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犹豫一下,把手挪开了。杂乱缠绕的紫发,被尘土与血液胡乱涂画的脸,带伤的白皙脖颈,还有在昏灰云幕下格外明亮的瞳仁,渐次滑进他的眼中。求生欲又挣扎起来,他发觉自己还想多活几天,不,几小时就好。
“美人脸还真是没有变啊……”他发出感叹,声音磕绊,幸村闻言皱下眉,也并未回嘴,只是伸出左手攥住他逐渐变凉的手。
起风了。
我有句话想说。呼啸中重伤者出声道。幸村迅速挡下,我不想听。白石被娱乐似地弯起眼角,笑已经不出声了。
“我是说……帮我把身下的勋章拿走,硌得痛……”
对方只愣了一下,随即换成单膝跪地的姿态,从他的背下掏出了金属块,干脆地甩到了远处,然后俯身吻了他软弱无力的嘴唇。尝到的都是血,从身体深处涌起的血。
他看见幸村支起身时的表情,然后抬起勉强还能动的右臂——纵使这动作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疼痛,甚至说不定加速了死亡——抱住了对方僵硬的身体。
我带你回去,也许军医……幸村哽住了,明显这谎言连他自己也无法蒙骗。他情感复杂地笑了声。
“我的祖国已经毁灭了……你要把我安葬在哪里?”
幸村一言不发,片刻回答,那么我等你死去。
这情话可不动听。他闭上眼睛,感觉身体随着疼痛与遗憾一同缓慢沉入水中。我还是想说一句话。
“你以为此刻说出来我会很高兴吗?何况我再清楚不过你要说什么,你为什么要把五年前的痛苦推到今日——这和你当初说出来有什么差别!”
手臂环绕的躯体在颤抖。
“抱歉啊,不说的话死也不痛快。”
他昔日与此刻的邻人、旧友、恋人放弃般垂下头。
“……我爱你……”
五年,五分之三,又或是阻挡死亡侵袭的盔甲的重量。他安心地松开了浮木,沉入寂静广阔而安稳的深海中。厚实的黑暗裹住他,伤口与左手温暖、来自人体的触感一并留在了水面上。
他似乎听见了回音,也许没有。
雨开始落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