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于我来说,这每一天都很充实,我同一群与我一样有着信仰的进步学子们,一起讨论时事,时常听仲甫先生和守常先生的演讲,如今我更加坚信了共产主义救国之必要!
这四年中我们的国家也在悄然改变,一九二一年,中国GCD成立,同年我入党。
这四年中,我每一天都在思念他,收到他的来信,是我最快乐的事。
今天,他终于回来了,阔别四年,他依旧温和儒雅,一身白色西装更显俊秀潇洒。
我见到他,差点喜极而泣。
“四年不见了,小师妹还是这样爱哭。”他轻轻的揉乱了我的短发,多年没有听见他温润 的 声音,竟是如此好听。
我裂开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明明是喜极而泣,你怎么不识好歹。”
“好好,是为兄错了,还望兰妹见谅。”他夸张的作了个揖。
我被他的一声“兰妹”叫得心神荡漾,脸瞬间红了起来。
半个月后,爸爸和我同他们一起回到湖南。自妈妈逝世之后,爸爸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所以这次回去也有着叶落归根的意思。
在路上,他常和爸爸一起谈论时事,谈他在法国的见解,谈如今的中国该如何复兴。
只是他信奉的一直是无政府主义。
无政府主义和共产主义不同。无政府主义信奉的是无为而治,这与中国古代老周的思想相似,但我始终认为这是一个桃花源,是一个可以努力却很难实现的理想社会形态。
以当今中国之处境,唯有共产主义,让人民自己当家作主,才能够真正的救中国。
对此,我与他曾多次深刻探讨辩论,最终却谁也没有说服的了谁。
我们都坚持自己的信仰,却彼此理解,彼此尊重。
一周后,我们抵达长沙,他送我和爸爸回到祖宅后,便折返家中。
我依依不舍送他离开,四年的分离,短暂的相聚,却终究不能够陪他归家,只因他的家中已有贤妻,他不能负她,我理解,我也从不奢望能够取缔木槿,成为他的妻子。
能够陪伴他,成为他的益友,我已知足。
我们相约改日相见。却不想噩耗突然传来。
当我们一行人赶到他家中的时候,漫天的白幔彰显着凄凉,灵堂上安放的七个灵位控诉着这场惨无人道的血案。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悲悸。他一身麻衣跪在灵堂,他的哀痛撕扯着我的心,我想去拥抱他,给他温暖,告诉他,他还有我,我会陪着他,守着他,不会离开他!
爸爸为亡灵上了一炷清香,致以沉痛的哀悼:“吾虽未有幸与杨先生结识,却神交已久。杨先生一代大儒,先生之才德令我神往,今先生遭此冤屈,润定竭尽全力为先生讨还公道。”
他跪在一旁还礼:“多谢先生。”
他有些踉跄,我赶忙扶住他,心疼的劝道:“我知你哀痛,却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他弟弟清安在一边附和的劝道:“大哥自出事后就一直水米未进,我怎样劝他都不行,我都怕他自己垮了。。。”
他摆手制止了清安接下来的话,我扶着他,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干裂的嘴唇,心中难过,却也不敢多说,只能干掉眼泪。
他弟弟清安一直在北京读书,所以我与他很熟悉。
待所有宾客都离开后,我去厨房煮了些面,给他们兄弟俩充饥。
我端着面送到灵堂,柔声的劝道:“清源哥,吃些东西吧,你这样不吃不喝可怎么行?伯父伯母还有木槿姐姐的在天之灵还看着你呢,你这样他们会有多难过。”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面碗,却没有吃。“小时候,我最喜欢***做的面,每年生辰的时候,母亲都会亲自做一碗寿面给我,我在法国一直都馋得很,想着回了家,定要让母亲多做一些,我好解解馋,可是却再也吃不到了。。。”他的眼泪流到面里,也砸进了我的心里。
我含着泪开口:“吃一口吧,味道虽然不如伯母做的,但你好歹吃一口。”
他听话的挑起面,塞进嘴里,和着眼泪一起咽了下去。
他吃完面后,拿起地上的玩具车模型,缓缓开口:“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和儿长到了四岁,我却从没有见过他的样子,木槿说他很聪明,已经认识三百多个字了,还会背古诗了,我总想着等回来了,我就可以好好的陪着他,做一个好父亲,我还给他买了国外小孩子的玩具,我觉得他一定会喜欢的,可是。。。可是。。。”他捧着玩具,泣不成声。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军阀横行,人民被压迫。人的生命如同蝼蚁一般的被当权者所轻贱,如果这种社会体制再不改革,像今日这种惨案,将会无休止的发生,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到底能够做些什么,才能改变这种现象,什么时候那些被压迫的人民才能够不被压迫,自由的生活,生命才能够不受到威胁,做自己的主人?”我心中哀伤却又激动,我有着美好的理想,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实现。
“父亲。。。”他撕心裂肺的哀嚎,头重重的磕到地上:“儿子不孝,苍天不仁。。。”
我用力的将他扶起,迫使他看着我的眼睛,坚定的对他说道:“我父亲已经给他政界朋友写信,请他们主持公道,旭明,志奇他们也在组织写万民书,严惩军阀汤建霖。我们做了我们能做的,那么你呢?你真的就要这样一直自欺自艾下去吗?你难道不要报灭门之仇吗?你的血性呢?”
“报!”他猩红着双眼紧紧地瞪着我,胸膛因为激动一起一伏,双手紧紧的攥着:“灭门之仇,百姓之恨,我都会报。”他转头看着七座灵牌,坚定的说:“不报此大仇,我杨氏一门七口的冤魂无处安放!”
“清源哥,我们都支持你!”我握着他的手,激动的说。
“寸心,帮我准备笔墨,我要写一篇檄文。”
“好。”我点头,走出灵堂。
等我回来之后他才缓缓起身,提笔挥墨“悼冤魂”三个字已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