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云生得并不十分好看。
但他有两只薄情的凤眼,溢出一丝妖娆。几分贵族气,一双削肩膀。皮肤苍白,唇角冰冷。仿佛天生的衣架子,随便套上什么,都有旧时遗少那种凛冽逼人的气质,直直撞到人的心底深处,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所以稍有那么点心思的女生,便给他起了个分外迷离的称呼,凄凄楚楚的唤他——云妃。
同样迷离的还有他那副好嗓子。
钟云身家清白,只是靠着那一手好钢琴,卖唱为生。唱歌是他的谋生手段,亦是他的归宿。他为人总是淡淡的,和周围的人既不亲近,也不疏远,永远保持着温和的距离,除去那两个哥哥,音乐便是他最亲密的伙伴,也是唯一可倾诉的对象。
但是,再迷离,再艺术家气质的云妃,也不能在四年之后不要那一纸文凭,于是他出现在了几乎从未到过的手工车间,完成电焊作业。所谓电焊作业,其实就是熔铸玻璃管儿,弯曲,焊接,冷却,成品。这对钟云来说,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和自己的专业完全不挂钩嘛。学校美其名曰:“提高动手能力,丰富实践经验。”可是,我一学音乐的,出来后会做电焊工人么?看着四处闪射的火星,实在是枯燥烦闷,钟云做的心不在焉。
“兹兹”声在身后响起,一声“啊”的尖叫,成功吸引了全车间人的注目,当然也包括钟云。转过头去,看到一张小小的脸,湿漉漉黑溜溜的眼睛满是惊恐的神色,看起来像极了某种受到惊吓的小兽。他吓傻了,一手拿着电焊棒,一手指着钟云的身后,结结巴巴,你~~~~你~~~
钟云一看,自己的后衣摆烧得正旺,原来声源在这儿.火苗是纯正的天蓝色,看来,卖衣服的老板确实没有以次充好,质地还是很好的嘛。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却没有半丝救火的迹象,倒是把其他车间的人都吸引了过来,观众越来越多,而那张小小的脸也越来越红,像番茄,煞是可爱。钟云看着那蓄满泪水的眸子,心里一阵轻笑。但脸上仍装出一副害怕的神色,嘴里哇哇乱叫,赶紧扯下面罩,丢掉手里的工具,一路狂跑出车间,衣服后摆的熊熊火焰,像一面旗帜似的飘扬,甚是壮观。
闻讯赶来的车间老头儿估计也从未见过如斯盛况,虽然平时一再给学生强调救护措施,一旦真的上阵,却显得方寸大乱,束手无策。拨开重重人群,不顾不堪重荷的心脏,托着厚厚的老花镜,跟在钟云身后,一步三喘。
钟云奔至洗手间,一把脱下外套甩进水池,掩饰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拖欠三年多的车间课,竟然以这种方式收尾,呵,多么完美的一个终结!
洗了把脸,整理了下发型,钟云便出来了,看到一手扶墙,一手捂着胸口的老头儿,那满脸的褶子,可谓千沟万壑,浑浊的眼眶里泛着晶莹的泪花,估计是给跑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钟云一脸安然的看着老头儿,嘴角似笑非笑。顺顺老头儿的胸口,钟云便留下一个潇潇洒洒的背影,没注意到那原本下垂的小眼瞬间扩大。
下到车间的时候,课已经下了,人群也已散去。诺大的车间只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手里还拿着扫把。频频张望门口,看到钟云从楼上下来,便一把甩掉扫把,跑到钟云面前站着,一动不动。已经临近秋天的尾巴了,那日光却依旧和煦,穿过层层介质,横亘在二人之间,稍远一点看,还可以看到翻飞的尘埃。空气静静的,静的犹如破晓前的黑暗。钟云这才发现他那两道清清浅浅的痕迹。两道略显秀气的眉微蹙,双唇紧抿,只有那乌黑清凉的眸子在诉说着,我很愧疚。钟云突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他越过他,拾起上的扫把,我来打扫,你先走吧!
男孩子一动不动,他竭力咬住下唇,拼命扇动着睫毛。
我真的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事??
闷闷的嗓音透露出他的情绪,钟云转过身让他看看完好无损的自己,然后飞快的挥舞着扫把。
男孩也踱过去,另外拿了扫把,默默打扫。两人很快便收拾好了一切,出车间临分手之际,钟云笑着摆摆手,以示再见,那男孩也跟着吓,略带羞涩与不安。
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钟云心想。
丢了外套的钟云只剩下一件单薄的毛衣,秋风拂过,带着一丝寒意,让人不禁一抖。钟云跨上山地车,飞快的蹬着车踏。枯黄的落叶在车轮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骑出不多远,他钟云便极浪荡的回头,看似不经意的一瞥,那个小男孩果然还停在那儿,目不转睛的盯着钟云的方向。看到钟云回头,那张恢复正常的小脸又泛出不寻常的颜色。
钟云的唇角扬的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