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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戏】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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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戏风和以前很不一样了,重开一帖存戏
随手截图镇一下


1楼2017-08-15 14:08回复
    最近结的还比较喜欢的一场,戏了一个怯懦的小皇帝。戏友长渊兄。
    刘衎
    午后天阴,殿内皆陷入一片灰败的昏倦。
    我轻拍阿福的后背,正当她双目微阖,将陷入沉睡时,一阵白光忽得从中天劈落,须臾间,就降下震天的雷鸣。于是,她又 “嘤”地一声惊醒,重新开始细细的啼哭。我低头试图安抚她,就从她蓄满泪水的双眼里,看见了西川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
    白露节以来,我就几乎时刻被笼罩在幼妹日渐孱弱的哭声之中。今年的秋后,是罕见的少雨。然而,即使连秋虫怏怏连不成声的日子里,成都城中仍然闷热潮润。我从书中所读到的,西南多湿气,暑热亦久长,到身逢此地才知晓,西川夏暑并不是灼热的烈日和茂盛的苍绿,而是晒不干的苦闷、滞涩,和衰谢。
    偶尔,我朝东一望,除了远山,就只有其中终年缭绕不散的雾气。举目少能见日,更不能望长安,连城外神策军也仿佛隔了千里远。随我进城的亲眷、近臣,起初还怀揣期望,能假西川之力再回国都,后来就各有心思,变得沉默寡言。
    或许,年少的稚儿真有预见危险的天赋——我看着她一张哭脸,突然心生异动。
    “陛下万不可真等到落入平阳,否则什么宵小贼子都可以欺到您头上来。”前一日萧侍郎的话犹在耳边。我不禁将拳握紧:那时,我因他这番话,气得头晕眼花,不禁大声呵斥他狂妄。可现在,大概是气氛和回忆作祟,猛然清醒,却更叫人头晕眼花。——神策军,长安,节度使.......
    神策军,长安,节度使!
    轰隆——
    在这一声响雷里,我突然浑身战栗。长吸一口气,我抬手召过一位小侍,佯装镇定道;“去请岑公来,朕想同他叙一叙。”
    待那侍童领命走远,我复又长吸一口气。数着雨点的声响,我端起案上余温的茶水,很慢地咽了一口。
    岑愈
    第一道惊雷下来的同时,我正写到最后一句。那雷炸得无比响,一瞬间反倒是万籁俱寂,什么也听不见。我徐徐写下“宣示四海以彰元勋”几个字,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对座的柳宜从地上起来,手里抓着一支毛笔。
    我于是想起从驾西幸这一路上所见的无数张铭刻着胆战心惊的面孔,想起被远方炊烟吓散的禁军和被谷间沙沙声惊醒的同僚。不过我记得风鹤频警倒未尝使柳宜失色。
    唉,如今,他却因蜀中的雷掷笔了。
    我看着他重新润笔,笔尖在砚中反复地蘸,抹开墨痕,又抹去仿佛映在石面上的忧容。我又看看自己写下的字句,忽然地一叹——
    杨廷昃,止于元勋否?
    我似乎可以预见,不久后便要以笔与白麻,去喂这头贪得无厌的狼。今日是加司徒同平章事,以后或许就是相国总百揆。
    秦襄之节,世代不能相传;魏武之义,一人尚无始终。人是不能信赖虎狼的,尤其不可在虎狼面前卸兵弃甲,自以为坦诚。
    耳畔聒噪起来,过了一会儿,凌乱的雨里又混入踩水的声音。内侍推门进来,笔墨恰好也干了。我用皮纸把白麻包起来,捧着制诰随他往便殿去。这个小内侍很是沉默,只顾低着头走,我便也不多问。
    到了殿外,内侍进去通报,很快就出来。他恭恭敬敬地请我在廊下等候,因为武清公主还没有离开。我隐约听见女童的哭声,直到那哭声和雨声都小了,才得以入内。
    我向天子行礼,把制诰交给一旁年长的内官。
    “这是加封杨廷昃之制。陛下召见,臣便一并带来了。”
    刘衎
    我命内侍在我近旁赐座,这老臣就恭敬地落座,我瞥见他鬓角偶增的华发,和与之对视时,他浑浊的瞳仁和邋耸的眼角。
    我竟生出一股感动。这天下,真是少有人还献忠于我。
    “杨廷昃啊……”特别是,当我低声念到这个名字时,心里就格外滋生出一股荒谬感——就在不久前,我还深以为,他也是为数不多可托付谋略的人。因此,竟毫无防备的将为数不多的神策军留在城外,自己跳上砧板,变身一条肚皮朝上的活鱼。
    其实,如今离死,也是一线之隔。那老内侍将草拟的诏令送到我眼前,我只拿起来略扫一眼,就忍不住双目怒瞪。加司徒同平章事?即使,这是我亲口叫他去写的诏令,但真的眼见为实,还是忍不住愤怒:既要当天子之宰,可这样一个贼,哪里有要辅佐我这个皇帝的心呢?我咬牙,为人君者,落魄到这样的田地,连遭人亡国的末帝都不如,他们尚可慷慨赴死,而我……
    “以彰元勋?”我低声将这四个字念了几遍,抬头直朝向面前的老者,咬紧牙关问他:“岑公也认为,他堪为元勋?”
    我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耳中也传来嗡鸣,我想起不堪内宦傍权灰心退位的父皇,和貌若谦洽实则紧攥权柄的仲父,到伺机求反的藩镇,如鸟兽散的神策军——其实,我这个皇帝早也当得名不副实。
    “可朕,不想认。”可未到穷途,我终究难以甘心。我重重的喘息,尔后,将这张诏令卷掷于地,一字一顿地说。
    “朕或许不是明主,亦绝不亲自去做狼口的活食。往前朕曾不能明断奸贤,听之养之,可……”讲到这里,我还是不免气弱。清醒时,我深恨这浸入骨髓的怯懦,但一到临事,终不能摆脱。由是,我只得起身,双手合拢,竟朝他拜道:“今之境况实危,而可托之人盖寡。但乎朕之安危,楚室之社稷,如今,便只敢信岑公一人。”
    他们正磨牙要吮我鲜血,不但假意迎合,还要一心成全吗?换做我父皇,都不曾肯。
    岑愈
    我谢过天子,慢慢坐下,抬起头来,正撞上他似乎是不经意的一瞥。这一瞥使我想起文宗皇帝,和我在顺宁年间仅蒙的一次召对。那时,皇帝并不容我这样去打量他,他将自己藏在帘后的卧榻上,仿佛可以使心意不被揣摩。然而他每一句简短的话里,都透着未老先衰的倦怠。当我读罢制诰,他才终于走出来,瞥了我一眼,说:“父老子替,可乎?”
    我听见重合的沉吟声,感到一道剑光晃过,那剑尖悬在眼前,不一会儿又被微风拨开。
    身系嫡长的先帝据说是因与属臣厮混太久,所以不肖乃父。而作为在东宫外成长的次子,陛下同文宗皇帝更像,似乎就是理所应当了。他们同样优柔,同样宽仁,以致于同样地养虎为患。父亲为此失去了不肖的骨肉,儿子又要为此失去什么呢?一副印绶,足够么?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位少年天子,他绷着两腮,眼里有火星,似乎是要发作天子之怒,可那清秀的眉目间又只有很淡的帝王神采——尚不如他的父亲。我想文宗皇帝也不会如此决断,若他已把咽喉露给一头饿狼,便绝不会在狼欲扑未扑的时候,对一匹老马嘟囔说:“我不愿以身饲之。”
    我听着这稚子大言,喉中细微的响动当即要化成句句劝谏,最后只是咳嗽一声,徐徐吸进去一口气。我迟缓地俯身,要拾那白麻,余光中,少年天子此时也起身,朝我恭敬地拜了一拜。
    “陛下……”我只得做出惊慌的态势,同他对拜,直到他又站直,“臣但尽心力耳,事不济,亦唯死节。”我想我很难因为天子这一番话感动涕流。我的赤胆忠心仍旧缩在胸腹里,体会不到热血沸煮之感,倒是背上隐隐作痛,如受烧灼。
    那是当年在大阉刀下求生之耻。如今,我又要默不作声,等逆臣提刀相逼,再仓皇地以后背去迎么?
    我又觉得有些可笑。嘴上是君臣之义,心里是一己之名。为之谋,为之死,却不与之同心,也正如老马识途不是为了报恩吧。不过,我或许也不该这般苛责自己,我的一己之名,毕竟仍系挂在楚室的社稷之下。
    “兴元在北,东川为邻,此二镇皆王臣。臣料廷昃不敢恃强。”
    我并不陈说太多,言及此处,便停下来看他。
    刘衎
    他同我对拜,我看见他深躬背脊,可眼神中仍同静水一样。我突然有些泄气。
    他并不多忠于我,最多是忠于我身后的大楚社稷。还有,室外那些垂首正立的内侍,那些为数不多的,还心怀我安危的大臣——莫不如是。
    我听见心中发出的一声奇异又荒凉的冷笑:恐怕换一个皇帝,只要合乎那“大人世及”的规范,他周围便会环绕更多诚心伏拜,甚至愿为舍身的子民吧。
    曾经,我的父皇将这最崇高的宝座丢给长兄时,是不是也饱含这样的痛苦呢?那他,又何必攥着这么烫手的权柄,在长兄崩殂后,仍让我代他去受这致命的荣耀呢?
    我的王叔,分明比我更适合当一个皇帝。
    “郭延巳在北,孙传霆为邻,托身二人即可自救么?”我斟酌着开口,小声而迟疑。我仍在长安时,即使身在堂前,政令所出也从不在我。是周王,貌若谦敬的,遵循着父皇的遗诏,一心一意的辅佐,又全心全意的谋划。
    他果真臣服于我么?
    “岑公恐怕是唬朕。朕可知道,孙传霆谨慎老辣,而郭延巳又阴诡僻违,朕去向哪一处,都不能求稳。”或许帝王发声本应雄浑庄重,可我幽居在这里,连同他人谋划,都要低声细气。我从喉中滚落一声低笑,如同幼兽的悲鸣,天诚不佑我这般的弱主啊。
    臣服?我早就知道,毫无可能的。我西幸至此,东川竟毫无动静;至于兴元那位,在我父皇还康健时,他就屡屡逾距,要随我西行,却借机折往山南西道——这样的二心祸臣,我还要送上门让他拿捏吗?
    “何况,朕要怎样求救?岑公,护卫朕的侍卫,甚是忠心,连端茶送饭,都恨不得亲力亲为。”到眼下,我那股乍起的义气已被从头浇灭。我还是摆出肃穆的神情,可语声已经放懒。君臣之间,欲尽人事,可天命呢?我们早就听过了。
    岑愈
    孙传霆,郭延巳,我只听到天子小声地念出这两个名字,他牙关一松,那一腔不甘使泰阿倒持的怒气随之被倾吐出来,与殿中无所不在的浊气一同下沉。我对这意料之中的退缩丝毫不感到失望,心里的愧怍也得以安放。我自问,换作数年前的我,尚且会为天子昏弱而哀,眼下,何以这样漠然?大抵臣子总是盼望遇上明君,作为从龙的名臣配飨宗庙,好在身后留下功勋满卷的列传。然而中宗晏驾以来,我的期盼,因无故贬谪,因国事不振,因帝王的自颓,因大阉的猖狂,一点一点消磨殆尽。先帝至今上,承光到元昌,我的志气在少年天子狼狈亡命后消散了。他不是中兴之主,而我与之俱困于此,往后再拜见的天子,不是篡臣,便是幼君。
    我待他的愤激以平静,待他的怯懦也以平静。尽管,我对他残存的希望仍促使我发了这许多牢骚。
    这位天子已经逃出了都邑,现在满心想的,却是继续逃下去。孙传霆或是郭延巳,他们纵然尽忠于朝廷,也只是他的藩卫之臣,而不是庇护他的山陵。我听着他有气无力的质疑,又看见那紧绷的身躯一垮,终归没有忘记自己国家大臣的职分,暗暗地责备着他——何不直言呢?我到底不是一个刚鲠的谏士了。况乎,吾君孱王这类的话,他想必也不以为然。
    我将白麻收好,端出谋国之臣的模样,郑重地向他一揖:“安身之所,托付之人,陛下只想寻此二者么?”
    “杨廷昃、孙传霆、郭延巳……皆非可信之人。臣岂敢奉陛下出入于狼窟虎穴之间?”此时我的脑海里却只有郭延巳一张面孔,我这个兵部尚书,还是他拱手相让的。幸而天子并不愚钝,至少认清了他的惺惺作态。只可惜,天子圣鉴,不是总能很明彻的。我定一定神,注视着他,“蜀道艰难,陛下本不必去向哪一处。行在所于何处,究非长安啊。”
    我还是以老臣自恃,感慨之下,言有所指。不待他作出什么回应,我继续讲下去:“杨廷昃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心,而孙传霆与郭延巳不能自安,必将图之。廷昃亦知如此,孙、郭未安,不敢为难陛下。”,


    2楼2017-08-15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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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快一年没戏了,这场戏不是很满意,特别是第一二段,写得很生涩,后面好一点。
      暂时披姜无的皮。
      国籍:中山
      时间:元徽五年
      地点:姜宅
      人物:左丘宁 姜无
      剧情:小仙女和小哥哥谈心
      左丘宁
      霁天空阔,云淡江清。夜色里高悬的月皎若银盘,刚过了望日,依旧是浑圆的,好似象征着左丘家金凤回巢的团圆之喜。
      这样的夜里,左丘宁却潜出了业已下钥的家门,兜转了好几条街道,好似漫无目的般彳亍在被露水打湿的路上。那上头隐隐泛着星子的白光,若照往常,见此情此景,她合该噙着娇憨编排几句韵脚,将卫垣逗得开怀大笑。可如今,左丘宁却立在了姜府门下,痴痴撩开了浮动的花影,第一次惧于出现在这些熟稔的人面前。
      左丘宁披了十数年的身份,被无情地揭开,她本不配做中山国众人瞩目的桃花姑娘,她也不该不知不觉欺骗了众人这么久。
      她捧着朱门前悬着的椒图圆环,苍白的手指终于弯曲,轻叩响了门,打破了夜色的岑寂。她不敢多觑一眼身侧的古台芳榭,甚至在门扉敞开时,仍有些束手束脚。
      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时,左丘宁的眼里登时便盈满了泪,她嗫嚅着,唤出了那同样熟悉的称谓:
      “明止哥哥……”
      姜无
      处暑后,夏蝉则日渐销声。
      温和沉默的夜里,月盘尚盛着盈盈的光辉。我自小童手中接过简帖,略扫一眼,便不叫他守灯侍书,敲一敲铜壶,要他再煮壶茶来。
      那帖上字迹寻常,写得是平常的筵席,末尾红印也如常出自左丘府,然而落款却有四个字,左丘凤白。
      我先是微愕,稍加摸索,便理出思绪。这时,小童正要揭开壶盖放茶,我就伸手按住他,“你去歇下,按常理,今日不宜喝这个茶。”
      他应声,微弓身躯从一旁退下。我将请帖叠放,从小几另一侧的匣中取出苦茶丢入沸腾的水里。下一刻,便撑地起身,镗着月色,一路踏过廊间的烛光。
      “笃笃笃”
      我不知我赶到时,门上已响过几次。
      然而当我滑开木闩,推敞门扉,肃穆的薄雾里,少女的睫上已隐隐有泪。
      我定定看着她,神色如常。“眼下,你来我这里,于礼于理都不妥。”
      “不过,也不要紧。”
      心里叹息一声,看着她满面倦容,我应当这样说。尔后,附身挡住渐起的秋风,将她迎入侧门里。
      左丘宁
      左丘宁神色局促地步入姜宅,亦步亦趋跟在姜无身后。她步过廊间灯烬欲灭处时,蓦地停下了脚步,发间的松绿步摇晃碎了明暗交织的夜色。直至姜无出声询问,她才回过神来,像一只林野间受了惊吓的小鹿,安分得格外可怜。
      庭间茶香暗流,左丘宁提裙跪坐,双手紧攥着贴身的绢子,先长吸了一口气后方才开口:“我知道我不该来……”
      她的眼睫一抖,当即有硕大的泪滴从眼眶中掉落,直渗入华贵的衣料之中。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止哥哥,我好像是在做一场噩梦,怎么才能醒过来?”左丘宁扬起了小脸,又忆起了前日里自己给卫垣念的那首词。满盈则亏的道理,她到今日才懂得。
      秫秫的风吹过,吹乱了她的鬓角,她却也无暇自理。左丘宁定定地盯着姜无波澜不惊的一双眼,颤着声询问:“我该怎么办?”
      姜无
      重闭小门,自荒芜的小径返回长廊,一路上,秋虫也声稀,唯有月轮皎洁,仍可朗照。
      突然,她停步环顾。我也停步,随即低声叫她,直到她微微冷噤,神色流出罕见的惶然。
      她所遭遇的不幸,仍是寻常人眼中的有幸。然而此时,她深陷不幸的情绪之中——我几欲安慰,最终阖口无言。
      “当做好眼下的事。”终于,我又踩上蒲团,低头伏身,与她共案而坐。提壶洗杯之际,我垂眼凝思,方才缓缓吐出七个字。
      趁着她目光尚未躲闪,我抬头与对视。“你唯恐被人分走宠爱,才难以自释。”
      “而世人待你皆如常。”
      我犹恐她疑虑,又道,“执圭与我皆如此。”
      我伸手去掩窗缝,好遮住饱含秋露的风。我仔细端详她被好水和风、万民注视所滋养的秀美容貌,抿一口苦茶,生出一股久违的困惑。
      “所以阿宁心中,究竟哪处会苦呢?”
      左丘宁
      字字珠玑敲打在心上,如戛冰碎玉,格外令人清明。然而左丘宁却蒙于恐慌之中,那些情绪形成了坚不可摧的盾防,几近要将世上的一切隔绝在外。
      “不,不是。”左丘宁颤着声摇头,紧闭着一双秀眸,好似在忍耐着什么痛苦般:“不会如常的。”
      这句话,她念得极为笃定,如同着实料定了一般。左丘宁呼出一口气,慢慢地睁开眼睛,那湿润的眸子里凝着月色,流着银河,叙着苦涩。她好似出尘,却洗不尽凡心,始始终终困囿于人情冷暖之中:“就算执圭哥哥待我如昔,我亦无颜面对。”
      “我怕是在苦这明朝尘世。”左丘宁念得极慢,笃定地看向姜无:“如往昔,却再不是往昔。”
      风驻,声歇,庭院静寂。她紧攥住尚在发抖的双手,克制着泣声道:“亦是在苦要为这些人,亲手斩断不舍。我本不是左丘宁,怎能承左丘姓。”
      姜无
      “其实苦不苦,从前和现在,不过多了一个左丘凤宁。”
      我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我是尝不出苦涩的,正如我也品不出香甜,因此,当说出苦这个字时,我既陌生也难以摸透。我要从她那张原本端秀的脸上瞧出些端倪,却见她双眉紧蹙,我也皱眉,才发现这双原含深水的眸里,竟再没有“羞尽武陵色”的风采。
      心头“咚”地一跳。
      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然而,愁萦于心,又累其身,终日耽于所失,囿于不得,莫不更哀么?
      我吞一口气,亦将口中的话咽下。我救不了你。这真话,呼之欲出而又言不得,就如食鱼骨在喉。
      “不是的,你是左丘宁,怎么不配左丘的姓呢?”我徐徐的说,神情笃定,又伸手覆上她纤细洁白的手指。
      我当然要救她。
      我闭上眼,又睁开时,已藏好眼底的怜悯。我握着她微凉的手,恍然想起很久以前,我怀抱她端坐习字。她幼时,不像个闺秀,却肖我养的那只花猫,玲珑剔透的芙蓉糕偏不碰,要偷喝我那杯苦茶。我清晰地记得那时的情景——她吐舌耸鼻,五官也揉作一团,几乎要哭出来。也是我半哄半教她,这是苦。
      想到这里,我不禁微笑起来。原来苦,是我告诉她的。
      这回,我仍要对她循循善诱,“当你仓皇而心虚的时候,世人才察觉出漏洞。可是阿宁,自我与你相识以来,你先长在金玉之中,又出入宫阙之间,我教你的诗书,你习惯的礼仪都让你长成举世无双。这样的小事,不足你畏惧。”
      我抽出那张被压在案上的简帖。道理说,人有亲疏,心有偏颇,纵使我没懂情感,心也难以一动不动。
      “当做好眼下的事。”我又一遍说,这一回,语声更平缓。说话之际,我将简帖递给她。
      左丘宁
      千载岁月更迭,春色却年年如旧。
      左丘宁蒙泪的眼珠转了转,终于忆起了往年叱艳中山的自己,是何等的无限风光。周遭或假意或真心的追捧,都没能使她失了初心,如今盈盈笑语,竟要为这避不开的命数而折吗。
      “做好眼下的事……”
      她喃喃念了一遍,冰凉的手指反握上面前人的,带了几分笃定。左丘宁伸手接过简帖,指尖微微摩挲着上头烫金的纹路,纸张上熟悉的熏香依旧未变。
      是了,哪有那么容易变。
      宫闱里深褚色的墙,桃花泉畔倾斜下的盛宴,苍劲树干下的许愿,即使终将一点点弥散,却不会被记忆篡改。她意识到,她是最衬得起左丘姓的那个人。
      姜无的身侧,一向没有妖童美婢随侍。左丘宁撤了手,提壶执杯,为二人各斟了杯茶。她渐渐直起腰杆,虽还未完全褪去凝在嘴角的惶恐,却已然是粲然夺目的光华。
      那茶杯被握在姜无手中,竟显得那样好看。自幼经过无数次的打量,今夜月下的姜无却更有清风明月之姿,难怪入得了执圭的御笔画。
      “我大抵知道了,”左丘宁抿了口茶,丝微的苦涩萦绕在舌尖,她轻轻搁置了杯盏,眼底里皆是坚毅:“至少我还在左丘家,我不该畏惧。”
      左丘宁肃然端坐,将简帖拢在手中,鬓角钗环默不作声,更显得她沉静自持。
      “明止哥哥,无论往后怎样,我依旧是你与执圭哥哥的阿宁。”
      姜无
      望着她,我看过无数的道理说,此时该觉得欣悦鼓舞。
      我就又微笑起来,心头像真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情绪。它被称作,高兴。
      “好。”我颔首,眼里是她极其妍丽的面容——方才是哀伤丧气的,就在一瞬间便重焕神采。这让我又生出却突地生出警觉。
      “可我仍要讲,你不必同她争什么,无功无过是为适当。”
      我呷一口清茶,好去困顿。“然而,你不惧她,她难免对你有所防备。这次归来,她多少要为变化感到不适,行止之间,难免有逾矩。你就不同了。”
      说着我摊开简帖,特意指给她看。
      “你看此处,她自己署名,设宴要当东道主。”
      “所以,明日就能知道,她究竟有怎样的光芒,”我掩饰话里的调侃,一寸一寸地敲打她,“知己知彼。”
      不多时,墙外更敲四响。
      我不知她是否能有所思,只看她一双美目之下,眼眶微暗。我想,再一会儿,我也如此了。
      我便率先起身,朝她伸手。“先回去吧,今夜别错过好眠。”
      结。


      3楼2017-08-15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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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8-15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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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8-16 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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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挺喜欢的一场戏,戏友也可爱。以为结不了了,竟然这么快结了。有生之年系列。
            戏里魏阿。
            太常卿·魏阿
            隅中,我曾委家仆向宫中递帖。那家仆是个年轻人,迈步得飞快,尚不到半个时辰,便喘气着回报:“常侍郎说,陛下要您过午即觐见,稍迟也不可。”我捻须,又听这小仆道:“主人,今日出来传报那位,很是眼生,神情也甚倨傲,请您……”我面色一动,他遂立刻缄口,神貌兢兢,唯恐说错一字。我且予他眼神安抚,撑案起身,阔步出了书房,拭面整发更衣去。
            于是,一刻不停的,我乘车架奔至长安街西。下轿西行,身后是坊间俨然的排排屋舍,而午后市中商肆的繁荣,也在耳边依稀可辨。我疾步,寻穿过一群卫兵,终于一脚踏进西宫——这才是大梁的中心,比起外面规整的一座雄城,其中更是富贵泼天的所在。而我正要去谒见其中那位受之天命的帝王,即使,他还是一个尚在懵懂的小儿。
            ——但恐怕帝君并不如我们这群老家伙心中那般稚气了,眼下,他便遣一位内侍前来挡我:“太常卿来得太迟,所以陛下已在小憩,请您稍等片刻吧。”
            这白面小侍状若恭敬,可我心知,这是幼年君主给我的一个下马威。我朝他回礼,心中却在摇头:幼小的帝君不甘心作弱主,可又忌惮谢家权柄,只好表面收敛。而他私下便团成一团,如刺猬一样朝四方竖刺,就偏偏不察为帝者的权衡之术啊。
            幸而二月日中并不难捱,更巧的是,我看见一人。
            “某多日不见,大郎如今已是守护陛下的卫尉丞,真教谢公门楣增光。”我朗笑,更隔空朝向西面,拱手施礼。
            卫尉丞·谢珮
            二月的风褪去砭骨的寒意,吹进皇宫大内,扫过宫阙万顷,拂去了嘉平里浩浩汤汤的尘灰,却带不走沉积在碧瓦飞甍里的污浊,唤不醒万里锦绣山河。
            我同往日一样领着一队卫兵行在西宫,日复一日地巡视,走过每一座富丽堂皇有死气沉沉的华殿,仿佛看着一个巍峨却行将朽木的巨兽苟延残喘着。内里是少年即位,优柔寡断不堪大用的幼主,外是虎视眈眈的世家门阀,所有人都卷在陷在这迷局里,却又恨不能将这滔天权势一手在握。
            可笑。
            可叹。
            父亲自幼教导我忠君爱国,赤胆为国销,热血为民凉。我这二十来载也从未违背,可事到如今,我竟不知该忠的是何君,该爱的是何国,不知我谢氏满门清贵,一心为主到底是满腔赤忱,还是冥顽不化。
            正胡思乱想,却见一人影立于殿外。
            ——是太常卿,魏家家主。
            听说昔时也是风流人物,一篇《庭菊赋》浩然正气,洛阳纸贵。我却甚不喜他,或者说不喜魏氏,毕竟没有哪个光风霁月的大家以以色侍君为己任,掌宗庙礼乐之责,却行礼崩乐坏之事。
            纵再有不满,礼数是不能坏的,我拱手附身,低眉顺目,声起平稳。
            “魏公谬赞了。”
            忆及坊间传闻,魏氏大公子同旬家幺子纠缠难断,似龙阳之癖,断袖之好,而二公子更是流连秦馆楚地,钟情风月。
            “小儿怎及魏氏二位公子,宽博仁厚,尊礼重道。夫唯大雅,卓尔不群。”
            字句如蜜是真,言语如刀,讽意不减亦不假。
            太常卿·魏阿
            “不敢,不敢。”我说话之余,更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他仍尽力摆出恭顺的样子。这副姿态,令我不由对这个他刮目相看起来。
            彼时,也有一群老先生指着我父亲背脊大骂,说他不知礼,更把法度弃置一边。还有人,面上犹在讨好,却在身后悄悄流传魏家贪得无厌的典故。可后来,待我真的登上九卿之首,开始掌管甚至置顶大梁的礼乐制度,这些人就渐渐地销声匿迹——那些老先生们大约是真的痛心疾首,再不屑去评判魏家的举止;而后者,也没有胆量再做阴暗处的老鼠,只在人前逢迎,叫世人看来,魏家真好似教养得宜的世家。
            是故当他不卑不亢地戳破其中的荒唐,我竟然觉得很新鲜。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除了破口大骂和背地议论,至死也不会认真说话。
            “阿不善教子,这是远近都知道的事。改日当向谢公讨教。”这一句,我对他的夸赞并不是客套,而是发自真心。
            假色以献谄,众人鄙之,我内心又何尝不煎熬?其实,若是我的两个儿子有能担大任的才能,我又何须走祖辈的老路呢?
            “谢公掌监察,即是天下最会辨是非之人。所以,某甚好奇,世人口中魏家最不成器的儿子,何以在大郎口中,就是‘宽博仁厚,尊礼重道。夫唯大雅,卓尔不群’,呢?亦是谢公教子识人有高明之处吗?”时有一阵凉风过襟,恐怕陛下仍要很久沉浸于睡梦。我于是开口发难,好趁机看他,究竟如何胆色过人。
            卫尉丞·谢珮
            听他所言,我不由的有些惊讶。
            我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不合时宜,更不和礼教。他是魏氏家主,九卿之首,若论起世家门阀内错综复杂的关系,我或许还需尊其一声姑父,无论哪一重名声都让他有理由在被我这籍籍无名的小辈冷嘲热讽时拂袖而去,甚至更过分些无人敢多说一句。我想的明白,只是心头不忿之火难平,那些我目之所及的黑暗,污浊让我愤怒,迷惘,不知所措,我只能选择不自量力地将尖刃插进这些垂垂老矣的巨兽的血肉之躯上,哪怕他们只是烦躁地跺一跺脚,张开血盆大口向我示威,我也觉得足够。
            可他没有,他只不温不火的抛出问题,仿若我在说的不是他魏氏二位公子,而是今日的风,昨夜的月,我们所处的也不是皇宫大内,而且街头巷口的酒馆。
            ——这让我觉得自己只是个张牙舞爪的跳梁小丑。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里一闪而过,随后更根深蒂固的礼义仁信占据了上风,我直起腰正视他。
            “魏家大郎儒同荀氏幺子引为知交,众人皆知其之情深义重,可歌可泣,而与此同时不忘行本职,正礼道,是为‘宽博仁厚,尊礼重道’。”
            “魏家二郎风流潇洒,流连风月,不知得了多少坊间女儿芳心,是为‘夫唯大雅,卓尔不群’。”
            风此时更凉了些。
            “而此都成于魏公教养有方,魏氏门风清正。以君之乐为己乐,想君之所想,甚至宫闱之事都能替陛下考虑周全,可谓赤胆忠心。”
            太常卿·魏阿
            我点了点头,只道:“幸而世人皆不像大郎这般想。”眼前的青年有一副宽阔的脊背,此时正挺得笔直,好像苍绿坚劲的竹节,我目视着他浑身流淌的逼人英气,突然想起我那两个颇没出息的儿子,又摇了摇头,“加之,老朽也还有些自知之明。”
            若我真是一些人私下所传那样,是个自恃身份又谄媚贪婪的老臣,那我便不用当面和他在口头逞能,只要轻蔑地走开,再厚着脸皮趁机和他父亲提一提,维持我所剩无几的颜面。只可惜,我还是大祀时引导天子的太常卿。
            我常想,倘若一个人真不懂礼,也能罔顾法纪,无愧地作个大奸臣。可我心知肚明,更曾期盼做一位能致身万民、传讲仁礼的介臣。
            “不过,大郎有句话是不错的,陛下为君数载,终于堪为人丈夫,诚当有贵女随侍。先皇亦是年十四有后,十五有长公子。而太常也涉丧娶事,确是某分内之职。”
            在早来的南风里,青年那身玄色的官袍被吹得不再平整无皱,而冠下那张脸上依旧端肃。我笑着同他说完,也不管他心下是否也毫无波澜,又紧接道:“谢公善教女,又荣为帝师,此番或将助力吧?”
            我语声低平,而此处又四顾人稀,于是当我略一抬头,不仅能看见他一双坦荡的眼睛,连彼此的鼻息也能听清。我因此更能细致地观察他的举止,从中又琢磨出一点与众不同来。
            他果真同我少年时是一样的秉性,可我竟有些羡慕这个后辈。
            如果我也生在谢氏这样的世族呢?
            我终于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早已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自然知道,天命不可违,从来也没有如果。
            卫尉丞·谢珮
            这一番自嘲竟当真让人听出了三分无奈。
            不知是城府深不可测,连我这无足轻重的小辈面前也要演上三分,或是他尚有良知未泯,还有清骨仍存。若是前者,我只能赞一句戏入皮相,真假难辨,是谢珮眼力不足无法分辨;若是后者,那便怪不得别人怪不得世道了,看得清却宁愿陷在泥潭里,明礼却不守礼,知何该往却偏反其道行之,不愿壮士断腕又想万古流芳,落到此境只有六字。
            ——自作孽,不可活。
            我看着他微白的鬓发,眼角的细纹,凭着官服撑起的气度风骨,以及不服输似的笔挺的脊背,突然觉得这巨兽也并不如高山巍峨不可撼了。不过是常人,会流血,会疼痛,有无奈,有求而不得。
            许是看的明白了些,他说出让什么谢公善教女此番或将助力之语时,我也没了平日里或将有的愤怒。
            “魏公,我谢家的女儿不求荣华富贵,更不求天子之宠帝皇之爱,只愿一生留全风骨,九泉下也有颜面见先贤。”
            “是珮冒昧,但若是家父在此,也只有一个答案。谢家人的命该是自己选的,无论通往深渊泥沼还是璇霄丹阙,都一定走得坦坦荡荡,不愧自己,不负初心。”
            风卷着一片片飘零的叶,偶尔孤雁长鸣,给凌厉里添了几分缱绻。
            太常卿·魏阿
            我聆听这位年轻人颇为慷慨的言论,不禁哑然,进而陷入长久的语塞。
            或许是那些素有雅望的世家,总是自诩清流,因此教育后辈时总将他们养得嫉恶而板正。可这样的一丝不苟未必是好事,因为遇到污浊能愤怒是本能,但能不为外物所动又有置身度外气度的却实在少见。譬如我近前这目光灼灼的青年。
            “既然命运都在各人,那大郎何必义正言辞替旁人抉择呢?”半晌,我露出一个纵容微笑,好似老翁望着一只恣意张牙舞爪的小兽。何须重重的敲打呢?只须轻挠它的下巴,教它收起稚嫩的爪牙,再陷入短暂的困惑里。
            我又有些羡慕他。
            当年,我也在浑身血气的年纪入朝,想凭借谨记的圣贤道义大展手脚,可既无可依凭的家世,又无事事打点妥帖的父兄,那么自然陷入沉浮的苦海,无处去找一条坦途了。
            我正打定主意离开,恰好有一头戴长冠的侍者快步前来,我转身好与他正对,只见他显出笑容,朝我作揖:“陛下已经醒来,正在殿中待您一叙呢。”
            我微一颔首,恐怕小皇帝已在梦中发完了脾气,要做回往常怯懦又端正的模样了。
            正当我要抬步随中年老宦去觐见天子,突然想起一句被我遗忘的话。于是,我与内侍错开半步,用很小的声音说:“谢公为帝师,是天下最近天子的近臣。而女子若入宫闱,也是实实在在的近人。为人子民,替君分忧,这一件,就不是堂堂正正吗?”
            我不管他听懂没有,就一头扎进那座最巍峨的宫殿。就算被万人所鄙时,我也从未敢忘记我的本分。
            可这世道,君主尚幼,权臣当道。妄做直臣,太难了。
            卫尉丞·谢珮
            ——为人子民,替君分忧,这一件,不就是堂堂正正吗?
            我无法言语,也无可言语。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知和可笑,我想要成全风骨,想要保全我所谓满门清正的名声,可那洋洋洒洒的慷慨言辞却让我所有的自私与冠冕堂皇之下的无能为力显露无疑。我说我想看看帝一掌山河霸业,创个海清河宴的太平盛世,想看君臣一心岁年有余,想让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可是我心里装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泽被苍生,不是什么国泰民安,而是谢府的一小方清净院落。
            而这个已逾耳顺之年的男人,却背负着满世骂名,真真正正地在为他独守的大义殚精竭虑。
            谁能辨忠奸?
            又有谁能识假名士,真英雄?
            神思忽起忽落,几经波折,短短几句话间,我终于得以瞥见这貌似垂垂老矣,连皮肤都皲裂破损了的兽的一点真实,那透过了浑浊的迷雾,撕裂了无尽苍茫的一丝光亮,纯粹炽热得能炙烤人的灵魂。
            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大殿外,我过了很久很久才回过头,再看这鳞次栉比的重重殿宇,好像什么都没有变,有好像有些许细微的不同了。
            或许是风停了的缘故。


            6楼2017-08-22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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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一下第一篇最后两段,竟然没发完
              刘衎
              我双手交握,目睹窗外连绵的乌云。方才,他们还不曾聚拢成一团,交隙之间,还尚存着残阳金边。
              而此时,那些挣扎残喘的光辉也全都陷入一片沉沉的灰幕。这阵雨,好像也再下不完了。
              “岑公之见,同三人周旋,教他们制衡,便能侥幸脱身么?”我目光一动不动,安稳地受这揖礼,又长久地陷入沉默。
              正如眼前穹顶下的重云,被阵雨撕开后,很快就被阴风闭合。冒险呼救,就算成事,也不过苟延一息。
              他明明更清楚,可仍言之凿凿,几乎要说服我。但我不聪明的脑袋里竟生不出一点喜悦使自己**,我还是不禁问自己,那以后呢?于是,那颗沉重的头颅又隐隐作痛起来。
              “不过,这已是最好的办法。”我忍耐着细密而磨人的疼痛,双手虚扶,郑重地请他重新落座。我的脸上不露分毫,好像只是似懂非懂的附和,这句话,我不仅是同他说,更是对自己说的。
              “那一切,都全赖您参谋。”真正临朝的君主,从不滥施信任,只偶尔发声,叫群臣小心地揣度圣意。可我如今早是名存实亡的帝王,亦不能想到一挽狂澜的谋略。那我倒不如,清闲地度过余日,也让这已过中年的臣子,短做一场壮怀可尽美梦。
              我想,我还真是善解人意。
              不过,看人眼色的君主啊——没有万一,我还得多做上几天。
              岑愈
              天子依旧将声音压得很低,我倾耳听着,心里不免生出荒谬的感觉——我们一君一臣龟缩在这昏暗的便殿里,如同两只鬼祟的鼠,正有什么不轨的图谋。我顿时得以体会他的忧闷,世道实在是大乱了,君王竟要对他的臣子阳奉阴违。天子那句话再度响起,“护卫朕的侍卫,甚是忠心。”我想,我们毕竟是在虎口谋生,也不必去谈体面与否了。
              长久的沉默里,雨似乎是大了。我又听到在很远的天边,云沸腾着,将要炸雷。
              “不过,这已是最好的办法。”我知道他已在心里权衡过,骤然的转折,仅仅是他对我,对自己的交代。我朝他望一眼,却只瞧见一层浮着的,茫然的容色。唉,天子本来是很聪敏的人,可是,终归成不了英主。没有此次的祸事,他或许还能做一位宽厚的仁君,在丰碑上留载含混的记述。
              他抬手虚扶,眼里有感激,仿佛是照应先前那一番诚恳话语。他是倚重我的,正如我尊敬他,而同时,我们彼此间都不抱希望。
              “臣必当竭力。陛下……无忧。”我不由得想,那些留佳话传诸后世的君臣,是否也这样貌合神离?然而,我们君臣于后人,是佳话还是笑谈呢?
              我辞去的时候,那道雷终于劈下来,此后也不知道会有多久的沉寂。我将白麻揣入怀中,在回去的路上,已开始想新的制诰该如何动笔。


              7楼2017-08-22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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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喜欢仓鼠的戏了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11-15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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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阿
                  “人如果太沉溺于辉煌的往事,那必然要面对落魄的前路。”
                  近来我常想起这句话。这出自父亲与我为数不多的一次长谈,话本已到了尾声。我们谈得太久,连茶壶里发苍的老叶都快煮得筋叶分离,他却突发一声长叹,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句感慨。
                  我并不太明白他究竟意指何处,只是他那时肃然的神色叫我实在不敢将这句话当做寻常的牢骚话。
                  眼下,人君逸荒,百官倦怠,佞臣酷吏就像忠谏之士一样鲜见,天下都沉睡在先贤造就的盛世美梦之中——我时而将这话提起咀味,竟不知这是父亲对王朝提早下的注词,或干脆是翻看亡国旧代的史传,给往后诸朝万代吐出的狂语。
                  “依父亲看,那该如何呢?”当时,我曾注视他眉间深重的纹路,下意识地追问。
                  “由盛转衰,岂不是常理?”
                  “要是不按常理呢?”
                  “破而后立,我儿。”他眼中对我露出罕见的慈爱。我懵懂地点头。那是崇光二年,随后我便被他全托给他多年的友人,在第二年的春天去陪伴我早逝的母亲。他的旧友,亦是我的老师,是申国之内最得信于天子,有闻有百姓的良臣。我时刻承蒙他的提携庇护,如今已能在每日清晨,站在群臣一列的末尾像天子叩首。这是崇光十四年,老师与父亲同岁,附拜天子时,宽大的衣袍自然已掩藏不住佝偻的背脊。而我,正值心怀抱负的壮年。
                  所以,当宋擎私下同我试探时,我内心几乎毫不犹豫倒向那一面。纵然他在朝中恨不得事事同老师针锋相对,一副贪婪的面容叫凡是有半点廉耻的士子都要作呕——可他是这潭死水中最大的变数,我仍是要冒大不韪奔他而背叛恩师。
                  破而后立。我心中默念,一手掀开轿帘,一步跨入雪天。我垂手而立,鼻间呼出一阵白雾,静候一位面生的小童跑进门内询问。
                  我知道我这位老师的脾气,现在张太尉府中再没有人会给我一点好脸色。我心中没有失落,因他太年老,只愿意同一班旧朝遗老一起死守着旧制。而我尚还有一腔热血,不忍心眼看天下一日日丧失生机。
                  为众人展这师徒反目的一例,是迟早的事。
                  隔了很久开了戏 希望能过年前戏完!


                  9楼2018-01-17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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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云
                    城破了,国灭了。
                    轰轰烈烈烧了七载的战火终于在嘉月的最后一场雪里被灭得干干净净。
                    而秦云却并未有太多的悲愤,他拼尽了全力,哪怕无法力挽狂澜,他也无愧于皇天后土。更何况在很早之前,他就厌倦了战争,厌倦了马乱兵荒,生灵涂炭。那诗词里描述了千万次的马革裹尸的悲壮,醉卧沙场的豪气,化作破碎河山,满目疮痍时,总是没了那些血色的浪漫。
                    他只期待着一个明君——无论是否是他的君主,还百姓一个海清河宴的太平盛世。
                    如今他的愿望实现了一半,天下一统,太平初显。而他,前朝之臣,亡国之奴,顺理成章的锒铛入狱,曾经呼风唤雨调兵遣将的将军,被生生剥下战甲披上囚服,被那昔时根本不入他眼的无名小卒呼来喝去,稍不顺他们的意便是一阵毒打,毫无章法的鞭子在身上抽的多了,带出血肉,疼入筋骨。
                    几日几夜的滴水不沾粒米不进,无日无夜的
                    酷刑拷打,他的灵魂依然痛苦地清醒着,冷漠地俯瞰万物,皮肉躯体却再撑不住。
                    他常常陷入昏厥,昏昏沉沉间想起过往,却不是金戈铁马的岁月,而是自己坐在空无一***野里看半隐不隐的白骨的时候,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把每一具枯骨都拼凑成一个个鲜活明亮的故事,让这些已长眠在动荡岁月里的灵魂在他的故事中得以圆满。
                    他想,他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谁想呢,世事无常,命运弄人。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他这半截身子埋入棺材的死囚,也等来了生的希望。
                    他被拖出暗无天际的牢笼,如同一团污浊的死物般随意扔弃在宫苑里。
                    然后迎来了他今生独一无二的运气。
                    也许很多很多年之后他都会记得今日,记得这白茫茫的雪上一双精致富贵的锦靴,记得这红得胜火的一张狐毛大麾。
                    更记得这冰雕玉琢的男孩儿站在满世的荒唐肮脏里,眼角眉梢都刻着骄傲,寂静的光铺洒在他身上,干净漂亮得不像话。
                    可当下的他什么都来不及想,求生的欲望胜过了一切。
                    他一跃而起,用因无力而微微颤抖着的手臂,箍住了男孩精致脆弱的脖颈。孤注一掷地发出最后的咆哮,如同受伤的孤狼。
                    越旸
                    父亲有一只鹰,养在北苑,生得迅疾凶猛,一双深沉的眼睛时常微眯着,只露出一点黢黑的瞳仁。偶尔,那鹰将眼睑稍睁,微狭的眼中便闪过精光,像荒山上扬起飞雪,猎物就在它一阵快而猛的拍翅下,不得不束手就擒。
                    母亲说,鹰是猛禽,叫我无论如何不要轻易招惹。她甚至将北苑的钥匙都收在匣中,连父亲都少有机会摸到,一心要让这大鸟在其中自生自灭。
                    然而,鹰不是寻常的鸟,尤其在绝境之中。一遇到活物,它能爆发着奋力一扑,那瞬间倍于往常的力量,就让猎物一下挣扎也不能。
                    眼下,我即是被一只濒死的鹰扼住了喉咙。
                    我微垂眼睫,只见白茫茫的雪地上有一块很深的印记。那上面原本蜷曲着一个人,有丛生的胡须和茂密的头发,方才他整张脸都被盖住,残破的衣物下仅有很弱的气息,叫人以为他快要死了。原来是一只猛禽。
                    我竟一点也不惊慌,只是在瑟瑟的风中有些发抖。这人与我皮肉相贴,使我能听清他粗重的呼吸声。他似乎真很虚弱,只一下便快要脱力,即使将我捏住不放,高大的身躯仍不住向后滑倒,一排粗糙的手指就在我细嫩的脖颈上摩擦。我不禁皱眉,如果要磨出血渍,怎么去见大姐姐呢?
                    “你不是吴人。”我微斜视线,将目光分一点在他露出的脸上。他果然有一对鹰一般的眸子,散发着凶狠的戾气,其下一根峭拔的鼻骨也不是待在温暖的南国能长出的。我脑中顿时浮现他过去十几年的岁月,应是同他的父兄一起呼吸着荒野里彻骨的寒气,而每一个冬季,大概也是在雪地中找一块干净处就地烤火。北齐的积雪是否如吴王宫中的柔软细腻呢?我无从得知,然一挑眉,便察觉他粗粝的厚茧又在喉头碾过,我忍不住咳嗽,心想,这样的手劲,他应是久在战场的武人。
                    “陛下才大赦天下,你就忙不迭要赶着送命么?”我注视着那条渐渐滑落的大氅,沙哑着嗓音问他。眼看一圈雪白的绒毛要全覆在那片濡化的雪地上,我勉力向他转过头去:“你要杀了我,也不好奇我是谁?”
                    其实,要制服发狂的禽鸟,也并不难,师父说,只需一脚踩住它的翅膀,让它再也飞不动。但这会儿,我才开始害怕,因为我实在猜不准,他强壮的翅膀是否被我钳住。
                    当然,我的话也并非只说给他听。那些狱卒在一旁怪叫,活像一群乱吠的野犬。我是吴国的锦鲤侯,有一日被饿鸟锁喉,也不能被这些杂碎指手画脚。
                    和安煜戏 才戏了一回合 我太拖了 而且我好像戏不好一个小孩子


                    10楼2018-01-26 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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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好看


                      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8-02-27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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