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中世界〉完——

@来自天外的星云
@黄河火金牛
@余晖黑曜
@luka_luka_
算是完结艾特吧_(:з」∠)_
谢谢亲们在这帖子的回复w
其实这个帖子还有一半没写完……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_(:з」∠)_

——〈灰飞烟灭〉——

宇宙的某个角落里，有那么一样东西，叫做灰飞烟灭器。
顾名思义，只要有谁按下了它的按钮，整个宇宙就灰飞烟灭了。
这么反世界的装置当然不是宇宙里随便哪个科学家做出来的，事实上，它出自康特米里亚人之手——这帮在不同人眼里长得也不一样的生物有着古老的文明，他们喜欢进行跨次元的旅行，参观一个又一个宇宙。这之间，他们难免会对不同的宇宙产生好恶，灰飞烟灭器因此诞生，当他们不喜欢哪个宇宙，就会干脆把这整个宇宙世界炸没。
而在这个生活着超级英雄田小班和他的家人、水电工戮克布朗可和他的乡亲、佣兵泰拉和她的兵团的，或许有些瑕疵，但孕育了无数生命的宇宙里，就有那么一个灰飞烟灭器。
而有那么一天，这个宇宙里最容易搞事的一帮人——星际小贩、星际强盗、星际帝国、水电工偶然碰到了一起，并拿到了传说中的灰飞烟灭器，一番斗争抢夺后，这东西戏剧性地被启动了。
……
对于无限泰拉号上的人来说，这是一个风平浪静的休整日。
不久前，一个长期任务刚刚结束，大家终于都回到船上，该玩闹的玩闹，该训练的训练，该补觉的补觉。这种日子里，最忙碌的就是医疗官贾森了。他既需要照顾伤员，又需要调理大家的日程和食谱。
这一天中午，贾森正计算着各个团员的卡路里摄入量，从厨房走向自己的卧室准备午睡，途中在落地窗前的长椅上坐下，打开自己的航行日志，记录今天的午餐情况。
写着写着，他听见驾驶室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不禁抬头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但这时，窗外的场景让他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是错觉吗？
宇宙中的一颗颗星星由远及近地熄灭，消失在他视野里，好像整个宇宙都在被无尽的黑暗湮灭。那笼罩一切的黑幕飞速延伸，横扫星空，很快就吞噬到了贾森面前。贾森想要呼救，想要转身逃跑，可还没等他吸上一口气，他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贾森失神了很久很久，他五感全部失灵，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想作出动作却无法向肢体下达指令，只有握着日志本的掌心还有着那么一点实感。
又不知过了多久，贾森渐渐感受到了自己的手臂——一股强大的拉力从日志上传来，仿佛日志正带他赶向某个地方。与此同时，他的视力也恢复了，视野中出现了一丝光芒，他眯起眼想看清那是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正在飞速接近它。
——那是一扇大门吗？……

dd

看清那扇门的同时，贾森对整个身体的知觉都回来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吸尘器的橡皮管子吸进去又吐出来，身体经历极度的挤压后又重新被释放。他感觉到自己脚下踩到了实地，连忙稳住脚步，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望不到边际的屋子，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应该是门厅，周围还有不少或跟他一样惊慌或一脸茫然无措的人，在他四处打量的同时，还在有更多人东倒西歪地从他背后那扇高大的门外闪现出来，其中不乏他并不相熟的种族，他们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本日志。
确认了周围的情况，贾森开始打量这个屋子其他部分。从他所在的门厅再往里走，是一个广阔的大厅，它中间拜访着一张中间是空心的巨大圆桌。大厅再往里，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每个书架之间还有一张长长的书桌。
贾森踮着脚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屋子的边际，便收回目光再度扫视人群，竟发现了一些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此外，还有几个名声显赫的人物，他后方几几步处还有一个他的同族，是个女孩，从体型和颜色上来看仍是少年，此刻正抱着日志本惊恐地躲避旁边一个看不清她的高大家伙的脚步。贾森本着一种同胞爱走过去，带着那女孩来到了自己的位置。女孩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碰到同族！我叫潘蜜拉，你呢？你不是913号聚居区的人吧？我没在那儿见过你。”

楼主超努力！！表白楼主！！w

“我……是个云游客。”贾森把这个话题含混应付过去，问道：“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我不清楚。”潘蜜拉摇了摇头。“我本来正在对付我的文学作业，家里像是突然停电了，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就在这里了。”
“停电，你确定？”
“大概是吧，就是突然……周围全黑了。”
——大概是那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吧。贾森暗暗想着。
随着门厅里越来越拥挤，屋子里那些学者似的人物中终于有一个冲他们走了过来，他的声音温和有力，却响亮到足以笼罩整个门厅：“就快到齐了吧？来，请落座吧。”
他带着一整个门厅的人浩浩荡荡地进入大厅，进入圆桌中间，指示人们在圆桌周围坐下来，等到一圈坐满，外围又多了一圈椅子，供更多的人有座位可坐。
等到所有人落座完毕，学者向上一抬手，这些圈椅子底下生长出支架和地板，一排排地呈阶梯状被抬高起来，包围住桌子和桌子中央空地上站着的学者。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疑惑。”学者开口说道。“要慢慢解释发生了什么有点困难，所以我直接告诉你们结果吧——你们的宇宙毁灭了。”
两秒钟的沉默后，整个房间炸开了锅，贾森甚至听到了几个像是海盗的人在骂脏话。
“请各位冷静，这件事具体是怎么发生的不属于我们管辖的范畴，我们要等待的是有人把它恢复。”学者说着，抬起手示意所有人听他说。“据我所知，你们的宇宙中有一位不受体系束缚的天外神族人，他可以将你们的宇宙恢复原状。”
这时，另一个学者用小推车推着一个许愿池走了过来，他把池子摆在第一个学者面前，在旁边立起一个望远镜，对着池子里面进行调试。
“找到他们宇宙的序号了吗？”那个引导他们的学者问那个调整着望远镜的学者。
“好了——在这儿呢。”那学者咕哝着，撤走了望远镜，嵌下一个按钮，顿时一片黑暗的虚空像被幻灯机播放一样投射到池子上空，贾森这才发现那不是个许愿池，里面并没有水，而是一片漆黑，他好不容易才辨认出那黑暗之中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它静立在黑暗里，仿佛随时要被吞没，他的身体也是如墨般的漆黑，但有些微繁星般的白色光点流转在他体表，仿佛一个宇宙在其中运作。
“真是的，让人又爱又恨的天外神族人。”学者叹息着，问道：“你们当中有没有了解他们的，能不能为不了解他们的科普一下？”
一个清丽的女声响起：“——我来说吧。”
贾森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发现说话的是个大人物——第一星际法庭的大法官。
很显然，贾森不是唯一一个认出了她的人，因为他同时看到一些多多少少犯过罪的人在发现她在这里后刻意藏起了脸。
“言简意赅地来讲，天外神族人拥有心想事成的能力，但他们生来是多重人格，想要做什么事都需要各个人格达成一致，所以，人格之间分歧较大的天外神族人做事效率反而很低。”大法官说道。“而天外神族人一般不在普通人面前露面，据我所知，我们的宇宙里唯一一个不受任何规矩影响，可以随意出现的天外神族人其实是一个地球人——田小班，他拥有科学家阿兹米斯创造的生物科技产品——omnitrix，可以用它将自己基因改造成各种不同的种族。”
“那个小鬼的事迹早就随着水电工传播到宇宙各地了！”一个看上去有些粗鲁的吉米拉苏金那里斯人打断了大法官。“还是快说说我们怎么才能回去吧！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片没开的普鲁瑞金花的！”
这人这么一说，贾森也认出他是谁了。在加入无限泰拉之前，贾森曾与好多旅行团队同行过，其中有一个调查实验珍奇动植物的科研团队，他离开那个团队时，那个吉米拉苏金那里斯人刚刚加入，曾经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我也很好奇这个问题，请您继续吧，这位先生。”大法官无视了男人无礼的打断，却是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向学者示意自己能介绍的已经介绍完了。

“很好，谢谢你们。”学者微微颔首致意，继续说下去：“据推测，这位名叫田小班的少年是可以恢复你们宇宙的，你们需要做的，就是为他重铸的世界提供还原保障。”
“那是什么意思？他心想事成不是吗，为什么还用的着我们？”一个嗓门挺大的汉子高声问。
“但是，他所知道的世界是有限的。我无意贬低，但是……他所在的星球外交很封闭，你怎能叫一个没有见过普鲁瑞金花的人创造出有着普鲁瑞金花的世界呢？”学者停顿了一会儿让他们思考。“他只是本能地进行‘还原’工作，真正构筑每一样事物细枝末节的，是缄默旅行社。你们所记载的文字可以在这里派上用场了。”
说完，学者抬起双手，每个***志都从他们手里漂浮起来，在他们面前打开。
成千上万本日志浮在空中，这场景颇为壮观。潘蜜拉紧紧抓着贾森的胳膊，但贾森已经顾不上她了，只能注目着所有日志一起翻到第一页，所有缄默者之笔一起反转，笔尾指在第一个字上，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什么。
没过一会儿，黑暗投影中的那个人影——田小班突然动了，他举起手臂，像个国家领导人一样挥手，他所指之处的黑暗中，凭空出现了一颗颗星球，一枚枚陨石、一团团星云，与此同时，缄默者之笔们飞速动了起来，焦黑的笔尾划过纸页上的每一笔一划，构筑出日志中所记载的事物。
贾森注视着黑暗投影，认出了田小班创造的其中一些星球，他也想起自己曾经去过其中的一些地方，在那里记录过各种各样的事实。
——那颗星球上的那家丸子店味道非常棒。我没有把它写得太平庸吧？贾森不安地想着。如果我下次还有机会去那儿，他家的丸子味道还会和以前一样吗？
潘蜜拉成为旅行家似乎是不久的事，她的日志很快就被描摹完了一遍，贾森的则费了很久才结束，笔尾在最后一页最后一段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个笔画留下黑色痕迹后，才慢慢翻转回正面，落在了日志上。
田小班的动作很快，贾森却觉得大厅里的沙沙声持续了能有数个小时，过了很久才渐渐弱下去，所有***志最终描摹完毕，池子中所投影出的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座美丽丰饶的星空。

“谢谢你们的配合，现在，该祝你们回家愉快了。”学者微微鞠了一躬，座椅旁生长出可供他们走到地面的台阶。“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疑问的话，就可以穿过大门回去了。”
潘蜜拉举起一根细细的藤条挥了挥。
“这位小姐，请讲。”
“这里……就是档案馆吗？我听我的前辈说过，但，这里就是吗？我以后也可以来这里工作吗？我该怎么找到这儿？档案馆的地址究竟在哪儿？”
潘蜜拉一开口就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堆，她期待地望着学者等待他回答。
学者笑了笑，说：“没错，这里就是档案馆，当你们的生命结束时，你们的日志会回归的地方。如果你能在那之前达到旅行家的最高境界——阅读一切，你就可以跟你的日志一起来到这里，获得在这里工作的资格。记住，不用刻意寻找这里，因为你找不到。档案馆独立于时间和空间之外，只有日志才能找到这里。想来这儿做永恒的旅行家，就用心去对待你的日志吧。”
“我明白了！”潘蜜拉兴奋得眼睛都闪亮起来了。“我会努力的！”
学者点了点头，准备伸手打开大门，贾森脑海里某个疑问突然一闪，忙拦住他问道：“那个，我还有问题……要是我们的宇宙里没有那个，呃，田小班，那我们还会被日志带到这儿吗？如果田小班没法恢复我们的宇宙，我们又会怎么样？”
“日志庇护旅行家，只要你们在本应在的死亡日期之前死掉，它就会带你们来到这里。如果你们的宇宙没法恢复，你们就得留在这里工作了。”
贾森有点被弄糊涂了：“达到旅行家最高境界可以留下工作、宇宙恢复不了的话我们也得留下工作……留下工作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要看你们的意愿。”学者说。“如果你们只是因为回不去而留下，那你们就仅仅是‘工作’而已，等到你们的日志记录完毕，你们就会死去。如果你们是依靠自己的能力与意志，跟着日志一起回归这里的话，那么你就可以获得在这里永恒驻留的机会。”
“那难不成是……永生？”贾森吓了一跳。
“永生可不一定是件好事。”学者笑着摇了摇头。“能够做到与日志一起回归的人都是耐得住寂寞与空虚、甘心位居幕后的人，因为在这里永恒工作意味着永无止境地阅读、整理、修订他人的故事，永远也没有机会为自己的人生增添更多色彩。旅行、恋爱、冒险……一切出于私心的事都不会再有了，你能忍受得了吗？”
贾森不由得吞了口口水，他碰了碰潘蜜拉的肩膀：“嘿，走吧？”
“你先走吧，云游客先生，我还有事想问。”潘蜜拉伸出一根藤条挽住贾森的晃了晃，露出一个有些不舍的微笑：“有缘再见。”
“好吧，再见。”贾森只好也笑了笑，回身走下楼梯，来到大门前。那里另有学者指导他们离开。
贾森学着之前的人的样子，把日志抱在胸前，伸出前肢贴在大门上，顿时觉得自己又像来时那样，被挤进一根封闭的管子。短暂的黑暗后，五感又恢复了正常，贾森猛地吸气想要摆脱那种挤压与窒息感，愕然发现自己重新坐在了无限泰拉号的落地窗前，手里的日志正摊开着，上面写着只记录了一半的午餐。
“干什么呢，医官大人？”一个充满朝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贾森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后肩上一沉，很显然是来者扑到了他身上。
“让我看看你的航行日志——诶？写的是什么啊？看不懂。”来者伸手把日志本拉近自己的眼前。
“……泰拉？”贾森仍有点恍惚地问。“刚刚你有没有看到星星被吞噬的过程？”
“医官大人，你吃饭吃糊涂了吗？星星被吞噬是说什么？”来者摸了摸贾森的太阳穴，又嘟哝着松开手，任自己从他肩头滑下来，坐到他身边。
“泰拉。”贾森无奈地摇着头把身边金发蓝眼的地球女孩往长椅另一边推了推。“你靠这么近我没法写字了。”
“我也想写日志。”泰拉伸了个懒腰，咕哝道。“但是我没那个耐心啊……”
“团长本来就应该好好记录团员情况的，你却把这个工作都丢给我和XLR8了。”贾森说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快去把任务总结写完！”
泰拉心不甘情不愿地抱怨着走掉了，贾森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发觉自己的心神已经完全从“档案馆”回来了。他低下头，把刚刚发生的事添加到午饭的后面，犹豫了一下后，虽然他知道这并不必要，但还是忍不住添了一句：“祝愿我们的团长能够一直这么开心而富有活力地领导我们。”
他的祈祷一向不怎么准，但他希望这次能够如愿以偿。

——〈灰飞烟灭〉完——

——〈有求必应〉——

正如某部地球漫画里的男主角——克拉克.肯特一样，尼摩第一次被父母抱在怀里逗弄时，没有人意识到他的异常。
那时候他还不叫尼摩，他有着一对或许有些粗心大意但生活还算和睦的父母，和一个简单但充满爱意的名字——乔。
蟹甲布洛卡特人拥有得天独厚的精神力强度，比起出声说话，他们更喜欢用向四周发出精神电波的方式来讲话，乔的父母也是如此。他们就像世上任何一对父母一样，耐心地教导乔读书、写字，乔的每一个微小的进步都让他们欣喜若狂。然而，突然有那么一天，他们发现，他的步子跨得大了点。
那是乔上学后不久的事。乔的妈妈在哼着歌做饭，乔的爸爸下班回家收拾好工作文件准备去接乔，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是乔的班主任。他们不敢相信班主任所告诉他们的事——乔会在考试中作弊？会向老师撒谎？会说校长的坏话？那不是他们养大的孩子会有的样子！
他们急急火火赶到学校，来到教师办公室，班主任面色阴沉地坐在办公桌后，乔则一脸不服气地坐在班主任对面的板凳上，他见父母进门，兴奋地站起来想说话，却被班主任拦住了。
“裴迪尔先生，裴迪尔夫人。”班主任向二人微微一点头。“自从乔开始上学，我们就发现他有不妥当的行为，我们以为适当的包容和警告可以帮助他改正，可很显然，他不具有知错就改这样的美德，我们不禁怀疑他的家庭教育存在某种缺陷——”
“才没有呢！”乔不顾班主任的瞪视，气得跳了起来。“我没有做过违纪的事情！”
“那你向你的家长解释吧。”班主任用精神力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沓资料，翻开到最新的一页。“为什么你的小考卷子上的答案和我的标准答案一模一样，连主观题也是？”
“是老师你自己说的。”乔在三位大人的注视下重新坐回板凳上，气鼓鼓地说。“考试前的自习课上你亲口告诉我们的，还说要写出这个答案很不容易。”
“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班主任瞟了乔的父母一眼。“他一向喜欢空穴来风吗？”
“我亲耳听到的。”乔坚持道。
“你还说校长挪用学生们额外交的学杂费。这个总不是你听他说的吧？”
“就……就是我听到的啊！”
“乔！”班主任随着乔拔高了声调。“你的父母现在也在这里，请你认真对待这个问题！”
“老师。”一直没有出声的乔的妈妈突然开口了，她走到乔身边，礼貌地对老师鞠了一躬。“我不认为乔是个坏孩子，他这么说一定是有依据的，所以，能不能调查一下？调查一下其他学生，问问他们有没有听到你讲乔听到的那句话？或者向校长求证，他是不是真的挪用了学杂费？”
班主任还没说话，乔就先指着他说：“你们看，老师他也知道这件事！但他从来不阻止！”
父母疑惑地皱起眉，班主任的脸色一下子很难看，妈妈弯下腰问道：“乔……你突然怎么了？”
“刚刚他明明就说——”
“老师。”这次是爸爸开口打断了乔，他也向班主任微微鞠了一躬，来到乔的另一边，和妈妈一起把他从板凳上扶起来。“我们想和乔单独谈一谈，请容许我们回去解决一下家庭问题。”
好不容易离开了学校，乔咕哝着抱怨没有人相信他的话，走着走着，他停下脚步转向爸爸，惊恐地问：“为什么要去医院？我生病了吗？”
“乔！你在说什么？什么生病？”妈妈担忧地蹲下来握住乔的肩膀。
“——他说的是我脑海里的念头。我刚刚在想，乔是不是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爸爸也蹲下来，轻声说。“乔，你为什么要挖掘别人的思维？”
“我没有挖掘啊，我只是……”乔斟酌了一下字句。“我就是能听到。”
父母对望了一下，均看出了彼此的惊恐。
“我们真的得去医院看看。”妈妈牵起乔的手，坚定地说。“你的脑波太富有侵略性了，我们大家都不会这么自然地听到别人脑海里的想法。”
经过检查，果不其然，乔的精神力简直出类拔萃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他不用费心费力就能知道自己方圆大概十米内的人在想什么，就好像这些属于别人的念头是自己钻到他脑袋里去的一样。医生还说，蟹甲布洛卡特人的先天性疾病总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愈加严重、伴随一生，乔必须做好能听得更多更远的准备。
“我不觉得这是个病啊，它能帮助我了解别人，这样的话我做什么都能抢占先机！”乔在回家的路上兴奋地说，丝毫没有注意到父母脸上忧虑的神色。
然而，没过一年，乔就后悔了。
仅仅一年里，他就转了三次学，乔无法分辨入耳的哪些话是别人真正说的，又有哪些是自己从别人心里听来的，难免会冒犯到别人，几乎没几个同学能忍受脑海里的想法随时被探知。
医生也一语成谶，短短一年里，乔的能力从十余米扩展到了整个街区，他能听到隔壁的主妇在考虑晚饭做什么，能听到街角的大学生在构思论文，能听到小夫妇琢磨着床上的姿势，也能听到警察回忆刚刚发生的血案……他渐渐夜不能寐，他的大脑被各种各样的思绪充斥，不给他留下自己思考的空间。
随着症状越来越严重，乔开始休学，父母本来想带他住院治疗，但一接近医院，他就要被那儿的负面情绪冲击得近乎晕厥。

离家出走渐渐变成乔的习惯，他往城郊跑，坐在空无一人的荒野上，享受些许安宁。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乔从儿童成长为了青少年，他的精神力已经可以笼罩到整个星球，只有注射大剂量的麻醉药才能让他休憩片刻。
有那么一天，乔从噩梦中醒来，愕然发觉自己躺在一片废墟中，把他挖出来的爸爸告诉他，他入睡没多久，就发出了混乱的精神能量波，其强度足以摧毁整个屋子，并砸伤想去叫醒他的妈妈。
乔想伤心，也想内疚，他好不容易抽出一丝神智来思索了一下这种心情，屋子的碎片竟随着他的歉疚回复原位，与原先丝毫不差，不过其中难免还会有无法补充的破碎与缺漏部分。
“这样可以了，乔，你做得很不错。”爸爸惊讶地拍了拍颤抖着的乔的肩膀，要知道，虽说意念移物也算是蟹甲布洛卡特人的常用能力之一，但他从没见过谁能像自己儿子以这么高的效率干得这么好。
“……还不够。”乔用黑眼圈严重的双眼盯着妈妈卧室的窗户，那里的玻璃有几块不知那儿去了，正在漏着风。
“乔？……可以了，回家吧。”
“不，还不够。”
乔捏紧双钳，眼睛干涩到充血，他脚下的石板、周围房子的屋顶瓦、路边的砖块……它们开始轻微地颤抖，抖落一地筛粉形成一个个空洞，这些筛粉渐渐往乔面前聚集，它们在乔眼前融合交织、拉伸延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几块玻璃，飞到窗户上，与窗框相接连。
当乔终于松了一口气，浑身的肌肉筋骨也终于放松下来时，他愕然发现邻居们都在围观，他们神情或惊讶或恐惧，脑海里尽是创造各种各样东西的画面。
这件事故过后，来裴迪尔家拜访的人意外地多了起来，大都是家里什么东西坏了或者丢了，想拜托乔帮忙修补或再做出来一个。一开始，本着大家都是街坊四邻的想法，乔的父母不好拒绝，乔也没有什么别的事要做，便一一应允，但时间一久，事情渐渐变了味。
他们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乔不知道自己创造事物的材料从哪儿而来，但他还是隐隐地感到恐惧，他所做的一切肯定不是没有代价的。
随之而来的，出钱拜托乔打听人隐私的人有之，想要让乔帮忙祸害别人的人有之，想让乔参与犯罪的人有之，他们开始绕过乔的父母直接寻找他本人，乔只好将自己锁在屋里，只敢与父母见面，不再接受任何人的愿望。
每一天，依旧会有人徘徊在裴迪尔家附近，但以往的称赞和感谢慢慢变成了抱怨和质问。
——为什么不肯帮忙？
——反正你自己不上学也不工作不是吗？
——啧，怪胎。
——窝起来有什么用？懦夫！
祈求、倾诉、以至谩骂，无数个声音在乔的脑海里回响。
一直被小心翼翼控制住的思维终于忍受不了，乔的恐惧、悲伤、质疑一股脑地爆发出来，这股头脑风暴掀翻了房屋，掀飞了门外想要许愿而不得的人们，然后，乔将目所能及的一切事物向自己卷来，桌椅、家电、天花板、邮箱、栅栏……它们被拆解成无数碎块，又合并在一起聚出一个严丝密缝的空心球，把乔罩在里面，“倏”地飞出了人们的视野。
他以最高的速度让自己不断地前进前进再前进，向着没有人思考的方向赶去，他在空心球里快要耗尽最后一口可呼吸的空气时，就会有不知什么东西互相反应生成他可以呼吸的气体，他甚至可以听到球体中的元素产生化学反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头也不回地用这颗简陋的球飞离了母星，在飞行中渐渐学会了如何创造一块玻璃般透明的小窗，让自己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他在不同的星球落脚，尽可能快地用自己捏制的金属货币买真正的食物吃，并找寻各种各样的金属，改造自己用作铠甲也是飞行器的球。他试过无数种材质，但没有一种能完全隔绝他的脑波，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还能够听到人们心里的声音。
他一边继续加固铠甲一边继续流浪，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找到了一个足够偏僻、了无生机，足以让他听不到任何人脑海里声音的地方。在这儿，他卸去防御，不断实现自己诉求衣食的愿望来保证自己能活下来。
乔以为自己可以这样孤独终老。
可他又错了。
……
在他已不记得是第几个一成不变的早晨，他来到这颗如同陨石般荒芜的小星球的唯一一处水源地，用意念掬起一捧水喝下，一如既往地动一动念头，面前就出现了一块不知由什么成分构成但还可以勉强入口的面包。
这时，一个细小的声音传入他的脑海，这种感觉实在太熟悉了，吓得他把面包和剩余的水都掉在了地上，只能不停地猜测。
——有人接近这里了！
——怎么办？有几个？
——我是不是该搬走！
等到他足够冷静到用心聆听脑海里的声音到底在说什么时，那股思维的主人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内，那是个通体洁白，像是穿着紧身衣的家伙，他个子很小，有着细细的绿色眼睛和耳机状的耳朵，脖子上挂着一块板子。
——没想到这里会有人。
简简单单的一个念头被乔的脑波捕捉到，小个子在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摘下脖子上那块板子，用挂在板子上的电子笔在上面写下一句话：“没想到这里会有人！”

“……你，是谁？”乔紧张地开口，许久不用的声带所发出的声音极度沙哑走音，他自己都差点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唔，说来复杂，你就当我是个流浪儿吧。”小个子犹豫了一会儿，这么写道。
然而乔已经在小个子犹豫的那几秒间窥见了他脑海里划过了记忆，他知道了小个子小时候被拐卖了，还被犯人切开喉咙做了什么手术，那以后就发不出声音了，他知道了有一个自称水电工的星际警察在案发数年后查获了这起案子，把小个子和其他几名受害者救出，他知道了小个子找不到家人于是被送到了福利院，他也知道了小个子不喜欢那个地方，已经屡次出逃，而这次是他跑的最远的一次。
乔还在回味小个子的经历，小个子已经写下了第二句话：“你呢？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
“你就当我是个……苦行僧吧？”乔苦笑着耸耸肩，在小个子面前造出又一块面包。“要吃点什么吗？”
“好神奇！”小个子看到这个景象，本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都略微瞪大了，立刻在板子上写下新的话。“这是什么魔术吗？”
“这是……我的种族的能力。”乔想糊弄过去。“我们蟹甲布洛卡特人可以用意念做事。”
“宇宙里不同种族的不同体质果然有意思！”小个子没有追问，按下板子侧面一个按钮，上面的字就消失了，以供他重新写下更多的字。“我是索诺罗萨人，我们有制造超声波的能力！因为某个……事故，我用来正常说话的声带被弄伤了，所以现在我只剩下用来发出超声波的声带了，不能开口跟你说话，抱歉啦。”
小个子脑海里又划过一幅幅画面，尽是拐卖犯人将他禁锢、不用麻醉剂就割开他喉咙的画面，痛苦在一瞬间席卷了他的大脑，这股负面情绪冲击得乔又有些失神，但小个子调整心情的速度很快，立刻又弯起嘴巴露出了笑容。乔为了转移话题，连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感受到小个子的迟疑，一堆名字在小个子脑海里奔腾而过，其中第一个出现的是“托马斯”，而“尼摩”这个名字停留的时间最长，最终他在板子上写道：“叫我约翰吧，你呢？”
乔推测这不是小个子的真名，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告诉小个子实话，便抿抿嘴，挑了小个子考虑得比较久的那个名字：“我叫尼摩。”
小个子脑海里产生一丝诧异，但他只是笑了笑，写道：“是个好名字。”
小个子非常自然地留了下来，他每天早上早起打水，用泥浆和灰土堆成稀奇古怪的雕塑堡垒，然后用石块做士兵，和乔玩起攻防战。他的脑海里每天都充斥着各种奇妙的故事，有他自己编的士兵们的故事，也有逃离福利院路程中的旅行见闻，有福利院的其他人讲给他的传说，还有小时候妈妈讲给他的童话故事。
乔好久没有听到这么多如此纯粹的思绪了，他小心翼翼地倾听小个子的心声，尽管其中难免有悲伤和痛苦，但小个子总能立刻甩掉不好的念头，转而去想些积极的事情。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动手啊！！！”
在乔第三百六十六次将小个子用来攻城的士兵在护城河外就全部歼灭后，小个子脑海里冒出一个充满冲动的念头，他在板子上写下这句话，还多加了好几个感叹号。
“因为——我习惯了？”乔眨眨眼。“我一向习惯用意念做事……”
“你也试试动手嘛！”小个子的电子笔在板子上发出砰砰的敲击声。“如果什么都能心想事成，那日子得有多无聊啊！”
乔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尽量试试。”
在这之后，乔接连十二局惨败给小个子，小个子得意地把自己用作将军的石块放在堡垒顶端，拍着地面咧开嘴发出无声的笑。
“别笑得那么夸张。”乔阅读着他的思绪，郁闷地说。“我好久没用过手了，动作难免不熟练。”
“你们种族的人都这样吗？”小个子一边用右手写字一边用左手将石块重新分成两堆。
“不全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太公平——好，这次我守城，你来做攻方！”
乔伸出几对蟹足努力把石块士兵排列成自己想要的队形，让最前面的几个向大门开始冲锋，同时分出一只队伍赶向侧面较低的一个塔楼。
“哪里不公平？”他自以为不以为意地问，其实他自己心里对这个问题的重视程度超过了他的预料。
“你们心想事成，不需要付出什么就能完成所有的愿望。”小个子虽然在板子上写的字与脑海里想的完全一致，但语气明显比思想和缓了不少。“要是我也可以的话，说不定就能保住我的声带了……我都不记得自己的嗓音了。”
“我倒宁愿自己不是蟹甲布洛卡特人。”乔的两个士兵掉进了护城河。“总被人拜托实现愿望也很讨厌。”
“我觉得被人拜托也挺不错的，至少那能证明你的价值不是吗？从来没人拜托过我什么，我倒是很想被人拜托一次。”小个子忙着写字时，几个士兵叠人梯登上了塔楼。
“我的价值才不是做别人的工具！”乔的语气烦躁起来，他的前锋被歼灭，他便让剩下的几梯队补上去。
“不是说做工具。”小个子惊讶于他的反应，一边组织士兵击中兵力抵御正面冲锋，一边分出几只小队去各个塔楼。“我只是想说，既然有这样的能力，那么接受更多的责任也是无可厚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