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莺歌苑之后，燕洵坐在桌旁毫无睡意，感觉刚才哪里不对。苦思冥想慕绾这个人总是让自己有种特别的感觉。尤其刚才握住他的手，好像很纤细...燕洵突然想到天牢里把他压在身下...之前一直没在意，现在想想他的身体特别柔软，他慌张害羞的神情，还有他的胸部……是女人……
次日，长安城发生了继定北侯谋反的又一件大事。刚回长安的八皇子平王元盛微服民间，染指妙风阁魏舒游豢养的歌舞姬云雅而遭魏舒游、赵西风殴打伤重身死。被巡防将士押送进宫后，二人及其父亲跪在殿前声称不知是平王殿下求网开一面。痛失皇子的魏帝不予追究其亲族，只将魏舒游、赵西风两人当场凌迟处死，头颅枭首于宫门前以儆效尤。
莺歌苑的燕洵和楚乔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喜悦却也只能不露声色。因魏、赵二人之死莺歌苑换成元嵩看守。仲羽将阿精找来照顾燕洵，楚乔、仲羽获得部分自由行事也方便了许多。
夜里，慕绾来访带了一些地图书籍放到燕洵、楚乔面前。
“燕洵世子，你要的东西全在这儿。”
“楚乔、仲羽一脸不解，燕洵看出两人的疑惑。”
“上次我拜托慕公子帮我找些典籍以备不时之需，你们不用太惊讶。”
“慕公子，有劳了。”
“世子言重了，世子直呼在下的名字即可无须如此客气。”
“好，慕绾。你若方便，随时恭候。”
“此地在下不宜久留，下次再会！”
慕绾走后仲羽提出慕绾可疑。燕洵告诉她，慕绾他以前就认识，自幼父母双亡被师父养大习武学医，两年前只身游历江湖。百香坊有一些燕北香料，以前去买香料见过几次。之前宇文深在天牢见过他，所以才让阿楚找他给我解毒。他是可信的，阿楚、仲羽你们不必多心。
两日后，宇文怀上书自请去守皇陵。宇文玥调离长安驻守边关。宇文玥临行前到莺歌苑欲见燕洵一面，燕洵没有见他。悲剧已无法挽回，再相见又有何益。不过都是些于事无补的苦衷解释，听了只会徒增哀伤。

第七章:三年之后，物是人非

三年之期将至，魏帝允许燕洵在长安城内自由行走。宇文玥随七皇子元彻自边关归来，面君之后与燕洵会面。曾经谈笑风生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竟然相对无言，冷漠以待。当初谁都没有想过会有今日，可是现在谁也无法改变什么。长安城依旧是长安城，只是过去的燕洵死在了九幽台上，宇文玥也不再是青山院的宇文玥了。沉默片刻，宇文玥开口:
“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这句话刚才在大殿上你已经问过了。”
“大殿上人多眼杂都是些客套话。现在才是我真正想问的。”
“一切安好，有劳玥公子挂念。”
“这些年我给你写的信可有收到。”
“我虽是这长安城里头号闲人，但也不是什么都能拿来打发时间的。”
“当年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定北侯已死，我只能尽力保住你。”
“宇文玥，当年你一直提醒我返回燕北那是在暗示我什么？你早就知道皇上要对我燕北下手是吗？你还换了我写给我爹的信是不是？”
“是。”宇文玥无法解释换信是为了打消皇帝的疑心，暗示他也是不得已。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我十一岁入京便与你相识相交至三年前，七年了。七年之交，关乎我燕氏一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你竟只给我一个暗示。也是，玥公子是大魏忠臣，区区一个燕洵怎么值得玥公子费心，一句暗示已经仁至义尽了。怪只怪我燕洵交不起你这样的朋友。”
燕洵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宇文玥站起来问他:
“星儿还活着，她一直在你身边对吗？”
“还重要吗。玥公子你说，今日长安的风会不会助长皇陵的火势。”
燕洵没有直接回莺歌苑，在长安城转了几圈之后去了百香坊。

对于燕洵的突然到来慕绾十分诧异。
“你怎么来了？”
“皇帝许我在长安城内自由走动。”
慕绾倒了两杯茶，两人坐在凉亭石桌旁犹如一道风景。
“听说三皇子元齐、七皇子元彻、谍纸天眼掌门人宇文玥都回长安了。”
“三年之期将至皇帝打算撕破脸了。这一天我也等很久了。”
“世子报仇之后有什么打算？”
“报仇之后我…………”
燕洵欲言又止，的确三年了，他每一天都想着要对付魏帝，对付各大门阀报仇雪恨。身边的所有人也鼓励着他去报仇。大仇得报之后要干什么，他从来都没想过。
“是和楚姑娘喜结连理共享天伦，还是问鼎天下取代大魏称皇称帝。再或者，偏安一隅做燕北的一方明主。难不成世子打算用你的一辈子去杀魏帝杀门阀，一辈子用来杀戮也太对不起爱你的人了。而且如今大魏百病丛生一场小动乱就能压垮它，倾塌颠覆最多不过数年。”
“我从来都没想过这辈子除了报仇还有其它的事可做。”
“未遭变故之前你最想做什么，可以去做呀。你现在才二十出头，一辈子还很长总要好好的为自己活一次。你的亲人在天之灵也会希望你能活得幸福愉快。”
燕洵回到莺歌苑之后一直想着慕绾的话。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丢失了很多东西，他以前希望自己怎么活着他都忘了。
慕绾的音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其实若不是与她有过那两次亲密接触，他根本发现不了她的女儿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这样既调皮又沉静。做男人做的惟妙惟肖，做女人又会是什么样呢…………

第八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围场狩猎之后，坊间出现皇陵陪葬品买卖惊动天听。魏帝命宇文玥彻查，数日后魏光俯首认罪自供贪污皇陵修筑款私换陪葬供品等罪。魏光因三年前的丧子之痛郁郁寡欢以致魏家门庭冷落被其他门阀打压势不如前。魏光获罪各大门阀落井下石，魏家除魏舒烨揭发有功恩免，其余均被抄斩，并处没收一半的土地和部曲。
楚乔在围猎场与漠北扎玛郡主比箭取胜得魏帝赏识任命为骁骑营箭术教头。骁骑营副帅宇文玥将楚乔编入自燕北归降的秀丽军中。
傍晚时分，慕绾独自登上大雁塔塔顶。如同初次相见一般，燕洵身穿黑斗篷在塔顶的窗前眺望远方。木桌上盘子里摆放着鲜美精致的烤羊肉，酒壶中淡淡的梅香若有若无。
“燕洵……”
“来了！坐吧。”燕洵将两个酒樽斟满，温热的酒气夹杂着梅子的甜香让人心旷神怡。
“燕北现在怎么样了？”
“燕北如今各种势力盘根交错。以乌道崖先生为代表的大同行会多是些江湖人士民间寒族。一些令尊定北侯过去的部属以夏安老将军为主心骨和乌先生貌合神离。还有燕北的程大善人你知道吗？”
“我来长安之前听说过，那时候太小没见过。听说是个民间富商，乐善好施很受燕北百姓爱戴。我父亲生前对他也十分敬重。”
“当年红川城破，程氏一门被屠。只有当时在外地行商的长子程鸢侥幸逃过一劫，上至花甲老人，下至襁褓婴儿无一生还。家中女眷大多被蹂躏致死。程鸢回到燕北之后投身军队，这三年在军中威望如日中天。一些新入伍的年轻将领都对他马首是瞻，已然成为燕北与乌先生平起平坐的人物了。我观察过，虽然程鸢现在对乌先生毕恭毕敬但他们绝不是一路人。程鸢一心向魏帝复仇目标明确甚至心狠手辣最善于笼络人心，是一头凶残狡猾的狼。剩下的就是魏帝安插的人马不过奇怪的是他们一直很低调。还有隐匿身份的探子，柔然、齐国、大梁秘府、大魏的谍纸天眼和其他势力都在燕北暗中布置了细作。”

慕绾受燕洵所托去燕北探查。归来时她想过如今的燕北会让燕洵失望。可是现在看着他宁静无波的双眸，自己的心仿佛针扎一样。据实以告或许能让他做好面对残酷现实的准备，却无法阻止这一切对他的伤害。
燕洵回想着宇文深带给他的消息:柔然、齐国、大梁隐藏暗处的人马，大同行会和军中旧部的派系林立，贤阳商会中饱私囊。
慕绾给燕洵留了一些美好的幻想，其实这个女人并非心肠歹毒自私自利之人。慕绾给予的温暖和关怀，这些年他都真切的感觉到了。燕洵也清楚她是吐谷浑人，与自己终究不是一路人迟早要分离。她有自己的国家，燕洵有自己的使命。他没有挑破慕绾的身份其实是自己的小人之心。但他想不明白慕绾为何不挑明身份用更大的利益与他交易。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与慕绾相交三年他始终看不透她。
当初选择让慕绾和宇文深兵分两路去燕北探查。因为他们都是局外人可以让自己准确的掌握燕北如今的情况。宇文深是一个合格的利益之交，既考虑了他那一方的利益也实际的帮了自己。但慕绾...本以为她会从她的利益出发煽风点火什么的，却没想到她带回来的结果现实而婉转。她是担心太残酷的现实会造成沉重的伤害吗...她这是关心吗……

厉害了

第九章:良辰美酒心事重重

大雁塔上燕洵细品美酒朦胧着问慕绾“你觉得大魏的太平日子还有多长？”
“大魏太平过吗？一棵大树根已经烂了，横生的枝杈还在不断地吸取养料，一场暴雨它就倒了。不过燕北……”
“燕北怎么了？”
“燕北是苦寒之地，因为靠海多有水涝灾害不比南朝中原广袤富饶。再者你自小离开燕北，燕北众人也未必全都对你心悦诚服。”
“这些我都清楚，但眼下我要先离开这个牢笼。元彻和宇文玥会是我最大的障碍。”
“元彻虽然胸怀大志但同样野心勃勃。凡事都以自身功利衡定，可荣耀一时却难成大器。宇文玥智勇双全但过于感情用事。小事办的圆滑妥帖，一遇到大事优柔寡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是燕洵，这两个人必是你的劲敌不能小觑。”
“大梁太子萧策要来长安了。当年我父亲的事他们大梁可是不遗余力，如今萧策在我北归前夕来长安肯定来者不善。等我收拾完大魏再跟秘府的萧玉好好清算。”
“燕洵，其实大梁虽然占据着资源充沛的南方，但是这种富足也养废了他们。大梁兵不强马不壮作战能力比北方四国都弱。他们擅长用计谋从他人内部离间陷害，这样即使能重创别人可是自身不够强大早晚也要分崩瓦解。更何况大梁的两个皇子正在夺嫡斗得如火如荼。大梁和燕北中间隔着齐国，他们也只能用些阴谋手段只要多加提防就好。倒是北齐、柔然他们对燕山山脉可是觊觎已久。两国的战斗力都强，你要小心。”
一句小心让燕洵眉目微动，慕绾的见解句句说到燕洵的心坎里。可是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她为她的国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慕绾你只是一个大夫吗？你的谈吐气质可不像个普通人。相交多年你愿意告诉我关于你的故事吗？”到底还是说出了这番话。其实燕洵会这么问她只是不想再猜来猜去。明知她是吐谷浑人却不明言是想让慕绾自己坦白，可最后还是他先沉不住气了。
“我的故事……你我萍水相逢，离开长安之后我们便再无交集。我的一切也就与殿下无关了，又何必多费口舌。”
燕洵默默地注视着她。是呀，自己离开长安回到燕北，慕绾也许会继续留在长安或者去别的地方。三年了，其实早就想过有一天会和她各奔东西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说的没错，既然马上要分别还需要多说什么。自己又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想知道关于她的事。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当然继续做大夫行医呀。其实我今天来也是想跟你告别。你马上要回燕北了，我也要走了。”
“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哪吗？”
“江湖儿女四海为家。三年前我并不打算在长安久留，只是意外的遇见了你。如今你就要自由了我也该去做我自己的事了。”
“什么时候走？”
“等你离开之后。”
干净利落的一句话燕洵却有些气愤。气什么？气她的干脆还是气自己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三年里每个月她都会来一次莺歌苑，他们一起看书习武，研究地图策略甚至时常聊天饮茶。其实这些事也同阿楚一起做过甚至时间更多。但那与她在一起的感觉不同。慕绾似乎能看明白他的心。她能接受他的不好，能理解他的思想。在慕绾面前的燕洵可以真可以坦荡可以任性。虽然在她身份的事情上隐瞒利用，但却一直视她为知己以心相交。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散场离去。长安夜色下背道而驰的两个人满脸愁容各怀心事。

慕绾不是吐谷浑普通人吧

第十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梁太子萧策出使长安，由楚乔护送入宫面君。数日后魏帝赐婚元淳公主嫁与燕洵。
深夜，燕洵一如既往和宇文泰见面。
“恭喜燕世子...不...燕北王，即将返归故里。”
“承蒙大柱国多年照顾。魏帝突然赐婚让时间有些仓促，不知燕洵之前托付大柱国的事情进展如何。”
“你尽管放心，你要的人马三日后全部到位，物资已经在长安了。”
“有劳大柱国费心了，燕洵不胜感激。”
“世子不必言谢，只要世子记得你我三年前的约定就好。”
“这你大可放心，互惠互利之事，燕洵必定尽心尽力。还有萧玉的事，她和萧策一明一暗同到长安这其中不简单吧？”
“萧玉和萧策都想让燕北和大魏开战从中牟利。他们二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弟，萧玉和梁帝的另一个儿子是一母所生。只可惜那个皇子——靖安王萧致有先天顽疾体弱多病，梁帝对他从未动国本之念。但他的胞妹萧玉，虽生为女儿身却雄心勃勃，一心想除掉萧策扶植自己的亲哥哥上位。梁帝只有这两个儿子若萧策死了，萧致就名正言顺地成为储君了。萧玉执掌秘府与萧策明争暗斗多年。萧玉已经出面了，萧策很快也会找上你的。”
“本世子还正愁没有办法对付宇文玥和元彻，萧氏姐弟来得正好。就让他们为我开路吧。”
“燕洵世子，你我虽是利益之交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大丈夫顶天立地不该拘泥于儿女情长。作为一个君主不该让别人知道你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那都会成为别人攻击你的缺口。恕我直言世子和楚乔不是同一种人，她的心里也没有你。她如今为你拼命只是怜悯而已，换了别人只要够悲惨她一样也会拼死拼活的帮助。”
燕洵没有好回答，宇文泰说出了他心里不敢想的事。其实他明白阿楚的个性也察觉到了阿楚见过宇文玥之后的态度，只是不愿去想。他也清楚阿楚不会接受他的这些手段所以隐瞒。但现在燕洵还是想赌一把，赌一赌自己在阿楚心里的分量。毕竟那是他第一个爱的人也是他在这世上仅有的一点阳光。
“世子好好想想吧。告辞！”

翌日，莺歌苑中的燕洵仲羽收到消息:楚乔和萧策在城外林中遇袭。燕洵带了一队仲羽的死士出城营救。燕洵从宇文玥手上带走楚乔，燕洵闻到楚乔身上有股熟悉的气味。这味道不是阿楚的，是什么...是她！慕绾。
“阿楚你身上怎么有股药香味？”
“哦...这一定是刚才慕公子的。”
“慕绾！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在哪儿？”
“刚才我和萧策被人追杀，她突然出现把我和萧策藏在林子里自己去引开追兵。”
什么！燕洵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抓紧了一样，惴惴不安。静止了一刹那，燕洵将楚乔放到阿精的马上。
“阿精，务必将阿楚安全带回去，不能有任何闪失。你们都先回去吧。”
众人不解燕洵此举为何，尤其是阿精。他不明白在世子心里还有什么比阿楚姑娘更重要。又有什么值得世子放下受伤的阿楚姑娘独自离开。楚乔有气无力地问他:“燕洵，你要去干什么？”
“阿楚我不放心慕绾一个人，我不会有事的你先随阿精他们回去。我晚些就回去找你。驾……”说完，燕洵策马远去。阿精等人只好带着楚乔回城。
燕洵沿着途中留下的痕迹在林子里细细寻找。一阵风吹过，熟悉的味道被燕洵察觉，虽然这种气息淡得几乎没有但他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是她，一定是她。
“慕绾，我知道你在这儿。出来吧。”
嗖...的一声，身穿浅黄衣衫，黑巾蒙面的瘦小男子从天而降，停落在燕洵马前。摘下面巾，正是慕绾。燕洵见她没事，心绪平和了许多。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阿楚告诉我的。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路过。”
一丝怒气涌上燕洵心头，这么幼稚的借口骗谁呢！可看着那张点点笑意的脸又实在无计可施，只能暗暗惆怅。
“上马吧，我带你回去。”
燕洵伸出手，慕绾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了他的手顺势上马。她的背靠着燕洵的胸，她的侧脸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温润的呼吸。慕绾下意识地向前挪了挪，和他保持距离。燕洵却不动声色地轻轻环抱着她。慕绾无奈只好由他去。蓝天绿荫下二人同骑策马的身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