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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看文的小天使能留下你们轻盈的足迹，毕竟吧里已经这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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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因缘〕
若说咸阳城百姓近来茶前饭后最为津津乐道的谈资是什么，大抵便是前些日子内史大人盖聂拒绝了漓之公主有意示好之事。
关于此事，朝堂市井之中众说纷纭，没有统一的定论，唯一确定的是，对于当今陛下有意为内史大人与公主结亲的意愿，内史大人是这样回绝的：“公主千金之体，玉叶之躯，臣一介粗鄙之徒，浅识寡闻，实不堪为良配。望陛下三思。”
“那若朕执意呢？”
“臣惶恐。臣心中早有所属之人，若与公主结好，往后恐不能对公主一心一意，更不能尽夫君之责，体贴周到。思及此，臣深感忧心，实不愿将来委屈怠慢了公主。”
据说后来陛下没有再强求内史大人，但也没有追问内史大人属意于谁。只是据众人近几日观内史大人愈发低调收敛的做派来看，想是内史大人的行为已经触怒了陛下。
寻常百姓不及朝堂官员那般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故而闲谈之间提及此事，更多的倒是好奇让内史大人连公主也拒绝的心上人是哪般人物，竟得内史大人痴心至此。羡慕的有之，惋惜的亦有之。
而他们口中的主人公内史大人，这日接到了陛下的一旨圣令。宣旨的宦官嘴角微勾，笑意冷淡，盖聂并没有多加留意，只是听旨后修眉微蹙，良久默然。
是夜，夜将过半，内史府内书房中仍旧掌灯。清清寒寒的灯光映在窗纸上，如同一片鹅黄的轻羽。
卫庄在室外驻足，盯着盖聂映在木窗上单薄的剪影，微微出神。他的双眸中有种极为复杂的神采，如渊浩然，却又浮着一丝如水清浅的犹疑。
最终，他伸手推开了虚掩的门。
盖聂听到动静，头也未抬，只声音里较平日多了丝暖意，道：“小庄，你来了。”
无人应声。盖聂将一沓公文整理好，斜过身来，果然看到卫庄坐到了身侧的茶案后。他的坐姿甚是随意，单手搭着手边鹿形的石枕，大氅曳地，神色寂然，竟有种说不出的无边风度。
盖聂看着他，灯光在两人之间微微摇曳，对面的人却仿如自成一个杳然的世界。
“小庄。”
盖聂重又唤了一声。
卫庄只是很浅地抬了下眼皮。
“我可能需要离开咸阳一段时日。”
卫庄微微默然，俄而才问：“将往何地？”声音很淡，总似有三分漫不经心。
“陇西。”
卫庄听到一个地名，浅蹙长眉，没有接话。
“小庄，你可愿随我一同前往？”
卫庄抬起头来，望入盖聂的眼眸深处。那是一双向来沉肃寒峻的眸子，此时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却像是藏进了星辰大海，透着浅浅淡淡暖人的清晖。

眼前的这个人，钟情于自己。卫庄认识到这一点，心头微动，于是在对方的期盼中颔首应承。
盖聂眉宇间不由流露出一丝笑意。他心情甚好地起身，走到卫庄身后将人整个拥入怀中。
卫庄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调整自己，试着慢慢放松身体。他在乎盖聂，所以即使生性不喜别人的触碰，却也愿意为了照拂对方的心意而选择迁就和适应。
盖聂对他来说，很重要。
“应是漓之公主的事触怒了陛下。陛下今日下旨让我去陇西监察军务。”
盖聂凑在他脖颈处，呼吸之间有淡淡的痒意，他没有动，只伸手覆上了肩头的手掌。盖聂就势捉住他的手指，让两人十指交握。
两人如此温存许久，直到灯火一闪，光线骤暗旋明。
夜更深了。
卫庄站起身来。
知道对方这是要离开，盖聂心下颇为不舍，又捏了捏他的手指才松开手。
卫庄走后，盖聂立在原地半晌，神色幽幽，若有所思。尔后他动了动，还未等有下个动作，室内忽然凭空显出两个人影来。
盖聂对此倒并不惊讶，只是转眼瞧清两人的样貌，眉眼微舒，露出一副似喜非喜的神态。
这两人中年纪稍长的，一身玄衣纁裳，气质沉肃，外形细眉端鼻，身姿挺拔，自有股高雅不凡的华贵气度。而其身旁温文儒雅的那位，风仪朴素，衣饰浅淡，眉梢眼角总似带有三分雅致轻柔的笑意。此时便听他语带笑意地开口：“神君如此行径，恐怕有失厚道啊。”
盖聂闻言即知来者不善，却也不怒，只淡淡回道：“盖聂做事，尚无需他人置喙。”
“下神知晓神君做事一贯独断有决，只是今日着实好奇。不过五百年弹指之间，神君莫非已忘了当初做下的事？可怜青莲道君流落人间，竟又如此受人愚弄。”他说着轻声一叹，面上却笑意涔涔，神色不改。
“颜路。”盖聂沉声一唤，声音里多了分冷峻，“我和小庄之间的私事，何来愚弄之说，且也不劳二位费心。二位若是无什要事，便……”
“又怎会只是你二人之间的私事？神君莫要自欺欺人才是。”颜路四两拨千斤地打断他的话，吟吟笑容中凝起一丝寒意，“下神倒是有一问想请教神君。五百年后，神君自能重归仙位，在天界尽享尊荣，试问到时，神君预备如何安置道君？或者说，神君可曾想过这个问题？”
他问得如此咄咄逼人，盖聂竟有片刻不能回答。
替他解围的是玄衣纁裳的伏念。伏念神色冷淡，音色平平地问：“神君在人间这五百年，可曾见过子房？”
盖聂闻言反倒感到诧异：“凌虚真人不在天界？”

“当年青莲道君被贬下凡间，子房便随之偷潜下界。我师兄弟二人寻了百年，却也不见他出现在道君转世之人的身边。至今仍旧杳无音讯。”
“这五百年间，盖聂不曾见过凌虚真人。”
“我这小师弟虽天资过人，但性情顽劣，若是刻意隐匿踪迹，却也着实难寻。如神君日后见到他，还请务必知会我师兄弟二人。”伏念说着微微一顿，尔后续道：“神君不必挂怀颜路师弟的话。他只是怜惜子房陪伴道君几万年，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姻缘之事本就讲究缘分，既然道君和神君已然神思一属，必定是得到了天地道法的承认，那便无人可以强行拆散，更无需忌惮别人的言语。”
话虽是这么说着，伏念心里却半分也不信冷心冷情了几万年的道君会在短短五百年之间突然爱上谁。除非这世间真有奇迹一说。不过他修仙万载，却已参透这世间根本无什奇迹，有的，只是因缘。
种因才得缘，何种的因便注定了何种的缘。此外再无其他。
伏念和颜路二人言罢也不久留，略道别便隐身而去。徒剩盖聂一人对着灯火神思恍惚，枯坐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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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卫庄离开内史府，乘夜出了咸阳城。待拐进一条僻静小道，他面色清冷地停下了步子。
尔后一阵夜风拂过，尘土微扬间，两道翩跹的人影落在近前。
卫庄岿然不动，寒峻的眉宇间神色沉静，并不说话。为首的人影遂开口：“早听闻青莲道君风华绝代，今日一见，果真不假。本使大司命，携小妹少司命前来，实是想向道君求取一物。”
眼前这女子，着一身玄黑与焰红交叠的嵌套衣饰，姿容冶丽，动作婉转，目光流转间七分魅惑三分危险，纵使言语间恭敬有礼，却绝不会让人放松警惕。
卫庄自两人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兴趣稍起，便眉头微挑，问：“何物？”
“道君的心。”大司命轻轻一笑，媚|意天成，“万年青莲的莲心。”
“哦？”拖长的尾音在他的唇齿间辗转，便多了分撩|人的邪气，“那就用实力过来取罢。”说着，握着鲨齿的指尖微动，身影已激|射而去，动作之快，在视野中尚留下了层叠的残影。
然而，正如他所警觉的，大司命身上有着某种目前的他无法揣度的力量。
那力量，超出了这个凡尘世界。
只见大司命无影一般后退了几步，身形飘至半空，伸出赤红色右手不慌不忙地在空中画了个八卦虚圈。那虚圈若水波盈盈漾动，仿佛绵里藏针，带有极深厚的内劲。而她手指轻弹，虚圈即直袭卫庄面门而来。

卫庄双眉微沉，持剑横劈，鲨齿闪出赤金焕灿的流光，剑风扫出，与八卦虚圈撞击至一处。
这一击，气势宏大，余劲所过之处，树木层断，山石尽毁，两人各自受力后退了一步。
卫庄眸色中有一种异样晕染开来。那是一种盖聂未曾见过的风采。
夜风浮起大氅猎猎作响，他双手交叠拄着鲨齿，鲜血从虎口滴落而下浸湿了剑身。然而他只看向大司命。目光沉邃，唇角微勾，姿态霸道冷酷，却又如斯邪佞生动。
“有趣。”
他自被贬下凡间，失去了仙力和记忆，虽不知大司命口中青莲道君与万年青莲莲心是何人何物，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天下有趣事物的兴趣。
大司命倒有些惊讶：“道君竟还保存着如此实力，果然不同凡响。”她赞了句，转而道：“只可惜，道君如今凡人之躯，终究奈何不得本使。而且，合我姐妹之力，取走莲心也并非难事。只是似道君这般人物，本使并不愿强来，不知道君可心甘情愿随本使走一遭？”
回答她的是一记剑风。剑风掠过额侧的刘海，于颧骨处划下一道血痕。
大司命神色一冷，一直静立于一旁的少司命此时也飘上前来与她并肩而立。
一片流云随风浮动遮掩了月色。
视野中只见大司命慢慢扬起了她柔若无骨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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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阴阳教〕
张良没想到五百年未见，再次见到卫庄竟是如此境况。
对方被两道鬼魅的身影围攻，已到力竭气短之危境。他全身浴血，修长的双眉间一抹黑色的雾气萦绕不散，眼中神采冷透，溢出一缕阴鸷的戾气来。
张良微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卫庄，这样霸道冷厉、残酷狠绝的卫庄。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永远那样清冷寡淡，心如止水，没有任何事能令其神色动容，某种意义上就宛如是……少了一颗心一样。
身处战场中的大司命也有点被卫庄怵到，她久经战场，却从未遇到过这样难缠的对手。思量间，她不愿再耗费时间，直接祭出了招魂符，欲一击定论。
然而催动的招魂符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飞剑击散，令她直接后退几步，唇角溢出鲜血来。
仅凭这一下，大司命就知道来人在实力上以绝对优势压制了自己，加之之前就在卫庄那里吃了不少苦头，她便收了战势。然后就见面前如同秋风落叶般徐徐落下一道人影。
其人面容看上去不过青年模样，生得精致净秀，翩翩斯文，一袭广袖青衣，衬得整个人清雅如画，仿如一支沾星带露的亭亭青莲。
大司命的目光在卫庄与张良之间微作犹疑，不由有片刻怀疑若张良的本体是青莲才更令人信服。
张良眉头轻蹙，神色不善地问：“你们是阴阳教的使徒？”
被人识破身份，大司命的神色也不好，然而她只是向少司命做个手势，两人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消失在原地。
确定两人不是佯装撤退后，张良心神一松，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但他很快稳住自己，转身走向卫庄。
卫庄仍旧拄着鲨齿站出一道挺拔霸道的身影，仿佛他的脊梁永远不会弯曲，他的身躯永远不会倒下。张良不禁有些心疼，遂手指微动，一抹金光没入对方额际，使人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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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把人就近带进了一间山中小屋。
木屋构造简单，想是猎人临时搭建的歇脚之地。他用法术略作收拾后又添置了少许必要的物件，然后开始处理卫庄的伤口。外伤虽然看上去骇人却也好治，内伤若使用仙力，也可以很快痊愈，但张良自有顾虑。
他在指尖凝聚了少许仙力，探入外伤的肌理试着修复，却随即遭到了反噬，鲜血很快自已止血的伤口冒了出来，卫庄在昏睡中亦拢紧了眉头。
张良心道一声果然，眼中聚起一道阴沉幽寒的暗光。

当年那枚‘炼神钉’直接打中了卫庄的元神，炼化了他所有的修为，更是差点致使他神消魂散，后来虽然有韩非遗留的混沌石替他护神，却也无法取出炼神钉，致使他如今受不得半点仙力滋养，更遑论在体内凝聚修为走上修行一途了。
忆起这段往事，张良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心头暴涨的戾气，他遂转移注意力站起身来，在屋外设了个禁制，出门寻找药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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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庄醒来已是四日之后。
那时刚好黎明时分，天色朦胧，四野静寂，窗台上尚有淡淡的霭色。
他很快明白了自身的处境，但没有动。伤口处传来隐隐的疼痛和痒意，身上是清新干净的味道，最为讶异的是，灵台之处异常清明，一种仿如脱胎换骨般的神清气爽之感充盈于四肢百骸，舒服地使人有些惫懒。
张良此时推门进来。应是算准了时间，只见他右手执着药碗，侧身坐到了床榻边，“先把药喝了。”说着，伸出单手欲去扶人起身。
卫庄避开了他的动作，张良便神色不变地收回手。
两人之间不过咫尺之距，卫庄自对方身上嗅到了清淡的莲香，细腻温和，并不让他排斥。而且隐隐地，他对面前这个人有些亲近之感，升不起过多的防备之心。
但这些都不是他所乐意见到的。
张良神色柔和地看了他会儿，然后捋了捋衣袖，清清浅浅地笑着开口：“在下张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他装作一无所知，心头却升起一阵无法释怀的涩意。
“卫庄。”
卫庄答得言简意赅，并不多言。张良便主动搭话：“阴阳教乃西域魔教，卫庄兄缘何会招惹上他们？”
提起阴阳教，卫庄倒略知一二，不过因为对方教众并不多在中原活动，故而不曾深交。只是，就他对大司命的印象判断，阴阳教绝非寻常邪教那么简单，更何况对方在寻找的那样东西——万年青莲的莲心——岂是凡间之物，他平生三十载竟然闻所未闻。
然而，万年青莲的莲心，究竟与自己有何关联？卫庄琢磨不透，神色便沉了几分。他厌恶极了这种事物不由自身控制的感觉。
“就在下所知，阴阳教行事诡谲，与修行之士颇多往来。他们最为垂涎的便是世间各种天材地宝，犹好强取豪夺，用以炼化，增进武功。”
“邪魔歪道。”
卫庄哼了声，语气甚是不屑。张良报以微笑。这凡间并非修仙世界，所谓修行之人大多都是僧徒道众，修为有成者更是凤毛麟角，且修行除了提升精神境界外并不会明显增进个人实力。所以卫庄会对此嗤之以鼻也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限于法则的约束不能告诉对方真相，但有些话张良还是必须要说的。他不希望卫庄永生永世都只能与凡尘俗物为伍。
他相信卫庄迟早会打破法则。而在这之前，他会永远守在这人身边。
“阴阳教使用的力量与中原武功大相径庭，不可等闲视之。他们甚至会炼化修行者的身体，用来提升实力，手段极为残忍暴虐。”
“哦？”卫庄闻言露出一个兴味的眼神来，眉宇间漾起三分邪气，冶丽而又危险。他思量着，若这万年青莲的莲心便真是自己的心，那他是不是可以稍稍期待一下阴阳教将给自己带来何种程度的‘惊喜’？
张良看着卫庄这表情，便知这里面含有多少危险的念头。不过他倒乐见其成，毕竟守株待兔又岂是两人的风格。他又慢条斯理地想了想，自己应该早做准备，终究卫庄作为一介凡人，实力大受折损，对上阴阳教或许并不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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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上皇殿内，空旷宽敞，大司命轻抬莲步而入，依旧荡起了轻微的回声。殿内两侧各点着两盏油灯，灯火清寒熹微，整个空间光线暗昧，尽头处东皇太一便坐在高座上，连同一袭遮身黑袍隐匿于一片神秘的阴晦之中。
她不敢抬头张望，恭恭敬敬地报告了卫庄的事，而对方很快便推测出了张良的身份。
大司命忍不住道：“教主，都道是相由心生，我观那张良的相貌，倒更像是以青莲为本体的。”
“你眼力不错，凌虚真人的本体的确是青莲，只不过比起青莲道君来，修为终究浅了几层。而且……”东皇太一说着，顿了顿，再开口时声线愈发转幽，似有深意，“道君的名字是上一任天君所赐，难道你不觉得这名字反而颇有欲盖弥彰之嫌么？”
大司命一惊：“难道教主是怀疑……？”
东皇太一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转过话题问：“依你所说，道君如今钟情于奉华神君？”
“是。”
“实在有趣。”东皇太一说着，低低的笑声回荡在清冷暗沉的殿内，便带了一丝鬼魅，“不知若神君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道君将会如何？”
大司命没有出声，心里却有了一丝猜测：教主难道是想引道君入魔？
果然，便听东皇太一问：“对付盖聂，你有把握么？”
大司命立刻便答：“盖聂虽曾是天界神君，但如今也不过一介凡人，属下自信可以应对。”
东皇太一闻言微微颔首，默了会儿又问：“你此番对战道君，吾交代你的事，办到了么？”

“教主放心。属下已将魔气打入了青莲道君的灵台深处，只要佐以相应的时机，便可成为诱他入魔的药引。”大司命颇为得意，连同自己的猜测也说了出来，好在东皇太一没有什么表示，只道：“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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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陇西〕
这日，卫庄走出山中小屋，拄着鲨齿立于悬石之上，骋目远望。
雨后新晴，山峦间荡着一层薄薄的青霭，有微风拂过耳畔，已掺着些许入秋的凉意。山野俱寂，登高望远，他忽生一种天地间唯己一人之感。
张良破晓时分便出了门，虽然有留言说是去山中采药，但此间层山叠峦，山中所指又是哪座山？况且，卫庄的伤势已无大碍，并不再需要用药。
近日来，张良总是忙得脚不沾地，卫庄看着便觉得厌烦。这会儿又想起阴阳教，不由皱起了眉头。
俄而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凝目去瞧，只见有十数条小蛇吐着信子在附近游弋徘徊。
他飞身落到地面，伸出右手，即有一条青蛇箭矢一般飞窜到了掌心，乖顺地吐出了一个小小的浸油的纸筒。
是赤练给他的传信。他展开来看，随即神色一沉，纸片便在掌心震碎。
「盖聂在前往陇西的途中，遇刺受伤。」
这个消息让他不由动了怒气，转身往木屋的方向迈了一步，却又停下，只看了木屋一眼，便头也不回地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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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庄通过赤练的蛇群传信知会了流沙众人后即一路往陇西方向追去，但盖聂行程颇快，当他追到陇西境内时，对方就已经到达了驻军所在的东横城。他遂直接避开城门守卫进了城，又很快摸到了盖聂临时安置的府邸。
卫庄进门时，盖聂正在拭剑。
卫庄最欣赏对方的便是这一点。盖聂有一柄好剑，而他本人作为卫庄的师哥，在剑术上卫庄从未赢过他。
这样的强者，在拭剑时才是最动人的。卫庄看着，亦不禁心弦一动。
盖聂顺着开门的声音抬起头来，见是卫庄，一抹惊喜瞬间在眉宇间漾开，眼神也立时柔和下来。
“小庄，你来了。”
卫庄走进室内，缓缓开口：“我听说你受伤了。”
他的声音平静地波澜不起，盖聂闻言却心中一暖，几乎不能自已地翘了翘嘴角。尔后快速地起身迎了上来，一伸手就直接将人揽入了怀中，生怕 他挣脱，又轻声道：“我没事了，小庄。谢谢你。”
他见卫庄这身风尘仆仆的样子，便知对方是因为担心自己的伤势才快马加鞭赶到此地，心中大喜的同时又起了十分的怜惜之意。他在人间五百年，用了两百年来明白自己的心意，又用了三百年的时间才终于在对方心中占了一席之地，此时陡然心愿得偿，心神激荡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把人抱得再紧都不够。
卫庄完全不觉得被盖聂抱得这么紧是什么值得享受的事，他只感觉到了不舒服。于是便动了动，示意对方放开自己。

盖聂果真松开怀抱，但两只手臂依然圈着人的肩头。卫庄有些不耐，一抬眼却正好看进对方眼底。
那双眼里满满地映着他的身影，若沉渊的眸中蕴藏的情意深得令人窒息。
他微微一怔。
而盖聂恰恰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声线很稳，却让人听出了小心翼翼：“小庄，我可以亲亲你吗？”
卫庄：“……”
卫庄没有回答，是因为不知如何回答。他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竟一时陷入了被动。而盖聂没有从他的眼神里寻见排斥，便缓缓凑过头来。
这个时候，卫庄若要拒绝，尚有余地。但他没有。不知怎么的，他看着面前人越来越靠近的双眸，却毫无预兆地想起张良那双明净柔和的眼眸来，但是无疑，他更喜欢眼前这双专注的眼睛。
之后的事情，发展地有些不受控制，像是被人丢进了巨大的漩涡，而卫庄只能随波逐流。事后，他虽有些懊恼，却也清楚自己其实是愿意的。
这世上从没有人可以强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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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的伤势果真没有大碍。
几日过去，盖聂因为身负的皇命，在驻军将领和东横官员之间颇受排挤，监察军务的事一时之间进行地也并不顺利。
倒是卫庄，他对盖聂的事并不过问，兼之流沙部众尚未赶到陇西，故而身无烦事，过得颇为闲适。然而，他天生并非闲散之人，没几天便心生厌倦，连带着看盖聂也不顺眼起来。
这日，他走在东横街市之中，忽见前方医庐前竟排起了长队，心下好奇，微微望去，视野中就出现了一张温雅怡人的面容。
他心头一动，便进了医庐，自顾自坐到了室内一角的木桌旁。木桌上还放着几个小巧的竹箩，盛着药草，他拈起几支瞧了瞧，并不认识。
俄而有个药童过来替他倒了杯清茶，他微挑眉，有些意外，转眼去看坐在门口替人看病诊脉的那位，却见对方看都不看这边，仿如根本不曾瞧见自己。
偏这时段医庐甚是忙碌，卫庄清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直等了近两个时辰——他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有如此耐心。
等人都散尽了，张良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转眼一瞧，见卫庄居然还等在那里，深感诧异，唇边遂漾起了一个笑容，走上前去。
那笑容里仿佛认定自己不会久等的意味让卫庄颇为不悦。却不知，张良陪了他几万年，却从未能得他等过，这下子几乎是受宠若惊了。
“卫庄兄的伤，可还有不适之处？”
张良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一开口并不提及他不告而别的事，而是语出关心。
卫庄本不欲回答，但顿了顿，还是答道：“已无事。”
张良闻言微微莞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饮着，不再说话。

良久，终是卫庄打破了沉默，问：“你怎么会来陇西？”
“阴阳教的老巢就在陇西，既然卫庄兄来了，我又岂能不来？”
张良面上仍旧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然而说完就一直不再开口。
卫庄有些奇怪，思索不得即失了兴趣，过了会儿，便欲起身离开。但张良唤住了他。
卫庄看向张良，对方的眼中露出极为复杂的神采来，像是迷茫，又近乎痛楚，几乎叫人心悸。
“你和盖聂……”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便张了张口，无法说出下文。
卫庄却在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未尽之语。他移开对视的目光，没有答话，转身走出了医庐。
张良在他身后一挥袖掀翻了木桌。
即使不用确认，张良也清楚那两人之间已有了肌|肤之亲。因为盖聂在卫庄身上种下的‘绝刹’，被他感觉到了。那是很久以前，曾在天界流传过的一种禁制，行|房之时种下，用以束缚伴侣对自身的感情与忠诚。
他从未想到盖聂堂堂奉华神君，竟会使用这种早已被禁用的禁制，而且是在卫庄无知无觉的情况下。
他初感知到那会儿几乎怒不可遏，脑中一阵风暴席卷而过，勉力克制才没有在一瞬间冲出去杀了盖聂。
而这时，他勉强已能冷静思考，脑筋迅速运转，也没能想到好的方法解除，不由苦笑了下。
似乎他需要去准备应付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所以区区五百年的时间，又哪里够用？
这么想着，他盯着自己清亮圆润的指尖微微出神，半晌似倦了，慢慢阖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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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入魔〕
收到盖聂的死讯时，卫庄正在拭剑。
灯火映在他清俊的眉宇间摇曳闪动，有幽淡的阴影在面上纵横交错。
他握剑的手抖了下，然后指腹从剑身上一滑而过，切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他皱着眉回忆今早盖聂出门时是否有什么异样，却思而不得。对方只是照常去了演兵场而已。不过他一整天都没有关心过对方的行踪，兴许是对方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
可那该是怎样的人、怎样的事，让对方宁愿搭上性命也不再回来见自己一面？
卫庄一瞬间觉得头疼欲裂，但他面上表情沉静，丝毫看不出异样。从胸腔的某个地方传来阵阵轻缓而又绵长的刺痛，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垂眼看到指腹的鲜血，一丝阴暗诡谲的暴虐感从心头慢慢浮现。
但他还能勉强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劲。
然后一抹窈窕的暗影鬼魅一般凭空出现在室内。
是大司命。
她冷眼看着卫庄，幽幽地露出一朵笑容来：“本使听说神君出了事，特地来看看道君。道君你……”说着，却蓦地顿住，俄而恍然续道：“原来是‘绝刹’……神君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不过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
话音未落，她伸出一只手来，柔若无骨地轻轻一扫，一道黑气直接没入了卫庄的灵台深处。
卫庄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大司命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缓缓解释道：“本使这次用的法宝并非人间之物，道君一介凡躯自然无法反抗。而且……道君现下正受着‘绝刹’的反噬之苦，应该痛苦难当吧。”
她说着审视着卫庄，见对方面上仍旧神色不动，心下很是佩服。
她不由叹了口气，“就请道君随我一道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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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命将人带进了上皇殿。
卫庄整个人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笼罩，仍旧无法动弹。他稳住心神，看向殿内，只觉得周身空旷，若身在一片昏暗的夜幕之中，只有四盏清灯摇曳着点点萤光。在尽头的暗昧处，高坐着一个人影，辨不分明。
东皇太一从高座上走了下来，在卫庄面前站定，一身黑袍依旧遮掩了他的容貌和身形，只让人觉得鬼魅。
他瞧着从卫庄灵台处溢出的缕缕黑气，颇为满意地想，在被取出莲心的那一瞬间，对方应该就会入魔。
“没想到再次相见，道君竟成了这般狼狈的模样。”他感叹着，声音里却并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人答话。
他也不意外，只是慢条斯理地从黑袍底下伸出手来接近卫庄，又道：“天道不公，真希望道君能早日醒悟，与吾共谋大事。”

然而，他甫吐出最后一个字，右手就已狠绝利落地插|入了卫庄的胸腔，一瞬间，一股冒着黑气的鲜血喷溅上了他的黑袍，他皱了皱眉。随着他的手逐渐退出对方的胸腔，一团清莹莹的亮光也渐趋显眼地从胸腔内散发而出。他并不意外。
但他的手刚完全从对方体内退出来，还未等他看清掌心的东西，卫庄忽然动了——他本该动弹不得的。
卫庄握住了东皇太一的手腕。
东皇太一移眼瞧去，只见那只牢牢把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骨节分明，清瘦有力，竟分外好看。
他看向卫庄，微微勾唇，想说对方此举不过是困兽之斗，终究徒劳无益，但神色却是陡然一变。
因为他感觉到了来自卫庄的压力。
随着卫庄的一头灰发焕然变成了清冷的雪白，一股不可思议的强悍力量透过其手掌传了过来，他只感觉到整只手臂仿佛失去知觉般蓦地一软，身体亦同时受到了巨大的向后冲击力。
卫庄松开手的同时顺势微微用力推了下，东皇太一便生生往后退了数十步。而卫庄则不慌不忙地接住了掉出他掌心的东西。
那是一朵散发着莹光的青莲。卫庄盯着它，淡淡地想到：这便是自己的莲心。
东皇太一看着卫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头忽然冒出一个极度令他不悦的猜测，阴沉沉地甩袖道：“你利用吾。”语气竟是肯定。
卫庄闻言轻轻一笑。那笑容映着青莲的莹光，三分冷戾七分邪气，宛如涅槃于无极地狱的使者，残酷危险而又有着致命的诱|惑。只听他漫不经心道：“阁下多虑了。我只是和你一样需要这朵莲心罢了。”
他需要这朵莲心，自己却无法取出，遂将计就计借了东皇太一的手完成。
东皇太一没有答话，卫庄也便没有动。他自被取出莲心那一刻起，即拾起了一些记忆。虽然对于天界的往事仍旧一无所知，但人间这五百年轮回八世的记忆却都记了起来。再结合阴阳教关于万年青莲莲心的话，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寻常，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具有不寻常的力量，遂试了试，果然在一瞬间居然压制住东皇太一夺回了莲心。
然而他到底刚被取了莲心，又动用了超出身体限度的力量，这会儿只能硬撑着勉强站立不至于昏倒而已。
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很快，东皇太一又开口了：“可你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这里又是阴阳教的地盘，你带不走莲心的。”
卫庄闻言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东皇太一动了怒气，正要上前几步，殿内却忽然光影一闪，多出了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