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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尊严
忙完了所有该忙的事,雨秋平总算是踏实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查理还是若无其事地去骏府城后山射箭。雨秋平则重新开始算账,准备还债。半天忙活下来,收成不错。已经赚了82文了。他打算下午再接两单生意。
中午吃饭时,查理依旧准时回来。正当两个人坐在铺内准备吃饭时,却听到了铺外传来了敲门声。
雨秋平和查理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乞丐,却有一米六几。在日本,已经算高的了。小乞丐虽然长得很高,但是却瘦弱不堪。左脚包裹着半只草鞋,右脚穿着的则是一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鞋尖漏了一个大口子的布鞋。身上的衣服虽然破了好多洞,但却并不脏。看得出主人很认真地去洗过。脑后扎着一个发髻,有点类似武士髻,但却又不完全是。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的右眼被一块系在脑后的白布遮住,白布边缘微微可以看见一些脓水,右眼下方的脸颊也有一些发红。
他叫亲兵卫,已经流浪了十年了。
他本是美浓一家武士家庭中庶出的儿子,父母在他四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从小,地位卑微的他,就不受家中叔叔伯伯的待见。别的孩子享尽天伦之乐时,他却已经开始帮忙操持家务。从小,他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谨小慎微地活着。
然而,人有旦夕祸福。在六岁那年,他得了眼疾。本来只是很轻的炎症,但是家中没人在意这个庶出的孩子,终于,炎症越来越严重,眼睛开始溃烂流脓。嫌他恶心的嫡出的大儿子殴打了他,反而污蔑是他先动手。于是,亲兵卫被赶出了家门。从此开始流浪。
他曾经自己在山里抓过鸟蛋,吃过草根,一路顺着美浓向骏河流浪乞讨。说是乞讨,他却从未下跪向他人祈求怜悯。而是向他人请求给一份工作。然而,所有的人都厌恶亲兵卫那吓人的右眼,无一不是挥挥手抢他赶走,甚至拳脚相加。
十年了,他虽然落魄不看,却从未任由自己邋遢。因为在已经模糊的记忆里,父亲要求过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持自身的整洁。
于是,他经常到河水边洗澡。哪怕有一次好不容易捡来的裤子被水冲走,也保持着这个习惯。
他没有钱去治病,眼疾也越来越严重地疼痛着。现在,他已经几乎干不了重活了。走几步就会累得不行,再也抓不到猎物了。只得在骏府城内祈求工作,捡他人的剩饭吃。
今天,他发现了一家新开不久的店铺,就决定上前来碰碰运气。不过,自己也没有多少期望。
亲兵卫鞠了个躬,有些虚弱地问道,“打扰两位大人了。”他的语调虽然谦卑却又努力保持着尊严,让人格外心疼,“小人想请问,有没有什么小人可以做的工作?”
“这…”雨秋平和查理有些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两位大人不用担心,小人只是个乞丐,但不愿意行乞,”亲兵卫解释道,“小人想用自己的劳动换点吃的。不知二位…”
“没问题,”雨秋平立刻答应下来,把他领进屋内,“你先和我们一起吃点饭吧。”边说,边从自己的碗里匀了一点小米粥给他。
“这…”亲兵卫有一些为难,“小人多谢大人的好意…只是小人还没有干活,不能吃饭。”
雨秋平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啊,不就是刚过来的自己么。明明已经走投无路,却还是想保留为人的尊严。心中某个敏感的地方忽然被触动了,他突然很想帮帮这个青年,或许,他的人生就会全然不同。就像当时的朝比奈泰亨,帮了自己一样。
“你不吃饱,怎么干活啊,待会帮我送送账目吧,”雨秋平取笑了一句,“快吃吧,饭要凉了。”
亲兵卫愣了愣,看了雨秋平一眼,又看一眼那碗小米粥。左眼忽然湿润了起来。
“大人真是个好人,”他小心翼翼地咽了一口饭,“实不相瞒,在下已经三天没有吃上饭了。周围的人看到我的眼睛坏了,都不肯放我站在门口,一定要赶小人走,觉得我会带来霉运。”
“我不信那些,”雨秋平笑着解释到,“话说回来,你的眼睛怎么了。”
“小人也不知道。”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小人小时候眼睛突然坏了,之后就一直非常疼痛无法缓解。我父母死得早,家里的叔叔伯伯觉得我的眼睛样子太可怕,会带来霉运,就把小人赶出来了。”
“小人已经流浪了快十年了。从美浓流浪到骏河了。”他说着说着,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往日好心人最多给小人点剩菜剩饭,大人还是第一个,答应给小人工作的人,不嫌弃小人的眼睛。”
“放心吧,不会嫌弃的。”雨秋平温柔地安慰道。
“冒昧的问一问,我可以看一下你的眼睛吗,”雨秋平开口问道,“会不会是得了什么病。”
“小人怕吓着大人,还是算了吧。”亲兵卫老实地回答。
“我不怕的,你快给我看看,是病要治啊。”雨秋平焦急的催促道。一旁的查理也点了点头。
亲兵卫犹豫了一下,解开了自己的白布。只看到整个眼睛连带着眼皮都发着严重的溃疡,几乎已经要烂掉了。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你还看得见东西吗?”雨秋平凝重地低声询问道。
“早就看不见了。”亲兵卫一边回答,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雨秋平的举动。
“你放心,我没有觉得你有什么吓人的,不会赶你走的。”雨秋平一句无意的宽慰,却让青年一下子流出眼泪来。
“好了不哭啊,”雨秋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听我说,你这病很严重,拖了这么久还没死是你命大。现在我就带你去看医生。”
“大人?”亲兵卫吃了一惊,“可是我没钱啊。”
“我先帮你垫着点吧,”雨秋平拿上了家里仅剩的一百文左右的积蓄,“以后再还我,治病才是最要紧的事。”
“大人…大人…”亲兵卫轻声呜咽了两句,突然推开凳子,跪了下来,给雨秋平磕了两个头。
“小人这是第一次磕头,礼仪有所不周,大人不要见怪,”他强忍着哭腔,但是呜咽声还是一开口就跑了出来,“大人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只是,小人真的看不起医生…”
“别说了,走了,”雨秋平想要扶起亲兵卫,亲兵卫却执意不肯起身,他只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以前是武士家庭,但已经被除名了,大人叫我亲兵卫就好了。”
“好,亲兵卫,我叫雨秋平,你现在听我说,”雨秋平焦急的说道,“你这个眼睛的病,很有可能危机到大脑,到时候就是死路一条了。老实说,我觉得这种病耽搁一两天就会出事情了,不知道你为什么十年没事。但是,你要知道,这病随时都可能要了你的命,所以现在我就要带你去看医生,立刻!”
说罢,雨秋平朝查理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把亲兵卫扶了起来,快步向城中的医馆走去。然而,医馆里的郎中看到亲兵卫的眼镜后,却面露难色。
“小人无能,让大人见笑了。”郎中叹了口气,“整个眼睛都坏了,这怕是要把眼睛割掉才行了。只是小人怕是没这本事。”
“那这病要紧吗?”雨秋平追问道。
“要不是看到这位小哥哥活了这么久,我一直都以为,这病活不过一个月的,”郎中严肃的说,“还是最好不要耽搁了。”
“那去哪里可以帮他把眼睛切掉啊?”雨秋平再次追问。
“我觉得,咱们骏河医术最高超的,就是北边城下町的津岛大夫了,”他说道,“如果津岛大夫都没有办法,估计就没人有办法了。”
“那我们这就去,多谢了,”雨秋平转身鹫准备离开,那个郎中却匆忙补充道,“不过各位大人最好带足盘缠!”他说道,“那个津岛大夫有个怪癖,收费极高。”
“谢了。”
雨秋平一行人刚一走出医馆,亲兵卫就拉住了雨秋平和查理。
“两位大人的好意,小人心领了,”他有些艰难地说道,“小人捡了十年的寿命,已经很知足了,不敢劳雨秋大人破费那么多…”
“不行,这不是钱的问题,”雨秋平有些愤怒地低吼道,“这是你的命啊!多少钱都换不来一条命啊!既然出生了,就要好好的活下去!”
亲兵卫的喉结蠕动了一下,连那个已经烂掉的右眼,也微微转动了一下。
要…好好的活下去。
他看着那只拉着他不断向前的手,泪水不断地从眼眶中溢出。
这个世界,那么残酷,又是如此美好。亲兵卫那只已经残败不堪的眼睛,已经十年不曾见到光明。此刻,却炙热地,仿佛有火花在跳跃。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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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追寻
    “可以治。”那个津岛大夫的老头已经白发苍苍,但是却有一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他看完亲兵卫的眼睛后,就反反复复,只说了三个字,“可以治。”
    “那请大夫快点开始治吧。”雨秋平看着他不紧不慢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急,“您也知道,这个病人拖不得的。”
    “可以治。”津岛大夫还是那句话。
    “医生,您这是想表达什么?”查理眉头一皱,不满地用生硬的日语问道。
    “钱呢。”津岛大夫把手一摊,“五十贯,少一文都不行。”
    雨秋平和查理同时直直地瞪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五十贯…”雨秋平咽了口唾沫。
    “医生,果然都是像女巫一样的险恶的恶魔。”查理狠狠地诅咒道,“您明明清楚我们没有这么多钱的。”
    “就是这么多,不给算了。”津岛大夫手一挥,“小七,送病人们出去。”
    “你!”眼看查理就要发作,亲兵卫匆忙拉住了他,又看向了雨秋平。
    “雨秋大人,还是算了吧…”他低声说道,“太贵了,我这条贱命不值这么多钱。”
    “不是贱命,每个生命来到这世上都是来之不易的,”雨秋平忽然转过身,双手摁在他的肩膀上,直视着亲兵卫的双眼。“我答应过你,让你好好活下去的。我雨秋平一向说到做到。”
    “雨秋大人…”亲兵卫觉得,自己已经把十几年没有流的眼泪,都流完了。但是眼前这位善良的少年,让他如何不感动。
    能为一个几个时辰前还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做到这种地步么?
    “大夫,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筹钱。”雨秋平低声说道,“汤普森,跟我来,我们去找朝比奈公子借钱。”
    “快一点啊,这个眼睛正在急剧恶化,脓水太多了,”那个津岛大夫也不知道是好心还是故意说风凉话,“今晚筹不到钱就不用筹了,直接买棺材吧。”
    雨秋平和查理一路狂奔到朝比奈家门口,疯狂敲门后却被告知朝比奈泰亨还是没有回来。雨秋平忽然想起朝比奈泰朝说要亲自感谢自己,就想求见朝比奈泰朝。却被再次告知朝比奈泰朝也赶去了远江。无奈之下,雨秋平说自己是朝比奈泰亨的义弟,哀求府内的人能够给自己一点钱,可是那几个府内的人却都不是认识雨秋平,特别是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洋人。就把他当成骗子一样赶走了。
    雨秋平无奈之下,只好找到平时自己帮忙算过账的商家提出借钱。可是已经到了酉时四刻,那些认识自己的老板和掌柜都已经回城外去了,店内的伙计根本无权拿钱。
    走投无路的雨秋平站在骏府城的大街上,茫然不知所措。难道又要看着一条人命在自己面前眼睁睁溜走了么?酉时六刻城门就要关了,再不出去就来不及了。
    多么好的亲兵卫啊,即使当了乞丐也不失去尊严。承受了那么多人的嫌弃和侮辱,却依然能那样善良地对待每一个人。
    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么?
    他怎么就没有我当时当乞丐的时候命好呢?
    我当乞丐的时候…
    雨秋平忽然脑中一闪,机械性地从怀里掏出了那个佩戴了十几年的红叶挂坠。
    “那个…不是大人的传家宝么。”查理轻声询问道。
    “能值50贯的对吧。”雨秋平安慰性地对自己说着,就向城内的那家当铺跑去。
    万幸的是,当铺老板还没有关门,正哈气连天得坐在柜台后面。
    “老板,我要典当这个挂坠,”雨秋平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红叶挂坠,“您看能有多少钱?”
    老板先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个红叶,然后眼睛忽然就直了,一下子精神都来了,猛地坐直了身子。随后,他又忽然恢复了刚才那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假装随口地一问,“小伙子,看你这么急,是要干什么啊?”
    “急着救人!老板!请务必快一点!”雨秋平急的都快把链子扯断了,“您看这个多少钱?”
    听到雨秋平急着救人的老板心下一喜,装出很不耐烦的样子打量了一下那个挂坠,“嗯…30贯差不多了吧?”说完这句话,老板心里也很虚。这挂坠用上好的红宝石打造,没有一点杂质,刀工精致,晶莹剔透,上千贯都不一定买的下来。他打算这个少年稍微一还嘴,就借口没看清楚东西,把价格上涨到500贯。
    “这么少!”雨秋平忽然感觉无比失望,“老板,我真的急着救人,您行行好行吗?给我50贯吧。”
    “50贯!”老板被雨秋平的傻给吓了一跳,雨秋平却误以为老板认为他满天抬价,继续哀求道,“老板!求求你了!津岛大夫开的价格就是50贯啊!再不出城城门要关了!”
    “好好好,那就50贯吧,”老板心里乐开了花,但是还是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递给了雨秋平50贯。雨秋平转身跑开后,他就拿着挂坠,对着夕阳,爱不释手地打量起来。
    雨秋平带着钱抢在城门关门前冲了出去,交到了津岛大夫那里。他回去时,眼病突然发作的亲兵卫已经疼的满头大汗。
    “行了,你们出去吧。”津岛大夫随手把钱袋子往边上一扔,挥了挥手,“我来开刀了。你们放心,钱给了,人一定能救下来。”
    雨秋平和查理老老实实地等在外面。查理因为半天的奔波劳累已经靠在柱子上睡着了。雨秋平却是夜不能寐,无时无刻不挂念着手术的进程,在门外来回徘徊。
    会没事的。
    他轻声不断地嘀咕着。
    那么好的少年,一定不会出事情的。
    我答应他好好活下去,老天爷看在我从来没有食言的份上,也保佑他好好活下去吧。
    雨秋平忽然有些诧异,自己为何会如此关心一个陌生人。
    或许是因为,他很像自己。
    又或许是。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要是人,都会对他人,怀有大叔说的恻隐之心吧。不忍心,看着一个生命就这样离去。
    到底为什么呢?
    终于,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津岛大夫出来告诉雨秋平,亲兵卫已经没事了。
    雨秋平激动地冲了进去,津岛大夫则从边门离开了。查理打了哈欠,也走了进去。
    进到屋内,一股消毒草药的味道格外浓重,却也让雨秋平安下了心。
    亲兵卫正躺在一张垫高了的榻榻米上,右眼的位置被绑上了一个白色的纱布。晨光透过窗户纸浸入室内,给室内染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光辉。
    雨秋平来到他的身边,还没等说话,倒是亲兵卫先颤抖着问道。
    “大人…”他的声音很虚弱,“您从哪里…筹到钱的?”
    “没事啦…我…”雨秋平正犹豫着如何找借口,耿直的查理却直接说道,“先生把他的传家宝当了。”说罢,他又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看了眼雨秋平和亲兵卫,又靠在了门柱上。
    “大人…我…”亲兵卫的泪水一下子又流了出来,“小人我为什么…值得大人这样对我?”
    雨秋平愣了愣,温柔地笑了。
    “因为你已经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了啊,”雨秋平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忽然,他明白了自己刚才困扰问题的答案,“每一个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拥有了无比宝贵的生命。生命只有一次,不能重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金钱啊,地位啊,权利啊,传家宝啊,和生命放在一起,孰轻孰重,一称便知。”他笑道,“能救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怎么会舍不得我的传家宝呢。看到一个人,因为自己保住了生命,”雨秋平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很温柔,“那是一种觉得,对得起自己活一回的感觉啊。”
    “而且,我答应了你,让你好好的活下去。我雨秋平,说到做到。”
    “所以,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坚强地活下去!不能让我食言。去享受自己的生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您是了不起的骑士。”查理冷不丁地插了句话。
    “大人…您真的很好。”亲兵卫呜咽着说道,“小人流浪十年,见惯了世间冷暖,本以为,在这个乱世,已经没有什么好人了。直到了我遇见了您。”
    “咳咳…”没说几句话,亲兵卫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刚刚动过刀,别说话了,好好休息。”雨秋平叮嘱道。
    “不,大人,请听小人说完。”亲兵卫挣扎着微微侧身,用仅剩的一只含泪的眼睛,凝视着雨秋平。
    天逐渐亮了起来,查理起身,打开了窗户。
    阵阵凉风吹来,吹灭了桌上放着的蜡烛。屋内一下子变得有些漆黑。而晨光立刻随之而来,用光明填补了屋内的黑暗,给亲兵卫镀上了一层朝霞般虔诚的色彩。
    “老天夺走了我一只眼睛,却又赏给了我十年,让我有幸遇见大人。这实在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了。”他笑着,却流着泪
    “大人您是这么善良,这么好,小人真的无以为报。”泪水在晨光下,也是那样耀眼。
    “大人您说,小人要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亲兵卫无比自豪地笑了一下,“我想成为大人这样的人,和大人生活在同样的朝霞下,呼吸一样的空气。”
    “变成一个善良的人,变成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变成一个永远要努力活下去的人。”
    “我会用我这仅剩的眼睛,替大人看清前行的路。”
    他努力一起身,在榻榻米上,不顾雨秋平的阻挠,恭敬地忍着剧烈的疼痛,行了一个大礼。
    背后的窗户外,一轮朝阳正缓缓升起。因为亲兵卫的俯身,被挡住的阳光照入室内,将原本在阴影中的雨秋平的脸颊照亮,有些疲惫,却有满是欣慰。
    亲兵卫回顾自己不长的十几年的生活,尽是漫长的黑暗。直到遇见了这位大人。只有短短的几个时辰,却让此刻微微抬起头,注视着雨秋平脸颊的亲兵卫,看到了光明。
    就像那升起的朝阳一样。
    “小人的这条命,是大人给的,”亲兵卫重重叩首,“我这一生,也只剩下报答大人,这一件事情。”
    “大人,此生今世,我亲兵卫定不相负。”


    IP属地:上海40楼2017-08-04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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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初见
      阴历7月到了,已经入秋了。在日本的东海道,天气已经可以算是凉爽。雨秋平的日子又回到了正常的轨迹。
      朝比奈泰亨从远江返回后,得知府里的下人们居然把前来借钱的雨秋平赶走时,立刻气得暴跳如雷,把那几个下人抽了一顿鞭子。就拿着钱带着雨秋平去当铺准备赎回那挂坠。
      然而,当铺的老板去告诉雨秋平,那个挂坠已经被人买走了。
      “老板?请问到底是谁买走的啊?能告诉我么?”雨秋平焦急地问道,“那个挂坠真的对我很重要。”
      “这…”老板为难地说道,“干我们典当这一行的,从来都不泄露买主的信息的啊,不然生意可怎么做啊。”老板心中却想着,自己把挂坠卖了两千贯给那个买主。若是让他们一通气发现自己被坑了,还不得来找麻烦。
      “那…那就只能算了。”雨秋平叹了一口气。
      “怎么能算了呢!那可是你家的宝贝啊!”朝比奈泰亨一拍桌子,“你这个小老头!你知道本公子是谁么!朝比奈泰亨!这小子是我义弟!你还不给我乖乖说出来!”
      老板暗叫一声苦,这次惹上了骏府三少,可算是触了霉头。他也是搞不懂了,这个梳着斜刘海的少年怎么这么傻,这么好骗。
      可是这样,他就更不能说出买主了。不然的话,非要被朝比奈泰亨把当铺都砸了。
      “老朽也是想帮公子的啊,只是来的只是一个丫鬟,具体主人是谁,老朽就不知道了。”老朽装出一副老实的样子,其实随口胡扯道,“那个丫鬟穿了件蓝色裙子,听口音好像是关东人。”
      “妈的!北条佬来我们骏河买什么东西啊!”朝比奈泰亨信以为真,气的不行,“雨秋,你小子别担心,哥哥在北条那边也有认识人,帮你打听打听。”
      “算了算了,”雨秋平情绪低落地转身离开,这年头交通通信十分落后。隔着几十公里就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了。这个挂坠宛若石沉大海,眼看是没有机会找回来了。
      除了这件事,其他的事情倒也都是平淡无奇。雨秋平每天上午算账,顺便照顾亲兵卫康复。下午会去蹴鞠场找那个大叔踢球,每天赢得奖金都要执意还给那个大叔。
      而在亲兵卫那件事之后,查理突然和雨秋平亲近了很多。他表示不再尝试回到英国,而是打算在日本和雨秋平一起生活。因此,那些钱也就不用雨秋平还了。雨秋平感动之余,去朝比奈家要了几十只羽箭送给他做礼物。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亲兵卫的病也一天天地好了起来。现在他已经可以兑现承诺,帮雨秋平送送账目,拉拉生意。雨秋平这个小店铺的财富也慢慢地积累起来。
      晚上没事情后,雨秋平就会教亲兵卫认字。然而,对日语不是很精通的雨秋平,只能教亲兵卫学习汉语。汉语拼音雨秋平还是会的,在拼音的帮助下,别说亲兵卫,就连查理都很快学会了很多汉字的发音,书写。
      生活中的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到雨秋平已经开始爱上这种生活。两个相处的很好的伙伴,一份稳定的工作,跟着朝比奈泰亨在骏府城内外逛逛,还可以和那个有趣的大叔一起踢蹴鞠。大叔有时候还会教他一些日本文化,比如和歌,茶会的技巧礼仪,让雨秋平很是受用。仿佛生活就该这么过下去。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空荡荡的胸口,总是让他想起他的红叶挂坠,他的父母,他以前生活的点点滴滴,不禁潸然泪下。
      时间到了永禄元年(1558)7月14日的中午,吃完饭轮到洗碗的查理,无意间说了一句。“后山的枫叶看起来像是变红了。”
      “啊!”雨秋平一下子来了精神,从桌案上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枫树,在后山上的那些,都已经变红了,”查理解释道,“枫树几乎覆盖了半座山,那个景象很壮观。”
      正在算账的木棍忽然停了下来。雨秋平站起身,只留下一句“我去看看,”就离开了店铺。
      走在路上,连雨秋平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脚步正越来越快。
      上一次和父母去香山看红叶,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这半年来的艰难险阻,都已经让他快忘了,红叶满山,是什么样的情景了。
      他走出骏府城的北门,一路向着后山走去。到了山脚下,他顺着山路开始爬山,拨开路旁垂下的枝条,脚步却不曾放慢。他越走越快,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仿佛,再看一眼红叶,就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就可以再看到爸爸妈妈一样。
      那种浓烈的乡愁撕扯着雨秋平,催促着他不敢停下片刻来喘息。
      已经要到山顶了。
      绕过那块大石头,就可以看到后山了。
      一步。又是一步。正准备绕过石头的雨秋平,忽然不想再等待这几步的时间。翻身一跃,跳到了大石头上。
      只见,枫叶如山火般,红遍满山。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不过如此。
      我回家了么?
      雨秋平欣喜到有一些茫然,漫无目的地穿梭在枫树林里。和每一株枫树打招呼,抚摸每一片落在地上的红叶,拥抱每一棵出现在身前的枫树。
      忽然,一片红叶随风缓缓飘落。雨秋平张开双手要去抓住塔,然而,手的动作带来的微风却将红叶卷向远方,留下失落的雨秋平站在原地傻傻地笑。
      这场景,像极了小时候,父母带着自己去香山看红叶。自己满地乱跑想抓一片红叶而不得。
      忽然,一片红叶直直地落在了他的头上。
      他愣了愣神,接过了那片红叶。
      然而,此刻,他已经鬼使神差地接住了落叶,却早已鬼使神差地离开了原来的生活。
      红叶千百年来还是那样的红,陪伴自己一起看了十几年红叶的人,却早已天人永隔。
      被抑制了半年的思绪,忽然如潮水破闸般涌来,一瞬间几乎将雨秋平吞没。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把自己举在头顶,让自己能够直接够到树上红叶的爸爸。
      笑着看着自己玩耍的样子,递来肉串喂到自己嘴里,帮自己擦擦小嘴的妈妈。
      平时经常出差不在,但是只要一回家,就一直陪着自己玩的爸爸。辛苦工作养活一家人的爸爸。不懂什么阴谋诡计,光明磊落而经常被人算计的傻爸爸。从没听过他背后说过别人坏话,纯正善良的爸爸。虽然不是那么高,那么强壮,但是一直让雨秋平很有安全感的爸爸。
      平时总是很严厉,但其实很爱自己的妈妈。经常嘟囔着自己的小儿子怎么长大了,还希望他长回以前那么小的妈妈。每天操持家务,帮自己做饭洗衣,任劳任怨的妈妈。在自己以前生病住院时日夜陪伴在床边的妈妈。曾温柔地把自己搂在怀里的妈妈。
      一起看红叶,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失散了。
      爸妈该有多着急?是不是正拼命地四处找我,该有多少天没有好好睡过觉,吃过饭了?妈妈的胃病怎么样了?爸爸的白头发会不会越来越多了?家里养的小仓鼠会不会没人喂了?
      还没有好好和他们说一声我爱你。还没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还没看着他们尽享天伦之乐。还没让他们能抱上孙子,从新养一遍小时候的自己。
      我是独生子女。从小到大都是他们的宝贝儿子。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看着我成长,期盼我成才。我不在了。以后他们可怎么办啊?
      泪水不争气地不断淌下,想哭,却哭不出声。
      前方的树梢上,有一片,格外红艳的枫叶。
      “爸爸妈妈,以后我长大了,你们不养我了怎么办?”十年前,稚气未脱的雨秋平,骑在爸爸的肩膀上,吃着妈妈喂来的肉串,担心地问道。
      “呐,平平啊,”妈妈温柔地笑了,指了指前面一棵枫树,树梢上的一片最红的枫叶,“你能够到那片枫叶,爸爸妈妈就永远陪着你。”
      “好!爸爸,前进,往前一点。”
      骑在爸爸脖子上的雨秋平,缓缓移动到了那棵树下。
      现在满脸泪痕的雨秋平,走到了那棵树下。
      什么都不去想,也什么都想不了。眼中只剩下那枫树,那树梢,那树梢上的枫叶。
      十年光阴已然逝去,昔日稚子,今日少年。却都想着,去触碰那片枫叶。
      够到它。
      我要够到它。
      伸出手,踮起脚。
      眼中只有那片红叶,周围的景物,仿佛一下子都模糊了。时间,空间,恍惚地让雨秋平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现实,哪个是回忆。
      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下。
      只想伸出手,去够到那片红叶,用他来填补心灵的空虚。
      手,没能碰到薄薄的红叶。
      而是,碰到了另一只,冰凉细腻的手。
      雨秋平恍然一惊,低下头,才看到,近在咫尺的树梢下,还站着另一位少女。也正伸手去够那片红叶,也正惊讶地望向自己。
      彼此的眼中,都含着泪水。
      泪水中,倒映出彼此的身影,和在两人间缓缓飘落的那片红叶。


      IP属地:上海42楼2017-08-04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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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窃心
        只一眼,就记住了她清纯无暇的美丽。
        因为少女,竟美得有些不真实,仿佛从画中走出的雪姑娘。雪白的长裙缀着极浅的蓝色,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材。乌黑如绸缎般的长发瀑布似的垂至腰际,在微风中摇曳着温婉的弧线。白皙清澈的面颊因少年的注视,而微微有些泛红。少女的五官更是精致,玫瑰花瓣般娇艳欲滴的双唇因惊讶而微微张开,露出了洁白整齐的贝齿。最为动人的,则是笔挺的小鼻子上,那双眼眸。眉目流转间,泪水夹杂着灵动和哀婉,可爱得令人心碎。
        空荡荡的心,仿佛在那一刻,就被她全部占据,勾起了少年懵懂的情愫。
        他不知,他也在那一刻,用那饱含泪水的忧郁的眼眸,进驻了少女的心。
        雨秋平和少女都有些恍惚地注视着彼此,直到那片红叶缓缓飘落在地,发出了“莎莎”的一声,唤醒了他们。
        尴尬地低下头,连动作都是那么一致。
        双方又抬头,注视着对方眼中的泪水。
        或许,这一刻,并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语言。因为那泪水,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们都因红叶,结过缘,受过伤。人已逝,只剩树下人,空对着血红的枫叶。
        不知是默契,还是什么别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跪坐了下来,靠在了那棵枫树下,静静地注视着落在地上的那片鲜红的枫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伸手去捡。
        就是静静地,坐在一起流泪。
        良久,一阵风吹来,卷走了那片红叶。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人去追。
        追,也追不回来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喘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
        “我父母,”雨秋平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特别喜欢红叶。”
        “他们在枫叶林里相遇,父亲送给了母亲一个红叶挂坠,作为定情信物。后来两人结婚了,生下了我。”
        “从小,我就特别喜欢红叶,”雨秋平絮絮叨叨地说着,少女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家里的什么东西,基本都是红叶为装饰的。我以前在明国,每到秋天,爸爸妈妈都带着我去北京城的香山看红叶。漫山遍野,都是红色的,可漂亮了。”
        “现在,我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雨秋平哽咽了一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挂坠也不复存在,“看到红叶,忽然好想他们。”
        雨秋平停下后,少女自然地开口说道。
        “很抱歉听到你的故事。”她的声音很好听,灵动婉转犹如清晨的黄莺。
        “我父母也是在枫林里认识的,”少女莞尔一笑,浅浅的酒窝让她笑起来时格外好看。“其实,就是这片枫林啦。”
        “家慈是文人的女儿,说起来,我的祖父也是明国人呢,”少女看了一眼雨秋平,又回过头去,俏皮的神色煞是可爱。“家慈当时就是在这棵枫树下吟诵了一首和歌,家严刚好路过,一下子对出了下句,他们就认识了。”少女的脸上显出陶醉的神色,白皙面颊上的红晕不但没有褪去,反而越发地诱人。她没有涂抹什么胭脂,天生丽质的她比那些贵族小姐们,更有这个年龄段女孩子该有的活泼和灵动。她身上淡淡的茶花香不由得让雨秋平有一些神往。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就在不远处的那件小木屋里,我就出生在那里。”少女指了指远处半山腰上的一间木屋,“那也是我的家。”
        “由于家慈身份卑微,配不上家严,所以家严没办法把明媒正娶地把她娶回去,只能让家慈继续待在小木屋里。”
        “但是家严是个大人物,平时一直都很忙,要四处征讨,处理公务,很少有机会来看家慈。”少女脸上的红晕逐渐退去,泪水再次开始在眼眶里充盈,“家慈上午教我读书写字,诗词歌赋,下午就会来这里等家严。家严说,如果他回来,就会到这棵枫树下。”她轻轻地抚摸着枫树的树干,“一年春夏秋冬,不管风霜雨雪,家慈雷打不动地都会等在这棵树下。”
        “小时候的我,就一个人在木屋里,看着家慈等家严。我也很想见家严呢,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次。”泪水闪烁了一下,少女忽然浅笑了一声。
        “但是我发现,每年家严都只有在枫叶红了的时候,才会来几次。那个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可开心了。”她顿了顿,“所以我就特别喜欢枫叶。枫叶一红,一年的好日子就来了。”
        “但是,家慈真的很想家严。”少女的泪水又开始打转,“每年苦苦等待的家严,却只能陪她四五个下午,连晚饭都不能留下来吃。”
        “五年前,家慈逐渐病了,病的很重很重。但我们也不能去找家严。”少女说到伤心时,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但她还每天要在枫林里等家严一下午,最后还是没能等到家严最后一面。”
        “家严赶来时,家慈已经下葬了。家严很后悔,就顶着家里的压力,把我接了过去,也对我特别好。”少女的脸上不见一丝喜色,“但是我还是会怨恨他,怨恨家严把家慈狠心丢下,让家慈一个人承受感情里的痛苦这么多年。感情,不该是一个人承受压力与苦楚的啊。”
        少女说完了故事,长叹了一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都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他们笑,或许是因为,他们终于遇到了一位知己。
        看着少女的美丽的笑脸,雨秋平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悸动。
        接下来,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谈着小时候和红叶结缘的往事,明明刚认识的少年和少女,却仿佛认识了多年的老友再次相逢一般,有说不尽的话。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下,晚霞映衬下,枫林格外地红。
        “很晚了,可能我要失陪了,”少女欠身盈盈一礼。“再晚回去,家严要责备我的。”
        “我送你吧,”雨秋平忽然有些失落,起身提出送少女一程,“天色不早了,山里不安全。”
        “哦?”少女调皮地一笑,“可别小看我哦,我练过武的。”
        “真的么?小姐有多厉害啊?”雨秋平笑道,顺便绷紧了手臂上的肌肉,“打得过我么?”
        “想听实话吗?”少女巧笑倩兮地蹦到了雨秋平面前,一边倒着走,一边眨了眨眼,“我觉得,公子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嘿,”雨秋平不禁被少女逗乐了,“也别叫公子了,我叫雨秋平,你叫我平就好了。”
        “那么好,平君,”少女看到雨秋平似乎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就补充道,“莫非是想交换名字么?女孩子的闺名,可是不能随便告诉男人的呐,平君。”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多谢平君了。”少女又是欠身一礼,被微微提起的长裙格外地美丽。“前面就是我家的车了,还有很多侍女,平君被看到了不好。”
        雨秋平忽然觉得,胸口被人拿锤子狠狠地砸了一下,一阵失落和无奈瞬间涌上了心头,嘴上却还努力保持着微笑,答道,“一路小心。”
        是啊,她是,大家族的女儿。和那些,坐在牛车里的女孩子一样,都是身份高贵的豪门之女。
        我,只不过是一个明国移民,一个普通百姓,连武士都不是,充其量,只是朝比奈泰亨的义弟,怎么可能配得上她。
        诶?我怎么会想这些?雨秋平忽然一愣。
        我是…心动了么?
        我喜欢上她了么。
        少女的身影越走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那个大岩石后面。
        雨秋平忽然一愣。
        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一股悲伤和失落在心底翻腾,头皮一阵发麻。
        要不去问问她住在哪里…
        可是,问了我也不能登门拜访啊。我这种身份低贱的人。
        雨秋平的身体抖动了几下,好几次都要冲上前去询问,却迟迟不敢动身。
        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岩石后面。雨秋平忽然觉得心底塌陷了一角,前所未有的后悔和懊恼不断侵袭着他。
        晚上回家,失魂落魄的雨秋平随便扒了几口饭,就躺在榻榻米上一动不动。闭上眼,少女玲珑的笑声,调皮的仪态,还有那美丽的倩影就一直在脑中回荡。雨秋平努力回忆着他们一下午交流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直至深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她是说,“公子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公子你打不过我”?
        她是说,“我要先回去了”,还是“我要失陪了”?
        她脸颊上的酒窝,是这么大…还是…
        “大人,你怎么了?”看到雨秋平迟迟不睡的亲兵卫担忧地问道,“下午去山上可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没事,没什么。”雨秋平撑着脑袋摇了摇头,“你也早点睡吧亲兵卫,看看人家汤普森,”雨秋平指了指鼾声连天的查理,“早就睡熟了。”
        “遵命,大人。”
        是啊,我怎么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雨秋平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初见时,少女那倾世的容颜。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空荡荡的心,一瞬间,全部被她占据。
        窃钩者盗,窃国者诸侯。
        窃心者,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女,那个同样会因为红叶而感伤的少女,那个有着和自己一样不幸遭遇的少女,那个巧笑倩兮,倾国倾城的少女。
        她偷走的雨秋平的心。并从此,占据了一辈子。


        IP属地:上海46楼2017-08-06 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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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约定
          相遇后的第二天,雨秋平一整天都集中不了注意力,满脑子里都是少女的倩影。算账一上午没有平时一个时辰的效率高,做中饭时把粥煮了两遍,和朝比奈泰亨在城里闲逛时还一不小心撞上了柱子。
          “我说你小子?魔怔了么?”朝比奈泰亨看着自己撞到柱子上跌倒在地的雨秋平,笑得前仰后合,“走路怎么不看路啊。”
          “你现在这个样子,跟那个冈部正纲倒是有点像,”朝比奈泰亨一边笑着直拍大腿,“走路不看路,那家伙是撞到了本公子的马车哈哈哈哈…”
          “你知道吗,小子,”朝比奈泰亨突然凑到了雨秋平身旁,和身后的是从们隔开了一段距离,“冈部家那小子看上了我们的公主大人了!咱们家督的掌上明珠!年方二八的大美女啊!”朝比奈泰亨边说边嘿嘿地笑了一声,“整天丢了魂一样,和你现在的样子真像…诶?”朝比奈泰亨说着说着,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小子该不会也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怎…怎么可能!”雨秋平被说中了心事,一下子满脸通红,“我才初来乍到没多久,哪有可能就…”
          “脸红了,哈哈,你小子,”朝比奈泰亨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可以啊!要不要大哥帮你去提亲!”
          “没有的事!”雨秋平红着脸挣脱了朝比奈泰亨的手,反将一军,“倒是大哥你,怎么到了十九岁还没有娶妻?”
          “嘿,别提了,”朝比奈泰亨尴尬地一拍脑门,“本来我哥帮我说定了关口家的女儿,但是我去见氏广大人那天太浪了,把氏广大人保存多年的花瓶给打碎了,氏广大人一气之下把我撵出去了。幸好婚约还没有对外公布,不然可丢人了。”朝比奈泰亨嘿嘿一笑,“那帮大人都觉得我不够稳重,不想把女儿托付给我。哥哥又不愿意帮我找一个民女。就耽搁下来了。
          “大哥你虽然不稳重,但是很够义气啊,那些大人鼠目寸光,”雨秋平安慰道,“把女儿嫁给你,女儿会一辈子有依靠的。”
          “诶呦,你小子这么看得起我!”朝比奈泰亨一下子乐了。
          “大哥救了我两次,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啊。”雨秋平感激地点了点头,“那大哥,怎么不去向你说的那个美女公主大人提亲呢?”
          “那你还不如让我和氏广大人的女儿结婚呢,”朝比奈泰亨一提起那个公主就一阵后怕,“那个公主妹妹可厉害了。比我聪明不知道多少倍,以前去天守阁里和她玩,一直都是被戏弄,我才不敢找她呢。正纲那臭小子也不知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整天想去找公主,天天都吃闭门羹哈哈哈哈…”
          “浓眉!你说谁呢!”忽然,他们背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大喊。朝比奈泰亨和雨秋平一转身,看到一个青年怒目而视。身后一帮插着冈部家靠旗的足轻和插着朝比奈家靠旗的足轻正在街道上对峙着。两旁的百姓见状分分散开,想躲开这两个灾星。
          “小眼,你有什么不服的么?”朝比奈泰亨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挑衅的样子看着那个人,估计就是冈部家的少主冈部正纲了。
          浓眉?小眼?雨秋平在一旁快速打量了两人的五官,发现他们虽然是冤家对头,但是给彼此起的外号还是非常形象的。
          “怎么着了?找新的跟班了?”本打算看戏的雨秋平却忽然被冈部正纲用手点着,“哪里来的狗腿子啊?”
          “就是昨天把你的良心吃掉的那只狗。”被侮辱的雨秋平毫不客气地回嘴。
          这种新颖的抬杠骂人方式让在场众人一时有些蒙,片刻后,朝比奈家的随从们和朝比奈泰亨分别爆笑起来,冈部家的随从则对着雨秋平怒目而视,冈部正纲更是恨不得把雨秋平吃了。
          “啊!哈哈哈…”朝比奈泰亨指着冈部正纲笑道,“良心被狗吃掉啦?啊?小眼睛!”说罢,还不停地挑动着自己的食指,“要不要来试着把良心夺回来啊!”
          “浓眉!你妈的!”冈部正纲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冲了上来。
          一场恶战在治安奉行官及时赶到后停了下来。这时,日头都已经偏西。雨秋平因为站位风骚而没有被卷入群殴。十几个随从和十几个随从倒是打得难解难分,但是冈部正纲明显不是朝比奈泰亨的对手,虽然也算是精壮小伙,但还是几下就被朝比奈泰亨给打趴下了。
          完事后,朝比奈泰亨带着十几个鼻青脸肿的随从继续在街上闲逛,后面的随从们似乎也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难怪刚才在对峙时,两边的侍从就已经剑拔弩张了。看来不只打过一次啊。
          “所以说,到底是哪家姑娘啊?”朝比奈泰亨已经烦了雨秋平一路了。
          “诶,算了,告诉大哥吧,别烦我了。”雨秋平叹了口气,“我昨天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她看起来是豪门子女,不愿意透露姓名,我也不便多问。以后见一面都难了。”
          “诶,你这个小子!平时鬼主意多,怎么一到大事就这么怂啊!”朝比奈泰亨嘲笑道,“当时就上去问啊!被白眼就被白眼啊!总比再也见不到要好吧!”
          “大哥你别说了,我现在也后悔的不行,”雨秋平一想到,再也听不见那么悦耳的笑声,看不到那俏皮的笑,心中就一阵懊悔。
          “要不你还去昨天你遇见他她方等等,说不定还能再遇到?”朝比奈泰亨随口一说。
          “诶!”雨秋平这才意识到,虽然那个少女已经被她爸爸接走了,但是她家的祖屋还在那里啊。说不定会经常回去看看呢。
          “多谢大哥了!”雨秋平也没有多话,二话不说丢下朝比奈泰亨就跑了。等朝比奈泰亨反应过来,雨秋平已经跑出去一条街了。
          “这小子,跑的还挺快。”
          雨秋平急匆匆地赶往后山,在他路过山脚的路口时,远远地看到了一辆牛车。
          雨秋平忽的一愣,心中一下子欣喜异常。
          没错,她又来了。
          雨秋平快步上山,比第一次来还要快些。当他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再见到那满山红叶时,那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今天,她穿了一条浅粉色的和服,头发也盘了起来,扎了一个蓝色的发簪。
          “平君!”少女看到雨秋平的到来,有些惊喜地迎了上来,“真是遗憾呐,”她叹了口气,“天色太晚了,不能再和你谈谈心了。”
          “没事,是我来晚了。”雨秋平脸色一红,一时间竟然语无伦次,随口回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觉得有些尴尬,就又开口道,“山下那辆牛车,是小姐家的么?”
          “没错,”少女点了点头,“夕阳下的枫叶林最是漂亮了,”她回身看了眼和晚霞交相辉映的山林,“平君可以好好欣赏一下。我就先失陪了。”
          说罢,少女盈盈一礼,就转身离开了。
          雨秋平又是感觉心下一沉,犹豫了再三,终于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少女听到身后想起的脚步声,有些诧异地转过了头。额前的秀发也被风稍微吹得有一些散乱。
          “小姐…我…想冒昧地问个问题。”雨秋平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平君请讲。”少女理了理头发,微笑了一下。正是这摄人心魄的一笑,鼓励着雨秋平大胆问了出来:“请问小姐…明天下午,还会来这里看枫叶么?”
          话一出口,雨秋平就有些后悔,是否唐突了佳人。心也一下子踢到了嗓子眼。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雨秋平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少女的表情,渴望从中得到哪怕一丁点的暗示。
          一阵北风吹来,卷起地上的一片红叶,飘向了少女。
          少女随手用食指和中指快速地夹住了那片红叶,轻轻横向一扭,就遮住了她的脸。
          雨秋平不知道,少女是在掩饰嘴角的弧度。
          少女一松手,那片红叶再次随风而逝。
          “只要这片枫林的红叶没有落尽,”少女笑着转身,“我就每天都会来的。”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前往后山去看枫叶,成为了雨秋平每日行程中雷打不动的一环。取代了过去的和朝比奈泰亨闲逛以及和大叔蹴鞠。查理和亲兵卫每天都会讶异地看着雨秋平在未时四刻匆匆跑出家门,再在吃晚饭前跑回来。出发前都是荣光满面,回来后也是兴奋异常。但是一般吃完晚饭,就又会开始愁眉苦脸,不听抱怨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了?”亲兵卫私底下曾经问过查理。
          “诚实的和你说,我也不知道。神秘的东方人,我没有能力去理解他们。”查理摊了摊手。
          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某一天,大嘴巴的朝比奈泰亨在雨秋平出门后来到店铺里时,得意洋洋地宣布了雨秋平恋爱的事实,并要求两人保密。于是,雨秋平本以为自己的秘密掩藏的很好,每次都想出各式各样的借口偷偷跑出去。他前脚刚走,亲兵卫和查理就会会心一笑。要是让雨秋平知道,朝比奈泰亨早早地捅出了他的秘密,不得把他气死,害的他白表演了那么久,像个傻子一样。


          IP属地:上海47楼2017-08-06 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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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骑术
            “小姐,你来了?”雨秋平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起,又随风送来那股淡淡的茶花香,“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今天想听三国的,昨天不是刚刚讲完东汉么。”少女理了理衣襟,抱膝坐在雨秋平身边。“听平君讲历史故事,真的很有趣,”她笑道,“比那些枯燥的明国汉文史书有意思多了。之前我还不知道,原来云台二十八将的排名有这么大的问题。”
            雨秋平悄悄瞥了眼少女的侧颜,依旧美得倾国倾城。她今天穿了一件武士穿的白色带袖子的阵羽织和一件纯白色的马裤。
            “平君居然读过那么多书,真的好厉害。”少女感叹道,“我原来以为我读的书已经很多了呢。”
            生活在物质生活和信息来源极度丰富的现代的雨秋平,有机会接触的书目自然要比少女多了。
            自从两人无意间聊起了中国的历史,雨秋平很讶异地发现少女竟然看过很多中国的史书,而少女则对雨秋平丰富的历史知识和独到的视角十分感兴趣,就请求他给她讲讲历史脉络。雨秋平泪流满面地发现自己以前看的那些历史书,历史评论,二十四史,都派上了用场。当时班主任每次家访都要指责他在历史上浪费太多时间,耽误主课。
            “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诚不欺也。”雨秋平注视着少女,轻笑了一声。少女愣了一下,听懂了雨秋平的画外音的她,脸颊一红,别过头去,煞是可爱。
            “古人还说,通五经贯六艺,却也不见平君会骑马。”少女毫不客气地顶了回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骑马?”雨秋平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抱着别人的腰骑马这样的挫事居然传的这么远了么。
            “你的义兄,朝比奈公子,天天在骏府城里宣扬,他载着你逃出织田家大军包围的事,这骏府城又有谁人不知?”看到雨秋平一副悲愤的表情,恶作剧得逞的少女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
            “说起来,要是平君介不介意,我们一边学骑马,一边讲故事?”少女笑着起身。雨秋平一回头才发现,少女居然牵了两匹马到山上来。一匹通体纯白,只有四蹄是乌黑的。另外一匹则是枣红色的身躯和黑色的鬃毛。
            “小姐,你早就带马上来了?莫非刚才的对话也是小姐早就盘算好的?”雨秋平大吃一惊。
            “想听实话么?”少女莞尔一笑,“那倒是没有,只是临时起意。”说罢,她走到那匹白马边上,灵巧的翻身上马,宛若一只森林间的白色精灵。“在枫林间跑马,最是令人心旷神怡。但是骑马,可不好学啊。”她努了努嘴,“那我们一心效法圣贤的男子汉平君,敢不敢试试?”
            “小姐这话说的,”雨秋平苦笑了一下,走到另外一匹马边上,“根本没给我留拒绝的退路啊。”刚才就不该说那句颜如玉的。雨秋平暗自腹谤,但是明明夸她好看啊,怎么捉弄起我来了呢。
            他没有注意到,少女脸颊微红下的喜悦。
            一刻钟后。
            “那…这…”雨秋平和他那匹枣红色的马面面相觑,“他好像不是很愿意让我骑啊。”
            在刚才的一刻钟里,雨秋平多次尝试爬到马背上,都宣告失败。这匹马不是扭动身子,就是干脆转了圈,拿屁股对着雨秋平。现在雨秋平正走到马的面前,和马幽怨地对视着。本来骑在马上的少女干脆翻身下马,在一旁的枫树下看雨秋平的笑话,被逗得乐的不停。恋爱时的男孩子是不怎么在乎面子的,能让女孩子笑的这么开心,倒也让雨秋平有些宽慰。
            “应该不会呀,小红平时很平易近人的。”少女笑着走了过来,从雨秋平手中接过缰绳,抚摸了下小红的鬃毛,小红立刻依恋地在她身上蹭了蹭。少女于是一脚踏着马鞍,轻松地一跃而上。然后在马上,居高临下,得意洋洋地看着雨秋平。
            雨秋平的脸一下子闹得通红,再次把少女给逗笑了。
            “平君再试试看。”
            这一次,这匹小红倒是很给面子。乖乖的让雨秋平骑上来了。雨秋平掌握好平衡后,就双手张开,有些得意地居高临下反过来看着少女。少女坏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手。
            雨秋平坐下的小红立刻向前移动了起来。这可把雨秋平吓了一跳。失去平衡的他慌忙俯身抱住马脖子,狼狈不堪的他险些就被摔下马来。
            “小姐,饶了我吧,知错了还不行吗,我不嘚瑟了。”雨秋平眼看着坐下的小红越来越快地兜起了圈,自己像是斗牛士一样骑牛乱跑,匆忙求饶。
            “哼,”少女得意地哼了一声,吹了声口哨,小红立刻听话地停了下来。
            “好啦,平君调整好姿势,”少女报复后也不再胡闹,示意雨秋平在马上坐好,把缰绳递给了他,“我让小红慢慢走,平君注意控制平衡就好了。”
            雨秋平生平第一次独自骑马,不免有些紧张。平时坐在朝比奈泰亨背后时,觉得只要抱住他,马匹跑得多快都不要紧。谁曾想自己骑马时,居然慢慢踱步都会左摇右摆。
            “平君,别紧张,其实一点都不难的。”看到雨秋平握缰绳的手都以一些发抖,少女于是传言提醒道。“连马都起不好,怎么给我讲故事啊?”
            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气,本着不能在心上人面前出丑的强烈意愿,努力一动不动地维持上身的平衡,用双腿死死地夹着马鞍,虽然姿势和技巧完全不对,但是竟然也诡异地达到了平衡。
            “平君这样不行的。”少女皱着眉头的样子也十分可爱。“到时候马速真的快起来的时候,骑手是不能坐在马鞍上,会被震得很疼的。”
            “我给你做个示范吧。”少女翻身上马,调整了一下姿势后,做出了一个标准的骑行姿势。雨秋平于是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地努力模仿。索性从小的体育锻炼让他的协调性还是不错的,很快就可以让马匀速小跑而不至于掉下来了。现在,他正跟着少女并驾齐驱….好吧其实是慢跑在枫林里的小路上。
            “怎么样,我学的很快吧。”雨秋平嘿嘿一笑,单手控制缰绳,松开一只手和少女挥了挥手。
            少女被雨秋平又逗乐了,当着雨秋平的面,松开双手只用双腿控制平衡。然后,又在目瞪口呆的雨秋平面前,微微调整了姿势,猛地一跳,蹲在马背上,双手被在背后,依然稳稳不见摇晃。
            “还有这种操作么!”雨秋平真的是吓得不轻,“小姐!快坐下来吧!你不摔死我都会被吓死!”
            “男子汉,哪有那么容易被吓死,”少女轻笑了一声,又坐回了马背上,“有什么吓人的呀?”
            “还不是担心你掉下来受伤,那比我自己受伤还疼。”雨秋平双手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缰绳,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心里话直接说了出来。
            少女的脸上腾起一抹红晕,眼眸流转间,悄悄地看了雨秋平一眼。
            “好了,开始给我讲故事吧。”
            “好呀,”雨秋平清了清嗓子,摆足了一副说书人的架子,“这三国,可以说是我们明国最精彩的一段历史了。”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苦练了几天马术,雨秋平总算是可以骑着马保持中速奔跑了。但是向朝比奈泰亨那样高超的马上射箭技巧什么的,还是想都不要想。
            7月12日,雨秋平和少女还是准时在后山汇合。雨秋平留意到少女面色似乎有些憔悴。
            “昨晚没睡好。”少女看到雨秋平疑惑的眼神,就指着自己眼眶下面的黑眼圈笑道。
            这一天下午,少女带着雨秋平,穿过茂密的枫叶林,到了他们家以前居住的小木屋。小木屋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但是无论是窗台,屋内的椅子和桌子,还是榻榻米,都十分整洁干净,看不出有什么积灰。可见少女有经常回来打扫。
            “想家慈的时候,我就会经常回来住一会儿。”少女笑着解释到。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在墙壁上却挂着几幅字画,很是典雅。看来房间的主人,也是很有文化的人啊。
            “你渴了吗?”雨秋平看到少女做了好多次抿嘴唇的姿势,就问道。
            “有一点。”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家附近没有水源,要走到枫林那边的小溪取水,还挺远的呢。”
            “那我去帮你打点水回来吧,”雨秋平主动去小屋的角落里拿起了挑水的扁担,“你先休息会儿吧。”
            “嗯,那就多谢平君了。”少女坐在榻榻米上,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别说,那条小溪还真的挺远。用不来扁担的雨秋平,在回来的时候走的格外的慢。回来时,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他推开房门,却没有听到少女向他打招呼的声音。有些疑惑地放下水桶后,他才注意到,少女躺在榻榻米上睡着了。
            雨秋平忽然有一丝悸动。不知在何种目的的驱使下,他缓缓移动到了少女的身边坐下。第一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不受打扰地端详少女。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嘴让人忍不住想上去亲一下,但是雨秋平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少女有着修长的睫毛,和吹弹可破的嫩滑皮肤,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茶花的香气。今天她穿着一件比较紧身的阵羽织和马裤,将身体的曲线勾画地淋漓尽致。随着她恬静安详的呼吸,丰满的酥胸微微起伏。
            雨秋平就坐在她身边,静静地赏玩着这上天赐给人间的瑰宝,她的睡颜也是如此动人。如此青春无暇的美,竟让雨秋平起不了一丝邪念。
            良久,少女忽然从睡梦中醒来,迷茫中探手去寻,竟一下子握住了雨秋平的手。
            雨秋平竟然也鬼使神差般,下意识握住了这只柔软细腻的素手。
            双方对视了一眼,脸颊都火烧般地红了起来。少女飞快地把手抽走,微微低下头,将脸埋入阴影中,不让雨秋平看到她脸上羞涩却又欣喜的表情。
            “小女子失礼了,平君勿怪。”少女羞涩之中,竟第一次用上了小女子的自称。这称呼逗得雨秋平忽然笑了一下,“书中自有颜如玉,不知小女子意下如何?”
            少女的脸颊变得更红了。


            IP属地:上海48楼2017-08-06 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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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出游
              几天后,少女约着雨秋平一起去山上探险。所以,两人吃过中饭后,就早早地到了后山。
              “小时候,我就一直琢磨着,什么时候能到山里去探险,”少女笑着回忆着往事,“满山的红叶和神秘的山林,该是怎样的美景啊。”
              “探险么?有的时候还是会很有危险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朝比奈泰亨的探险,就害死了雨秋平当时的好友,也差点送上了朝比奈泰亨自己和雨秋平的命。
              少女看到雨秋平神色有些低落,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也听人提起过平君去三河尾张的故事。”
              雨秋平忽然脸色一红,心跳也骤然加速,一种在心上人面前丢脸的羞耻感促使他急急地说,“小姐也听说过,遇到织田军时,我像个懦夫一样连刀都不敢挥的故事么?”
              “人家关注的可不是这些!”少女气哼哼地说道,“打打杀杀是那些男人的事情,整个天下打打杀杀这么多年了,究竟有什么意义?”
              “在我眼里,平君比那些杀伐果断的人,更称得上英雄二字。”少女看着雨秋平错愕的眼神,笑着解释道。
              “最令我在意的,是你在刈谷城,救济那两百多个可怜的奴隶的事。”少女边说边看向雨秋平,“以及你在船上,主动建议救助商船,向伊丹大人承诺要还海疆一个太平的事。”
              “诶?”雨秋平不由得有些发愣。
              “因为这说明,你和那些人不一样。”少女的神色闪过一抹厌恶,“无论是你的朝比奈大哥也好,还是那些大家族里的家督,公子,甚至是我们今川家的家督。这些野心勃勃的男人,整天想着的都是如何通过杀伐,通过战争,建功立业,扩大领土,壮大家族。”
              “该是多么的冷血,才会丝毫不考虑,他们为了一己私心发动的战争,给百姓,给那些一辈子在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的足轻们带来了多少痛苦。”
              “平君是明国人,可能不清楚我们日本。”少女的语气变得有些哀婉,神态中也满是悲悯之色,“可怜的农民农忙时耕作,农闲时就必须按照比例服兵役,跟着领主四处征战。”
              “攻城略地后,不见那些大名将军怎么安抚百姓,而是纵容士兵乱捕。别人赢了我们就是我们的百姓受苦,我们赢了别人就是别人的百姓受苦。那些在战争中阵亡的足轻,他们的抚恤也少得可怜。一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那微薄的几贯钱又怎么支撑家庭活下去啊?战争就根本没有胜利者。”
              “硬说有,想必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了。”少女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丢下家中的妻儿不管,任由妻子病死也要去将功勋建立在无数百姓的枯骨之上。什么平定天下,还天下太平,结束战乱,”少女不屑地哼了一声,“只不过是那些大人们拿来抚慰人心的借口罢了。”
              “现在,我身边见惯了这种人。儿时本来还天真无暇的玩伴们,一旦和那些大人们接触多了,各个都变得渴望战争,渴望建功立业,还互相炫耀在阵前斩杀了多少人。”少女说着说着,竟呜咽了出来,“那些首级,原来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也有苦苦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和女儿啊。”
              “但是平君,你和他们不一样!”少女忽的转身,泪眼朦胧地看着雨秋平。“我听他们说,平君在刈谷城,帮助了两百多个可怜的奴隶们。平君帮他们家里买鸡肉吃,帮他们买草药安置家具,还帮他们送信。这都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啊。我听说,平君还为此欠下了债务。那些公子们都嘲笑平君,我却很佩服平君。”
              少女顿了顿,继续说道,“不光是这两百多个陌生人,平君连在路上素不相识的商船都渴望出手相助。我知道,我还知道平君心里也清楚,自己做这些事,带不来什么好处,但是平君还是去做了不是吗?”
              少女的嘴角,忽然挂上了一丝自豪的微笑,“平君是在努力地减轻他人的痛苦,是在抚慰这个乱世的创伤,是真真切切渴望这个天下太平,不再有人受苦的大英雄。”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恻隐之心吧。”雨秋平忽然想起了大叔说的话。“毕竟我也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不希望其他人再经受这样的痛苦。”雨秋平苦笑了一下,“看到他人受苦,心里真的会很难受啊。”
              在漫漫的青史上,一串串无情的数字,记录了多少家庭的分崩离析,多少人的不幸。然而,我们关注的,却永远是那些王侯将相。不足轻重的普通百姓,经历了那么多生离死别,却不过只是青史书页上一粒尘埃。
              只有你切身经历了这一切,才会明白,乱世人命贱如狗;才会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才会明白,那些可怜的黎民百姓,经历了多少的痛苦。
              “希望天下所有的妻子和女儿,都可以每天笑着等待丈夫和父亲的归来。”雨秋平想起了桶狭间的农户一家,又想起了身边的少女,几乎脱口而出说出了这一句话。
              少女脸颊一红,清泪顺着鬓角留下。
              “虽然,我这样手上没什么权利,也没什么大本事的人,向你说这样的话,会有一些自大吧,”雨秋平郑重地看着泪眼婆娑的少女,“但我愿意向你承诺,向全天下经历着不幸的家庭承诺。我雨秋平,一定会尽我所能,去拯救他们,让他们不用再经历生离死别。”
              “我雨秋平,说到做到。”
              “我相信你,”少女忽然破涕为笑,“因为平君,是最厉害的大英雄。”
              一路辛苦的攀登,他们终于到了后山山顶处。放眼望去,四周火红的枫树在微风吹拂下,宛若最温柔的火焰,在阳光下跳动。火焰的尽头,是城下町,城下町的那一头,是骏府城。巍峨壮丽的骏府城矗立在大山的南端,更南,则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没想到视野会有这么开阔。”雨秋平张开双臂,仿佛置身于群山之巅,大口呼吸着山间清凉的空气。
              “爬到树上去,风景会被会更好呢?”少女忽然地调皮一笑,“你觉得如何,平君?”
              “小姐…小姐会爬树?”雨秋平惊讶地目瞪口呆。这么有修养有内涵的小姐,会骑马也就罢了,居然还会爬树?
              “那是当然啦,以前家慈教我各种礼仪的时候,让我坐在树下静坐。我闲得无聊,就学会了爬树。”少女得意地挺了挺酥胸,“平君看好咯。”
              说罢,那灵巧的身影,猛地蹬了一下地面,弹跳而起,在粗壮的树干分叉上蜻蜓点水般点了几下,就环绕着树如鸟儿一般盘旋而上,轻轻一跃,稳稳地停在了树枝上。
              “喂喂!小心点啊!看着多吓人啊。”雨秋平吓得冷汗直流,小心翼翼地移动到少女的下方,生怕她忽然就掉下来。
              看着雨秋平如临大敌的惊恐表情,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没注意,一阵大风忽然吹来,少女一个不留神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掉下来。
              少女惊慌之际,竟然还能冷静地一跃,撞向树干,靠着树干向地面滑落,避免了直接落下的危险。
              “不要紧吧!”雨秋平惊慌失措地跑到少女边上,看着少女有些痛苦的表情,内心一阵阵剧痛。
              “其实还好啦,我的脚…”
              “我背你下山吧。”雨秋平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把少女那句“没事”堵在了嘴里。少女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雨秋平那紧张的神色,心下一暖,忽然改了主意。
              “那就多谢平君了,实在不好意思。”她歉意的说道。说罢,便顺从地爬到了雨秋平的背上,双手环住了她的脖子。但是当雨秋平的双手托起她的两条腿时,脸颊还是火烧一般红了起来。
              忽然,雨秋平身上,一股微妙的香味,让少女不知为何,忽然安下了心。她静静地把头靠在了雨秋平的肩膀上,感受着少年有力的臂膀。
              少女的发丝垂到了雨秋平的脖颈上,痒痒的,却很舒服。雨秋平抱着少女起身, 少女丰满的酥胸对雨秋平后背的挤压让雨秋平的脸也红了起来。而且她确信,趴在自己背上的少女肯定能看到自己脸红。于是,他只好尴尬地转移话题。
              “诶?原来你这么轻啊?”雨秋平说道。这倒不是托词。他本以为,少女那样丰满修长的身材,体重应该不会这么轻的。
              “真会讨女孩子欢心。”少女嘟囔了一句,却掩饰不住言语里的喜悦。搂着少年的脖子,心中忽然就觉得很踏实,很安心。突然很想赖在他身上,一直都不下来了。雨秋平也很享受这样背着少女,感受着发丝摩挲自己的脖颈,感受着少女呼出的香气在耳边徘徊,感受着少女微微挪动身体,感受着少女茶花香味的体香。
              可是,下山的路虽然长,但还是又走到尽头的一刻,他们都看到了转角处少女家的牛车。雨秋平正准备恋恋不舍地放下少女,少女却突然开口说道。
              “我有点渴了…”少女笨拙地找着借口,一贯落落大方的少女,此刻的声音却细若蚊呐。“我们去小溪那边喝点水吧。”
              “好呀,”雨秋平兴奋的声音让少女心下一喜,于是,享受的时间又延长了两刻钟。但是还是不得不把少女放下了。
              “小姐的脚能行吗,你怎么走过去啊。”雨秋平担忧地问道。
              “没事,平君走了之后,我喊侍女过来接我就行了。”少女心中却想着,平君离开后,自己直接走过去就行了,脚早就不疼了。
              “那你明天还来吗?脚扭伤的话…”雨秋平有些心疼地追问道。
              “来啊,不要紧的。”少女答道。
              “可是你的脚…要好好休息啊,要不明天还是养伤吧。”雨秋平谨慎地嘱咐着。
              “平君那么不想我来么…”少女忽然委屈地低下了头,那委屈的样子看的雨秋平心都要化了。
              “才不会呢,小姐别这么想!”雨秋平手忙脚乱地解释道,“我当然很想见到小姐啊。”
              低着头的少女轻哼了一声,然后笑着抬起头,恶作剧得逞般地看着雨秋平,两个小酒窝格外可爱。
              得知上当的雨秋平却也不生气,忽然有些轻薄地在少女额头上,用食指和中指戳了一下。满意地看着少女的脸再次变红,报复回来的雨秋平笑了笑,“叫你骗我,小姐!”
              沉浸在欢乐时光中的雨秋平和少女,一时间都忘记了两人身份的差异。
              回家后,雨秋平一个人坐在桌子上,再次回想今天两人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雨秋先生,你不洗澡了么?”查理看着雨秋平坐在那里半天了也不动弹,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了不了,让亲兵卫去洗吧。”雨秋平随口应了几句,自己努力地在身上嗅着,仿佛还能闻到少女的茶花香。


              IP属地:上海49楼2017-08-06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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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告别
                “对了,大人,”第二天清早,亲兵卫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昨天下午,福岛家的那个伯伯来找您,说是希望您帮忙带信。”
                “哦?这样么?”雨秋平盘算了一下时间,“我去找一下丝绸…诶算了,我亲自去一趟吧。”雨秋平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帮忙带信过去。毕竟是第一次帮他们送信,也顺便告知他们家里的情况。这种事,还是亲自去做比较安心。
                “那个伯伯还说,其他两百多家都写好信了,害怕打扰大人,所以大家商量好了他才来的。”亲兵卫补充道。
                “那行,汤普森,可能要麻烦你了。”雨秋平看向查理,“可能要耽误你射箭一段时间了。我打算去一趟三河,但是我和亲兵卫都不太会武艺,可能要拜托你给我们护身了。”
                “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查理的话一如既往地简短,“反正在路上,我也可以找时间练习箭术的。”
                “你这家伙,还是一天都离不开射箭啊。”雨秋平笑了一句。
                上午,雨秋平和亲兵卫,查理分头去各家收取信件。雨秋平在路上还遇到了朝比奈泰亨,后者听说雨秋平又要去三河后可是委屈的不行。
                “我也想去啊,可是我因为上次打架又被关了禁闭了,只能在骏府城里溜达,城门都不让出。”朝比奈泰亨哭丧着脸,“你这次一个人去吗?你会骑马吗?”
                “会的!我学会了!”雨秋平想起上次的屈辱,理直气壮地顶了回去。“想找大哥借三匹马,我那两个同伴小时候也都学过骑马。”
                “没问题,待会和我回一趟府上。”朝比奈泰亨拍着胸脯答应下来,“不过,你这个身份有点尴尬啊,不是武士可能还住不了驿站啊。”
                “这样吧,”朝比奈泰亨一拍脑袋,“本公子刚好还有几个足轻大将的职位是空缺的,我先给你临时任命一个足轻大将,回去给你腰牌和靠旗。这样你就是我们朝比奈家的武士了,一路上也方便点。”他仔细思量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就说是报答你上次的救命之恩…嘿嘿,家里那些老家伙也只能闭嘴了。”
                本来想拒绝的雨秋平,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成为了武士,会不会身份就离那位小姐更近了一些呢?于是,他感激地答应了下来。
                中午时,雨秋平和查理,亲兵卫回到店铺集合。亲兵卫提出吃完午饭就出发。可是雨秋平却尴尬地打岔说,“这…我在后山可能还有点急事,等我回来一趟再走吧。”
                查理和亲兵卫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你们就不问问我,是什么事么?”雨秋平准备好的借口没能说出来,不禁有些郁闷。
                “不问。”查理很干脆地回答道。一头雾水的雨秋平吃完饭后就离开了。
                到了后山上,听到雨秋平要去一趟三河,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后,少女不免有些失落。但听到雨秋平是为了那两百多个奴隶送信后,少女的脸上,忽然幸福而又骄傲地笑了。
                “那平君一路小心哦。三河尾张那边还在打仗,别跑到前线去了。”少女关心地叮嘱道。
                “放心,等我回来就好了。这十几天真是抱歉。”雨秋平忽然感觉心下一暖,有一个女孩子,在上路前叮嘱自己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我回来之后,小姐每天下午还会在这里么?”雨秋平忽然有些担忧的问道。
                “安心啦,平君,”雨秋平的担忧却让少女小小地欣喜了一下,“只要枫叶没有落尽,我每天都会来这里看。等你回来。”
                雨秋平恋恋不舍地离开后,嘴角却一直挂着笑意。
                可是忽然,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无论如何也无法挥去。
                如果枫叶落尽了呢?
                这个可怕的想法闹得雨秋平失魂落魄,察觉到异常的亲兵卫于是询问原因。
                “你觉得,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枫树上一直有枫叶么?”雨秋平忽然开口问道。
                “额…这。”亲兵卫愣了一下,“能有什么办法啊?冬天之前,枫叶总归会落尽的啊。”
                “是啊…到时候…”雨秋平低落地叹了口气。
                “自己做树叶啊。”查理插了句话。
                “什么意思?”雨秋平抬起头,眼冒精光地看着他。
                “买点红色的纸,自己折树叶出来,挂在上面。”查理补充道,“你们明国,不是,都会折纸的么?”
                “有道理啊!”虽然只是无厘头的想法,但对恋爱中深陷的少年却宛若救命稻草一般。雨秋平立刻去边上的作坊买了好多红色纸张回来。“反正在晚上也不能赶路,”雨秋平笑道,“我就在晚上折红叶好了。”说罢,他就用剪刀裁纸,弄出方方正正的一个正方形。小时候,最喜欢红叶的他,虽然劳技课成绩不及格,但是折红叶的水平却是一流。三下五除二,就折好了一枚惟妙惟肖的红叶。
                “没想到大人还有这种手艺。”亲兵卫感慨着,雨秋平则把那些红纸小心翼翼地都塞入了行囊中。
                “准备出发吧。”雨秋平喊了两人一声。
                7月23日下午,雨秋平一行人从骏府出发,向西沿着官道奔驰而去。说是奔驰,刚刚学会骑马的雨秋平,和上次骑马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亲兵卫和查理,其实只是在中速前进。一天别说100里了,60里都够呛。
                雨秋平随身带了一张地图,再加上他已经走过一次相同的路。所以行程上没有什么问题。白天,他们在路上拼命赶路。晚上,查理就在驿站附近随便找个地方练习箭术,亲兵卫帮忙料理杂物,雨秋平就在油灯边上拼命的折红叶。一个晚上,就折了快有70只了。
                一行人倒也不是特别着急。四天之后,就已经到达了三河的吉田城。
                7月27日傍晚,在驿站下塌时,雨秋平点了点自己已经折完的红叶,足足有两百六十多只了。他不禁在入睡前开始憧憬着,将整片枫叶林都挂满红叶的样子。亲兵卫依旧负责把一切杂务打理地井井有条,仿佛一个大管家一样。入睡后,雨秋平不知道,那个晚上,三河,远江,骏河之间,信使打着火把飞驰。
                7月28日清晨,雨秋平一行人刚刚吃完早饭,牵着马匹,准备离开吉田城时,忽然,另一队几十人的骑兵带着十几匹马,从吉田城的南门进入后,径直向着雨秋平所在的天守阁附近驰来。等那几十人靠近了,雨秋平才认出为首的那人,似乎就是在引马城和自己相谈甚欢的濑名氏俊。然而,后者此刻却是面色凝重,神色紧张,让雨秋平的问候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朝比奈家的家臣是么!”濑名氏俊扫了眼雨秋平背上的靠旗,似乎正准备下达命令,却忽然认出了雨秋平,“哦?红叶君。你怎么在这里?”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往日随和的濑名氏俊此刻却十分严肃,“红叶君和你的同伴,都已经是朝比奈家的武士了么。”
                “没错。”雨秋平老实地回答。
                “那就十分抱歉了,要把红叶君也卷入战火了,”濑名氏俊掏出怀中的一个令箭,“这是家督令箭。命令我濑名氏俊,从引马城出发,集结路上寻找到的所有今川家臣,集结成为紧急备队,前往三河。”
                濑名氏俊说罢,旁边的一个黑衣随从就把那个金闪闪的令箭交到了一头雾水的雨秋平手中,“请这位大人检查令箭,”那个随从的音色十分冷峻,不带着一丝情感。雨秋平看了一眼后者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气。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肩头还停靠着一只乌鸦,也正用暗黄色的眼珠,盯着自己。“如果检查无误,”那个随从看雨秋平没有动身的意思,就冷声说道,“就请大人跟上队伍,这是家督的命令,不容违抗。”
                “景德,不用那么凶狠,红叶君是知书达理的人。”濑名氏俊从马上微微俯下身,向不知所措雨秋平解释道,“三河遭遇危机,朝比奈大人正在远江集合部队,本将先带着能集结的人手赶到三河收集情报,稳定局势。人手十分欠缺,也只能委屈红叶君了。”
                雨秋平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濑名氏俊背后的武士们。他们插着各式各样的靠旗,大多数人都和雨秋平一样没有穿着铠甲,看来也是被临时着急而来。除了几个人似乎有些不大情愿,但是绝大多数人还是跃跃欲试,其中更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已经兴奋地在马上都坐不住了。
                “本来我是打算去知立城送信的,”雨秋平指了指包裹,“但看起来这件事情是不能推辞的,对么?”他试探性的问道。
                “不能。”那个带着乌鸦的随从毫不客气地回答道。濑名氏俊也很歉意地摇了摇头,“没有回旋的余地,实在是抱歉了,红叶君。现在是农忙时节,领民兵都已经解散回去秋收了,朝比奈大人再次集结部队需要很久。现在我们真的很缺人手,也很缺时间,请红叶君和你的两位同伴快点加入队伍吧。”
                “明白了,”在雨秋平的示意下,亲兵卫和查理也纷纷跨上马匹。查理和亲兵卫去了队伍末尾,雨秋平则被濑名氏俊留在了队首,来给他简要介绍一下情况。
                “你们有马匹真是太好了,不然我带的马匹都要不够分了。”濑名氏俊苦笑了一下,“现在没有多少闲话的时间了,我们加速吧。”
                高速奔驰的马上,雨秋平十分不易地维持着平衡,濑名氏俊则开始解答雨秋平的疑惑。
                “这次紧急召集令的起因,是三河地区我军遭遇了重大挫折。”濑名氏俊神色严峻地说道,“现在,可以机动的兵力,已经不到500战兵了。”
                “啊!”雨秋平吃了一惊,“我们在前线不是几乎有3000战兵么。发生了什么?”
                “织田家几乎空国而来,发动了近十年以来都未曾有过的大规模入侵,指挥者的决心似乎也异常强大。这与我们之前对织田家的评估相差甚远。”
                雨秋平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响。
                他根本不记得,历史上,织田家有在桶狭间之战之前,大举进攻过今川家。
                历史…已经改变了么?


                IP属地:上海50楼2017-08-06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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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危局(1)
                  冈崎城坐落在三河偏西的位置,由于三河东北地区大多数都是山区,冈崎城就是三河实际上的中心。在三河的西北,则是尾张。冈崎城往西17里,就是重镇安祥城。再往西13里,则是刈谷城。在刈谷城的东北,安祥城的西北,和他们差不多呈现一个等边三角形的位置的,就是知立城。知立城东北十二三里的地方,是沓挂城。而沓挂城一直往西,就是桶狭间和鸣海城。再往北,就是织田家的领地。
                  时间回到7月26日清晨。
                  尾张东南,鸣海城。
                  城主冈部元信今年34岁,在他的祖父冈部亲纲退下来后,就是冈部家的现任家主了,是一位功勋卓著的武将,被今川义元委以重任,驻守今川家在尾张的桥头堡——鸣海城。鸣海城长期被织田家的丹下砦,善照寺砦,中岛砦包围,城下町里几乎没有什么百姓居住。即使这样,城内1000战兵,2000辅兵的军粮也很成问题。由于在局部地区,织田家3000战兵对他有着压倒性的优势,鸣海城不可能在城外开辟田地。因此,城内3000守军的军粮基本靠三河后方运输。
                  前些日子,织田家再次出动扫荡鸣海城周围地区的粮草,不给冈部元信就地获取补给的机会。渗透到桶狭间的部队甚至差点击杀了朝比奈泰亨,这可把冈部元信吓了一大跳。虽然他和朝比奈家一向不待见,也不喜欢朝比奈泰亨这个小子,但是这次事件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织田家的威胁。
                  在鸣海城东边25里外,是另外一座今川家控制的城市沓挂城。本来就有鹈殿长照率领1000足轻驻守,等到朝比奈信置带着1000援军进驻后,再加上大高城的600守军,今川家在尾张境内的战兵数量已经达到了近2000人,可以和织田家分庭抗礼了。在朝比奈信置的援军到达后,织田家立刻全面收缩了活动范围,收缩之快,程度之大,都有一些反常。后来冈部元信才得知,织田家内部爆发了统一战争。织田信长带着几乎所有部队,去进攻岩仓织田家了。桶狭间现在就已经是完全安全的区域了。封锁大高城和鸣海城的五个岩砦中的留守兵力,也都降至了最低谷。
                  然而,朝比奈信置援军的到来也加大了后勤粮草供应的难度。前段时间,沓挂城粮草告急,不得不把原本送给鸣海城的军粮送到了沓挂城。鸣海城的军粮现在也所剩无几,到这个月月末就要吃完了。索性松平家的1500人正押送着2000石粮食赶往鸣海城。根据信使来报,昨天晚上就已经在桶狭间驻扎了。如果一切顺利,今天中午就可以到达鸣海城,粮草危机也可以缓解了。
                  此刻,冈部元信正站在鸣海城城头,眺望着东边的官道。手下已经有1500人完成了集结,打算等运输队到来后就出城掩护粮草进城。
                  “殿下,您真是辛苦了。”冈部家的家臣,今年只有15岁的山口宗永登上城头,“您都已经盯着大半夜了,后面我来看吧。”
                  “好啊,你也好好历练一下,”冈部元信看着这个后起之秀,“不会有太大的风险,你不用太紧张了,不会有人袭击桶狭间的。”
                  “哦?为什么?”山口宗永有些紧张地问道,“不是说,在那古野城边上10里的古渡,就有一条20里的小山路,可以直通桶狭间么。”
                  “哈哈,”冈部元信一笑,后起之秀终归还是缺乏经验啊。“你也知道,那是一条二十里长的小山路。路我去看过,非常狭窄,很难展开部队,更难保持武器辎重运输通畅。如果想让部队能够通过这条小路来到桶狭间,在拥有作战三天的粮草供应的话,”冈部元信显然早就对这些数字胸有成竹,“就算那些部队都携带了口粮,为了设立补给线和辎重队,只能供应不到600人的战斗部队,却要为之投入超过两千人的辎重部队。”
                  “这小路很难走,过来一趟至少要三个时辰吧。”冈部元信用手中的肋差刀鞘,敲打着左手的手掌心,“如果想让部队全部通过这条小路再展开作战,就至少需要五个时辰了。”
                  “让600战兵,奔波五个时辰,到达我们的领地?身处两千多战兵的包围之中?”冈部元信反问山口宗永,“你觉得可行么?”
                  “那如果…来的全部都是战兵,只随身携一带一天的口粮呢?”山口宗永毕竟是年轻人,不甘心被这样轻易地驳倒。
                  “哈哈哈…”冈部元信听完之后大笑了几声,“我倒真希望是你在指挥织田军啊。”冈部元信取笑道,“两千多战兵,自己背着铠甲,只带着口粮,走几个时辰山路来到我们面前。小路狭窄,只能排成纵队前进。到达桶狭间后不得不停下来集结部队,展开队形,这时候我们的人就都得到消息了,数千足轻甚至安祥城和刈谷城的援军也会出动。”
                  “等到他们集结好了,我们不仅兵力上不占劣势,还可以以逸待劳。大战一场之后,我们甚至不需要获胜。只要拖到晚上,粮食耗尽的织田家就不得不撤军,在那么狭小的小路上,”冈部元信忽然伸手狠狠地一握拳,“他们根本走不快,我们就衔尾追击,至少留下他们三分之一的兵力。”
                  “在之后,机动部队全部被打散建制的织田家就再也没有野战兵力可用,我们甚至可以一举拿下周围的这五个岩砦。平时我们不敢出击,只是慑于那古野城织田家野战部队的威慑,到时候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在古代,军队的建制对于军队的战斗力是十分重要的。指令通过主将,传到各个部将,再传到侍大将,侍大将手下的足轻大将,足轻头,直到每一个足轻。一级一级通过旗语或者传令兵完成传递,才能指挥整支部队。若是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即使部队人员再多,也是一团散沙,谁都指挥不动。因此,古代战争中,一旦一支部队的旗帜丢失,就意味着指挥联络的中断,主将无法指挥到那支部队。而若是主将的将旗失守,那么所有部下都会群龙无首。这就是建制对于军队的重要性。
                  因此,若是一支部队损失过半,也仅仅会被认为是遭受重创。可若是建制被打乱了,就会直接被判定为失去战斗力。因为指挥体系的瓦解,意味着这支部队彻底脱离了掌控。
                  而在日本,建制则更加重要。日本并没有强有力的中央集权体系,家督把土地分封给手下的家臣,他们自己供养部队,在家督出战时跟随左右。因此,家主出征前,向各个家臣征集部队,完成动员,仍需要一段时间。家臣自己的士兵和家督并没有什么感情。家督的命令若是想传递给一个足轻,必须要通过家臣,家臣的家臣这一级级的联系。因此,建制一旦打乱,就几乎没有了作战的能力。
                  试想,本来按照各个小队,各个家分好的织田家部队,全体赛跑一般拥挤着奔走几个时辰。各级之间的联系自然会变得一团糟,足轻找不到自己的足轻头,足轻头找不到足轻大将,根本不知道该听从谁的命令,也不知道自己能指挥谁。这样的部队,想恢复战斗力,必须需要一段时间了。
                  “除非,我说的是除非,”冈部元信开玩笑般的说道,“织田家提早好多天就知道,我们今天有一只粮草队会停留在那里,早早集结好部队,就带着一天的口粮,全军出击去打劫那只粮草队,然后靠着抢来的粮草来维持后勤供给。只有这计划,才有一丝丝成功的机会。而根据我们的情报,织田家现在正在全军出动,围攻岩仓织田家,打算统一内部呢。”
                  听罢冈部元信的分析,山口宗永长出了一口气,“果然,只有大傻瓜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啊。”
                  而此时,被人戏称为尾张的大傻瓜的织田信长,正催动着手下所有可以动用的2000战兵,趁夜奔驰在古渡到桶狭间的小路上。织田信长在几天前忽然放弃已经唾手可得的岩仓织田家本城岩仓城,宁可耽误秋收,也只解散了辅兵部队,带着2000战兵直奔今川家而去。他们在丑时初刻就从古渡出发,夜路即使有火把也难行,为了避免被发现,在靠近桶狭间后,全军还熄灭了火把。但是在拂晓前,这支部队的先锋还是快赶到了桶狭间。
                  “主公把一切希望赌在那张缴获的地图上,实在是太胡来了。居然还打算靠着缴获粮草来弥补兵粮不足,这明显是乱来啊。哪有这样儿戏对待军粮的。”负责指挥最后面一支备队的佐久间盛重,从一开始就坚决反对这一作战计划,但是无奈织田信长一意孤行,拒绝所有人的建议,把除了北部边境和五个岩砦的机动兵力几乎都集结起来来进行这次奇袭——每个士兵只携带一天口粮,趁着夜色穿过山路,袭击停留在桶狭间的辎重队。
                  “我们完全对那里的情报一无所知,就这样冒失地完全相信地图上标示的运粮时间与停留地点。”佐久间盛重狠狠地骂了一句,“老主公一手创立的家业,怕是要毁在这个小子手上了。”
                  “米五郎,若是传来我战败的消息,就直接火烧五个岩砦。”跟在佐久间盛重身旁的佐久间信盛重复了一句织田信长出发时留给丹羽长秀的命令,“主公这是要拼命啊。”
                  “林大人也不知是怎么了,平时那么保守,这次却支持主公的决定。”佐久间盛重对笔头家老林秀贞也是十分不满,“还有那泷川一益,明明知道情报工作根本不到位,也不劝阻主公。”
                  “哦?两位,看起来对主公很是不满啊。”忽然,两人背后传来了一阵不善的笑声。佐久间盛重和佐久间信盛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高大威猛的武将,肩头靠这一把硕大的朱红色长枪,正骑在马上,吊儿郎当地看着他们俩。
                  “前田大人,不知此话何意啊。”佐久间信盛皱着眉头问道。
                  “哈哈,我可不知道,”前田利家哈哈一笑,示威性地在两人身前带马转了一圈,“在下只是来传令,让两位加快速度的罢了。”
                  “主公在前面,你传令为何从后面而来。”佐久间盛重哼了一声。
                  “这就不劳两位大人费心啦哈哈,”前田利家一夹马腹,就在路旁崎岖不平的丘陵上奔驰而去,“走得太慢了,老乌龟们。”离开视野前,前田利家还对着二人大喊了一句。回声在丘陵间回荡,惹得两位佐久间火冒三丈。
                  “太没规矩了,一个一个,都跟主公一样。”佐久间盛重低声骂了一句,抬起头,高喊道,“全体加快速度,跟上前面佐佐大人的部队。”


                  IP属地:上海51楼2017-08-06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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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危局(2)
                    7月26日卯时七刻,桶狭间正北的一处高地,织田家的先锋部队就隐藏在这里。
                    疾风吹过,黑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织田信长一身黑衣黑甲,两道干练霸道的剑眉下,鹰隼般的双眼正注视着南方不远处的松平军。
                    “主公,还请您带着马廻众退下吧。”一旁虎背熊腰的柴田胜家劝道,“突击工作有在下来执行就可以了。”
                    “哈哈,其实权六是在担心,如果战事不顺,余位置太靠前,无法撤离吧。”织田信长冷哼了一声,“我们织田家第一猛将,也怯懦成这个样子了么?”
                    “在下不敢,只是…”柴田胜家瓮声瓮气地答道,“主公您是…”
                    “无需多言,余不会听的。”织田信长摇了摇头,“这是堵上织田家命运的突袭,无论如何,余都要亲自站在一线。”
                    “准备开始吧。”他厉声说道。
                    “主公,不等待后面的备队集结完成再展开了么。”跟在身旁的池田恒兴劝谏道。
                    “不必了。”织田信长缓缓地抽刀在手,高高地直至苍穹,清晨的日光在刀锋上反射出锋利的光芒,“这一战,不需要集结,需要的只有勇气。”然后,手臂猛地绷紧,武士刀快速向前劈下。
                    “冲锋!”
                    卯时八刻,桶狭间,松平家营地。
                    北面突然响起的号角声让正在吃早饭的军营一片混乱。很快,就有传令兵从瞭望台那里赶了回来。
                    “殿下,”那个传令兵向已经亲自赶来的松平元康报告道,“是织田家柴田胜家的部队。”
                    “织田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要亲自去看看,”松平元康推开传令兵,快速登上瞭望台。身后的酒井忠次,石川数正等家老也纷纷跟上。
                    登上瞭望台,只见北边的山林里,冲出了一只300人左右的足轻队,阵中还有十几个骑马武士在引领冲锋。在日本,大多数大名家里并没有大规模成建制的骑兵部队。一般只有武士能有实力配备军马,他们一般都会引领自己家里的足轻冲锋。只有大名本人的母衣众,会有大量的不用带领步兵的骑士。
                    “殿下无须担心,他们是从古渡通过小路来到桶狭间的。”酒井忠次看到松平元康紧张地有些颤颤发抖,就出言安慰道,“这条小路我曾随先主公走过,狭窄而不利于通行。供应500战兵左右出征已经是顶了天了。估计只是一次袭扰。”
                    “我们也有500战兵,”松平元康咽了口唾沫,默默盘算着,“鸣海城未来一个月的粮草都在这里呢,不能放弃。若是犯下这等罪过,家督大人一定会借机…”松平元康叹了口气,“传令各部,就地坚守。”
                    “是!”身后的诸位家老领命后,就回到各自的部队,指挥战兵们从辅兵手中结果竹甲,完成战前的准备。并开始依托营寨防御。
                    “昨晚匆匆修建的营寨,可能不够牢固,”松平元康有些懊悔昨晚为什么允许自己地辅兵马虎工作,“立刻向周围的五座城池的友军派出传令兵,申请增援。”
                    松平军对形势的错误估计,导致他们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内,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他们认为织田家不过500人左右的战兵,因此没有选择撤退,而是就地防御。
                    然而,当北边的山林中,织田信长本人的旗号和马廻众出现后,松平军上下无不大吃一惊。
                    “吉法师哥哥本人么!”这下松平元康坐不住了,“怎么可能啊!家督本人来突袭么?后面难道还有…”
                    “应该不至于,”酒井忠次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有底气了,“这条路…确实不能通过那么多人啊。这么多战兵的话,辎重队如何供应得了?他们都是自带干粮,穿着铠甲奔袭而来的么?”
                    营寨周围只来得及设置栅栏,鹿角等简单的防御工事,壕沟是肯定来不及挖了。一向以作战勇猛为名的柴田胜家毫不客气,下令武士下马步战,对着松平家防线的结合部发起了猛攻。装备精良的旗本武士在他本人的带领下冲锋陷阵,不避流矢。手中的武士刀快速砍碎了木质的鹿角,但也有几个武士被手持铁尖竹枪的足轻们刺破了铠甲。仓促布防的松平家没能处理好两支部队间结合部的防御,被柴田胜家趁机突破。宝贵的武士们再付出巨大伤亡后,终于在松平家的北门外,开出了一道口子,身后的足轻立刻大量涌入。松平元康不得不派出自己的旗本队前去堵漏,在鸟居元忠等人的奋战下,总算是稳住了局势。
                    信长的旗本队和马廻众也很快投入了战斗,松平家人数处于劣势,防守一方的优势又因为营帐的简陋和仓促迎战没能体现出来,被迫派出了所有的预备队来保持战线的完整。
                    可是不幸的是,在山林的出口处,陆续出现了泷川家,森家,佐佐家以及佐久间家的旗号,织田家投入战场的部队的总数,已经高达2000人。织田信长果断下令新加入战场的部队不用转变成战斗队形,直接保持纵队,开进到松平家防线的两翼侧后再横向展开,包抄那薄弱的防线侧后。辰时二刻,松平家原本已经捉襟见肘的防线宣告失守,来不及收缩部队的松平元康无奈地看着部队被击穿后失去了建制,全线崩溃。信长的母衣众骑兵队更是试图直取松平元康本人。在旗本队骑兵的拼死保护下,松平元康逃出生天。而织田家骑兵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追击松平家的步兵,也给了那些步兵们丢掉盔甲武器,逃入山林的时间。但是,跟随松平元康本人撤离的部队,只有寥寥数十人。松平军想要再次恢复战斗力,估计要等到这些走散的部队陆续归队后重新回归建制,这可能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而松平家千辛万苦运来的辎重,则全部落入了织田家之手。
                    织田家打扫战场后,立刻着手巩固营寨的防御。果不其然,辰时八刻,沓挂城的支援部队姗姗来迟,朝比奈信置只接到了松平元康的第一份报告,说是织田家可能有近500人攻击桶狭间的运输队。于是他带着300战兵和600辅兵匆匆赶来,看到营寨已经易手,织田家正在加固营寨后不由得大吃一惊。
                    “三河佬,平时鼓吹自己是多么坚忍不拔的武士,居然连一个时辰都坚持不住么。”朝比奈信置立刻指挥部队发起进攻,想打织田家一个措手不及。然而,织田家庞大的兵力迅速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至少有1500战兵啊!”朝比奈信置看着织田家出寨迎击的庞大队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数量的战兵,肯定还要有将近3000的辅兵。那这里莫不是有四千多人?从尾张飞过来的么!”
                    见势不妙的他迅速撤退,可是无奈已经为时太晚,人数上的差异使得部队在稍微接触后就被黏住,无法进行阵型调整和撤退,最终被全面击溃。朝比奈信置本人只得带着旗本弃军潜逃,索性织田家没有追击,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鹈殿长照在接到朝比奈信置惨败的消息后,立刻收缩所有部队和侦察兵,全力防守沓挂城同时向后方传递紧急军情。这也是第一个赶回冈崎城报警的信使。
                    从鸣海城出城的冈部元信摆脱留守的丹羽长秀的纠缠,赶到桶狭间时,刚好看到织田家全军出击击溃了沓挂城的部队,他权衡战场局势后,立刻全师向着鸣海城撤退。织田家追击不及,冈部元信得以全身而退。但这次紧急动员也耗尽了鸣海城多余的粮草。只剩下三天余粮的冈部元信无力进行任何机动了。索性织田家并不清楚这一点。
                    然而,撤退回城的冈部元信却发现,自己当时的预言不行成真。带着一天粮草的织田家奇袭了本家的粮草队。得到了粮草的织田家部队,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
                    “内部肯定有内鬼!还在高级!”冈部元信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不然我们粮草队的具体行程时间,究竟是如何提前落入敌手的。”
                    冈部元信及时撤退,已经算是好的了。接下来大高城的援军,一头撞上了织田家的主力,一触即溃,在母衣众的追击下几乎全军覆灭,城主本人也殒命沙场。大高城残存部队匆忙向鸣海城求援,冈部元信派出了几个家老带着三分之一的战兵离开,其实也是为了分担粮草的压力。
                    松平元康一路向南撤退,刚好遇上了前来支援的朝比奈信安带领的安祥城守军和水野信元的刈谷城守军。被告知敌人前所未有的强大后,三个人立刻推回刈谷城和安祥城巩固防守。这500战兵,也就是三河现在唯一可以调动的机动兵力了。
                    时间回到7月28日傍晚,冈崎城。
                    濑名氏俊一路上又召集了近百名武士和足轻,再加上冈崎城留守部队,手头可以动员的部队数量达到了200战兵和600辅兵。而关口氏广则前往南三河继续紧急征集部队。傍晚,赶到冈崎城的濑名氏俊听取了军情报告后,给两百多人中的领头者召开了战前评定会议,雨秋平也参加了。
                    “情况就是这样,”濑名氏俊结束了介绍,做了个总结,“本来占据优势的边境今川军,因为桶狭间的失守,彼此间无法联络,没能集结兵力,被织田家各个击破了。”


                    IP属地:上海53楼2017-08-07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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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传承
                      7月29日,巳时三刻,知立。
                      “安成,为什么城墙上居然没有一个人守卫?大家都在哪里?”完成传递信息任务后的雨秋平长舒了一口气,就向福岛安成问道,“害的我刚才差点被织田家才城门口追上,这可多冤枉啊。”
                      他边说边顺手打开了天守阁的一个柜子,里面一沓纸记录了知立城存有兵器铠甲的数量,另一沓则是这些奴隶的卖身契。雨秋平把两沓纸收入包裹,忙完了才发现,福岛安成一直没有回话。雨秋平有些怪异地看向一贯老实忠厚的福岛安成。
                      福岛安成苦笑了一下,“请大人跟我来。”
                      福岛安成带领着雨秋平从天守阁离开,沿着一条小路,来到了知立城的兵营。
                      推开兵营的城大门,里面的景象让雨秋平讶异不已。
                      本应该全力备战,驻守城墙的卫戍部队,此刻却三三两两地呆坐在地上,靠着草垛,或是干脆六神无主地四处徘徊,整个军营颓废得不成样子。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起来准备作战啊!”一路上辛苦赶来的雨秋平,看到这些人居然颓废至此,不由得愤怒地大喊道。
                      巨大的喊声引起了奴隶们的注意,他们看到是雨秋平来了之后,眼光中满是喜悦和感激,但转瞬,就又变成了那种无奈和颓废。
                      “你们家里都很好!也都安顿好了!家人在等着你们回去呢!你们这样怎么行!”雨秋平气哼哼地把包裹里的家信拿了出来,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家人还等着你们回去呢!”
                      “大人,你怎么来这里送死啊。”一向以硬汉形象著称的吉岗胜政此刻却也是没精打采,“大人你这么好的人来这里送死干什么?”
                      “怎么就送死了呢!”雨秋平摊开手,想要鼓舞他们的斗志,却收效甚微。
                      “大人,小人们,再也回不去了啊。”福岛安成苦笑了一声,“大人没看到外面那一百多骑兵么,有他们在,小人们一出城就会被追击,一个人也休想活着离开。”
                      “那就努力守城啊!守住了不就好了么!”雨秋平不解地质问道。
                      “怎么守啊,大人,”御前崎仲秀接过了话头,“听撤退的军队说,织田家这次足足来了6000人啊!我们这两百多人能干什么?”
                      “我们这两百多人,想守城,连城墙都站不满!我们的盔甲都是七七八八的,有的是缴获的,有的是烂的没人用的,有的是自己做的,都没有靠旗,打起来连身份都辨认不了,认不清谁是自己人!怎么打啊!”御前崎仲秀苦笑道,“北城城墙都塌了一半了,织田家随随便便来个200人我们就死定了。他们会花一刻钟确定我们是不是在唱空城计,再用一刻钟把我们杀光。”
                      “监军呢?那些监军呢!”雨秋平愤怒地转移话题。
                      “跑了,都跑了,”御前崎仲秀嘿嘿一笑,“前天,一听到织田军来了,二话不说就往东边的山里跑去了。城下町的百姓们能走的也基本都往山里跑了。”
                      “那你们怎么不回撤啊!”雨秋平问道。
                      “我们怎么撤啊大人!您在开玩笑么!”御前崎仲秀目瞪口呆地看着雨秋平,“我们一撤,骏府城家里的老老少少都是一个死字啊!”
                      “知道就好。”天野景德忽然冷冷地说道。
                      “天野大人,你别这样。”雨秋平瞪了一眼天野景德,后者却不以为然地没有理会。
                      “嘿嘿,我们这两百多人,必死无疑啊,一条活路都没有。织田家一来,我们的末日就来了,”小川佑冬已经喝的满脸通红,“还有啥好说的。”
                      “既然知道没有活路,你们为什么不站起来抵抗!”雨秋平愤怒地质问道,“勇敢的去拼搏啊!去守城啊!待在这里混吃等死算什么啊!就算你们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不还是要死的吗!”
                      两百多个奴隶士兵逐渐聚集到了雨秋平身旁,但都是一副颓废的无力表情。
                      “大人,我们保护你突围吧,大人直接向着东边的山区跑,有机会跑掉的!”
                      “对啊,大人,请您快走吧!我们拼上一条命也要送您离开!”
                      “可我来这里,是带着你们一起守城啊!”雨秋平向着他们喊道,“濑名大人说了,只要我们守住知立城三天,就可以免除你们的奴隶身份啊!”本来以为这句话可以鼓舞士气的雨秋平,却意外地发现,众人还是一副,毫无信心与希望的表情。
                      “不可能的大人,”福岛安成无奈地说道,“守不住三天的,我们只能死在这里了。”
                      “守不住三天也要英勇地去作战啊!你们不是打过土匪的么!”
                      “守住三天!就可以不用再做奴隶了!你们难道不想成为一个自由的人么!不想为之奋斗么!”雨秋平振臂一呼。
                      然而,大家却没有任何回应。
                      雨秋平忽然有些迷茫。
                      “就是说,既然要死,”御前崎仲秀没好气地笑了一声,“也要挺身而出英勇战而死吗?”
                      “没错。”正在气头上的雨秋平冷冷地回答道。
                      “那么…既然横竖都是死,我们混吃等死,还是英勇战死,不都是无意义的吗?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啊。”御前崎仲秀快速说道,想看看雨秋平如何解释。
                      “没错。”雨秋平依旧平静地回答道,但是内心已经如翻江倒海一般,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在于恐惧斗争。
                      是啊,每个人都是要死的。那么,是什么,支撑着我们,不断的努力呢?
                      是什么?是什么让人们努力地走过人生之路。
                      御前崎仲秀痛苦地抓着脑袋,将脑袋深深埋入膝盖中,“我早就该明白啊!”他低声说着,像是忏悔,又像是埋怨,“从我们成为奴隶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这辈子都要在水深火热中煎熬,永无出头之日,一辈子没有自由,被人奴役。我偏偏还在幻想着,我们会和其他奴隶不一样,有朝一日会过上好日子的。”他流着泪,看向雨秋平,“大人就曾经给过我们希望,让我们觉得,人生还是有希望和光明的啊!”周围的奴隶,听到这句话也纷纷感激地看向雨秋平,最后却都叹了口气。
                      “可是到最后,还不是无意义的死去。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御前崎仲秀无奈地看向天空。天空中逐渐密布了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太阳。
                      “是啊,这都毫无意义啊,”雨秋平忽然有些癫狂地笑了下,让奴隶们都有些惊讶不已。“无论我们出生于什么样的家庭,无论我们如何成长,无论我们曾经过着怎样愉快幸福的人生,无论我们怀揣着什么样的梦想。”
                      “人,总归都是要死的。被杀死也好,病死也好,老死也好饿死也好,都是要死的。”雨秋平说着说着,思路变得清楚,情绪却变得激动。他忽然明白了,在潜意识中,在一直未被唤醒的人性深处,是什么支撑着必将死亡的人类,几千年不断的努力。
                      “那我们的人生,难道就都是毫无意义的么!我们降生到这个世界,难道从一开始就是毫无意义的么!”少年的怒吼,仿佛唤醒了自然一般,天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不光是奴隶们,连身后的亲兵卫,查理,和天野景德,也都被少年那股超乎寻常的感染力所吸引。
                      “还是说!我们的祖先!开辟这片土地的祖先,抚育一代一代人成长的祖先,那些为了家族延续与光荣,抛头颅洒热血的先辈们,还有养育我们长大的父母们,他们若是死了,也都是毫无意义的么?”雨秋平声嘶力竭地喊着。周围的人,双目尽赤地听着。
                      声音短暂的停歇,天地仿佛也鸦雀无声地聆听着少年的怒吼。天色越发地暗淡,仿佛开幕前的缓缓降下的幕布,院场一片漆黑,只为了等待主角的登场。
                      “不!不是这样的!”怒目圆睁的少年,用一声怒吼震动了整座城市,连城池外的织田家也听的一清二楚。
                      “只有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能够赋予死去的人意义!”雨秋平高声喊出了问题的答案,那人类繁衍与传承中深埋着的记忆。“只有还活着的人!能想起祖先的伟大,我们就也会有雄心壮志去建功立业!能想起那些可敬的人们,我们就也会修身养性有所成就!能想起爱我们的父母,我们就也会疼爱抚育自己的子女!能想起牺牲的先烈,我们就也会不惧牺牲的为家族拼搏!能想起他们宝贵的意志!传承他们的意志!”强烈的吼声直刺每一个人的内心,仿佛一下子掀开了隐匿已久的宝藏箱,让他们意识到了,人生的意义。
                      “而我们!今天勇敢地奋战!甚至去牺牲!就是要把我们的意志,托付给后来的人!这是我们注定会死亡的人类!对抗着残酷现实的唯一办法啊!”众人皆是一愣,紧接着,胸中的烈火熊熊燃烧。
                      雨秋平从怀中一把扯出奴隶们的卖身契,愤怒大力地一把一把把他们扯成碎片,抛向空中,“从现在起!你们都是自由的人!就算我们注定死亡,也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摆脱奴隶的身份,为了自由而战!”奴隶们,不,现在是足轻们,看着那一片片飞舞的碎片,热泪盈眶。
                      天空中乌云耸动,剧烈地撞击着彼此。
                      “把我们的意志!托付给还活着的人!托付个你们的子女,你们的弟弟妹妹,你们家族中所有活着的人!让后代他们在以后可以自豪地想起,他们的先辈,曾经努力地为了自由而拼搏!”雨秋平再次振臂高呼,这次得到的,是两百多个汉子发自内心的怒吼!对着天空,对着这残酷现实的怒吼!
                      雨秋平忽然有一些词穷,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结束这次演讲。什么样的话,似乎都力度不够。
                      终于,那句话,在脑中闪过。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撕破了黑暗的幕布。一时间,天地星辰为之失色。这个名叫雨秋平的少年,随着这声高呼,登上了战国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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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红叶
                        闪电过后,大雨并没有如约而至,乌云继续笼罩着天空。
                        再次在兵营集合时,那232名足轻,每人都已经披挂完毕,虽然铠甲的质量很低劣,虽然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是千奇百怪,但总算是有一点军队的样子了。
                        “不是担心无法区分敌我么?”雨秋平打开了自己的包裹,从中掏出了装着纸折的红叶的那个小包裹,“你们每个人,都从我这里领走一片红叶,把它插在头盔上,用这个来区分敌我。”
                        真没想到,这些红叶居然派上用场了。
                        “插上这片红叶的那一刻起,你们就重新成为一个自由的人了,标志着你们愿意跟随我雨秋平,为了自由而战。”雨秋平沉声说道,率先拿起一片红叶,固定在了头盔上的缝隙里。
                        232名足轻,依次上前,毕恭毕敬地鞠躬,从雨秋平手中接过红叶,虔诚地插在头盔上,再次到兵营中央站好。等到最后一名足轻领完红叶时,亲兵卫忽然上前,也接过了一片红叶,插在头上。
                        “在下说过,今生都将追随大人的步伐,”亲兵卫回答了雨秋平的疑惑,“自然要跟随大人。”
                        查理同样从包裹里掏出了一片红叶,插在头盔上,却没有多说什么话。
                        天野景德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想起了,他在遇到雨秋平后,向濑名氏俊打听这个人时,濑名氏俊忽然的笑。
                        “是个很特别的人,一定会有出息的。”濑名氏俊如是说道,“想听听他的故事么?”
                        ……
                        忽然,天野景德蹲了下来,在雨秋平讶异的目光中,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片红叶。
                        “天野大人?”雨秋平有些错愕地说,“您是濑名大人的旗本,级别还在我之上。您这是…”
                        天野景德并没有急着把红叶插在头盔上,而是默默地凝视着雨秋平。那几乎没有血色的冷酷面孔让雨秋平不经有些发憷。
                        “大人您刚才的话…很了不起。”天野景德低声说道,“我也听说过大人的一些传闻,以及大人的一些言论。大人与我见过的其他人,都很不一样。大人的善良和善举,在下佩服不已。”
                        “而且,大人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觉,”天野景德看着雨秋平越来越惊讶的神色,“我不知道大人曾经历过什么?但是我自己目睹的,和曾经听闻的大人的一言一行,给我的感觉,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大人对法律和治乱循环一针见血的看法;大人会愿意为了两百多奴隶倾囊相助;面对险峻的局势,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武士的尊严而冒用靠旗;面对强大的敌人,敢于困守孤城;我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自由和传承意志,取代了老套的功名利禄,来成功鼓舞了军队的士气;您的善,散发着一股,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随和帮助的感染力。”
                        “在下相信自己的眼光,大人绝非池中之物,终有一天将飞黄腾达。”天野景德的脸上,依旧不见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平静地叙述事实。
                        “在下可以冒昧地问一下,大人的理想,或者说是野心,是什么吗?”天野景德猛地眨了一下眼,深邃的瞳孔仿佛要把雨秋平刺穿,急急地问道。
                        雨秋平愣了愣,哂笑了一下,“我只是个足轻大将,理想却很大,大到让你不敢想象。”
                        “只要大人志在天下,在下就将誓死追随。”天野景德将红叶恭敬地插在头上后,一个抱拳。
                        用我的恶,为大人的善,保驾护航。
                        两百多个插着红叶的足轻,集结在小城知立的兵营里。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们也没有精良的装备和充分的训练。他们只是,追随着那位少年的脚步,戴上红叶,与他一同奋战,为了自由奋战,奋战着抗击自己的命运。红叶,成为了他们区别于地位的标志,更成为了那信念的寄托。雨秋平看着眼前随着微风微微摇动的红叶林,忽然感觉无比地自豪。
                        这是日后令天下闻风丧胆的红叶军,第一次在历史舞台上闪耀光彩。
                        “粮草看起来是没有问题。”雨秋平看着仓库里堆积的粮食,“这里的存粮够我们吃上两个月呢。”
                        “弓箭一共有42把,但都是前线淘汰下来不用的。箭矢有八百多支,但是不少都是次品。”雨秋平叹了口气。
                        这两百多人被雨秋平分成了五组,其中会射箭的35人被交给了查理,10个人和4匹马交给亲兵卫,作为城中的通信联络使用。剩下的人里面,由福岛安成,御前崎仲秀,吉岗胜政,小川佑冬这四个原来的头领每个人带领45人,每个人雨秋平都临时给了一个足轻头的职位,让他们各自负责一个小队。剩下的人,则被分散到了各个重要仓库和天守阁,负责看守和瞭望。雨秋平,天野景德,亲兵卫和他的人待在天守阁里负责总指挥。
                        雨秋平现在让吉岗胜政带着他的小队在城墙上巡视,监视城外织田家的动向。城墙每一个方向长100米左右,宽4米左右。由于城墙墙高5米左右,不借助攻城器械应该是爬不过来的。因此,雨秋平并不是很担心织田家马廻众骑兵的威胁。然而,北城城墙已经坍塌出了一个斜坡,可以让人直接攀登而上,因此,雨秋平专门在那里留下了小川佑冬的小队防守,以防马廻众骑兵下马强行攻城。
                        剩下的人,则围在雨秋平现在所在的天守阁里,商讨如何守城的问题。由于雨秋平从来没有守城的经验,也只能依靠大家一起讨论了。
                        “守城时,不仅需要箭矢,还要大量的檑木,滚石,甚至还需要沸油,”雨秋平回忆着以前从书上看来的知识,“箭矢多的怕是没有了,檑木滚石的话,应该可以再城内找到一些可以代替的东西吧。”
                        “知立城里有油么?”雨秋平问道。
                        “有,还不少,”御前崎仲秀答道,“之前有一批本来要送往鸣海城的油,因为粮食更要紧,就耽搁下来了,就储藏在库房里。”
                        “但是,当务之急,”福岛安成说道,“还是应该先修复北城的城墙。不然到时候织田家顺着那里攻上来,我们什么守城准备也都白费了。”
                        “修复城墙的材料,城里都有么?”雨秋平问道,“泥浆,石块,木料这些…还有一些工具。”
                        “工具倒是有,只是泥浆石块之类的,怕是没有现成的。”福岛安成叹了口气。
                        “先派个人去丈量一下,需要多少石料和木料。”
                        吃完了随便准备的一些干粮后,丈量的人员也全部回来了。
                        “这样嘛,”雨秋平听从了他们的报告后,就从桌子里面取出了纸笔,亲兵卫立刻帮忙研磨。
                        雨秋平在纸上,快速地写着,同时嘴里念叨着,“石料,木材,滚石,檑木,沸油,泥浆…”雨秋平写完之后,抬起头看了眼周围的人,“这是我们要准备的东西。”
                        “我们现在有236人,如果织田家不进攻的话,我们估计可以腾出200人进行作业。”雨秋平在纸上写道。
                        “太难了,大人。”福岛安成叹了口气,“织田家最迟明天估计就会进攻了,这么多东西我们根本准备不完。”
                        “谁说的啊,没算过怎么知道,”雨秋平轻笑了一下。
                        “我们大人,可是算账的。”亲兵卫补充道。
                        “看来我们主要的物资来源,就是要拆城里的建筑了。”雨秋平看了一眼方圆10000平方米内的建筑物们,“幸好没有民居,基本都是公家的建筑物,拆了就拆了。”
                        “你们有谁干过这类工程类的活的,过来一下,我需要数据。”雨秋平招呼了几声,几个眼前当过修理工,泥水匠的足轻被找了过来。
                        “一个人拆掉一间屋子,要多久。我指的是把房梁这些,和建造屋子用的石料这些都拆下来。”雨秋平指了指窗外,“屋子的大小就是窗外的那些。”
                        “小人觉得怕是要挺久的…小人以前只干过多人协作的。”那个足轻老实的说道。
                        “那你觉得几个人拆效率最高,不会浪费。”雨秋平快速问道,“说话快一点,要赶时间,别犹豫。也别一口一个小人。”
                        “额…是!”那个足轻在雨秋平的催促下快速说道,“在下觉得,五个人拆一间屋子最合适,大概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拆掉一间屋子,可以获得多少石料和木料?”
                        “额,大概是…”足轻报出了几个数字,雨秋平快速落笔在纸上记着,“房梁就当做檑木用,大块的石砖拿来当滚石。扣除这些,还剩多少?”
                        足轻大概估摸着又报出了几个数字,雨秋平再次用阿拉伯数字在纸上记录着。
                        “运输呢?把这些石料木材运输到北城,要多久。”雨秋平看向福岛安成,“弟兄们搬着这些东西的话,从最南边运到北边大概是一盏茶的时间。”
                        “先从南边开始拆吧,”雨秋平说道,“北边最有可能遭遇战事,房子留着可以用来巷战。”边说,边在纸上记录了大概的搬运速度。
                        “通过城墙内侧的楼梯,把这些东西运上去,需要多久。”雨秋平再次抛出问题。

                        大约一刻钟后,雨秋平收集了所有需要的数据。“你们出去等着,给我两刻钟。”雨秋平笑道,挥了挥手,打发众人出去。“如果织田家没有进攻的意思,把城墙上的人召回一部分,留下200人在天守阁下集合,然后从1到200给他们编号。”
                        “大人,您这是要…”亲兵卫不解的问道。
                        “设多元方程组,线性规划。”雨秋平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等到200人在城下闹哄哄地总算是完成了编号,记住了自己的号码后,天守阁的大门也忽然打开了。足轻们看着雨秋平活动着算账的手腕,右手拿着一沓上面写满了鬼画符和奇奇怪怪的带着斜线花纹的十字图形的纸张出来了。左手,则拿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很多东西。
                        “现在是寅时初刻!你们听好了,接下来宣读我们的行动计划。我会重复两遍,请各个号码记住自己的任务。”雨秋平站在二楼,对着地下的足轻们说道。
                        “从寅时初刻到寅时五刻,所有人在天守阁以南,从西到东按照编号,五人一组开始拆除房屋。寅时五刻每个小组必须拆除负责的房屋。”
                        “然后,1到50号立刻搬运木料和石料前往北城。51到70号搬运房梁,石砖送到天守阁。剩下的71到200号继续拆除房屋。”
                        “51到70号运送完毕后,立刻赶到北城开始调配石浆,并帮忙将木料石料运输到所需地点。1到50号则负责开始修理城墙。之后过半个时辰,51到70号就停下手中的活,前去拆除房屋的地方,运送一趟檑木和石砖去天守阁后回到工地,帮忙拆除。然后71到90号停止拆除,搬运拆除下来的木料,石料前往城墙。全部运完后开始调配石浆,过了半个时辰后再次轮换,后面20号重复以上动作。等到石料足够之后,所有人赶去北城抢修。”
                        看着下面的人似懂非懂的迷茫神色,雨秋平笑了笑,“不用担心,我会再读两遍。到时候具体的行动流程,我会写下来交给亲兵卫大人和天野大人,亲兵卫大人负责轮换运输队的管理,天野大人负责拆卸现场的管理,刚才那两个当过泥水匠的,你们负责管理修复城墙的工作。”
                        雨秋平又读了两遍后,底下的足轻们大概也都听懂了,随后,纷纷露出了惊喜期待的神色。他们往日干活,都是一堆人一起冲向一个地方,把这里干完再干下一项。雨秋平则是用线性规划得出了最佳的人员分配和工程流程,可以节约大把的时间。
                        “如果一切能够按照计划执行,我还留出了半个时辰的预算,我们可以在戌时六刻完成工程。不过太阳落山后,打着火把的施工效率会下降,诸位坐好拖入亥时的准备。”
                        一听到居然今天就可以把活干完,底下的足轻们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后则是向雨秋平送来阵阵欢呼。
                        “我们的大恩人,当真有本事。”御前崎仲秀笑着拍了拍福岛安成的肩膀,“无所不通啊。”
                        “那么,诸位,请行动起来吧!”


                        IP属地:上海55楼2017-08-08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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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竣工
                          雨秋平此刻正站在天守阁三层的回廊上,注视着城中忙碌不停的足轻们。现在正在进行的是第二次轮换,二十个足轻一趟一趟搬运着大块的石料和木料,或是用小推车搬运,或是直接背在背上。原本天守阁南边的房屋此刻已经一片狼藉,足轻们拿着锤子,或者是木棍,正不断敲打着还完好的墙壁,腾起阵阵灰尘。天野景德站在一线,也不躲避扑面而来的灰尘,安排着轮换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亲兵卫则身体力行,帮忙搬运沉重的檑木,引领着运输队。
                          “你是几号?31号!别在这里站着了,”亲兵卫招呼着那个愣头愣脑的足轻,“去,去北城修城墙!”
                          “你是几号?92号?”亲兵卫连忙把那个人推了回去,“别乱跑,听天野大人指挥。”
                          “你是几号?…”
                          ……
                          而在北门,修理工作也进行地如火如荼。几个简易的脚手架被建立了起来,足轻们一部分忙着清除倒塌墙体,另一部分则在新的部分开始砌墙。原料正源源不断的运送而来,不会出现原料短缺的问题。原本塌陷的城墙中,也有一些完好的部分可以用来填充。各个部分进展
                          查理此刻正按照雨秋平的命令,带着十个弓箭手在城墙上警戒,远处的织田家马廻众骑兵远远地徘徊着,没有靠近袭扰的意思。
                          “你说,织田家会不会上来干扰我们?”雨秋平向御前崎仲秀问道。
                          “嘿嘿,大人,”御前崎仲秀笑道,“我敢打包票,他们现在肯定在嘲笑我们企图修理北城呢。要不是大人的安排,我觉得我们一天也修理不完啊。嘿嘿,真想看到他们看到我们修完时,脸上的表情哈哈哈…”
                          连接尾张和三河的官道,在知立这里交叉,形成了一个十字路口。东北的那条路通向沓挂城,西北的通向桶狭间。西南的和东南的则分别通向刈谷城和安祥城。而知立城,则处于东北西南和东南西北走向的两条道路的夹角处,官道十字路口的东边。再往东边,则是一小片覆盖着树林的丘陵山地。
                          而此刻,织田家的骑兵们,正远远地在知立通往桶狭间的官道上下马休息。他们的临时营地,设立在安祥城到知立城官道边上的丘陵上。现在是另外一只50人的骑兵队去那边换防了,担任情报屏障的重任。而他们今天只需要监视知立城到傍晚,就可以返回桶狭间了。
                          “嘿!你看那帮今川军!”前田利家指着知立城北门的今川家足轻笑得前仰后合,“他们这是在修城墙么!”
                          “哈哈哈…”前田利家直把他那把长枪往地上拍,也难以止住笑声,“这要修到什么时候?你们有谁见过,大战开始之前,花好几天修城墙么?”
                          “别拍了别拍了,”浅井政澄被扬起的灰尘呛到了,咳嗽着打了前田利家一拳,“人家犯傻,你别跟着发疯啊。”
                          “估计明天早上,泷川大人攻过来了,他们连一半还没修完呢。估计还是从城内拆房子拿来的材料,这要修什么时候啊。”
                          “泷川大人连攻城器械都不用带,沿着那个斜坡就可以上去了。”蜂屋赖隆帮腔道,“他们搭建的脚手架,到时候搞不好还来不及拆呢,刚好又帮了我们一把哈哈哈…”
                          一帮年轻小伙子在后面打趣的时候,河*秀隆和塙直政则正在远处讨论着目前的形势。
                          “鸣海城一直没有出兵的意思,看来是打算固守城池了。”河*秀隆说道,“林大人紧急动员的4000辅兵,通过山路已经到了一半了,估计明天中午就会全部到齐。主公整顿完成后,留下佐久间大人防守,就会亲自全师进攻。”
                          “明天早上泷川一益大人和佐佐政次大人会带领部队先后到来,看目前的情况,是不需要携带辅兵和攻城器械了。”塙直政接过话头,“现在才开始修理城墙,就算是趁夜修理,明天早上也是绝无修好的可能。若是他们有现成的材料和充足的人力,倒是有可能,可是据情报说,那里只有两百多奴隶啊!半点准备好的石料都没有。”
                          河*秀隆和塙直政相视一笑。
                          “耽误的时间太久了。”河*秀隆又叹了口气,“在桶狭间停留的这两天几乎毫无意义。”
                          “就当是等待辅兵集结了吧。”塙直政宽慰道,“安营扎寨,携带盔甲和粮草都不用消耗战兵的体力了。”
                          “可是如果我们早点下定决心,27日就进攻知立,今天说不定已经打下安祥城了。”河*秀隆懊丧地捶了捶自己的刀鞘。
                          “也没那么简单,知立城墙塌陷,确实可以一鼓而下。安祥城可是经营多年的重镇,没有攻城器械如何打的下来?难道靠着战兵去林子里砍树,造好云梯,再去进攻么?多消耗体力啊。”塙直政说道,“只是知立城确实应该早点打下来。之前两天他们毫无士气,城上连站岗的人都没有。要不是为了阻断今川家的侦察兵,我早就想让我们马廻众下马杀进城去了,可惜一直腾不开手。主公早点派几百人过来就好了。”
                          “今天那几个骑兵跑进去后,似乎是去鼓舞士气的。”河*秀隆分析道,“听到里面有个人在大声喊话,之后全城就振作了起来,都开始修城墙了。这下估计费事了。”
                          “可能是什么大人物进去了?”塙直政猜测到,“都怪两位佐久间大人,打下桶狭间后他们就死命阻止大人继续出击,觉得应该见好就收了,害的连知立城都没有打下来。”
                          “不管了,到了酉时他们还不突围,我们就回去复命吧。跟泷川大人说,不用带着攻城器械和辅兵了。”河*秀隆有些兴奋地说道。
                          “主公在桶狭间已经打造了不少攻城云梯和望台,等到知立城被攻克之后,一鼓作气,安祥城也可以打下。”塙直政笑道。
                          “要我说,还不如老老实实去攻击鸣海城,大高城和沓挂城,收复失地。”河*秀隆摇了摇头表示反对,“主公打下桶狭间后就一门心思确保后路,想要入侵三河腹地。”
                          “谁让知立城这么好打,”塙直政又是一笑,“这样重要的地方,居然守备这么简陋,主公哪里舍得下这块肥肉啊,谁愿意去啃鸣海城的硬骨头?”
                          7月29日酉时初刻,夕阳西下,知立西北的织田家的骑兵们远远看了一眼知立城后,就上马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知立东南的另一组织田家骑兵们,他们在官道上游弋着,形成情报屏障,阻碍冈崎方面搜集情报。
                          “诶,有那50骑,就别想着突围了。”雨秋平看了眼东南,又将目光投向北城。之前过去的一个下午,工作主要是以清理和囤积材料为主,修理工作谈不上很快。估计再轮换一次之后,所有足轻就都会赶到北城进行大抢修,工程进度也会迅速加快。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什么纰漏。
                          又过了半个时辰,石料和木料收集已经完成,所有的足轻都在天野景德和亲兵卫的带领下来到北城抢修。雨秋平本人也脱去沉重的铠甲,和大多数赤膊上阵的足轻一样在工地上干活。此举大大提高了工作热情。足轻们看到自己的大恩人,现在又是救命恩人身先士卒,哪个肯不卖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逐渐没入地平线,足轻们在城墙上打起大量火把,继续进行抢修工作。虽然工作了一下午,大家已经是十分疲惫。但是眼看工程完毕在即,没有人愿意放弃。终于,在戌时四刻,最后几块砖块被砌好,脚手架被一起拆除。
                          被织田家戏称为,要修好几天的城墙。在雨秋平和足轻们的努力下,半天就告竣工。
                          然而,正当足轻们兴奋地准备欢呼时,御前崎仲秀却连忙低声喝止了大家。“你们这样一喊,织田家不是也知道我们修好了么?”他坏笑着说道,“那他们明天来的时候不就知道要做准备了么!”
                          足轻们一边腹谤着御前崎仲秀的阴险,一边到水井边简单地洗漱,就回兵营睡觉了。
                          雨秋平劳累了一天,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了,也打算到天守阁的卧室内好好休息一下,但是,他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就先找到了天野景德。
                          “天野大人…”雨秋平刚开口就被天野景德打断。
                          “大人直呼景德便可。”他冷漠的语气,即使再说客套话仍然不带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只乌鸦飞了回来,正停在他的肩膀上。
                          “好吧,景德,我想问问,织田家有没有可能发动夜袭啊,需不需要大家轮流值夜啊?” 雨秋平担忧地问道。
                          “大人尽管放心,不可能的。”天野景德说道,“即使在月亮最亮的晚上,足轻们还是看不清楚东西,跑步都困难,更别提打仗了。”
                          “啊?看不清东西么!”雨秋平讶异地说道,同时转了转脑袋,“我怎么觉得我看的挺清楚的呢?”
                          “可能大人从小吃的好吧。”天野景德解释道,“属下现在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这样么。”雨秋平愣了一下,的确,在没有大量维生素摄入的古代,应该大多数人都患有严重的夜盲症。
                          “那么…”雨秋平犹豫着问道,“那些夜袭都是怎么打的啊?”
                          “夜袭?很少很少啊。”天野景德也是有些意外,“大人为什么问这个,”
                          “这…”雨秋平想说,在他看到的各种演义小说里,总是有大量的趁夜劫营啊,趁夜偷袭啊,似乎都成了家常便饭。
                          “晚上足轻们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根本不可能打仗的啊。”天野景德解释道。
                          “那为什么不打着火把呢?”雨秋平还是不甘心三国演义的那些夜袭全部被证明是不可能的。
                          “打着火把夜袭?”碰巧路过的御前崎仲秀听到之后就大笑起来,“亏大人想得出来!那不就是靶子么!打着火把照得最亮的肯定是自己啊!”御前崎仲秀笑的合不拢嘴,“只要看到不是自己人,一箭过去不就死了?谁打着火把夜袭啊哈哈哈…”
                          雨秋平被嘲讽地脸上有点挂不住,他于是一挺胸,摆出一副官威十足的样子,“足轻头!怎么和你的足轻大将说话的!”
                          “啊~”御前崎仲秀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大人说的是!小人知错了,小人这就打着火把去夜袭。”说罢,就一溜烟跑掉了。
                          “这家伙。”雨秋平笑骂了一句,“那就安排只十几个人轮流守夜好了。”
                          正当雨秋平布置好守夜工作,准备去睡觉时,天野景德却一把拉住了他。
                          “大人,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天野景德低声说道。
                          “什么事情啊?”雨秋平看到后者一副严肃的样子,虽然他一直都很严肃。
                          “请大人允许在下,焚烧知立城周围的城下町。”他冷冷的说道。
                          “啥?为什么啊!”雨秋平一下子睡意全无,“为什么烧老百姓的房子?这里面估计是他们几乎大半的家产啊,都烧了百姓怎么过冬啊?”
                          “不行,不可以。”雨秋平果断地摇了摇头。
                          “大人容禀,”天野景德看到雨秋平面色不善后依然没有退缩,他一拱手,“这些城下町,对于攻城一方有很大的帮助。他们可在这里面修整驻扎,生火做饭,而房屋也是防御弓箭的掩体。”天野景德继续说道,“他们甚至可能向我们拆掉房屋修补城墙一样,就地拆掉房屋来制作攻城器械,省去了去森林奔波的麻烦,也同时给我们预警带来了很大的问题。”
                          看到雨秋平面色松动,天野景德就补充道,“如果守军实力强大,的确可以不在乎这些。但我们现在兵力捉襟见肘,装备匮乏,实在经不起…”
                          “可是…那些百姓该怎么办啊。”雨秋平喃喃的说道,还是有些不舍。“这房子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积蓄,他们带不走的财产也都留在这里…这几年边境的人日子都不好过,这么一烧…”
                          “大人,您少烧一座房子,到时候可能就要用一个足轻的命去换。”天野景德的声音低沉而甚至有些狠辣,“百姓的财产和这些弟兄们的性命,孰轻孰重,大人不明白么?”
                          雨秋平沉默良久,终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劳烦你带人去烧掉吧。”说罢,他一个人走回了房内。
                          躺在榻榻米上,不久,就听到火焰灼烧的声音从城外传来,跳动的火焰照亮了知立城外的天空。灼热的温度从窗户外传来。
                          火舌贪婪的吞噬者城下町的房屋,每一栋房屋,都是一家人积累半辈子的财产。而它们,正被自己准许的大火吞噬着。雨秋平脑中仿佛已经浮现出,回到家园的百姓,在自己化为灰烬的房子前痛哭流涕的样子。
                          “我是不是在和自己,减轻百姓痛苦的理想,背道而驰了呢?”雨秋平哀叹了一声。“但是我必须要守住这座城啊,不然我们几百人都会没命的。但是,这是不是也仅仅只是借口呢?”
                          “小姐…”雨秋平喃喃地念叨着,“要是你看到了我做出这样的决定,你会失望么?”


                          IP属地:上海57楼2017-08-08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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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计谋
                            7月30日清晨,雨秋平早早地就披挂完毕,用过早餐后,就开始在城头巡视。
                            毕竟是第一次上阵,紧张,激动,内疚,担忧折磨的他一个晚上就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但是就和他中考时一样,即使失眠地多厉害,因为马上就要遇到大事,精神还是可以高度集中。部队都已经按照早上新下发的布防图准备完毕了。
                            知立城所处的位置,是在官道的东侧。因此,雨秋平并没有在东门留下部队。因为织田军如果想从东门进攻,就必须绕着知立兜一圈过去。这么长的时间,足够雨秋平发现问题再调整部署了。
                            在北门,西门,南门,雨秋平安排了福岛安成,御前崎仲秀,吉岗胜政的小队进行防御。45人平摊在100米的城墙上显得有些单薄。为此,雨秋平将小川佑冬的小队留在了天守内,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增援各个城墙。雨秋平记得,拿破仑曾说过,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充足的预备队。为此,他还把查理和他的三十几个弓箭手留在了天守阁内。现在,足轻们正忙着把滚石,檑木搬上城墙。而每个城墙上都立着几口大锅,里面正煮着沸油。城墙边上还准备好了火把和打火用的燧石。
                            雨秋平要临阵指挥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旗帜。于是御前崎仲秀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张巨大的红色桌布,随便绑在了一个木杆上,在天守阁竖立起来,就算是雨秋平的将旗了。
                            马廻众骑兵差不多在卯时四刻就开始在官道上活动了,但是并没有骑兵接近侦查知立城,可能是觉得不值得侦查吧。
                            又过了一会儿,当滚石檑木差不多已经准备完成,足轻们正在城墙上休息的时候,在官道远处的一个小丘陵上,似乎可以看到一些小黑点在移动。
                            “来了。”雨秋平咽了口口水,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一旁的天野景德肩膀上的乌鸦发出了几声哀鸣,不知道在表达些什么。
                            辰时三刻,那些小黑影终于出现在了雨秋平的视野中。那是人数大约在200人左右的一队足轻,阵中还有十几个骑马武士。他们现在距离知立城大概还有10里左右。
                            雨秋平所在的天守阁,大概有10米高。如果用地球半径和勾股定理来计算的话,估计都能看出去十几里,说不定可以直接看到织田家在桶狭间的营地。然而,在这条官道上,却有一个小丘陵,阻碍了视线。刚才织田家部队出现的地方,就是这个小丘陵。
                            等到那些部队靠得更近了一些,雨秋平能够看到部队的旗帜。除了一面木瓜纹的大旗外,足轻们背上插着的靠旗都是另一个雨秋平没见过的家纹图案。
                            “是泷川家。”天野景德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后得出了结论,“家主是泷川一益,是出身忍者的武士,本人最为擅长调略计谋,同时也是织田家有名的将领。”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雨秋平向亲兵卫吩咐道,亲兵卫立刻安排传令兵去往各个城墙。这泷川一益可是雨秋平在《信长之野望》系列游戏里面经常看到的名将,一般统帅和智谋两项数据都是相当不错的,还擅长铁炮,也就是中国的火绳枪。
                            一想到自己初阵,就要和这样在日本史上赫赫有名的武将对阵,雨秋平不由得心里一阵阵发虚。但是随即,他也想出了借口安慰自己,“这些人都是要成长多年以后才能成为名将的,现在还没有多厉害。”雨秋平喃喃自语道,“那个日后令日本闻风丧胆的太阁丰臣秀吉,现在不也只是一个提草鞋的小侍从么。”
                            “啊!啊嚏!”桶狭间,一个身材矮小,面相丑陋的低级足轻忽然打了个喷嚏。
                            “猴子,怎么了?这么弱不禁风,如何在织田家当足轻?”织田信长冷哼了一声。
                            “请主公赎罪啊!”木下藤吉郎一下子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小人没有风寒!小人只是一想到主公的威名即将传遍三河,就有些激动,就!就打了个喷嚏!”
                            “哼,算你会说话。”织田信长本来也无意为难他,“帮余拿着草鞋。”
                            辰时八刻,泷川家的部队已经缓缓接近了城下。他们在知立城西北的位置离开官道,直奔知立城北门而来。雨秋平在天守阁上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出队伍的轮廓和人数多少,确实只有200人左右,而且没有辅兵,全部都是披着铠甲的战兵亲自前来。
                            “可能是觉得反正就十几里的路,不用让辅兵跟着吧。”雨秋平做出了一个判断。
                            “果然没有带攻城器械。”守卫北城的福岛安成心下一安,“又有谁能想到,我们大人居然能在短短半天里修好城门呢。”
                            而此时的城下的泷川军,则微微发生了骚动。两旁焚烧过的城下町已经面目全非,散发着灼烧后废墟特有的味道,格外让人烦躁。足轻们本来被昨晚回来的马廻众告知,知立城这座小城只有两百多没什么战斗力的奴隶防守,北城城门也已经塌陷一半。他们只需要沿着斜坡上去,然后就是一场轻松的屠杀。
                            然而,此刻迎接的他们的,却是修缮完毕的北门,以及城头精神抖擞,每个人头盔上都插着一片红叶的足轻。令人讶异的是,他们背上却没有插着靠旗。
                            “这是什么意思?”泷川一益皱了皱眉头,左手摩挲着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传令,把那边黑母衣众的人给我喊过来。”
                            一个骑马武士飞驰离开后,不一会儿,游弋在官道上的织田家骑兵就有几人离开队伍,前去了泷川家的队列里。
                            “佐佐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泷川一益瞪着赶来的佐佐成政,遥遥地指了指知立城的北门城墙,“昨天马廻众给我的情报可是,北门城墙已经倒塌。”
                            “泷川大人不是很客气啊。”佐佐成政看了眼泷川一益的队伍,毫不示弱地回应道,“没有带攻城器械,没办法攻城。就把火气随便撒在别人身上么?”
                            泷川一益的眉毛快要拧成一个疙瘩了,双眼仿佛在冒火,“情报错误,殆误战机,你可知这是何等罪过?”
                            “不是我殆误战机!”佐佐成政指了指桶狭间的方向,“我是昨天晚上才来换班的,传达情报的是河*秀隆大人和塙直政大人。泷川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满,可以找他们去说。”
                            泷川一益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刚才错怪佐佐大人了。”他说道。
                            “哼,”佐佐成政哼了一声,“不敢当啊,泷川大人,在下只知道如实禀报,不知其他。”
                            “既然如此,那么攻城一事就只好押后了。”佐佐成政说道,“主公在桶狭间为了攻克安祥城和冈崎城,已经打造了一些攻城装备了。等着辅兵把他们运过来就…”
                            “不用。”泷川一益忽然打断了佐佐成政的话。“就用我这200人,就可以打下知立。”
                            “哦?”佐佐成政嘲讽地看了眼泷川一益,“大人莫不是在说笑?没有攻城器械,大人连城都进不去。用刀砍开城门么?”
                            “不。”泷川一益没有理会佐佐成政的嘲讽,而是伸出手,指了指一旁焚烧过的城下町的一处废墟,“看到那里了么。”泷川一益压低声音说道,仿佛怕被城头的今川家士兵听到,“那里有一根巨大的房梁,没有被烧毁,可以用来当做冲城锤。”
                            “他们虽然修了北门城墙,但是知立城本身的城门却已经年久失修,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我们就直接把城门撞开。”
                            “哪有那么容易。”佐佐成政哂笑了一下,“大人就在守军面前大摇大摆地拿出房梁,再去撞城门。城里面的人老早把城门后面堵好了。”
                            “不会。”泷川一益微微一笑,“将计就计。城里必定有能人,能够半天修好城墙。那么他们全城肯定都因为这个事情而沾沾自喜,”泷川一益看了眼城墙上得意洋洋地嘲笑着没带攻城器械的织田家的红叶兵们,他们还时不时发出聒噪。
                            此时,城墙上,今川家的足轻们正肆意嘲笑着楼下的织田家。
                            “哈哈,尾张佬们,有种你们爬上来啊!”一个足轻双手摁在墙垛上,兴奋地喊着。
                            “来啊!来啊!攻城啊!没想到我们大人一天就修好了城墙吧!”另一个足轻一边喊一边兴奋地挥舞着双臂,引起周围的人一片喊好。
                            福岛安成看着大家兴奋的样子,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有去制止,只是在一旁微笑。毕竟,他本人也沉浸在得意之中。
                            “他们会把注意力过多的放在刚刚努力修好的城墙上,认为只有爬过城墙才能进城,而忽略了城门。这会导致他们很轻敌,导致他们松懈,直到我们运来攻城器械。”泷川一益继续说道。“在这之前,他们甚至不会专注于防守。”
                            城墙上。
                            “大人,我们还待在这里干啥?昨天累得够呛,都没休息好,”一个足轻向着福岛安成抱怨道,“尾张佬运来云梯之前,根本爬不上来,我们陪他们耗着有啥用?”
                            “是啊,是啊大人,”另外一个足轻接过话头,“还不如让大家伙好好休息一下,保存体力,到时候才有力气不是么?以前打土匪之前,不也要好好休息的么。”
                            “这个要请示了雨秋大人之后才行,”福岛安成叫来传令兵,把请求休息的命令传递给雨秋平。城墙上的足轻,则已经三三两两,理所当然地聚在一起休息了。
                            泷川一益轻笑了一声,“接下来,我需要马廻众的帮助。”他边说边指了指南方,“我们会悄悄地把那个房梁找出来,为了不引起注意,需要大人到城南忽然接近城墙,骚扰一下今川军。等到他们的注意力一分散,我就直冲城门,把那破旧的木门一举撞开,攻入城中!”
                            “大人妙计,先前是在下失敬了。”佐佐成政拱了拱手,就离开去准备了。泷川一益也小心翼翼地指挥部队向那个房梁靠近。
                            而城墙上兴高采烈的今川军,却对眼前的变化,一无所知。


                            IP属地:上海60楼2017-08-09 0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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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撞门
                              “什么?想要足轻们休息一下?”雨秋平诧异地听到了传令兵的问题,“大敌当前,怎么可以休息?
                              “大人容禀,”传令兵说道,“织田家的人都没有携带攻城器械,根本无法爬上城楼,现在正在城下町里逗留,无所事事。福岛大人说,足轻们昨天劳累了半天,晚上也没睡好,好好休息一下有助于恢复体力。”
                              “不妥吧。”雨秋平有一点被说动了,但是谨慎保守的性格还是没让他立刻答应下来,“毕竟是两百多人呢,北城只有四十几个人,还休息会不会太夸张了。”
                              “算了,我去亲自看看吧。”雨秋平叹了口气,还是觉得自己去一趟。从天守阁到北城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骑着马只是几个呼吸的事情。
                              与此同时,泷川家正费力地想要把那个房梁搬出来。为了避免动静太大,惊扰了城头的今川军,泷川家其他人不得不四散开来,四处翻动废墟,营造出一副混乱的样子。
                              “城里面的人当真有些能耐,”泷川一益暗暗感慨,“当断则断,这城下町自己烧得漂亮。若是没烧,我们这里的任何行动也不至于被城墙上一目了然。”
                              雨秋平赶到城头后,只见足轻们正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休息,有的靠着墙垛,有的甚至直接躺在城墙上,连两个正烧的滚烫的油锅都没人去管了。
                              “嘿!嘿!你们干什么呢!”雨秋平拍了拍手,大声喊道,“敌人就在面前!你们还有闲心睡觉打盹?”
                              “大人!”“是大人!”足轻们发现雨秋平来了后匆忙起身行礼。
                              “太麻烦了,以后在战场上,换个礼仪让你们行礼。”雨秋平看着一个个足轻都不得不起身鞠躬,觉得有必要引入现代军队的军礼了,当然不是现在。
                              “你们怎么可以松懈呢?两百多个敌人就在面前呢!”雨秋平指着城下说道。
                              “大人,您自己也看到了呀。”一个足轻指着城下町里的泷川军说道,“那些尾张佬根本没有攻城的意思,在城下町里捡破烂呢!”
                              足轻的一席话引起周围的人哄然大笑。雨秋平于是扶着城垛向北边看去,泷川军却是不知道在城下町灰黑色的废墟里翻找着什么。
                              “安成,你说他们在找什么呢?”雨秋平问道。
                              “回禀大人,”福岛安成恭敬地说道,“在下估计,可能是在寻找完整的屋子作为落脚之处吧。没有云梯,他们一时半会登不上城墙,确实可以让大伙休息一下。”
                              雨秋平低头看了看高达五米的城墙,又看了看远处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的泷川军,心下也是稍微平静了一些。
                              “那好吧,让你们休息一会儿。”雨秋平的一席话引起众人一片欢呼,“我把那个查理和弓箭手调来,帮你们看着点,他们昨天没有干太多活,精力还很充沛。”
                              雨秋平派出传令兵让查理赶来时,另一个传令兵忽然骑着马从城南疾驰而来,和雨秋平派出的传令兵擦肩而过还险些撞上。那个传令兵一边疾驰一边大喊,“大人!大人!南城有军情!”这个传令兵叫做穴山信实,因为骑术最好被雨秋平选为传令兵。
                              穴山信实的焦急一下子让雨秋平也有些方寸大乱,站在城墙上就对着他喊道:“怎么回事!”这一嗓子,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纷纷看向那个传令兵。
                              “南城!南城城外!”穴山信实大口大口喘着气,说话都有些不连贯,“织田家的马廻众正在不断徘徊,似乎要攻击的样子!”
                              “马廻众?骑兵没有攻城武器怎么上来?”雨秋平有些讶异的反问道。
                              “这…在下也不知道!”穴山信实被问得有些手足无措。
                              “算了,我再过去看一趟吧。”雨秋平边说边沿着北城靠内的阶梯快步下城墙,骑上马就往南城跑,迎面而来的是奉命前来的查理和他的弓箭队。北城城门上的足轻一时间也纷纷回身看向南城的方向。而今川家北城上的动静被泷川一益尽收眼底,他立刻命令部下把那个房梁抬到官道上,十个足轻,五左五友,抬着房梁就开始了冲刺。两个督战武士紧跟在他们身边,在之后则尾随着一百多人的泷川军。
                              而此时,雨秋平也赶到了南城。登上城墙后,他才发现,传令兵大惊小怪所谓的敌情,不过是三十几个马廻众骑兵在城门前转悠,不时示威性地发出怒吼罢了。仅仅这种程度,就把最多就杀过土匪的足轻们紧张的不行,生怕战争已经从他们这里开始了。
                              “大惊小怪什么,他们没有任何器械,什么都做不了的。”雨秋平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出来转悠。”
                              忽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在雨秋平回头的那一瞬,北城城门上忽然爆发了剧烈的喊杀声。
                              “这是什么情况!”福岛安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泷川军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了一根巨大的冲城锤,十个人抬着冲城锤就对着城门冲了过来。
                              “糟糕!”他忽然想起,进入城池的方法不仅只有翻过城墙,还有撞破城门这一种方法。而知立城北城的城门,也早已年久失修了。
                              “先生,那是什么!”匆匆赶到的查理带着弓箭队登上城墙,立刻就看到一个巨型圆木被抬着撞了过来。眼看着离城门只剩下一百米的距离了。
                              “那是冲城锤!请大人赶紧阻止他。”福岛安成急急地说道。
                              查理也不多话,解下长弓,从背后的箭壶中抽出一根箭,迅速地弯弓搭箭,对准左边抬着圆木的第一个人就是一箭。羽箭破空而去,正中那足轻的小腹。第一个人痛苦地倒地后,整个队伍猛烈的摇摆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正在督战的武士匆忙把刀插回刀鞘,赶到了左边第一个的位置,抬起房梁,继续高喊着向前冲锋。查理也不多话,又是一箭射向左边第一个人。只不过,武士的铠甲似乎不错,这一箭深深地没入了铠甲,却未能让武士倒下。
                              “这个羽箭的质量有这么差么。”查理嘟囔了一句,再次弯弓搭箭,这次一箭正中那个武士的面孔,武士闷哼了一声,鲜血直流地倒在地上。查理快速拉弓又是一箭,左边第二个人也应声倒地,整个冲城锤因为左右受力不平衡而歪歪扭扭地摔在了地上。而这时,查理边上的弓箭手们也纷纷弯弓搭箭,完成了一轮抛射,又把一个不幸的倒霉蛋射倒在了地上。
                              “有一个好厉害的弓箭手!”泷川一益暗暗叫苦,“弓箭队出列!抛射羽箭,压制今川家城头的弓箭手!”
                              “跟上!跟上!所有人一起冲锋!”泷川一益跳上一个墙垣,挥舞着双手,催动着整个队伍一起冲上去。又有两个人跑到房梁边上,十个人抬起房梁继续前冲。
                              泷川一益的活跃吸引了查理的注意,他眯着眼估测了一下距离,再次弯弓搭箭。
                              “400步,我的射程之内。”查理猛地扭腰,一拉弓弦,弓弦被拉大到了夸张的弧度,瞄准后右手松弦,利箭划过长空,直奔泷川一益的面门。
                              “大人!小心!”一个旗本武士刚才就在注意那个很厉害的弓箭手,看到他瞄准后方就发觉不妙,急匆匆地跑向泷川一益,猛地一跃,帮他挡下了这一箭。不过,弓箭直接贯穿了旗本武士的脖颈。他连喊叫声都没能发出,抖动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旗本武士的血溅了泷川一益一脸。
                              然而,查理没有机会射出下一箭了。迅速到达有效射击距离——距离城墙100米处的泷川家的四十位弓箭手立刻拉弓射箭,抛射城头。查理匆忙蹲下躲在墙垛后面。原本自己头的位置一下子飞过去三只羽箭。而周围也有一个躲避不及的弓箭手被射中腹部,痛苦地倒下,被同伴们拖到了后方。而在城头的足轻们此刻也纷纷抱着头蹲了下来,妄图躲避弓箭。
                              “反制对方弓箭手!”查理用生硬的日语喊出了命令。然而,没有经过训练的弓箭手并没有整齐地齐射,而是三三两两的起身射箭,除了查理命中一人之外,其他三十几个人仅仅射中了一个敌军,己方却被当场射杀一人,射伤两人。
                              “我们是在城头啊!在城头的弓箭手被城下的弓箭手压制,可是一种耻辱!”查理愤怒地吼了一声,快速起身又是一箭,然后接着拉弓的力一个扭身卧倒,躲过了射来的五只羽箭。然而,城头其他缺乏经验的弓箭手,却连起身瞄准的机会都没有,一旦起身就立刻有羽箭射来,逼迫他们不得不弯腰躲避。
                              “这样不行,应该设法来一轮齐射。”查理寻思着,却没有太好的机会。
                              就当城头的今川家弓箭手被压制的这段时间,冲城锤已经冲到了城下,十个人卯足了劲,在一二一的呼喊下,猛地把攻城锤撞向大门。“咚!”一声巨响从城墙下方传来。紧接着也是接连不断的撞门声,夹杂着泷川家士兵们兴奋的号子声和喊杀声。
                              “不要害怕羽箭!”福岛安成见势不妙,振臂高呼,亲自搬着一块石砖,不顾羽箭的威胁,身体探出城墙,狠狠地把石头朝城下砸去,一声惨叫从城下传来,撞门声微微停滞了一下。其他足轻看到足轻头身先士卒,也纷纷有样学样,一个一个嗷嗷叫着,冲上前把石砖或者檑木往城下城门口砸去。然而,泷川家弓箭队很快发现了城上守军的反击方式,纷纷集中火力射击城门正上方。连续两个足轻被射中胳膊不得不暂时退出战斗。但是这也给了查理组织齐射的机会。
                              “平射!平射!不要抛射!”查理大声强调着,“三,二,一!起!”随着查理的一声大吼,弓箭手们在城墙的两端纷纷起身,对着泷川家弓箭手的位置就是一次齐射。泷川家弓箭手措手不及,一下子被射中五人,被迫从新调整射击方向,集中火力攻击今川家弓箭手。而这时,泷川家后续的足轻部队也涌到了城下,他们纷纷举着各式各样诸如门板,桌板之类的从废墟里捡来,没有被烧毁的防御装备,保护攻城锤的操纵者。一旦有人倒下,旁边立刻有人接替位置。这种英勇的表现会被军目付观察记录,战后会有赏钱和提升,足轻们因此乐此不疲。
                              撞门声从恢复开始就愈发剧烈,脆弱的城门已经摇摇欲坠,福岛安成却没有太多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城门即将被突破。“要完蛋了!”福岛安成心中无限惊慌,一旦让泷川军杀入城中,那么自己这些没怎么训练过的足轻肯定打不过泷川军的人。


                              IP属地:上海63楼2017-08-09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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