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结的何止他温晁一人,那姑娘连个道谢的表示都没有就慌忙跑了,这街上之人皆用怜悯的眼神瞧着他,聂怀桑此时才知道什么叫帮人不成惹得一身骚,然,这不成骚,成了,比不成还骚。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又骑上他那匹马赶着去莲花坞了,方走不到十里,他便感到后方有森森杀气,他料到了是何人,却不敢轻易回头,温逐流的化丹手是江湖有名的,他虽修炼缓慢,但是金丹却已修成,他修的是纯正的清河功法,如今必不能让温逐流发现他的真实身份,额头渗出几滴冷汗,温逐流终于加紧步伐,一剑而出,聂怀桑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咽下悄悄含在口中的闭气丹,双眼紧盯着贯穿他腹部而出的剑,装作无力摔下马来,温逐流试过他的呼吸后停留了一会儿边走了。闭了半个时辰的气,再确认温逐流不会再回来后,聂怀桑终于恢复了自己的呼吸,他咧着嘴笑了笑,帮人没帮成,现在那条街很可能已经变成一条血街了,他真是造了什么孽啊,腹部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他拖着身子找着有人烟的地方,待他找到一个帐子,他已是筋疲力尽,又因失血过多,一下昏了过去。
他醒来时是在一干净整洁的帐子里,空气中弥漫着微苦的草药气息,温情进来时,聂怀桑愣了愣,不是因为温情的容貌,而是因为温情这件炎阳烈焰袍。他断定温情必不是简单的人物。
温情见他醒了遍说到:“你醒了,你可算是醒了,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娇气的人呢,因为腹部一处皮肉伤,昏了三天,烧了三天,大少爷你也该醒醒了。”
没错,聂怀桑在温逐流刺他的那一瞬间稍动了半分,使他这一剑没有伤到他的脏器。
聂怀桑警戒心骤然而起,表面装作惘然无措的样子,心中慢慢分析着温情的身份。
“既然你醒了我便问你几个问题。”温情微笑着说。
聂怀桑用那双茫然的眼睛看着她,点了点头。
“你家住何方?”温情看他一介布衣,以为他就是附近城镇的小公子,从家中偷了下人衣服出来玩,此番娇气的人她必是伺候不起的,还是让他早点回家的好。
“不知。”温情看了看他的眼睛没有半分迟疑之色
温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你可有伴你出行之人?”
“不知。”还是那双茫然的眼,还是那般无措。
温情笑容僵在脸上问出了她最后一个问题“我总要知道你叫什么吧……”
“不知。”此时的聂怀桑添了一分腼腆的笑。
“不知、不知还是不知,你真是一问三不知啊!算了算了,看相貌你应该是比我大,我便叫你“不知兄”吧,你身上有伤,脑袋应该是因为惊吓,暂时记不起事了,你先留在这里,等你伤好,记起你的家在哪里再回去吧。此地名为夷陵,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可唤外面的人,我们这里的人相当热情,到时辰了,不知兄,你该吃药了。”
温情端着一碗颜色极深的药液过来,聂怀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一勺一勺喝下去了。温情见碗见底了,便端着碗出去了,聂怀桑的眼神由无神变得晶亮,脸渐渐崩了起来。他开始考虑他该如何离开。
聂怀桑在夷陵的日子,大半是在帐子里度过的,唯一的出帐时间,就是温情集队的时间,温情每次集队的时候眼睛都闪着自豪的光,她军队的口号十分奇怪--救死扶伤--军队本就是流血牺牲去的,这样一个口号显得格外的滑稽,这份滑稽也为他每天的生活平添了几分乐趣。
“姐,我回来了。”清脆的喊声,打破了聂怀桑往日的寂静。他不敢贸然出帐只掀了掀帐子,让他能看到外面的场景。
温宁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背着空了的箭筒,一手拿着弓,一手拿着拉着一只已经死了的野猪朝温情走来。“姐,你快看我这次出猎可成功了,打回来这么大一头野猪,可以让各位兄弟吃顿好的了。”
温情满脸的温柔,一边拿手绢替他擦汗,一边说到:“仙术不是让你打猎用的,你要好好休习,争取在夜猎上一展拳脚。”
温宁赤着一张脸,不好意思的说:“姐,你知道的我一见人就害怕、紧张,发挥不出来了。”
“所以才要你勤加练习,胆子练着练着自然就大了,害怕的时候就想着姐姐保护你,啊。”
看着温氏姐弟温馨的交流画面,聂怀桑开始回忆上次和聂明玦交谈是在什么时候,大概已经记不清了。
温宁是个闲人,年纪不大,见到他一开始还有点认生,长了和他就熟络了起来,他从温宁口中了解到,这是温室的一个偏支,温情是个医道天才,不喜欢打打杀杀,更喜欢救死扶伤,他是温情在门口捡到,温宁背回帐子的,帐外的人本有几分猜忌,都让温情说的对他放松了下来,他出帐的时间也长了起来,有时也会帮军队的人干干活,生活多了几分充实。
日子过的很快,酷暑眨眼变为寒冬,那是夷陵的节日,温情和她的军队围着极大的火堆旁烤火,聂怀桑走到温情旁坐了下去,眼神一暗,有些磕绊的对温情说:“我...该走了……”
今日高兴,温情啅了一些酒,微黑的皮肤上显出几分的红晕,使她看着异常妩媚。“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聂怀桑愣了愣,慢慢底下头面露难色。
温情不是不识趣的人,立即大笑两声道:“罢了罢了,既不知来,也不知去的好,不知兄,珍重啊!”
翌日,早晨温情帐中便再寻不得聂怀桑的身影。
劫
聂怀桑回到清河迎来的不是欢迎,而是一个重磅消息。温晁邀请仙门世家共诛千年妖兽,这乍一看就是温若寒为儿子准备的弱冠大礼,但他聂怀桑明白,那日与乡村小道与温逐流的交手,怕是暴露了几分他的身手,那温晁虽然傲慢却不粗心,这场鸿门宴对他来说就是一处断崖,不可不去,不可能还。他骤然脸色苍白,如今他唯一的依靠只有聂明玦,然聂明玦也解不了他如此艰难的境地。
聂明玦皱了皱眉,手砸石桌激起几声巨响。
“能怎么办!如今之际只能躲!你性子速来软弱,此次夜猎你就紧紧跟在我身后,不可多言一句!我不知能否保住你,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聂怀桑是幸运的,幸运的是温晁是个四处留情之人,双眼之中只有美人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幸运的是大放异彩的是那魏无羡和蓝忘机,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他便这样安全回到了清河,他本想回去寻温情,聂明玦却给了他一个极大的枷锁--三年之内不可离开清河半步,任何消息不可传入他耳中。
这三年,他过的度日如年,出来之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射日之征胜利了,温家,没了。他有些僵硬,发了疯的跑去了温情的军帐,却只看到金家的几位修士与几个倒塌的血染的帐子前与他问好。他顿时懵了,那骄傲的笑脸他再也看不到了。
一路上浑浑噩噩,他不知他如何回的清河,唯一清楚的是梦中的一位少女,着炎阳烈焰袍,眼睛炯炯有神,正微笑对他说:“不知兄,你回来了。”梦,戛然而止,用手拂面,不觉已泪湿罗巾。
誓师大会他聂怀桑是参与的,便也知道此次要诛的温家余孽中有温情和温宁,在他心中魏无羡是靠谱的,他可以保护好温家姐弟,即使他一辈子再也看不到她,也望她一世平安。可他做梦也没想到来的人不是魏无羡,而是温情和温宁。她就这么跪在他面前,那个高风亮节的姑娘现在眼中却是只剩了视死如归,她好似看到了聂怀桑,又露出了那抹微笑,金光瑶分毫不差将剑插入她的心脏,聂怀桑从她的唇形中识出了她对他说的那最后一句话--不知兄,再见了。指甲已镶入血肉,他聂怀桑却不敢多言半句,缓着脸色,看着温宁失控,他多想温宁就这样杀了这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可那终是奢望。
后来的后来,当温宁、魏无羡和蓝忘机回到乱葬岗时,温宁觉察出了几分不对,走路的速度变得异常的慢,魏无羡抱怨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若是想你姐姐,咱们再走慢一点,我们就可一起去黄泉陪你姐姐去了,快点!”
“可是,公子,姐姐那木碑像是被人特意收拾过,会不会……”
“你别多想了,收拾过会碑前那么多无名花朵错乱开放,你呀,就是被薛洋关太久了,变得越来越多疑了。”说着,魏无羡加快了几分脚步,蓝忘机迅速跟上。温宁答了声“哦”便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再到后来金光瑶死了,封馆大典聂怀桑办的不错,蓝曦臣闭关,江澄在云梦和兰陵两边跑,帮着金凌打理金家事物,那对相忘于江湖的道侣终是坐不住了,蓝忘机要打理蓝家事物,今年的盛会自然落到了魏无羡的头上,当然,夷陵老祖的名声那般不好,抱怨之声此起彼伏,今天这个家主找蓝忘机说:“魏无羡,阴险狠毒之辈,切不可让他主持如此盛会。”明日那个道士找蓝忘机说:“像魏无羡这种邪道祖师,都不配来此盛会,还要他主持,此举甚是不妥。”魏无羡觉得他们纠缠他也就算了,如今他们没完没了的纠缠蓝湛,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终于忍不住了,那日他聚了所有道士于云深不知处。终于大声喝道:“道有阴阳,人亦有阴阳。世无至善之人,也无至恶之人。如今我曾就你们于水火之中,你们却还拿着我的前尘往事,抱怨着我这个人,世间没有什么绝对的正义,只有一大群人拿着正义耍流氓!”会场霎时鸦雀无声,只有一声嗤笑在其中显得尤其明显,魏无羡回头一看,蓝忘机脸上还未褪尽的微笑,心里比蜜还甜。
盛会之日,金凌和江澄桌上各放着一碗魏无羡特制的“莲藕排骨汤”,嘴角抽动了起来,可这做汤的正主,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盛会角落,聂怀桑身前的棋盘,只需一白子就可让黑子全军覆没,手悬在半空,魏无羡扶住了他,道:“你这盘棋下得真好啊!”
聂怀桑依旧那副茫然模样,“不知……”
“别再与我说你不知!”魏无羡截住了聂怀桑的话,“你这一问三不知的称号是时候该脱下来!”魏无羡甩手扬长走去,聂怀桑轻阖双眼,思绪又回到那无名木碑,木碑前几朵无名野花随风摇曳……
结语
不知深,不知浅,不知情之所起,一往而情深;无名碑,无名花,无名人在天涯,空留伤心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