你的…只是，师兄，墨虞真真切切地喜欢了你七年…他唐棠凭什么横刀夺爱！我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所以你就以这种卑劣的手段陷害他，对吗？苏墨虞，你就不怕我恨你一辈子吗？”
“恨也是一生，爱也是一生，只要你能够记得我，爱恨都无妨。”
庄换羽猛然明白，变得面目全非的人不是苏墨虞，而是他自己。
“既然如此，苏墨虞，处以炼魂鞭二百，明日执行。”
“弟子恳请陛下网开一面，收回成命。” 砰然跪地的少年，竟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最大的牺牲者。
“你真的这么决定了？”
“是。”
“念在换羽顾及多年同门情谊之上，苏墨虞的罪，就免了吧。退朝。”
“恭送陛下。”龙椅上的九五至尊拂袖而去，百官叩拜相送。很快，殿堂之上，便只剩庄换羽，唐棠，苏墨虞三人。
“刚才，为什么救我？”苏墨虞问道。
“为了天道院的颜面，与你无关。”庄换羽面无表情地作答。
“唐棠，我们走。”杵在原地的苏墨虞，亲眼见证了自己的心上人，牵起了别人的手。

三十.
几日后，唐棠心血来潮，约庄换羽在酒馆小叙。庄换羽本人对此自然是十分乐意的，早早便溜出了天道院赴约。
“就知道你会来。”唐棠勾勒起嘴角给庄换羽斟酒。“我们换羽，真是越来越听话了。”只见庄换羽换了便衣款款而来，在唐棠对面坐下，玩笑般地戳过对方的头。“还不小声点，待会儿我又要被抓回去了…”
“你听说了吗？”唐棠压低声调，并且只把话说了一半。“听说什么？”庄换羽一头雾水地看向对方。“长生找到周园钥匙了！”唐棠说得正起劲儿，庄换羽却面不改色。“那又如何？”唐棠狠狠地拍了一下庄换羽的头，火冒三丈一样地说道：“庄换羽，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呀？！届时，圣后肯定会让我们进入周园探秘的！” “像挖宝藏一样…无聊至极！” “无聊？喂！我发现你现在的思想怎么这么腐朽？！在天道院跟苏墨虞那小子待傻了吧？” “你还记得他？我都想把他在天道院弟子的名册上除名了…” “少来，你可是天道院的招牌，如果真有这么一天，记得保护好自己。” “知道啦。” “听话。”唐棠像长辈安慰小孩子一样抚了抚庄换羽的头，踱步离开。庄换羽很是不解，但依旧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日早朝，庄换羽跟着父亲一起入朝面圣。奇怪的是，国教学院竟没有一人出席。
“三十六呢…落落呢…陈长生也不在？！”继圣后冷眼看过了空无一人的国教学院席位，庄换羽情不自禁地小声嘀咕着。
“国教学院闭门不出，是想弃权吗？！”圣后龙颜大怒。
“启禀…”未等话说完，轩辕破便绊倒在地，几乎是滚到了圣后的面前，在场众人忍俊不禁。
“启禀陛下，先生和圣女已在归来途中，三十六和落落殿下去接应他们了。”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你先起来吧。” 未等轩辕破谢恩，一行人便跨进殿门。“弟子陈长生，徐有容，白落衡，唐棠，参见陛下。” 庄换羽放心地舒了口气。
“平身吧。”圣后的脸色稍有缓和。
“陛下请看。”话音未落，陈长生的道服中便闪耀起玉石一般的翠绿色强光。随即，一把花儿模样的钥匙缓缓飞入了圣后手中。
“好！”那语气铿锵有力。“长生，你们也都累了，在场的各大学院弟子代表也通知修为已达通幽境的同门好生准备着，明日一早集合，进入周园！退朝！”
恭送过陛下后，文武百官开始陆续撤离大殿，庄换羽一直安分地跟在父亲身后，显示出很良好的家风家教。国教学院的一行人可谓形散神不散，除陈长生急匆匆地离开外，其余人都在不紧不慢地游荡着。
唐棠果然凑近他，冲他耳语一句：“老地方见”，也顾不得他的不明所以，便跑开。
庄换羽披星戴月地赶来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唐棠看起来精神抖擞，不像对方那般昏昏欲睡。
“喂！”唐棠拍了拍庄换羽面前的桌子，企图让他清醒。
“嗯？”庄换羽本来已经不大和谐的上下眼皮顿时和好如初。
“明天，你有把握吗？”
“把握？这种事情谈不上什么把握吧，更多的还是运气。不过，说起来，我从小运气就不太好。” 庄换羽的神情流露出一丝无奈，似乎再次忆及儿时的往事，内心倍感酸楚。
“不要想太多…星图和改命是长生应该做的事情…”
庄换羽展颜一笑，抿了一口清酒。
“今晚月色甚佳…”
“我懂。”
两人成了酒馆里唯一的门外客。房檐上的冷风有些刺骨，却比深夜依然嘈杂的馆子里清净的多。
“我听长生说，周园有极大的可能性迷惑人的心智，你万事可要小心。”
“如你所言，我是天道院的门面，这些自然懂得，只是你，莫要被那十三司的女弟子们勾了魂去。”
“把我当什么人？”唐棠笑得很好看。“我有那么…”未等三十六说完，庄换羽便迎合上去，吻住了对方火热的嘴唇。

庄换羽的主动让他惊喜万分，很久，很久，两人贴近了的身体才慢慢分开。
“唐棠，我爱你，好好的，不仅是明天，是一辈子。”
望着不远处的灯火，八成是庄之涣派人在寻自己的儿子。“不早了，今天到此为止吧，早点休息。”庄换羽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但他极力掩饰着，给了唐棠一抹笑容，翻墙离开酒馆。

三十一.
第二日凌晨，连早起的露珠都没有来得及浇灌青草，庄换羽便已经动身去找唐棠了。
比自己年幼一些的小家伙儿，总是被他放在心头，无时无刻地惦记着。庄换羽是唐棠的哥哥，而且，他们彼此相爱。庄换羽想要关心他，似乎有用不完的理由。
一路上，有些忐忑，有些不安，但终究还是来了。国教学院的大门没有关，只有轩辕破在忙着清理卫生。即便如此，庄换羽还是不喜欢一言不发地直接闯进去，于是，他开了口：“轩辕兄好早，一个半时辰后就要进入周园了，可有所准备？”
轩辕破不喜欢庄换羽，非常不喜欢。因为他知道曾经的对方是如何的盛气凌人，现在却肯为爱人向对手寒暄问候，这很虚伪，无疑。
轩辕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脸上也显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行了，别演了，先生说过，他知道今天你会来，所以早早吩咐我把大门打开…赶紧进去吧，过期不候。”
庄换羽本来计划着说些感谢的话，现在看对方的态度，大概可以省略。他选择淡淡一笑，深深地朝对方点过头，之后径直往里走。
庄换羽的背影是真的好看，有些清瘦的身材，但却高挑；有些柔弱的步伐，但却坚定；背后披散的秀发轻轻地束着发带，最后，是天道院英气的头冠如同锦上添花般的点缀。
不知不觉，已到了唐棠的房间。屋外，是陈长生在练剑。
“长生。”
“庄兄。”陈长生恭敬地点过头，举手投足皆是礼数。
“三十六，他…”
“他没事，只是，睡过头了…”陈长生说到这里，有些忍俊不禁。
“那…不叫他吗？”庄换羽有些疑惑。
“这就得你亲自出马了，庄兄。”陈长生笑得富有深意，显然是在刻意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
轻声推开门，一阵香气扑面而来，仔细嗅过，庄换羽发现，这味道与他的体香惊人般的神似。清雅，又不失高贵。这是他母亲所遗留给他唯一的优势。
门开得有些久了，大概是冷风乘虚而入的缘故，亦或是唐棠感觉到了庄换羽的突然来访，他微微动了动身子，但很快便又睡下了。
庄换羽没有选择直接叫醒他，而是轻轻地坐在他身边，一个细节也不曾落掉的看他。手，轻轻地在他额上掠过，拨开了他有些凌乱的刘海。或许，此刻的唐棠告诉了庄换羽，他为什么会这样招十三司的女弟子喜欢。
时辰已差不多，庄换羽不能再待下去了，他不舍，但他别无选择。拿起桌上的毛笔，取来了砚台上未用完的墨，他把没来得及对心上人说的一切，化成了宣纸上一道道清晰的笔迹。
“小鬼，我走了…快起床吧，要迟到了…”

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庄换羽拿出随身携带的法器，放在唐棠的枕边，最后，深沉地吻过对方的额头。
少年依依不舍地退开了，转身，泪水模糊视线。
门，被轻轻地关好。“长生，待会儿见。”庄换羽深深地低着头，说完便匆匆离开。
陈长生随即推门而入，此时的唐棠尽管已经醒来，但依旧赖在床上。
“庄兄刚刚来过了。”
“我隐约知道…”
“收拾一下，院门外等你。”
“好。”
简短的对话后，一切归于平静。唐棠开始整理仪容，就在此时，他发现了那封庄换羽刚刚手写过的书信。墨，还没有干。
“三十六，枕边的两个法器，你用来防身吧，时间紧迫，来不及给你写用途，相信长生可以帮助你。多加小心。-----庄换羽”
泪，一滴一滴，打在心上人的名字上，顿时开出一朵墨黑色的思念之花。
“庄换羽，你个傻瓜…”唐棠连形象也不顾地向外奔，只求能在进周园前，见他一面。
“三十六，你怎么了？！”白落衡刚刚问出口，陈长生便阻止了她。“让他去吧。”随后，一行人也匆匆动身。
待唐棠到达现场时，天道院已尽数入园，只剩下庄换羽和苏墨虞断后。
“换羽！”三十六尽力地呼唤着，希望他能够回头。
强大的法阵吸附力让庄换羽很难完成一个在平日里不费吹灰之力的回头动作。但，为了他，一切都不能成为他放弃的理由。
终于，他成功了。几近及腰的长发随风狂舞，遮挡了少年的视线。“唐棠…”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的手早已被苏墨虞牵紧，未来得及开口便分隔两地。
“苏墨虞！把他还给我！”极度的失望充斥着他的心灵。
“三十六…冷静一点…我们也要进入周园了…你还会见到他的…” 话音刚落，最后一批选手入园，周园之旅拉开帷幕。

三十二.
果然，大陆第一人所遗留下来的东西，也像他本人一样，高深莫测。
周园错综复杂的地形，给学子们的探秘行动带来了很大困难。其实，不必说探秘，就是跟上队伍，也需要集中十二分的精力，否则，便要孤军奋战。
“魔气…”陈长生喃喃，随即抬头提醒道：“大家小心，魔族很有可能潜入了周园！” 众人却不以为然，依旧放松着警惕。
路过一片森林，迎面是离山剑宗的弟子。
“陈兄，好久不见。”
“寒食兄还是那样一身正气，久违了。”
“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不见你们唐大少爷？”苟寒食这么一提醒，陈长生才举目四顾，而这时，唐棠早已不知行踪。
“二师兄，飞白师兄也不见了！”七间忽然喊道。这让平日里在这天下都出了名冷静的两人顿时乱了阵脚。
“那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两队各奔东西。
且说秋山君此时体内的魔性已被完全激发，六亲不认的他眼前只有一片腥红，杀欲早已袭遍全身，甚至是脑中的每一根神经。
“大师兄！”远处，是飞奔而来的关飞白。只可惜，秋山君，早已不是从前的秋山君了。
“找死。”秋山君低吼一声，拔剑向自己的师弟刺来。
两人陷入了不明不白地打斗。
“师兄，我是飞白啊！”
“少废话，无耻之徒，竟敢冒充我师弟！黑袍，拿命来！”
“小心，秋山君已经被魔化了！”陈长生尽管适时提醒了他，却还是晚了一步。冰冷的剑锋刺进了关飞白的身体，鲜血将他雪白的道服染成了赤色。
“大师兄…为什么…”关飞白拼尽全力想要死得明白一些，而此时的秋山君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飞白师弟…怎么是你…”
“大师兄，你入魔了…”话音刚落，关飞白，青云榜第三的天才，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不，我没有！不，师弟…你听我解释…”
“来不及了，他已经去世了。”陈长生惋惜地叹道。
“陈长生！你少在这里虚情假意了！当初，如果没有你和师妹的一纸婚约，如果没有你的出现，就不会有现在的后果！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了飞白，我要杀了你！”

秋山君的实力，是天下如何一位高手都不敢小觑的，以他的修为，称得上年轻一代的大陆最强者毫不为过。而像陈长生这样，十九岁才刚刚洗髓的后起之秀，想要打败秋山君，至少现在几乎是痴人说梦。
但他还是迎了上去。在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放弃，也没有输。
对方一剑劈来，陈长生灵巧地避开了。他知道，与秋山君硬碰硬，自己是没有胜算的。只有趁他恼羞成怒想办法智取。
就在陈长生冥思苦想分散注意力的时候，猝不及防的一剑卷土重来，却被人挡下。陈长生本能地打量着眼前救他于水火的人。这个背影，很熟悉。
没错了，是庄换羽。
“笨蛋，快走！”庄换羽咬牙冲陈长生吼道。
可是，你在硬撑啊。我要是走了，你是不是就没命了？
“不行！我不能走！我们两个联手，一定可以打败他！”陈长生很坚定地看向庄换羽，眼神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疼惜。
“谁要跟你联手？！你不要一厢情愿好不好？！走！”庄换羽塞给陈长生一把非比寻常的伞，刚一握住，伞便缓缓上升，将他带离现场。
这，是一把叫做剑花的伞，跟红桐伞很相似，唯一的区别便是这伞里没有藏着剑罢了。这，是庄之涣让庄换羽从小带在身上，比落落的千里钮更管用的保命利器。现在，他把它让给了陈长生。
“庄兄！放我下来！”
“陈长生，帮我照顾好他！”
这种生死离别的临别致词，让秋山君觉得恶心。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刺伤了庄换羽的右手。砰，佩剑混杂着鲜血，归于无尽的土壤。
“啊…” 庄换羽很疼，但他依旧十分鄙夷地与秋山君对视。
“庄换羽，你打不过我的。” 说着，秋山君冰冷的剑锋便横在了庄换羽的喉咙上，轻而易举就会结束对方的生命。“我舍不得杀你，可怜巴巴的小师弟。”秋山君一阵怪笑，眼里尽是讥讽。“一个，被父母丢来丢去的孩子；一个，别人万不得已才会宠幸的孩子。”秋山君慢慢走近他。“这些，你都没有忘吧？庄换羽，你苟延残喘地活下来，还真是不容易。”
“够了！”庄换羽干笑两声，像是在自嘲一般。“动手吧。”少年闭上了眼睛。
“住手！”汶水剑横空出世，是唐棠，庄换羽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又来一个送死的，你们这对鸳鸯，还真是苦命。”
“你错了！”陈长生在此刻带着其他学院的弟子赶来。其中，也包括离山剑宗，包括最信任他的师弟，苟寒食。“送死的，应该是你 你吧。”
魔鬼在穷途末路时，往往会不顾一切。

刺进庄换羽身体里的佩剑寸寸深入，即将要了他的命。
“不要！”唐棠抓住剑身，疯了一样地怒吼，将秋山君推开。
庄换羽满身的鲜红色。他倒下了，带着并不光荣的身份，并不完美的爱情，疲惫地倒下了。
“换羽，不要…”唐棠仿佛要流干这一生的泪水。
庄换羽的喉咙里含着血块，话音微弱而沙哑。“手疼不疼…别难过…笑一个给我看看…”
勉强上扬的弧度，充斥着无尽的痛苦。
“听话，就算是为了我，你要好好活下去…”
没等唐棠点头，庄换羽便停止了呼吸。他走的时候，是笑着的。
他们没有在一起，以前，分隔两地，现在，分隔两个世界。

完结。

结局没有按原计划写，想让换羽小哥哥酷一点。

现代番外
再重逢，大周王朝早已覆灭多年，为人们所淡忘。
“你好，我叫曾舜晞。”
“你好，我叫宇梁。宇宙的宇，栋梁的梁。”
目光对视，少了前世的热烈，多了如今的陌生。
只是，他们都觉得，自己好像见过彼此，那段记忆很模糊，很甜蜜。
大脑私自将记忆倒回前世的旧时光里，两个少年，一袭白衣…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也许…是吧。”
傻瓜，何止是见过，前世的我们，让所有人羡慕过。
人们都说，三生三世一轮回。现在看来，大概是我们感情太好的缘故吧，上天等不到第三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