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尽，难言相思意。
#1 药与酒。
三月的初春，乍暖还寒。
秦缓裹了件深色的棉质袍子，站在院中的冷风里，握着捣药的石制药锥，缓慢而有节奏地把钵中的药草碾碎，挤出汁液。
他的眼神极专注，蹁跹而过的蝶与飞舞在院子上空的鸟雀都未能惊起他眸中一丝波澜。
忽而，一声声短促而尖锐的悲啼从秦缓面前的药田中传出。
他垂眸，手中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缓。贪食的鸟儿误食了药田里的毒果儿，在濒死前发出绝望的哀鸣，这样的事情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他并不打算救它。
药锥与钵的碰撞，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藏在面巾下的唇悄然抿紧。一丝暗芒飞速从那双祖母绿的眸中划过，却又迅速隐匿，重归于寂静……抑或者说，死寂。
药田里的哀啼一声比一声无力，最后逐渐沉寂下去。
太吵了。
秦缓这么想着，将未捣制完成的药草连着钵一起抱着走向屋内，在离屋门槛尚有一步之遥时，他忽然停下了步伐。
血腥味。
秦缓抱着药钵，目光投向院门的方向。高大的围墙阻挡了他的视线，但这并不妨碍那声音越过这墙径直钻到他秦缓耳中去。
“总算是让我抓住了吧，剑仙大人~纵使你武艺再高，轻功再好。中了我们派的毒药，不也是拔了牙的老虎，砧板上的肉么。哈哈哈哈哈哈，识相的就把东西交出来，兴许大爷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咳咳……真是抱歉啊这位仁兄，李某并不知你说的是何物，莫不是李某曾偷喝过你家的酒，未曾付账？”
声音气弱，中气不足，想必是中了毒的那人。而这剑仙，又自称李某……秦缓略带嘲讽哼笑一声，这人他认识。
哦，倒也不能说是认识，只是偶尔被请去治病时，有所耳闻罢了。
青莲剑仙这响当当的名号，当真是想忘记都难。武艺高强，为人洒脱且极富正义感的一代侠客，据说，诗还作得不错。
到现在秦缓还记得，谈论这人时，那少女面上的娇羞情怀。
呵，又是一出正义与邪恶对峙的无聊戏码。秦缓嗤笑一声，抱着药钵头也不回的进了屋，还顺手关上了门。
可惜，屋子的隔音效果毕竟低劣，尽管门窗紧闭，但那压低的呻吟声和愈发浓郁的血腥味，仍旧能从窗间的缝隙落入秦缓的耳中，与鼻间。
救？
呵，他人生死与我何干。秦缓冷笑一声，手中动作不停，几株可怜的草药早已看不出原形只余一团烂糜。
秦缓垂眸，双手不自觉的收紧，眸光盯着钵中的草药，却明显心不在焉。
他没有错。他与那些鸟雀…是不同的。
不知是谁在他心间呢喃，秦缓的面色霎时难看起来，沉着脸哼道。
我…可不是什么心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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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酒与药。
李白一睁眼，入目是陌生的房梁，身下是陌生的床铺，身上浓重的药味熏得他头晕眼花。他定了定心神，扭着脖子打量四周，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便疼的龇牙咧嘴。
他缓了口气，因为他看到了那倚在床边的青莲剑。故知晓，这儿定不是那群人的老巢什么的，但他仍旧戒备着，艰难的伸手想去握剑。
一剑在手，方能安心。
“先生若是不想死的话，还是不要乱动的好。”破旧的木门突然被打开，发出吱呀一声的刺耳声响，一道清冷的人声也随着这声儿钻入李白的耳朵里。
声儿好听。
李白扭头去看那人，只见他放下方才提着的药箱，行至床边将青莲剑放到李白手中，道:“你睡了三天，等会儿要帮你换药。还有，你昏迷期间无法进食，故每日只喂了些清水。”
他伸手探向李白头顶，李白下意识偏头欲躲，却被那人按住。
他神色不惊，淡淡道:“别动。”
只见那人伸手从他头顶取下几根银针来，李白一惊，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头顶还扎了几根针！！
还没等李白腹诽完，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眼前景物一片迷糊，他甚至觉得自己连神智都开始不清不楚。
突然，嘴里被人灌入了一股温热甘甜的液体，他忙不迭的咽了几口，这才缓过来。
“谢谢。”李白瘫在床上，道了声谢。休息一会儿后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李某还未曾请教先生名讳？”
“扁鹊。”
李白一愣，扁鹊这名号，他是听过的。江湖上关于这人的传言，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相传，这人是名医生，还是名神医，年纪轻轻就天赋异禀，且心地善良，是个不可多得好医生。
也有人说，这人虽然医术高超，可心却坏透了，救人要收取高额诊费，付不起诊费他便见死不救，枉称为医。
孰对孰错，孰真孰假，李白亦是不知。不过这人的医术之高深，李白倒是已经体会到了。
当时那黑衣人在他身上刺的窟窿划得口子有多少又有多深，李白自己是最清楚的，他当时还以为自己就要把这条命就交代在那里了。
不曾想自己竟是命大，被这神医带回来捡了条性命。李白在心间思忖着，忽然一瓶药剂被眼前这人递到唇边，李白抬眸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莫名微愣。
秦缓见他毫无反应以为他不明白，只得道:“喝。疗伤的。”
李白连忙回神，若无其事对着秦缓笑了笑，正准备抬手接过，一阵钻心般的疼就直冲大脑皮层，疼得李白倒抽一口凉气。
而这一大幅度喘息，又牵动了其他伤口，连呼吸时伤口都隐隐约约痛了起来。
这可真是会呼吸的痛啊。
李白在心中腹诽，身旁传来那人仍旧平淡无波的声音。
“你伤口未好，方才便提醒过你勿要乱动。自讨苦吃。”秦缓扶起李白，药瓶递到人唇边，“张口。”
李白乖乖张口，任着这小医生拨弄自己，又苦又涩的药液顺着喉道滑进胃里，让他拧了眉，不由得低呼一声，“好苦！”
“良药苦口。”秦缓一边将空药瓶放入药箱，又取了绷带和药膏出来，叮嘱道:“换药，勿动。”
李白听了微微应声表示知晓，唇边习惯性的挂上一丝笑容，不由自主的打量起面前认真为自己换药的人。
利落清爽的黑色短发中一抹明显的白色垂在额头前，没有一丝违和。一双祖母绿的眸子平静无波，都说专注的人最有魅力，这话想来是不错的。
可惜半张面孔被人藏在那深紫色的围巾，看不见全貌，不过单凭这人露出的上半张脸，便足以想象这人的俊秀。
而且这人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冷酷无情嘛，照顾人细致入微，到现在也未曾与他提过什么诊金。果然是传闻不如亲见。
正当李白盯着秦缓的面孔出神时，只听秦缓冷着脸，头也不转的威胁道:“先生若是再盯，阁下的眼睛恐怕是要保不住了。”
李白闻言一个激灵，尴尬的将目光撇向别处，心道。
就是太不禁逗了。
“药已换好，还是如同刚刚嘱咐那般，不可乱动。我……”秦缓细细叮嘱，面色虽仍旧冰冷，李白却不由自主的笑了。
秦缓被李白的笑声打断拧眉，问道:“你笑什么。”
“咳，没事没事。小医生你继续说。”李白忙道，仍旧笑意不减。
秦缓瞥了他一眼，正欲说些什么，却又被屋外一阵急促而尖锐的鸣叫打断。
“怎么回事？”李白出声问道。
秦缓面色不惊，合上药箱背到身上，道:“无事，误食我药田内毒果的鸟儿罢了。”
他说的平静至极，仿若仅是在谈论今日天气糟糕一般。
李白的心，略微凉了那么一瞬间。他勉强保持着笑容，问:“会死么？”
“会。”
“你不救？”
“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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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在那什么里也有诶？哇好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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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药。(一)
当李白生不如死的在那张破床上躺了一个月之后，终于可以下地走动。虽然那所谓的神医叮嘱他，至少再躺半个月能下地。
但，他李太白是那种乖乖听话的人吗？
他晃悠在秦缓的宅子里，脑子里想的是他失踪的酒葫芦，啧啧啧，许久未曾沾酒了，真是想念的紧。
“神医！求你了神医！救救我丈夫吧！”女人的声音突兀的自院门的方向传来，似乎是来求医的。
李白向院门走去，躲在石柱后瞧着那边的情形。
一名妇人泣不成声地拉着那“神医”的衣角，哭喊着求他救救自己的丈夫。从衣饰来看，这家人虽不一定富裕，但绝不贫穷！啧啧啧，她头上的那簪子可值不少银子啊。
秦缓退了两步，抽出自己的衣角，面无表情的冷眼静看着妇人在自己脚边嚎啕大哭，待妇人哭声小了许多后才道:“你既然能找到我，想必知道我的规矩。诊金。”
妇人忙不迭点头，昂着哭花的面孔道:“只要神医大人肯施救，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出！”
“一千两黄金。”
李白猛的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一千两黄金？？！什么概念，能在长安繁华地段买三栋店铺的那种还有剩余的那种！够普通老百姓一家五口过两辈子那种！！
这么狮子大开口？这是治病救人还是趁火打劫？？！
李白微微拧眉，对秦缓的做法颇为不满，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叹声世态炎凉。
果然那妇人也是吃了一惊，面露难色，迟疑着道:“神医大人，这诊金……您看是不是能少一点？”
“呵。”秦缓嗤笑一声“治疗很昂贵，但死亡……可以免费。您看您想要哪个？”
妇人面上的惊愕之色越发浓重，眼中的神采渐渐暗了下去，跪坐在地上捂面哭了起来。
李白终是看不下去，出声喝道:“见死不救，算什么神医！”
“我从未说过我是什么神医。”秦缓的神色仍旧平静，他看着李白又道:“你暂且不能下地，我叮嘱过你。”
李白望着那双澄澈的绿色眸子，神色复杂:“为什么？你不是贪财之人。”
“你不是我，怎知我不贪财。”秦缓徐徐回道，他的神色仍旧平静，像一潭死水。
我在你眼里…没看见欲望。
李白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没把这话说出口，他一直相信自己识人的眼光。可是这次，现实却与他所想的背道而驰。
天差地别。
李白扶起那妇人，不小心牵动了几处伤口，他忍下没吭声，问道:“可叫其他医生瞧过。”
“瞧过。怎么没瞧过呢，可是都不顶用啊。”妇人啜泣着，抬手用手帕抹去面上泪珠却越掉越多，“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吃穿用度全靠我丈夫在外做生意。前几月，我丈夫送货去西域，可不知怎得二百多人的队伍，一大半都是练家子儿，可就十几个人回来，还带回来我受伤的丈夫。”
妇人似是想起了当时场景，愈发哭的泣不成声，“起初回来的时候那伤口在腰间，也不深。请了医生来看，说服几味药就可痊愈，不是什么大伤。我夫妇二人也就不甚在意，可直到两天后我丈夫忽然腰间剧痛不息，血止不住的流啊，竟然硬生生将我丈夫疼晕了过去。”
李白面色一肃，不由得问道:“怎么会这样？”
妇人听了，哭喊着:“这我哪里知晓，连续请了十多位医生，都束手无策。仅有位老先生用银针封住了他的血脉，说这法子只能吊住他的命三天。这世间估计仅有扁鹊方能有法子救他了。故，我才马不停蹄的赶来，哪知道……”
妇人趴在地上，脸埋到双臂间，止不住的哭，一口气没喘上来竟就这么晕了过去。
李白将妇人放置到一旁平整的土地上，把自己的外衣垫在妇人身下，站起身对着秦缓道:“帮帮她吧。”
语调用请求来说也毫不为过。可秦缓依旧面无表情一语不发，李白怒了，他跨步上前揪住秦缓衣领，怒斥道:“你还是人吗？你听了她话难道一点点同情心都没有吗？！一千两黄金，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么！！”
“同情，没有用。”秦缓垂着眸子，目光不知看向何处，“就算你同情她的遭遇，可他丈夫并不会因此好起来。一千两的诊金我一直是这么收的。”
“你！”李白怒极，反而倒冷静下来，“救她丈夫。那一千两黄金，我出。”
秦缓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其实不收诊金也可以。”李白大喜，笑容渐渐攀上脸颊却又瞬间凝固。看上去，滑稽万分，因为他听见秦缓的下一句话了。
“我要那女人的一根手指。”
鸟雀的悲鸣，再一次划破长空落入李白耳中。

dd，好棒的文，好看随便抢个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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