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年秋雨子夜发报声
○ 王培增
人民解放军建军九十周年阅兵式直播已看，人民军队的雄姿和光辉历程让人感慨不已。在看完阅兵直播后的这几天里，又不禁想起那一年自己与人民子弟兵有过的一段往事。
我家是山东安丘市石埠子镇后韩寺庄村。1984年9月8日，农历八月十三，晚饭时飘起了小雨，九点多后转成中雨，到11点了雨还是不紧不慢地下着。那时的天气凉得早，阳历9月8号村里的人就穿上长袖褂子和秋衣秋裤了，有的老人和小孩还穿上夹袄了。到了11点多，我还伏在东房屋桌子上批改学生作业。那年我33岁，在当时安丘县召忽乡中心联中当民办老师，有时晚上回家把学生作业带回来批改。两个孩子，一个11岁刚上小学五年级，一个9岁上二年级，都在炕上熟睡了。家属在堂屋地面上坐着拣烟，就是给烤烟按色泽分级，分成“二黄”“三黄”“四黄”“五黄”“六黄”“末级”等。屋外屋檐下的电灯还亮着，便于照着她到院子和南屋放烤烟、拿东西。
突然，家属对我说她好像听到大门外有动静，我出屋门一听，大门外还真的有声音，但不是敲门声，好像是轻微跺脚什么的声音。按照经验推测，一般不是邻居。因为这时可能全村各户都熄灯了，一是为了节电省钱；二是不睡觉也没有事做，有电视机的很少。在那几年，每晚可能只有我家熄灯最晚，就是村委办公室熄灯也经常比我家要早，主要是我的缘故，一是为了给学生批改作业，二是还要写点新闻稿或给乡党委写点材料。
我就走出堂屋和院子，来到过道里，拉开过道里的电灯，并拉开大门外的电灯，拿开了大门。借着灯光一看，竟然是三位解放军同志站在我面前——
他们一个肩挎冲锋枪，一个背着步话机(带天线的)，另一个高个子拿着手电筒。都没带任何雨具，三人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
一看到我，那个高个子连忙说：“对不起，打扰了老乡，我们只想在您的大门口外避避雨。您歇着就行。”我家刚在当年夏天将南屋和过道都用楼板翻盖成了平顶的，大门口顶部向前伸得较长，下面能容纳五六个人避雨。
我连忙请他们进屋避雨。他们却一再说：“老乡同志，我们真的只是想在这里躲躲雨。如果不是从村北走到村南只看到你家还亮着灯，我们也不会过来的。天这么晚了，我们进去不像话。”我则说：“那还行？都到家门口了，还下着雨，你们都淋湿了，先进屋喝口热水暖和暖和。再说，我们还都没困(睡)，就是困了也得起来。”
我看到高个子好像是个干部(那时还不佩军衔)，就一把拉着他向院子里拉。他却想挣开，连连说不能进。这时，我家属站在院子里也看到了，就摘下自己戴着的苇笠，又到屋里拿出两把伞，走到大门口，说：“你们就进来吧。都淋成这样了，还不进家避避雨，下着雨老站在大门外怎么行？明日让左邻右舍知道了，还不都说俺？”
这样，那高个子沉默了一下，向那两位战士一挥手：“那——就进屋避避雨吧。”
一进堂屋，家属连忙从柜子里找出三条新毛巾让他们擦擦脸和手，我拿出了“云门”烟、水果糖，泡上了一壶热茶。他们三人把冲锋枪、步话机、手电筒小心放下，然后擦了脸、手。家属又让他们脱下了已淋透了的外衣，给他们拧干雨水，放到西房屋里晾着。那高个子脱下外衣后我才发现他腰带上还挂着手枪。
他们三位坐在东房屋的炕沿上，先各自喝了两三茶碗热水，又看了看炕上睡着的两个孩子。那高个子悄悄地说：“我们到外屋坐坐就行，别打扰了孩子睡觉。”我说：“没事，男孩子睡得实，打雷也醒不了。再说就是醒了，一看到你们三位解放军，还有这冲锋枪和步话机，还不得恣得跳起来？”
原来他们三人是驻诸城县孟疃镇那支部队的，即54601部队。。该部驻地离我村有50华里。那高个子就是这支部队的通讯连连长徐建同志。当天他们部队统一过浯(渠)河，来到召忽一带的山里进行野营训练。晚饭后(部队的晚饭比庄户人的晚饭时间要早)，他们三人出来练习相关科目，可是由于天黑，又下起了雨，他们在山路中与连队失去了联系。多次用步话机联系连队，一直联系不上，还摸索着爬上我村西边的长岭山站在山最高处发射过信号弹，也因为夜幕雨障而没能奏效。他们又在黑暗中摸索着从长岭山沿小路向北走到篮子山，又从篮子山的东坡下来，向东进入一条河的河套，又顺着河岸再向东南走，来到了我村西北河河口，沿生产路向南转，来到我村。因夜已深，进村后，他们沿着村主街从村北向南走，发现各户都熄了灯，一直走到村主街南头，也就是我家西边主街上时，才发现我家院子里亮着灯，越过靠街的那户大门口走到我家大门口。一看大门口外很宽敞，可以避雨，就打算在我家大门口外避避雨，拧拧衣服上的雨水，然后再用步话机呼叫连部。没想到我会出门让他们进屋。
我从小跟着父亲在村西长岭山上看过山，对长岭山和篮子山的山岭地形都知道。那条河叫柳子河，从我村西北流来，经过村北流向东南，经前韩寺庄村东南流入浯河。
听着徐连长对他们所走路程的描述，我给他们粗略算了一下：从他们发射信号弹的长岭山最高处算起，到我家，三人所转的路就足有7华里。这还不算他们走到长岭山之前的路段。他们所走的路，多是些羊肠小道，并伴有沟沟坎坎和树丛水窝，有些路段因看不清转弯方向只能上沟爬崖。在这下着冰凉秋雨的漆黑的夜里，还不是空着手，而是背着枪支、步话机，真不容易。
这时，管步话机的那个战士向徐连长请示，想开机再联系一下连部。徐连长示意他与挎枪的战士一起撑着我家的伞到院子里去发报，说不要打扰了孩子睡觉。我立即说：“不行，外面还下着雨，再淋坏了机器怎么办，再说这两个同志的衣服还没晾干，也容易受凉。就在外间里发报就行。”徐连长同意了我的意见。
于是，报务员战士就在外间堂屋里开机发报，原来他们用的是明码呼叫：“北京，北京，我是沈阳，我是沈阳，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一遍又一遍，可是步话机中一直没有回音。呼叫了约十多分钟，就关机了。又隔了约半个小时，那个战士又呼叫了数遍，还是没有回音。徐连长就说：“不要呼叫了，时间太晚了，还下着雨，信号不行。开着机，等雨小了信号好了，他们会找我们的。”
然后，我就一直陪着徐连长聊天，聊各自的家庭、工作等，还聊到南疆正在进行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他说他们部队还没有接到参战命令，不过听说也快了，他们部队这一年多来的一系列山地拉练演习可能就是为参战做准备。
——到了第二年，即1985年的3月21日，徐连长所在的54601部队果然赴南疆参战。因这支部队要乘坐军列南下，所以就从诸城县孟疃向北，路经安丘县石埠子街到潍坊火车站乘车。那一天正逢石埠子集，我和家属都看到了群众自发让路、欢送子弟兵的感人场面。目送着军车北行，我心里默默地祝愿徐连长他们早日凯旋。他们回来时又路过石埠子街，可当时我在学校里上课，没能再赶12里路去看他们凯旋。
我家属又用大锅烧开了几壶热水，那时农村都没有随时可以点火烧水的电热器和炉子，用的是因下雨提前拿到堂屋里来准备第二天做饭用的柴草。还将他们三人的湿衣服都烘干了。想给他们做点饭，可徐连长坚决不同意，说一是不能再麻烦我们，二是他们是随时联系上随时走。家属一看这样，就又拿出孩子的夹心饼干、酡炉、月饼等糕点，让他们就着开水垫和了垫和。然后那两个战士经徐连长同意分别在椅子上和炕上和衣休息了。
又等了两个多小时，快凌晨三点了，院子里的鸡已叫两遍，雨也小了，一直开着机寻找联络目标的步话机里突然传来了呼喊声：“沈阳，沈阳，你在哪里，北京向你呼叫！”
全屋子里的人都非常高兴，那个报务员战士立即带上耳机，拿起话筒回复道：“北京，北京，沈阳在召忽乡驻地以东两公里路北的村子等你，沈阳在召忽乡驻地以东两公里路北的村子等你！”
这时，徐连长站起来说：“王老师，谢谢您和嫂子。我们要走了，一会儿车就来接我们了。”又看了看炕上的两个孩子说：“这两个小家伙睡得真香。”他们穿上已烘干的衣服，收拾起枪支和步话机，等着汽车到来。
又过了二十分钟，村前的潍(坊)沂(水)公路(今安丘境内叫安孔路)上传来了解放牌汽车的喇叭声，这是他们部队到沂水县富官庄拉练的军车前来接应他们。我和家属把他们三人送到公路上，看着他们上车向东(经石埠子街)回驻地去了。
过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召忽乡广播站的马方田和安丘县广播电台的苏建新，他们就合写了一篇新闻稿《雨夜一曲拥军歌》，在安丘广播电台上播发了，而把新闻稿底稿复写件转给了我，我一直留到现在，电台当时播发的录音也留到现在。
现在，这事已经过去33年了，可我一直清楚地记着。想想他们三位军人顶着月黑天，淋着冰凉的秋雨，背着枪支、发报机，在山岭沟坎间，在树丛水窝里，下沟爬崖地摸索着走了两三个小时，好不容易来到我村，来到我家门口，却仍是不主动敲门寻求帮助，而只是想在站大门外避避雨、借院内的灯光发发报。他们这种不扰民、严格执行群众纪律的行为，越想越令人感到荡气回肠，热泪想涌。
解放军作为人民子弟兵，与其他军队不同的地方很多，突出的一点就是严格执行群众纪律，并且是一脉相承，在哪个年代都有这样的事例。1949年5月华东野战军解放上海后的第一夜露宿街头的事，其实是到了2000年后网络普及了才在全国传播开来，引起惊叹。有一次大孩子还以这个为例子与我谈论起党和人民军队的优良作风。我则说道：“你不用举这个例子，我们家就遇到这样的事。你忘了八四年秋天驻孟疃部队的三个军人在咱家大门口外避雨的事？如果不是我和你娘一再请他们进来，他们是决不主动要求进来的。那他们还不也是甘愿在冰凉的雨夜中露站街头？”
南宋“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岳家军，一直被视为中国历史上爱护百姓的仁义模范之师，而我们人民解放军与之相比，更是出其右者。严格执行群众纪律，应该是我们人民军队历经九十年风雨而愈加强大的动力源泉之一吧。衷心祝愿已有90周年光辉历史的人民军队本色不改、愈加强大。
2017年8月10日
【原载《潍坊日报·今日安丘》2017年9月26日第1338期四版、9月28日第1339期四版】
○ 王培增
人民解放军建军九十周年阅兵式直播已看，人民军队的雄姿和光辉历程让人感慨不已。在看完阅兵直播后的这几天里，又不禁想起那一年自己与人民子弟兵有过的一段往事。
我家是山东安丘市石埠子镇后韩寺庄村。1984年9月8日，农历八月十三，晚饭时飘起了小雨，九点多后转成中雨，到11点了雨还是不紧不慢地下着。那时的天气凉得早，阳历9月8号村里的人就穿上长袖褂子和秋衣秋裤了，有的老人和小孩还穿上夹袄了。到了11点多，我还伏在东房屋桌子上批改学生作业。那年我33岁，在当时安丘县召忽乡中心联中当民办老师，有时晚上回家把学生作业带回来批改。两个孩子，一个11岁刚上小学五年级，一个9岁上二年级，都在炕上熟睡了。家属在堂屋地面上坐着拣烟，就是给烤烟按色泽分级，分成“二黄”“三黄”“四黄”“五黄”“六黄”“末级”等。屋外屋檐下的电灯还亮着，便于照着她到院子和南屋放烤烟、拿东西。
突然，家属对我说她好像听到大门外有动静，我出屋门一听，大门外还真的有声音，但不是敲门声，好像是轻微跺脚什么的声音。按照经验推测，一般不是邻居。因为这时可能全村各户都熄灯了，一是为了节电省钱；二是不睡觉也没有事做，有电视机的很少。在那几年，每晚可能只有我家熄灯最晚，就是村委办公室熄灯也经常比我家要早，主要是我的缘故，一是为了给学生批改作业，二是还要写点新闻稿或给乡党委写点材料。
我就走出堂屋和院子，来到过道里，拉开过道里的电灯，并拉开大门外的电灯，拿开了大门。借着灯光一看，竟然是三位解放军同志站在我面前——
他们一个肩挎冲锋枪，一个背着步话机(带天线的)，另一个高个子拿着手电筒。都没带任何雨具，三人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
一看到我，那个高个子连忙说：“对不起，打扰了老乡，我们只想在您的大门口外避避雨。您歇着就行。”我家刚在当年夏天将南屋和过道都用楼板翻盖成了平顶的，大门口顶部向前伸得较长，下面能容纳五六个人避雨。
我连忙请他们进屋避雨。他们却一再说：“老乡同志，我们真的只是想在这里躲躲雨。如果不是从村北走到村南只看到你家还亮着灯，我们也不会过来的。天这么晚了，我们进去不像话。”我则说：“那还行？都到家门口了，还下着雨，你们都淋湿了，先进屋喝口热水暖和暖和。再说，我们还都没困(睡)，就是困了也得起来。”
我看到高个子好像是个干部(那时还不佩军衔)，就一把拉着他向院子里拉。他却想挣开，连连说不能进。这时，我家属站在院子里也看到了，就摘下自己戴着的苇笠，又到屋里拿出两把伞，走到大门口，说：“你们就进来吧。都淋成这样了，还不进家避避雨，下着雨老站在大门外怎么行？明日让左邻右舍知道了，还不都说俺？”
这样，那高个子沉默了一下，向那两位战士一挥手：“那——就进屋避避雨吧。”
一进堂屋，家属连忙从柜子里找出三条新毛巾让他们擦擦脸和手，我拿出了“云门”烟、水果糖，泡上了一壶热茶。他们三人把冲锋枪、步话机、手电筒小心放下，然后擦了脸、手。家属又让他们脱下了已淋透了的外衣，给他们拧干雨水，放到西房屋里晾着。那高个子脱下外衣后我才发现他腰带上还挂着手枪。
他们三位坐在东房屋的炕沿上，先各自喝了两三茶碗热水，又看了看炕上睡着的两个孩子。那高个子悄悄地说：“我们到外屋坐坐就行，别打扰了孩子睡觉。”我说：“没事，男孩子睡得实，打雷也醒不了。再说就是醒了，一看到你们三位解放军，还有这冲锋枪和步话机，还不得恣得跳起来？”
原来他们三人是驻诸城县孟疃镇那支部队的，即54601部队。。该部驻地离我村有50华里。那高个子就是这支部队的通讯连连长徐建同志。当天他们部队统一过浯(渠)河，来到召忽一带的山里进行野营训练。晚饭后(部队的晚饭比庄户人的晚饭时间要早)，他们三人出来练习相关科目，可是由于天黑，又下起了雨，他们在山路中与连队失去了联系。多次用步话机联系连队，一直联系不上，还摸索着爬上我村西边的长岭山站在山最高处发射过信号弹，也因为夜幕雨障而没能奏效。他们又在黑暗中摸索着从长岭山沿小路向北走到篮子山，又从篮子山的东坡下来，向东进入一条河的河套，又顺着河岸再向东南走，来到了我村西北河河口，沿生产路向南转，来到我村。因夜已深，进村后，他们沿着村主街从村北向南走，发现各户都熄了灯，一直走到村主街南头，也就是我家西边主街上时，才发现我家院子里亮着灯，越过靠街的那户大门口走到我家大门口。一看大门口外很宽敞，可以避雨，就打算在我家大门口外避避雨，拧拧衣服上的雨水，然后再用步话机呼叫连部。没想到我会出门让他们进屋。
我从小跟着父亲在村西长岭山上看过山，对长岭山和篮子山的山岭地形都知道。那条河叫柳子河，从我村西北流来，经过村北流向东南，经前韩寺庄村东南流入浯河。
听着徐连长对他们所走路程的描述，我给他们粗略算了一下：从他们发射信号弹的长岭山最高处算起，到我家，三人所转的路就足有7华里。这还不算他们走到长岭山之前的路段。他们所走的路，多是些羊肠小道，并伴有沟沟坎坎和树丛水窝，有些路段因看不清转弯方向只能上沟爬崖。在这下着冰凉秋雨的漆黑的夜里，还不是空着手，而是背着枪支、步话机，真不容易。
这时，管步话机的那个战士向徐连长请示，想开机再联系一下连部。徐连长示意他与挎枪的战士一起撑着我家的伞到院子里去发报，说不要打扰了孩子睡觉。我立即说：“不行，外面还下着雨，再淋坏了机器怎么办，再说这两个同志的衣服还没晾干，也容易受凉。就在外间里发报就行。”徐连长同意了我的意见。
于是，报务员战士就在外间堂屋里开机发报，原来他们用的是明码呼叫：“北京，北京，我是沈阳，我是沈阳，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一遍又一遍，可是步话机中一直没有回音。呼叫了约十多分钟，就关机了。又隔了约半个小时，那个战士又呼叫了数遍，还是没有回音。徐连长就说：“不要呼叫了，时间太晚了，还下着雨，信号不行。开着机，等雨小了信号好了，他们会找我们的。”
然后，我就一直陪着徐连长聊天，聊各自的家庭、工作等，还聊到南疆正在进行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他说他们部队还没有接到参战命令，不过听说也快了，他们部队这一年多来的一系列山地拉练演习可能就是为参战做准备。
——到了第二年，即1985年的3月21日，徐连长所在的54601部队果然赴南疆参战。因这支部队要乘坐军列南下，所以就从诸城县孟疃向北，路经安丘县石埠子街到潍坊火车站乘车。那一天正逢石埠子集，我和家属都看到了群众自发让路、欢送子弟兵的感人场面。目送着军车北行，我心里默默地祝愿徐连长他们早日凯旋。他们回来时又路过石埠子街，可当时我在学校里上课，没能再赶12里路去看他们凯旋。
我家属又用大锅烧开了几壶热水，那时农村都没有随时可以点火烧水的电热器和炉子，用的是因下雨提前拿到堂屋里来准备第二天做饭用的柴草。还将他们三人的湿衣服都烘干了。想给他们做点饭，可徐连长坚决不同意，说一是不能再麻烦我们，二是他们是随时联系上随时走。家属一看这样，就又拿出孩子的夹心饼干、酡炉、月饼等糕点，让他们就着开水垫和了垫和。然后那两个战士经徐连长同意分别在椅子上和炕上和衣休息了。
又等了两个多小时，快凌晨三点了，院子里的鸡已叫两遍，雨也小了，一直开着机寻找联络目标的步话机里突然传来了呼喊声：“沈阳，沈阳，你在哪里，北京向你呼叫！”
全屋子里的人都非常高兴，那个报务员战士立即带上耳机，拿起话筒回复道：“北京，北京，沈阳在召忽乡驻地以东两公里路北的村子等你，沈阳在召忽乡驻地以东两公里路北的村子等你！”
这时，徐连长站起来说：“王老师，谢谢您和嫂子。我们要走了，一会儿车就来接我们了。”又看了看炕上的两个孩子说：“这两个小家伙睡得真香。”他们穿上已烘干的衣服，收拾起枪支和步话机，等着汽车到来。
又过了二十分钟，村前的潍(坊)沂(水)公路(今安丘境内叫安孔路)上传来了解放牌汽车的喇叭声，这是他们部队到沂水县富官庄拉练的军车前来接应他们。我和家属把他们三人送到公路上，看着他们上车向东(经石埠子街)回驻地去了。
过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召忽乡广播站的马方田和安丘县广播电台的苏建新，他们就合写了一篇新闻稿《雨夜一曲拥军歌》，在安丘广播电台上播发了，而把新闻稿底稿复写件转给了我，我一直留到现在，电台当时播发的录音也留到现在。
现在，这事已经过去33年了，可我一直清楚地记着。想想他们三位军人顶着月黑天，淋着冰凉的秋雨，背着枪支、发报机，在山岭沟坎间，在树丛水窝里，下沟爬崖地摸索着走了两三个小时，好不容易来到我村，来到我家门口，却仍是不主动敲门寻求帮助，而只是想在站大门外避避雨、借院内的灯光发发报。他们这种不扰民、严格执行群众纪律的行为，越想越令人感到荡气回肠，热泪想涌。
解放军作为人民子弟兵，与其他军队不同的地方很多，突出的一点就是严格执行群众纪律，并且是一脉相承，在哪个年代都有这样的事例。1949年5月华东野战军解放上海后的第一夜露宿街头的事，其实是到了2000年后网络普及了才在全国传播开来，引起惊叹。有一次大孩子还以这个为例子与我谈论起党和人民军队的优良作风。我则说道：“你不用举这个例子，我们家就遇到这样的事。你忘了八四年秋天驻孟疃部队的三个军人在咱家大门口外避雨的事？如果不是我和你娘一再请他们进来，他们是决不主动要求进来的。那他们还不也是甘愿在冰凉的雨夜中露站街头？”
南宋“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岳家军，一直被视为中国历史上爱护百姓的仁义模范之师，而我们人民解放军与之相比，更是出其右者。严格执行群众纪律，应该是我们人民军队历经九十年风雨而愈加强大的动力源泉之一吧。衷心祝愿已有90周年光辉历史的人民军队本色不改、愈加强大。
2017年8月10日
【原载《潍坊日报·今日安丘》2017年9月26日第1338期四版、9月28日第1339期四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