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穆拉维手中揣着资料，他将喝完最后一口的咖啡罐顺手扔到垃圾桶里。在打开眼前这扇门前，他忽然想到，自己记起来洛普这家伙是谁了，十二年前，也就是自己还只是个实习生的时候，他的导师给洛普做过心理辅导。而他，便会在一旁默默地作报告。
现在，居然轮到自己来给洛普做心理辅导了。穆拉维看着手腕上的表。分针走到了12点的位置，刚好九点整。他打开了门，刺眼的白色让他有些不适。洛普就坐在沙发上，正盯着自己的脚趾头出神。
穆拉维将文件夹放到了办公桌上，他朝洛普打了个招呼：“早上好，洛普。”
洛普的十指交叉放在胸前，他抬头了。却只露出了一对包含恶意的双眸。
　　

　　二
我听见了门开的声音。很好，那家伙又来了。我已经被禁锢在这鬼地方快一周了，自我被从黑森林带回来，就一直呆在这里。这个叫穆拉维的医生，他还是没相信我的话，没有人，相信我的供词。
“梅林在哪？”我开口就问他。
梅林，我的母亲。她是唯一一个能够证明我的陈述的证人。因为那天从黑森林出来的人，除了我，就只有梅林了。只不过我现在无法见到她，因为她似乎还没从恐惧中清醒过来，而且我有种感觉，眼前这个家伙，并不想让我与她见上一面。
“她还在昏迷之中，洛普，你不要担心。她会醒来的，”穆拉维拿了把椅子在我身旁坐下，他翘起二郎腿，看向我，“现在，让我们开始治疗吧。”
我瞪着他，不愿说话。狗屁治疗，我分明没有疯，是他们自己不肯相信我。
“今天，再和我谈谈你们在黑森林的经历如何？”
噢，又是这件事，糟糕透顶的回忆，我其实不愿再谈起。关于在黑森林发生的恐怖经历，我都已经对他们说腻了。但我又没法不说，我得让他们，先别是他们了，我得先让眼前这个男人——穆拉维，相信我。不过这件事情有些困难，但如果母亲醒来了的话，我所说的一切就都不再只是我一个人的意淫了。
“你依然不相信我，是吗？”我摸了摸下颚的胡渣，看向穆拉维。
“并非如此，”穆拉维摇摇头，“也许我会的，但我们不能贸然下定论。你所说的一切都是你的幻想也说不定。”
“不！这绝非幻想！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你这个旁观人没法晓得我们当时多么害怕。噢，天哪，就算我没疯，我想我现在也该被你们逼疯了。”我绝望地用手摸了摸脸，有些偏激，“妈妈，我需要见我妈妈…”
“别激动，洛普，”穆拉维递了杯水给我，“好好平复一番心情。我还是想再听听你在黑森林的经历，或许很多细节，那种非常微小的，我还没有听到。”
我看着他半信半疑的眼神，捏紧拳头，咬了咬牙齿。脑袋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要谈谈发生在黑森林所经历的事情，我得从一场小型的家庭旅行说起…
那天早晨的阳光还不错，我的表妹凯蒂，带上她两个双胞胎儿子，还有她的大学同学朱斯丽，相邀我一道去野营。
我还执意带上了梅林，虽然后来凯蒂有些不高兴，但她也没说什么了。我跟凯蒂解释，梅林一个人在家待着的时间太长了，她也需要出门看看。凯蒂听后，只说我是个长不大的小孩，事到如今还离不开母亲的身边。我耸耸肩，好吧，没所谓。反正梅林来了，有这一点我就满意了，我只是想尽我的孝意。
我们一路向西，穿过了小镇和山脉，也一点点远离了人烟。我问凯蒂，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她来了兴致，非常激动地告诉我：“黑森林。我曾经和大卫（凯蒂的老公，已故）去过，我们还在那来过一次野战。哦，那几日对我来说非常美好。希望这次，我们也能在留下点什么不错的回忆。你们说对吗，我亲爱的宝贝们？”
我们都知道她口中的宝贝们是指谁，她的两个孩子——道维和道海。他俩正像两只小猪仔一样，在后座兴奋地欢闹着，尖锐的声音铺天盖地。“是的妈妈！让我们好好玩一场吧！”道维扑到了驾驶座的靠背上，大声喊道。想必，他和道海一定都对于这次的旅行非常憧憬和热切。
当然，当时我也怀着这样的心情。可谁会晓得，后面竟然发生了那样的诡异事故。
车子停在了凯蒂在林中租的小屋边上，道维第一个打开车门，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到屋子里一探究竟了。而我，我看向身侧的梅林，一路上她都安静地睡着，看起来还没醒。我摇了摇她的肩膀，见她终于睁开了挤满皱纹的眼睛，宛如一只惺忪的老猫，我便轻声对她说道：“我们到了，妈妈。该下车了。”
梅林揉揉眼，她眯起眼睛看向车窗外，轻叹道：“哦…这是你爸爸的山庄吗…”
“不，这里是黑森林，是凯蒂带我们来的。你忘了吗，这两天我们得待在这儿野营。我今早才和你说过的，”我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扶下了车子。然后从后备箱找来了一把椅子，我得扶她去坐下。
“是这样吗，我想我还记得，”梅林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娇小身子，抬起手指指了指，“那是凯蒂吗？她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我顺着她手指看过去，她正指着在装秋千的朱斯丽。我见状，急忙将她的手放下。“嘿，不。凯蒂在屋子里，她也许正在分配房间吧。”我原以为朱斯丽并没有看到梅林的举措，可我猜错了。朱斯丽朝我们走了过来。
她是位漂亮的姑娘，有着一头褐色的大波浪和墨绿色的眼睛，最重要的，她的身材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可是，凯蒂提醒过我，绝不能将魔爪放在朱斯丽身上。因为，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个两个月大的宝宝。
“嗨，史密斯先生。嗯，我可以叫你洛普吗？”朱斯丽已经绑好了秋千，她摘掉了手套，将它们随手插到了裤带里，“你也好，梅林女士。看来你已经醒了。”
我从梅林身侧站起来，对她微微笑道，“叫我洛普吧。”我看向她的身后的旅行包，“那是你的行李吗？”
“是的，我正打算把它提进去呢。”
“我来帮你吧。”
“噢，不用，我自己可以。”朱斯丽擦了擦手汗，她已经转头要走了。
“没关系，我正好也要把我的行李带进去。嗯…况且，你还带着宝宝呢，不是吗？”
朱斯丽听我这么一说，摸了摸肚子，温婉一笑，也没了下一步动作。
我走过去拎起她的行李袋，又转头看向梅林，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妈妈，我得先把行李放进屋子了。你在这乖乖坐着，等会我带你进去。”
“没关系，你去吧。我很喜欢这地方的阳光。”梅林说完伸了个懒腰，她又闭上眼睛了。像是要再睡上一觉。
　　

　　三
凯蒂为我们介绍了房间的分配，因为主卧就两间的缘故，所以最后是梅林和朱斯丽一间，而凯蒂则和她的两个小宝贝睡一块。而我，作为唯一一个成年男性，当然要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扶着梅林来到了她的房间，朱斯丽已经在床头柜上放好了自己的化妆品，她正有条不紊地将衣服一件件叠好，梅林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这是个好姑娘。”
我将她扶到床上坐下，见朱斯丽对我会心一笑。我低头看着梅林，“也许还有更好的，我没遇到呢。”梅林的眼睛眨了眨，仿佛在告诉我机不可失。
我们之间的调侃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道维带着他更调皮的弟弟道海进来了。他们手中举着水枪，肆无忌惮地朝屋内喷射着，脸上还戴了超人和绿灯侠的面具，哄闹着：“受死吧！你们这群大都会（DC漫画里的城市）的坏家伙们！今天，我们正义联盟要在此制裁你们！”
我低声怒骂，见鬼，我的衬衫基本湿光了，我转头，摁住他们的脑袋，“嘿，坏家伙是你们。小鬼头，”我将他们推出了房间，“别再踏进这房间半步，不然我就让你们尝尝我拳王的厉害。”
“得了吧，大块头！”道维又朝我射了一枪，他的笑容又大了几分，“你这个浑身长满肌肉的伪娘，居然还整天和妈妈呆在一块。让咱们来确认一番你是否有小鸡**，哈哈哈！”道维说着便往我裆下射水，他彻底激怒我了，我要给他点教训。但我的拳头还没抡到他的侧脸，凯蒂便出现在了转角。
她立马止住了我，扯过了她的两个小宝贝。“告诉我，你在干嘛呢洛普。你刚刚想对道维出拳对吗？”
“不…我，”我咽了咽口水。凯蒂像要杀了我一样。她刚才看到的，可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场面。
“真是个可恶的舅舅。你们也这么觉得，对吧。噢，走吧，我的宝贝们，把这伤心事忘了。工具都准备好了，咱们到外头去烧烤吧，”凯蒂站直身子，又转头看向我，“洛普，你现在得去把朱斯丽和梅林一起叫来。接下来，我们的活动还有很多呢。”
我咂了咂舌，乳臭味干的小鬼头，等会我要抓些虫子好好来吓唬你们。
阳光照射在这片平坦的草地上，十米开外的树林里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我猜想那是野兔或者是松鼠的行动发出的声响，它们或许也被这浓郁的香味吸引住了，正在骚动着。而处在烤肉架边上的我们，更是无法自拔。
“太美味了，凯蒂。我爱死这味道了，”朱斯丽扭着她的翘臀，正在品尝着桌布上端放的盘盘烤肉。
“是吗？你能喜欢，我非常高兴，”凯蒂戴着手套，拿着肉夹，为我们挑着一串串反射出光泽的烤猪肉。
我也为梅林送来了一盘。她正躺在懒人椅上，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我将肉放在她边上，还有一瓶啤酒，随后扶着她的腰慢慢起来，直到她坐正了身子。我将草地上的盘子递给她：“我加了你最爱的蘑菇酱，还有冰镇黑啤，好好享受吧妈妈。”
“谢谢。我的洛普，”梅林用苍老的手划过我的脸颊，“你也快去盛一点吧，我想这肉味道还不错的。”
“我会的，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去小解一下。”我想我是刚才在车上喝太多水了。
“哦…上帝，快去吧。保佑你能憋住，小家伙，”梅林笑了笑，她已经开始尝烤肉了。
我看着不远处还在那打闹的道维和道海，凯蒂正追在他们后头试图往他们嘴里送点烤肉进去。这让我忍不住勾勾唇，很好，待会我就要让你们吓得屁滚尿流，小兔/崽子们。
我走进了森林里，刚才在车上时我还没好好欣赏这一番野绿色的美景。银杏的叶子在我头顶发出稀疏的声音，我想还有松鼠在上头攀爬，它的身子就像缩小的小飞侠，我还能闻到烤肉的香味，这让我迅速解决了我的尿意，还顺便抖了抖腿，生怕回去时肉就被抢光了。
那么接下来，我得快点去抓几只大点的虫子，吓吓那两个悠哉过头的小鬼。
我拨弄着周围几棵树的泥土，又在树上仔细地察看，这无非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我也本以为我会找到想要的东西。但是，我所找到的，却是非常奇怪的痕迹。那是一处类似熊爪的爪印，但它们看上去非常细，而且密布在树上，抓得到处都是，有点像疯了的猴子留下的。
可随着这爪印到来的，还有幽幽的呼啸声在我后头传来。像愤怒的低吟，还夹杂了点刺耳的哭声，这无疑不使我打了个冷颤。而我转身一看，背后却空无一人，只有树叶在“沙沙”作响。
那时候我才隐隐发觉，这地方不对劲…
　　

　　四
“洛普，你没事吧。”
梅林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我才发觉我已经坐在了林中小屋的沙发上，正对着书发呆。
道维和道海的吵闹声又一次窜入我的耳朵里。我转头看向梅林，告诉自己不用太担心，在森林里发现的那些爪印就是猴子留下的，而我会听到哭声，只是因为前几天看恐怖片留下的后遗症。这使我放松了口气，“没事，妈妈。我很好，只是刚刚头有些疼，我想大概是酒喝的有些多。”
“是的，洛普，我完全能理解。你刚刚是喝的有些过头，”梅林摸着我的脸蛋，轻声说道，“现在刚过了一点钟，我想你可以去房间里睡上一觉。那样会使你好受些。”
我捏了捏人中，呼了口气，“我想是的…”随后我睁开眼，看向屋外，“噢，他们人呢。凯蒂，她接下来有什么活动？”
“我们要去湖里游泳，洛普，”朱斯丽走了进来，她已经换好了较轻便的服装，吊带背心加一条超短裙，这使得她肚子凸起的轮廓更加明显了。道维和道海看起来非常喜欢朱斯丽，他们一人拉着朱斯丽的一条胳膊，盯着她的肚子，像是那里有什么宝贝。
“嘿！朱斯丽，等那小家伙生下来，我得教他拳击。”道海大声惊呼道。
“天哪，道海！你可真俗，”道维拍拍道海的头，“我们得让他学会恶作剧，这样才有资格给咱们打下手。”
朱斯丽被他们逗乐了，可我却觉得他们思想简直恶劣。如果有一天朱斯丽的孩子出生，这两只小恶魔绝对不能靠近才对。
“好吧好吧，不管怎么样。现在，小凡（朱斯丽的孩子）说他想游泳了，”朱斯丽揉揉他们的脑袋，正转身要走，回头看向我，“噢，洛普。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我摇了摇头，“我有些累了，真抱歉。”
道维躲在朱斯丽后面补了一刀，他对我做了个鬼脸，“你分明就是在找借口，你这个喜欢粘着妈妈的胆、小、鬼。”
朱斯丽捂住了他的嘴巴，“道维，住口。凯蒂听到了会不高兴的。”
梅林从后头搂住了我的肩膀，她朝道维摆摆手，“没关系，可爱的道维。我很喜欢我的洛普粘我，这样的孩子可是妈妈的最爱啦！”她顿了顿，“好了，你们现在请尽情地去玩吧！我会把面包和黄油现烤起来的，记得别玩得太过头了。咯咯，可爱的孩子们。”
我当时只想着他们快去吧，那两个烦人的小鬼头，赶快离开这屋子最好，耳根子也终于能清净些了。但我绝对没有察觉到，那个湖，便是这场噩梦的开始。
　　

　　五
我是被非常强硬的敲门声吵醒的，夹杂着凯蒂尖锐的嗓门，还有窗外稀疏的雨声，这些都让我非常不适地揉揉眼睛。连上衣都懒得套了，我搓着头发，将门打开。
我看到凯蒂在哭。
她满脸通红，脸上的雀斑更加明显了。她盯着我两秒后，忽然冲进了房间。嘴里厉声尖叫着：“道维！你在哪，我的道维！你把他藏起来了吗！他去哪了啊———天哪！”我看着这样疯狂的凯蒂，便冲上去制止，她在说些什么胡话，我全然没有听懂。我想现在大概是下午四点多钟，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我觉得有些冷，更何况我扯着凯蒂，她身上湿透了。
朱斯丽和梅林都赶来了，他们看着在屋子里纠缠的我与凯蒂，便也一道冲了上来。待我平复了心情之后，朱斯丽颤抖着声音告诉我：“别怪她，洛普。凯蒂只是太心急了。我得，我得告诉你…道维…道维他不见了…”
她的声音，就像是在给我的脑袋敲了一个警钟。不知为何，我又想起了自己在林子里看到的抓痕，还有回荡在耳畔的诡异声音。这让我咽了咽口水，想听朱斯丽先说说，道维消失的经过。
“我们找到了凯蒂所说的那个湖，道维和道海迫不及待地下到了水里。可等我站在湖中，才发觉不对劲。我的脚底黏糊糊的，而且我看到道维身上有一块块黑色的东西。
那是水蛭。这让我们都吓坏了。道维更是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急匆匆地上了岸，想让凯蒂帮他拨下来，可那东西却连他的睾/丸上都粘住了。你知道的，道维并不希望别人看到他这么出糗的样子，他打算一个人到林子里去。连道海，他都没让跟着。
后来，我们一直在湖边等着。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边飘来了厚厚的乌云，我知道再过不久就会下雨，可道维还没有回来。凯蒂非常担心，她等不住了，便拉着我们去森林里寻找。但是林子里的阳光渐渐暗了下来，我和道海都害怕极了，而且我不知道为什么，说不清楚的，我总觉得有东西在后头跟着我们，它像是在哭…
所以我只好先劝凯蒂回来。至少，要找到你一起来商量下对策才行。”
“道维…我的宝贝，”凯蒂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她全身都湿透了，脸色也非常苍白，“你去哪了，噢，上帝啊。你跑哪去了。”
梅林煮了杯热牛奶给凯蒂，然后她转头看我，“洛普。我们得想想办法。”
“是的，我知道，”我走过去为火炉添了点干柴，现在外面还下着大雨，贸然出去非常危险。一切都太突然了，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到底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周围。我都必须去搞清楚。
而且我想，朱斯丽和凯蒂都非常疲惫了。更应该担心的，是道海，那小家伙此时一定非常害怕，他的精力也一定用尽。那么真正能去外头再寻找的道维的人，就只剩我一个人。我也必须得去。这让我紧了紧拳头，转身说道，“梅林，去给他们拿点面包和牛奶来填填肚子。”我说着套上了外套，顺便还拿了把斧头。
“你要去哪？”梅林看着我的动作，她站起了身子，眼睛里满是担心。
“我……”我扫了一眼凯蒂，“我得去找道维。”
凯蒂听了我的话后，立马褪下了身上的毛毯，她颤抖着声音，“我跟你一起去…我要去找道维…”
我将目光放到了朱斯丽身上，她一脸凝重，似乎还在因刚才听到的声音而害怕，她明白了我的意思，便拉住了凯蒂的手，“凯蒂，外面非常危险。”
凯蒂听后，又暴躁起来了，她甩开朱斯丽，“是的！非常危险！你知道危险，你知道的，朱斯丽。既然如此，我就更应该找到他，我的道维…他或许此时此刻，正在黑暗里喊着妈妈…噢，多可怜啊…”
梅林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母亲之间总有许多感同深受。她又看向了我，苍老而坚定的声音发出，“让她去吧，洛普。”
我看着她，又看看凯蒂。紧了紧手中的斧头，“好吧，我们走吧凯蒂。”
　　

　　六
雷声又一次划过我们上头，凯蒂站在杂草中，一边举着手电筒，一边呼喊着道维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愈发的撕心裂肺。
“凯蒂！你有什么想法吗！”我跟在她的后头，雨水冲刷着我的眼睛，我快看不到她了，“你对这块森林应该挺熟悉的吧，凯蒂！你能想到道维会去的地方吗！”
我原以为这么大的雨，她一定听不到我的声音。可事实相反，她转过了头，眼睛瞪得非常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她的牙齿在打颤，一脸惊慌地看着我，嘴形有些像一个单词——恶鬼。
“是恶鬼…是它抓走了他…抓走了道维，”凯蒂的声音颤抖的厉害，这让我紧张起来，她口中所谓的恶鬼，或许与我和朱斯丽听到的哭声都有关。而我也才知道，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凯蒂说，那是她曾经和大卫来黑森林旅游时，大卫在晚上给她讲的故事。他说这片森林曾是女巫们的家，他们不愿让凶悍的猎人共享自己的家园，便制造了一种恶灵。恶灵孕育着女巫的自私与仇恨，变成了疯狂而令人苦恼的存在。
后来，猎人与女巫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争。最终是猎人胜利了，女巫们都被活活烧死，而她们制造的恶灵，也不知了去向。但是这黑森林依旧是一片禁土，因为传说那些恶灵依旧游荡在这里，它们吞噬了战场留下的贪婪与悲伤，宛如孤魂野鬼，便有人称它们为——恶鬼。
“我的天哪……”我倒吸一口气，雨水似乎变得更加冰冷了，我们已经彻底走进了黑暗之中。凯蒂也非常害怕，她似乎开始确信，就是恶鬼带走了她的孩子。
是的，就连我也开始确信了。因为那一声尖叫。
“啊——————！”非常、非常尖锐的叫声。那道声音盖过了雷声，我无法确定它是从哪传来的，只是一声之后，四周又变得只剩雨声和雷响了。
还有凯蒂更加疯狂的喊叫。
我和她都知道，那是道维的尖叫。这让我心里开始后怕，握着斧头的拳头也越来越紧，我想让凯蒂停止呼喊了，我怕这样会引来那些所谓的恶鬼。
而回应凯蒂喊叫的，是更加强烈的尖叫。还夹杂了哭声，我想此时的道维一定非常痛苦…
“凯蒂，别这样！快停下，”凯蒂跑起来了，她跑得飞快，直直地冲向了声音源头。我知道我追不上她了，也没有了追她的心思，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前方，手电筒的光也一点点离我而去。扑面而来的，是我在中午听到的诡异声音。
“不…不……”我咽了咽口水，冷汗从额前冒了出来，四周没有一丝光亮，陪伴我的只有一点点靠近的哭声。它在靠近，它在朝我这边冲来，我甚至能感受到它呼出的气息，在背后…它就在我背后…它似乎碰到了我的后劲，那儿一定有了它残留的痕迹…它一定想要吃了我。
我将斧头甩向背后，然后也像凯蒂一样疯狂地跑了起来。我需要光，我需要看到光，我不想死，救救我…
　　

　　七
“洛普，你醒了？”
当我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梅林满脸皱纹的脸。我环视四周，知道自己在林中小屋里，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我希望我只是醒来了而已。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的后颈在隐隐作疼，我知道，那是恶鬼留下的伤痕。
我试图坐起身子，却觉得全身抽痛。梅林阻止了我，她对我轻声说道，“别动，亲爱的。你身上全是被荆棘刮破的伤口。”
我摇了摇脑袋，问她，“你们在哪发现我的？”
“朱斯丽听到了尖叫声，她有些不放心便出门去看看。结果发现你满身泥泞晕倒在了外面。”
正说着，朱斯丽已经靠在了门边，她又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像睡衣。她敲了敲门，“道海已经睡下了。”她顿了顿，“洛普，你还好么？”她走了进来，在梅林身旁站着。
我很想安慰她我并没有事，但我没法做到，刚才发生在我和凯蒂身上的事情太诡异恐怖了。“我得和你们说一声。凯蒂也失踪了，我…我和她走散了。”
我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又给朱斯丽和梅林转述了一遍，就像我想想自己所经历这些事情时的表情一样，她们的脸色也变得煞白。
“我的天哪…”朱斯丽看起来吓坏了，她捂着肚子，非常虚弱地坐在了我的床沿。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好像快吐出来了。朱斯丽站起来走到了窗边，一道闪电划过，她吓得缩了缩脖子。朱斯丽忽热转头，她看向我，表情变得凝重，“我认为，我们得想办法快点离开这鬼地方…”朱斯丽低着头，她喃喃道。
“不…不行，如果这样做，凯蒂和道维怎么办？”我问她。
朱斯丽愣住了，她抬头，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她的表情开始变得狰狞，我知道，那是因为她太害怕了。“我们得抛弃他们。”她一字一句，非常坚定。
“我们…不，不能这么做…我们不能这样，朱斯丽，”我打算制止她。
“不，我们必须得这样…”朱斯丽已经没有了刚发生这件事时的镇定，她摇摇头，使劲摇着头，“你还不明白吗洛普！我刚才见着了…我见着你说的那个恶鬼了…就在我出去找到你的时候。我看到了…但我没法准确地形容。因为那太恐怖了，它就躲在黑暗里，我能嗅到它带血的气息，还有…还有它那对红色的眼睛…”她越回忆越害怕，瞪大眼睛看着我，“不行，我得离开…我们必须得走…我还有个孩子，我不是一个人！这太吓人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遭殃的！洛普。我们得逃走。”
这并不是理智的方法，所以我立马否决了。
“不行，朱斯丽。我们得待在这屋子里，屋子里非常安全。只要把门窗都锁上，这样什么东西也进不来了，”我试图安抚她，“你知道的，这样出去或许更加危险，因为外面刮着大风，而且乌漆麻黑的，我们根本无法开车离开，说不定会一起遭殃。”
朱斯丽想要再次反驳我，但她咽下了快要吐出来的那口气，一脸无奈地看着我，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我知道，她也在考虑逃出去的后果。我想，她也快要被逼疯了。我们都是。
但我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这场暴风雨一样。我甚至幻想，凯蒂会在后来回到屋子里，她还找到了道维。
可事实总是没那么美好，甚至更糟。非常、非常糟糕。
　　

　　八
我躺在沙发上，盯着木质的天花板，本以为总算能睡上一觉了，门窗都被锁得死死的，甚至连窗帘都拉上了。这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到安心。
可我们都错了。
在我渐渐进入梦乡的时候，刺耳而尖锐的声音窜入我的耳膜，我的鸡皮疙瘩一下子起来了。
“救命———救我！朱斯丽！救我！啊———”天哪，那是道海的声音。他在求救。
我从沙发上惊起，朱斯丽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她看向我，而后将目光放在了道海的房门上。已经没有声音了，道海的呼喊停止了，这让我们更加紧张。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而且非常恐怖。
我们站在道海的房门前。朱斯丽推了推我，“你是个男人，洛普。”
我听她这么一说，急促地呼吸起来，“对，没错。我是男人。”我就这样呼吸了三秒，便轻轻地推开了那扇木门。
“吱啦——”的声响之后，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对血红色的眼睛。那并不是恶鬼的双眸，那是凯蒂。是凯蒂的眼睛。她瞪着狰狞的双眸看着我，只有一个头！她只有一个头颅悬在那里！
我厉声尖叫，除了凯蒂的头颅之外，还有道维的。天哪，他也出现了。他俩想要朝我扑来，恍惚间，我能瞧见道海的身子，他正被使劲地往外头拖去，只剩下下半身还能让人瞧见。窗户被打开了，狂风像恶鬼的哭声咆哮着，墙上满是密布的抓痕，道海黑色的血迹，还有道维和凯蒂的悲吟———
我和朱斯丽都知道，恶鬼来了。
道维和凯蒂都已经惨遭毒手，而道海也被恶鬼召唤去了。现在，我必须要保护好梅林和朱斯丽，情况非常的糟糕，朱斯丽已经变得不正常了。
她一边细细呢喃着，一边疯狂地要跑到自己的房间去。我比她先快了一步到那，凯蒂和道维紧跟在了我们后头，他们像是被恶鬼控制住了，嘴里还吐出污浊的血块。而朱斯丽，她一边甩着自己的手脚，一边捂着肚子。
“我的宝宝，我的宝宝，”朱斯丽拉住了我的手，在我要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我想将她拽了进来，却没想到她卡在门缝里了，凯蒂和道维从门外咬住了她的手臂。朱斯丽痛苦地哀嚎着，“啊——我的肉，它们在咬我！它们要把我给吃了——啊——!”我听着她的悲鸣，更加用力地想要将她拽进来。我使出了非常强硬的力气，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可恶鬼的力气极其之大，它试图把朱斯丽从我身边带走。朱斯丽已经没有了神志，除了疯狂的嚎叫，再没有了别的办法。
“洛普———！你得救我！你得救我！我还有孩子———！”这是朱斯丽被撕裂前的最后一句话。非常不幸的，她的身子被扯成了两半，我能听到骨头被扯开的声音，伴随着血液爆裂的声响，温热的鲜血沾满了我的脸，带着一股浓浓腥味。
我还看到了，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了。它像是一滩烂泥被丢弃在地上。
我知道，那是朱斯丽的孩子。
我没有时间感叹了，忍着呕吐的欲望，迅速地锁好门之后，我知道这不是妥善之计。梅林呆呆地坐在床上，她看起来像是刚睡醒，这时候我只觉得，老年痴呆真不是什么好事。
“梅林，梅林，”我呼吸变得急促，一遍遍叫唤着她，并将她的衣服套在她头上，“快，换上衣服。我们得逃走了。”是的，我们必须得逃走了，这个朱斯丽一开始建议的方法，现在派上用场了。
我砸开了窗，房门外的凯蒂和道维尖叫着，他们想冲进来。我必须得快，听到玻璃破碎的声响后，我跑过去背起了梅林，然后钻出了窗子。再快，再快，再快些…
屋外狂风骤雨，森林深处传来诡异的呼喊。我将凯蒂停在边上车子的车门打开，把梅林放了进去。然后我坐上车，奋力拽起启动器。黑色笼罩了整个屋子，恶鬼想要阻止我们的离开，它要将我们吞噬。我不会让它得逞的，至少我的母亲，我必须得救下她。车子一路在林子里狂奔着，我根本看不到前方的路，荆棘割伤了我的身体，嚎嚎哭声冲破了我的耳膜，我只知道我开啊开…
车子倾倒的声音发出，我听见梅林在叫我。
“洛普————”
　　

　　九
我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穆拉维，我的心跳得飞快，每次回忆都会使我痛苦不堪。我见穆拉维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抱在胸前，表情比来这儿时比要凝重了许多。我想他看出了我眼中暗藏的惊恐，便又为我倒了杯水。这已经是今天第四杯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或许已经能相信我所说的话了，虽然概率有些小。
我见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然后抬头，“噢，已经快十二点了。你得吃点东西了，洛普。”
我看着他，并没有答谢他的关心，而是问道：“我什么时候能见梅林。”
穆拉维看起来像是知道我会这么问，他掏出一块巧克力咬下去，“一切都不能太心急，洛普。你也需要一段时间康复，不是吗？不仅仅是你的身体，还有你的心灵。”他顿了顿，“我想你现在，还是非常害怕的吧。”
我捏了捏人中，“我得知道你们把她怎么样了，万一你们虐待她怎么办。你可不能骗我，穆拉维。如果你知道她究竟醒了没，就得第一时间汇报给我。”
穆拉维挑了挑眉，他看起来有些不相信，“你看起来非常爱你母亲？”
“噢，你别搞笑了。如果你这么问你妈妈，我保证她会打死你的，”我忽然笑了笑，“没人不爱自己的母亲。不是吗？”
穆拉维点了点头，他点的有些牵强。
“我尊重你的这份孝心，不过我和你说实话。梅林她确实还没醒，”穆拉维站起了身子，今天早上的时间又浪费在了我的回忆上。可他好像一点不在乎，他看起来非常喜欢我的经历。这真是让我吓坏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颤着声音问道，“警察他们，开始调查了吗？”
穆拉维张了张嘴，他的表情变得凝重，“是的，没错。黑沼州（黑森林所在的州区）的探长昨晚还来找过我，他们在现场发现了许多，唔，你口中所谓那个恶鬼留下的痕迹。你们所居住的屋子简直惨不忍睹，我们还发现了凯蒂和道维的头颅，它们都被浸泡在了屋子前的水潭里。道海也只剩下半截身子了。噢，说起来最让我恶心的就是朱斯丽了，她的模样非常糟糕。”穆拉维捂着自己的嘴巴，想起了昨晚探长传来的照片，他几乎要把昨天的午饭都给吐出来了。
我看着这样的他，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捏紧，在裤子上留下了深深的褶皱。“是我没能保护好他们…那个恶鬼…天哪…我真是害怕极了…噢，真可恶…”我将头埋在了腋窝之下，陷入了惭愧之中。
他拍拍我的肩膀，“别这么说。洛普，至少你救了你的母亲。我想这样已经很棒了。”
我有些不相信，“是这样吗？”
“是的，洛普。”穆拉维又站起了身子，“没人能真正勇敢地去对抗你说的那玩意。也许要我在黑森林中住一晚，我会吓得尿裤子也说不定。”
“不过，虽然如此，”穆拉维又婉言一说，“我们还没见到真正的恶鬼。也许是你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吓坏了所以产生的幻想也说不定。”
我抿了抿嘴唇，他还是不相信我。那么我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我反复告诉他在黑森林发生的事情，每一次的回忆，都使我心惊胆战。
我总觉得穆拉维有不可告人的东西，一直没有告诉我。他像是揣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我最近一直会梦到梅林，她用她沙哑的声音在向我求救。她哭得像一只孤独的糟老太，抓着我的衣裳说：“他们都是坏人…他们要杀了我…洛普，我的好孩子…快来救我…”
　　

　　十
大概是一个月后，我总算见到了梅林。
看着面前棕色的大门，穆拉维从边上拍拍我的肩膀，他将一罐啤酒放到了我的手中，“梅林女士要的。”我看着手中的易拉罐，笑了笑。而后我理了理自己的发型，询问了一番穆拉维，“你觉得我看起来怎么样？”
“你帅极了。”他夸赞道。
我推开门，满脸喜悦。
梅林坐在了白色窗帘的边上，她仰着头，看起来又在晒阳光。我的内心兴奋不已，急忙冲过去和她拥抱，一个月的时间使她变得异常瘦弱。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只能在昏迷中输营养液的原因。
我在她对面坐下，打量着她，“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我看起来像被怎么样了吗？”梅林打趣地反问，“噢，要说有什么对我怎么样，那就是啤酒了。我都快要想死它了。”梅林急切地打开了我放到她手中的啤酒馆，咕噜咕噜喝起来。
我见她这样，却没有一点觉得有趣，我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你感觉如何？身子好点没？”
“不错不错，一罐啤酒下肚。我觉得我又活过来了，”梅林笑了笑，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那么…”我咽了咽口水，“那件事情你还记得吗…”我顿了顿，声音变得颤抖，“恶鬼…”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它一下下敲着心房。看着梅林脸色变得煞白和茫然，我的拳头渐渐握紧。
但很快，她就向我露出了个笑容。“是的，我记得。”
我见她这副表情，这一个月来，压在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穆拉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我也懒得去关心，只要我能顺利从疗养院逃出去，其他的都无所谓。
而能帮助我和梅林离开这儿的方法，就是我们的“恶鬼”计划。
现在我得道明，这是一场无声的阴谋，在我们前往黑森林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的。
那些死在黑森林的人，全是我杀的，因此要说故事中所谓的恶鬼真面目究竟是谁，或许就是我吧。那么之前我所说的那些故事，全都要推翻才行，而这是我与梅林之间的秘密，除了我两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让我先来说说杀人动机，这非常简单，因为我实在讨厌道维和道海，在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可凯蒂是个麻烦的存在，她总会在我想要教训那两个可恶的熊孩子时出现。好吧，既然她要做一个尽责的母亲，那我的母亲也完全有理由，愿意帮我干掉我讨厌的家伙。
我不能说我到底爱不爱梅林，但是我可以确信，她非常爱我。那晚我哭了很久，梅林终于忍不住，她从来就是这样，讨厌别人欺负她的孩子。终于机会来了，凯蒂要来一场旅行，黑森林那地方本就是个传说众多的地方，这对我和梅林而言，是个绝妙的机会。
我先是将道维引诱到森林，用斧头砍掉了他的脑袋，然后，下一个目标本该是道海的，但是我就知道凯蒂这个女人会杀出来。午饭过后，她出来找迟迟没回去的道维，我的“小动作”就这样被她发现了，她的尖叫声实在是引人注目，让我烦躁不已。我只好用斧头了解了她的生命。
我顺利地将道海和朱斯丽瞒到了晚上，其实道海并没有相信我。他非常想出去找凯蒂和他的哥哥。我只好偷偷地潜入这只不安分的小猫的的房间，在他耳边呢喃：“好的，宝贝。我这就让你去看看他们…”随后，我将凯蒂和道维的头摔倒了他脸上，他吓得尿了裤子，颤抖着双腿要逃。非常绝妙的机会，我在他弯腰要逃出窗户的时候，一斧头劈了下去。
他不动了。
朱斯丽肯定被吸引了，她一瘸一拐地要逃走，她比道海聪明多了，至少知道跪地求饶。她说她愿意让我上了她，以发泄我的欲望，只要能放过她，她还有个孩子呢。但我怎么会让她这张嘴逃出去，秘密必须得藏住，我得不留下任何我会被怀疑的迹象。
我举起了斧头，直到她怜人的眼珠子彻底分开，以及她那孩子提早落地的声音。我总算能清净些，瘫坐在地上。
“妈妈，我疯了吗…”我听见梅林的脚步声，没有转头便询问。
她从背后抱住了我，摇了摇头，“不，你没有，亲爱的洛普。他们既然欺负了你，他们就罪有应得。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的快乐更加重要。”
就这样，根据我杀人的情况，梅林和我编造了一个故事，一个传说中的恶鬼。我们干了一晚上，对着梅林的剧本，我们一点点留着恶鬼犯罪的痕迹。一切都准备得非常完美，故事也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们脑海之中。我们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来确保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你得先让他们感到奇怪，陷得越深越好。要让他们无法分辨真假，而后，我会帮你作证，我可以证明你不是个疯子。这样以来，就不会有人怀疑凶手是我们了，”梅林摸着我的脸蛋，“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的。洛普。”她话一说完，我便将车子开动，而后又一个急刹车，坠入了山坡之下。
很好。现在，我们的计划又可以继续了。
　　

　　十一
我接下来一次再见到梅林，便是在法庭上了。我最终要求了重审案子，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没有人知道我和梅林的阴谋。当法官将法槌重重地锤在桌上时，我转头看向了穆拉维，他看起来非常的不甘心，似乎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但是那已经不可能了。一切都成了定局。
我和梅林走在大道上，久违的日光照着我们的身子。现在，我们总算可以回家了。
在此之前，我们先去看了看凯蒂他们，他们静静地躺在了这片土地下，我似乎还能听见他们幽幽的悲泣。梅林拉起了我的手，她抚摸着我的头发：“我的乖宝宝，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你要相信，妈妈一直站在你这边。”
我看着她，眼神变得深邃，“妈妈，是我疯了吗？”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我想再问一次这个问题。
“不，你没有。我说过了，那群家伙死的罪有应得，”梅林她非常心疼地看着我，她一定是在想，不能让她的儿子受半点伤害。
我抱住她。我觉得我是幸运的，不管如何，至少我的母亲毫无理由地包容着我。
那之后的日子，本应该回归正常。
但唯一令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便是穆拉维的行为。他似乎并没有罢休，依旧在我身旁阴魂不散。
我不知道他从哪知道了我家的地址，令我感到愤怒和惶恐的，他开始每隔两日便来我家拜访一次。我猜测，他一定是还想找出些能证明我说谎的线索。
可我彻底想错了。
穆拉维好像已经对我失去了兴趣，他把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梅林身上。这让我更加紧张起来。我忽然想起了我在疗养院时的梦，梅林在梦中的求救，一切都使我毛孔悚然。看着眼前的穆拉维，他和在疗养院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戴着一副眼镜，脸上挤着慈祥的笑容。但我知道，他十分不怀好意，或许有什么阴谋，他要将梅林怎么样。
所以每当穆拉维离开家后，我都会询问一番梅林，情况如何。梅林对我笑笑，似乎并没有什么刁钻的问题，无非是关心一番她身体感觉如何，关于心灵上的慰问。梅林说：“我当时都快紧张极了，唔，但我应该表现得还不错。他一定没有发现什么古怪的地方。而且，他好像是真的非常关心我。”
但她即便如此说，我依然不放心。我必须得承认，我在疗养院的时候就不太喜欢穆拉维，我总觉得我在哪见过他。可那段记忆就有些久远了，而每次我一试图在脑海里搜寻这份记忆，脑袋总会像要炸开一般疼痛。我的眼前会浮现一场大火，还有一个背影，一个女人的背影，她撕心裂肺地喊叫着…朝我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
“你想要做些什么，穆拉维？”那天穆拉维刚要离开家，我便叫住了他，“你有什么目的？”
穆拉维已经穿好了鞋子，他转头看向我，递给了我一块巧克力：“梅林看起来非常爱你。”他顿了顿，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让我想起了凯蒂。她也同样深爱着道维和道海。”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知道我的情绪开始暴躁。这种焦躁感是不能被允许的，但是，凯蒂是个敏感的话题，我并不希望穆拉维再重提。
“洛普，”梅林走过来了，她拉住了我的手臂，然后对着穆拉维微笑，“抱歉，医生。他最近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才会这样的。”
“没关系，我有时候也会这样，“穆拉维摇摇头，“洛普，我和你母亲都担心你还没从黑森林的阴影之中走出来。要说我还有其他的目的话，也许是有，那就是我想和梅林这样美丽的女士再多呆一会。”穆拉维看向梅林，他眼中挤满了笑容。
梅林听后，非常害羞得笑了笑。
这让我更加愤怒，摔门便躲到了屋子里。我记得没过多久，梅林就从我背后抱住了我，她像往常一样，安抚着我的脑袋：“穆拉维是个好人，他确实担心你。而且我想，他已经完全相信了我们的谎言，他之所以会来找我们，是因为他还不确定你是否走了出来。更何况，他都没怎么给我做过心里检查，他说他也同样担心着我。”
我看着梅林的笑容，我知道，她对穆拉维的感觉并不太差。
这使我开始摇摆，对于穆拉维，我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我曾经还认为他想要陷害梅林，但每次我询问梅林他都问了她什么时。梅林都一脸慈爱地看着我：“什么都聊，无话不说。大多是关于你的事情，我的小宝贝。我们会聊你的过去，你曾经的学习。”她顿了顿，“你放心，对于黑森林的事情，我们闭口不提。”
这是一段过渡时期，我确实一开始不喜欢穆拉维，但渐渐的，我总得承认，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它磨平了我对穆拉维的荆棘。这感觉很奇妙，我、梅林、穆拉维三人之间串起了一道连线，我不再像一开始厌恶他，怀疑他，如今，我完全有喜悦的心情去开门迎接穆拉维的到来。
我甚至在之后忘了他是一名医生。而我，是一名被母亲保护着的杀人犯。
“穆拉维，一路上小心。”
两个月后的某天，梅林又站在门口目送着穆拉维。后者绅士地笑了笑，渐渐走远了。
　　

　　十二
穆拉维站在车站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然后他算算日子，已经差不多两个月了。
那么他所拟定的计划得下一段，也要开始进行了。他盯着从树枝上飘落下来的黄叶，想起了两个月前，在洛普还没出疗养院时的事情…
时间回到洛普见完梅林的下午。
穆拉维坐在办公桌前喝了一口咖啡，看着手中的照片，这是洛普十五岁时的照片，也就是十二年前，那时的他刚接受完治疗。照片上，洛普正对着镜头在微笑，爽朗而灿烂。噢，他看起来再平常不过。
不过穆拉维已经可以肯定，洛普并没有完全康复。十二年前的自己也不过是个助手，对于洛普的治疗并没有非常深刻的研究，如今一看，洛普在心理方面还有非常大的障碍。
因为，对于洛普的诡计，穆拉维一目了然。而且不只是他，所有人都一目了然。
那个洛普口中所说的“恶鬼”，根本就不存在。但如果洛普有任何要求，穆拉维依然会答应的。他想着，自己得陪他演下去。
敲门声响起，穆拉维喊了声请进。
是新来的助手，叫卡波，穆拉维刚让他看过自己与洛普差不多一个月前的治疗进程。卡波将报告放到了穆拉维桌上，随后一脸凝重地看着他：“我想，这并不是不可能。”穆拉维知道，他口中指的“不是不可能”是关于“恶鬼”这样的存在。
穆拉维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这是要卡波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卡波看着他，神情严肃：“洛普口中的恶鬼想必是某个非常可怕的物体的代名词，也许是一种动物，又或者是一个人。他是在精神尚恍惚时才说了这些话，我想他是因为恐惧而出现了幻想。而你给我看的照片，那些在林中小屋的痕迹，它们都是确实存在，但或许，也可以是真人伪造出来的。我认为这一切都和梅林有关，也就是洛普的母亲。他太信任他的母亲了。而他唯一救下的人便是梅林。这一切或许不是巧合，就像是事先安排好的，梅林在暗自作祟。”
“这么一说，你认为洛普恐惧的源头，也就是他的恶鬼，其实潜意识里是梅林吗？”
“是的，不知老师你的意思如何？”
“嗯…差不多，”穆拉维双手摩擦，他又问道，“那么，抛开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你认为洛普疯了吗？”
卡波挑了挑眉，“我不明白，也许我不知道。他看起来只是太害怕了，你知道，恐惧有时候会让人发疯的。但是他…我想他还不错了，我认为他恢复得很快。毕竟，你瞧，至少这么多次，他都能完整地将故事叙述出来…”
“等等，有些不对劲。”卡波用手撑着下巴，他像是想到什么，“这一点非常不对劲。他看起来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你想告诉我这点，对吗？唔……这样…我想他是被催眠了，他至始至终都很少提到梅林，他在刻意回避。
或许…我是说或许，这是我的猜测。他被梅林给控制了思绪？”
穆拉维站起了身子，他来到了办公桌前站着，盯着卡波。然后他塞了块巧克力到卡波手中，“你想得不错，原谅我在某件事上对你有所隐瞒。但是这并没有难倒你，不是吗？至少你看出来了，梅林对于洛普具有一定的影响。
你也看到了今天下午我给他进行的催眠。那么在你眼中，洛普这一下午都在干什么呢？”
卡波摸了摸胡子，他眼珠子转了转：“噢…我看到他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罐啤酒。要说他在想些什么…我实在不清楚。毕竟催眠这东西，得看被施术的人想看到得是什么了。”
　　

　　十三
其实穆拉维在看到洛普时，就已经能够确认这家伙生病了。因为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自己。
“梅林在哪？”
也就是洛普口中的母亲。
但他必须得说，这是个并不存在的人。
或者换句话讲，梅林并不是他的母亲。穆拉维依稀记得，梅林是洛普十五岁时在疗养院的看守护士。也就是说，洛普在之后的十二年，直至今天，都还把梅林这个名字印在了自己的身边，更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一样的存在。
而洛普真正的母亲叫莉迪，她早在洛普十五岁时，就已经死了。并且是洛普亲手烧死的。穆拉维还记得第一次在疗养院见到洛普时，那男孩如何用狰狞的表情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地描述杀害母亲的过程，而莉迪，又是如何沙哑着声音哀求他的。
“你听过一则寓言吗，卡波？小偷和她的母亲。年幼调皮的小偷在她母亲错误的宽容下，最终犯了大错。临死前，他咬下了自己母亲的耳朵。他已经忍受不了母亲的宽容，认为自己一切的错误都在母亲身上，”穆拉维坐在椅子上，他顿了顿，“十五岁的洛普，也是怀着这样的想法，认为自己的犯罪一切归根结底都是源于母亲的包容，他将错误怪在母亲头上，并活活烧死了她。而在当时，我的导师，他认为洛普这样的做法是毫无理由的错误。母亲的爱是伟大的，即使是这种永无止境的宽容，也是因为这是爱孩子的表现。但洛普却疯了，他竟然在这种爱里孕育了憎恨。所以我的导师，他决定将这憎恨连根拔除。
他的治疗结果，最终使洛普看起来就像每一个正值青年的男孩一样。”穆拉维掏出了一张照片，“看看他的笑容，我们都以为他已经彻底痊愈了。已经从阴郁和暴躁的人生迷茫中走了出来，变成了一个温顺的孩子。”
穆拉维说到这，眼睛暗淡了下来，“可谁也没想过。这只是表象而已。他的心里竟然住进了另一个恶魔，她成了洛普犯罪的理由。就像我导师所说的，他认为母亲的宽容是无罪的。洛普就秉持着这样的原则，他依赖着梅林，觉得梅林完全有理由帮他。只要是使他不愉快的事情，统统都可以消失。因为在他想象的梅林眼里，这些做法都是正确的。
洛普会以这样的方式继续错下去这一点，我们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我想当时，洛普会在疗养院装出十分温顺的模样，或许也是梅林在他心里提得醒。
洛普现在，只是把自己当成了和母亲相依为命的乖孩子吧。”
卡波看着穆拉维一脸凝重，“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也许得尽快让梅林消失才行，让洛普发现自己内心之中的逃避。”
穆拉维摇摇头，“警方早已将洛普交到了我们手中，你知道的，他们可无法对一个神经病人进行什么制裁，这太愚蠢了。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陪洛普演下去，得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正常人，他只是看不爽道维和道海罢了。梅林这个存在，现在必须陪在洛普身边，但我想，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会让她一点点消失的。所有的一切都要按照洛普的计划进行下去。不然全都前功尽弃，那时候，他一定又会有新的法子，来掩盖自己想要犯罪的冲动。
我们得让这场治疗，进行得毫无被发现的痕迹。”
那是计划预定的开始，是属于他们医生之间的秘密。而洛普，只需要依照他的阴谋进行，他依然会觉得自己是个被母亲关爱的孩子。
只是有些任性调皮罢了…
穆拉维的思绪回到了当下，他摁响了洛普家的门铃。两秒钟后，一个身着水蓝色长裙，穿着粉色拖鞋的高大男人为他开了门。他看起来比自己两个月前突然出现时要萎靡了不少。
穆拉维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他掏出一块巧克力递到男人手中：“早上好，梅林女士。你今天看起来依旧漂亮。”
　　

　　十四
恶鬼的事情已经过去快一年半了，此时的我，已经忘了梅林是什么时候离去的。
只记得那是一个晚上，她忽然走到我床头来拍了拍我的脸，我睡眼朦胧地看着她。她美极了，比我此生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都要美。
梅林抱住了我，非常紧，我都快无法呼吸了。她附在我的耳边，对我轻声说道：“我从来不后悔成为你的母亲，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现在，我们得说再见了。但你得记着这一点。母亲是世上唯一会选择无条件包庇你的人。”她顿了顿，“即使这溺爱是错误的，但对于她们而言。这就像是使命。”
她说完这段话，最终还是走了。而且我再也没找着她。因此，在我此后的人生里，除了穆拉维，我谁也没法依靠了。
“噢，那么你现在感觉有什么不同了吗，洛普？”
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身着蓝色条纹的病服。我的看守护士，史黛琳，她正为我递来一杯热水。
我盯着她宝蓝色的眼睛，嘴唇动了动。“顺序错了。”
“什么？”史黛琳嘟了嘟嘴，她总喜欢这样。看起来有些搞怪，我记得我俩在病房里做/爱时她也喜欢露出这种表情，像是故意要讨我欢心。
“我是说，我在黑森林杀人的顺序错了，”我看向了远处的草坪，那上面有两只嬉戏的狗，“我并非先杀了道维，然后是凯蒂。”
“嘿，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她笑了笑。显然不明白我干嘛非要提起这个，这明明是我最讨厌的那段回忆。
我眯起眼睛，“我是将道维，和凯蒂一起杀死的，”我顿了顿，“谁都没错，无论是溺爱孩子的母亲，还是被溺爱的孩子。他们都只是遵循着自己的本能罢了，没人能使一个母亲不去宽恕孩子，也没人能使一个孩子不变得调皮任性。
而我所做的，只是阻止这个循环发生。或许那时候在黑森林的我，潜意识就是这么想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道维和凯蒂变成我与莉迪的情况一样，却什么都不做。”
史黛琳有些恍然地笑了笑，她忽然又挑挑眉，“那么朱斯丽呢？你为什么没放过她，她多么无辜可怜啊。她的孩子都还没出世呢，你连这也要防范于未然吗？”
我摇摇头，盯着史黛琳微微隆起的小腹，眼前忽热浮现出朱斯丽那张精致美丽的小脸。
或许确实有什么理由让我狠下决心对朱斯丽下手，但是现在，很显然这个理由我还没找到。这样想着，我背对着史黛琳诡异地笑了笑。
而这，大概又会是另一个故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