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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嬛福地】新坑 架空原创 暂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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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开了两个坑大概是想虐死自己
所以更新随缘
大家随意就好
本文只写了十几章就被束之高阁,依旧是架空,在此文中想尝试一种和原来不太一样的风格,所以会有很大改动。
祝自己不弃坑
假装有镇楼图


IP属地:江苏1楼2017-12-01 14:11回复
    第一章 玉容华
    腊月刚过,依旧是寒浸浸的天气。紫璃城内刚下过一场雪,红墙黄瓦珠翠琉璃的光彩皆被白雪隐去,端的是银装素裹。
    鸳鸾殿内却温暖如春,桔梗匆匆进来,呵了呵手,嘟囔道:“这鬼天气……”说着又挑帘进了内室,恭恭敬敬地向正在梳妆的华服女子请安:“禀娘娘,定贵嫔已在前殿候着了。”
    淑妃正对着菱花镜比着一对银杏翠叶耳坠,面上犹带着午憩后的慵懒,闻言怜惜道:“难为她了,这么冷的天还要过来。”她回首吩咐紫苏:“快些帮本宫更衣,别让定贵嫔等久了。”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淑妃已打扮停当,扶着紫苏的手翩然而至。定贵嫔宋晞盈盈弯下腰:“臣妾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淑妃嗔道:“你我姐妹相识多年,怎么反而生分了。”她见定贵嫔身着梅子青绣乳白色凌霄花锦衣,那单薄的花朵衬得定贵嫔的面容比平日更清冷了几分,不由叹道:“你小月后畏寒,怎么穿得这么单薄,不怕伤了身子么?”
    定贵嫔半是伤感半是冷笑:“臣妾没福气保住孩子,不比嘉贵嫔有皇子有家室,让皇上一直记挂着,听闻昨日还赏了一件玄狐皮下去呢。”
    淑妃安静听完,弹了弹护甲,长眉扬起:“嘉贵嫔不过是一介县令与婢女的私生女,若非她生了皇子,弟弟又有军功,哪会有如今的荣宠?你父亲是国子监祭酒,云泥之别,妹妹又何必妄自菲薄?”
    定贵嫔扶了扶鬂边的碧玺流苏,叹道:“话虽如此,但如今北魏战事未平,她弟弟屡立战功,皇上正是得意她的时候,还准备下个月晋她为妃。”她微微不安:“姐姐与她皆有皇子,这妃位与淑妃也只差一阶,臣妾是担心您……”
    淑妃微笑摇头:“妹妹不必多虑,本宫自有定夺。”她殷殷嘱咐:“你与她同年入宫,虽说不如她得宠,但不过两年也升到了贵嫔之位,可见皇上还是疼你的。你我自幼姐妹相称,做姐姐的原该拉你一把,但你自己也要上心才是。”
    虽然对着定贵嫔时气定神闲,但当独自坐于窗下沉思时,淑妃亦有几分不安。记得父亲给自己起名为“璟珣”,即取玉华光彩之意。可在乾治元年初入宫时,她不过是出身中等的一个小小贵人。
    彼时宫中最得宠的莫过于珍贵嫔吴氏,因为性情温婉甚得圣心,不上一年就晋了妃位。而彼时自己宫里的主位龚贵嫔容貌虽美却最是张扬要强,常常对自己训斥呵骂。还是吴氏起了怜悯之心,求了皇帝让自己搬去与她同住一宫,自己才得见天颜,于乾治二年九月诞下皇长子,一朝翻身,扬眉吐气。
    然而乾治二年底珍妃因被龚贵嫔与婕妤许氏设计,难产离世。皇帝惊怒之下将龚、许二妃赐死,其母家在朝为官者全部逐出。至此自己更是得皇帝青眼,于次年三月晋为淑妃,协理六宫,也算应了那“人中之玉”的意思。
    此后半年,自己宠冠后宫,人人称羡。可是自从乾治三年九月嘉嫔萧氏入宫,长乐宫又渐渐清静了下来。
    那萧滟本是文昌长帝姬府内的歌女,只因容貌娇艳歌喉婉转而一朝得幸,连弟弟萧潋也随着驸马做了部将,这几年在对北魏的战事中立功无数,格外得皇帝看重。
    眼见嘉贵嫔凭着弟弟与儿子,荣宠日隆,若是真有凌驾自己之上的那一日,自己与儿女又该如何自处?
    淑妃低低叹了一口气,眉眼间闪过几分愁意。
    而此刻的扶荔殿却欢天喜地的,嘉贵嫔抱着五个月大的皇二子奕晔,含笑问侍女绣鸾道:“这么说,潋弟就要回来了?”
    绣鸾点点头:“将军派来的合喜说了,北边已经准备议和了,想来再过两三个月将军便可回到京城了。”嘉贵嫔欣慰不已:“这就好,本宫日夜祈祷也算有了结果。”
    绣鸾笑道:“将军还问娘娘在宫中可好,手头可还方便?”她压低声音:“如今北边有好些人在巴结将军呢。”
    嘉贵嫔先笑道:“本宫能有什么不便的?”闻得后一句却又正色:“你替本宫传话出去,议和归议和,叫他休要和北魏蛮子走得太近,皇上最忌讳这个了。”
    绣鸾含笑应了,又道:“这些将军都省的,他素日担心的只有娘娘和小皇子。将军听说了娘娘要晋位的事,很是为娘娘高兴呢。”她压低声音:“倒是有一事,将军说北魏此战伤了些元气,为表示好之意,听说北魏国主有意遣一位公主和亲,虽说皇上未必会多上心,但娘娘也得有个准备才是。”
    嘉贵嫔面色渐渐凝重:“亏得潋弟打听到此事,本宫是应该早作打算。”她蓦然一笑:“不过到底还有个淑妃在,且让她头疼头疼也是好的。”
    二月十八日,皇帝下旨,内府奉诏,择日册淑妃楼氏为正一品皇贵妃,代行中宫之权;晋贵嫔萧氏为正二品嘉妃,赐忠武将军萧潋黄金百两。
    旨意一下,六宫哗然——皇帝有意晋封萧氏人人皆知,可这道册封皇贵妃的旨意却出人意料。大齐开国百年,得皇贵妃殊荣者少之又少,只因高祖、太宗、高宗及先皇皆是登基即册皇后,为示中宫尊荣,轻易不立皇贵妃;而后宫众人无不明了,皇帝即位时未册皇后,这道册封旨意,便明示了皇帝有立楼氏为后之心,于是长乐宫日日人来人往、门庭若市,十分热闹。嘉贵嫔虽然不悦,但她素日在皇帝面前柔顺惯了的,倒也没有什么出格之言,每日向淑妃请安更是格外和婉温顺。
    一恍到了三月九日——历书上今年第一个大吉之日,楼氏与萧氏一早便梳洗打扮,身着吉服,前往太庙祠前祭告,待司宫仪念过贺词,又从正副册封使手中取过金册金印,再回后宫参拜皇帝、太后,方算礼成。
    待到能回宫暂歇,已是午后,皇贵妃便换衣小憩,待醒来时已是紫苏在榻边轻唤:“娘娘,该起来梳洗了。”
    皇贵妃略一失神,想起一事,忙连声嘱咐:“安嫔才有三个多月的身子,让她宫里人千万小心照看着。”她无奈笑道:“若不是皇上抬举,本宫又何尝想当这个皇贵妃,真真有操不完的心。”
    紫苏一面为皇贵妃换上玫瑰红缂金丝妆花云锦宫装,一面笑道:“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别人想这样的尊荣还不能够呢。再说了,娘娘成了皇贵妃,咱们殿下和帝姬的前程也更好了不是?”
    皇贵妃只笑而不语,一旁桔梗为她梳好朝天髻,戴上赤金缀玉十六翅宝冠,端的是雍容华贵。
    因大齐后宫久未有立皇贵妃如此大事,故而此日晚宴格外隆重,重华宫内,皇帝、太后端坐上首,皇贵妃、嘉妃分坐两旁,后宫其余妃嫔也皆要出席,幸而皇帝登基数年,内宠不多,有名号的也不过就皇贵妃楼氏、嘉妃萧氏、定贵嫔宋氏、安嫔耶律氏和慎贵人杜氏等七八人,其余只有十来名末等姬、采女之流。
    因前些日子皇帝忙于对北魏战事,除了偶尔去皇贵妃、嘉妃和安嫔处坐坐,已久不入后宫,故而开宴后一众妃嫔目光无不黏在皇帝身上,纷纷借给皇贵妃和嘉妃祝酒之机,远远向皇帝抛一个幽怨含羞的眼神。皇贵妃看在眼里,心中微悯,她只作不觉,举酒向太后道:“太后气色越发好了,妾身等有今日晋封之喜,全赖太后福气庇佑。”
    太后素日只一心在颐宁宫中礼佛静养,甚少过问后宫诸事,见数年来皇贵妃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不骄不躁,对她颇为满意,故而今日也十分给皇贵妃面子,笑着一饮而尽。
    一旁的嘉妃笑意盈盈,声如莺啭:“皇贵妃姐姐说的是,妾身斗胆也来敬太后一杯,往后妾身和晔儿还要仰仗太后庇佑呢。”
    太后蹙了蹙眉,将酒饮尽后方才和颜悦色道:“孤年纪大了,一向不大过问这后宫里的事,倒是皇贵妃为人周到和善,把昶儿和泽兰也养的很好,嘉妃不如多和皇贵妃说说话,必是极有用的。”嘉妃略略有些尴尬,转瞬又笑靥如花:“太后教导的是。”
    皇贵妃冷眼旁观,心道这嘉妃素日还算稳重,今日怕是高兴过了头,竟触了太后忌讳。她目光一扫,果见定贵嫔向自己微微一笑,彼此心知肚明:
    当今太后并非皇帝生母,而是昭定太后王婉的亲妹妹。王婉初因有殊色、善诗书、机敏聪慧而得幸,入宫八年便从小小嫔位而至淑妃,并在正元八年诞下皇三子梁彦晗——如今的皇帝,旋即被册为皇后。
    然而两年后,德妃何氏宠冠六宫,并接连生下皇子,王皇后不得已将年方十八的妹妹王嬿引荐入宫,谁知并不十分得先皇宠幸。至正元二十年,王皇后与德妃先后病逝,先帝才将彼时的昭仪王嬿晋为贵妃,很快又扶立为继后,然而不过两年先帝便崩逝了。
    可叹王嬿入宫十三载并无所出,幸而皇帝遵守礼法,孝顺姨母,尊其为太后,奉养于颐宁宫中。王太后亦感念皇帝孝心,平时深居宫室,极少过问六宫事务。
    皇贵妃与定贵嫔冷笑之处,在于太后与先德太妃不睦已久,而嘉妃恰恰是从先德太妃之女——文昌长帝姬府中出来的,怎会是受太后庇佑,只怕不仅挑起了太后对皇帝宠爱嘉妃的不满,更拨动了皇帝不愿太后多过问后宫的那根紧弦,惹得两宫猜疑。
    宴席过半,太后已道了劳乏回宫,安嫔有着身孕也已退席,余下的嫔妃们不免有些蠢蠢欲动,纷纷寻机向皇帝面前说话,以求邀宠。
    皇贵妃见皇帝面色不豫,笑道:“今日皇上高兴,多喝了几钟,何不听几支曲儿醒酒解闷?”皇帝颔首,便见七八位身着紫衣的梨园乐伎抱着琵琶鱼贯而入,坐定后轻拢慢捻,泠泠叮叮,煞是好听。
    皇帝正闭目欣赏,忽听得曲调一转,竟有一把清凌凌的女声和曲而歌:“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歌声一唱三叹,虽不算精妙,但温婉悠长,清新醉人,有一种和缓而又宁静的感觉。
    一曲唱毕,皇帝抚掌而笑:“歌声极好,不知人是否亦妙。”那女子起身和婉道:“臣妾姿容粗陋,只能以微末技艺,祝皇上与皇贵妃、嘉妃情深和睦,六宫同沐恩泽。”
    皇帝展目,见她一身浅雾紫轻罗衣裙,身姿纤纤,眉目清丽恬淡,不觉侧首迟疑道:“你是……”
    嘉妃早已看清她是谁,面色微僵,倒是定贵嫔掩唇而笑:“皇上想不起来了么?这是上阳宫的程妹妹啊。”
    皇帝恍然大悟:“上阳宫倒是有位程姬,只是不曾想到是这样一位妙人。”他眉眼含着清浅而迷蒙的笑意,简略道:“甚好,传旨下去,晋程氏为正七品美人,赐居上阳宫孟夏堂。”
    皇贵妃应了一声,看着程美人楚楚谢恩,又瞥见一旁神色不虞的嘉妃,缓缓地笑了。


    IP属地:江苏7楼2019-05-15 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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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佳茗碧
      天气渐渐转暖,鸳鸾殿外的几株海棠正是摇曳生姿、恍若云霞的时候,皇贵妃闲坐于庭院的小榻上,笑道:“皇上昨日又歇在孟夏堂了?”
      定贵嫔亦笑:“姐姐眼光甚好,程妹妹如今很得皇上宠爱呢,听说过几日又要晋位了。”她抿一抿唇:“不过这样的盛宠连妹妹也有些意外,这一个月来,皇上在咱们和嘉妃宫里待的日子统共不过半个月,余下的几乎都是程妹妹。”
      皇贵妃拨弄着水葱一样的指甲,淡淡道:“程茗当年是许婕妤的宫里人,许氏犯事后,竟没人想到她了,她也沉得住气,是个可用之人,不枉本宫抬举她。”
      她抬眼定定望着一树海棠,话语中有淡淡的深意:“大家都是乾治元年入宫,见识过珍妃盛宠的,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有什么做不来的。”
      说来也奇怪,人皆传言皇帝不过是一时兴起,怜惜程美人入宫两年不见天颜,才宠幸了她几次。谁知这程茗容貌虽不艳丽,但清秀和婉、柔弱生姿,更兼性子安静体贴,皇帝对她的宠爱竟日益浓厚。
      于是宫中侧目之人渐多,偏偏程氏毫不在意,只一味地谦和柔顺,从不恃宠而骄。然而凭她这般,仍是躲不去风波。
      这日天气极好,承光宫内一池春水潋滟,海棠正好,桃花初绽,煞是好看,嘉妃亦是喜欢,遂邀了众人赏花喝茶。皇贵妃道要去撷芳殿探望一双儿女,不得空;定贵嫔等人倒是来了,连正在养胎的安嫔亦来凑热闹。
      慎贵人是皇长女庆福帝姬的生母,自是知道妊娠不易,忙关切道:“你如今才四个多月,还是胎相未稳的时候,怎好到这人多的地方凑热闹。”
      安嫔耶律朵兰珠本是北辽的郡主,生性最为豪爽活泼,撇嘴道:“姐姐不知道,这几个月可把我闷坏了,冬天雨雪路滑还罢了,如今正是春暖花开之时,草原上的花我是看不着了,还不让我出来逛逛吗。”
      朵兰珠虽非汉人,却也算得上是少有的美人:皮肤微带麦色,双眸深邃明亮,高挺的鼻梁下红唇嫣然。此刻她因微挺的腹部削去了些桀骜张扬,显出几分少有的温柔神色。朵兰珠与一旁轻摇罗扇的嘉妃犹如齐宫双艳,平分秋色,若说嘉妃娇若蔷薇,那么朵兰珠则艳如玫瑰,再美,也是带了刺的。难怪皇帝爱她泽丽容颜,重她北辽郡主身份,一向厚待。
      慎贵人见她如此,也只得笑着应了几句,转头和程美人论起刺绣来。朵兰珠早已不满程茗得宠,当下便冷哼一声,道:“早就听说程妹妹手很巧,想必是胜过宫中绣女万千了。妹妹有这样的好本事,不如多去司衣司指教指教,岂不比整日黏在皇上身边更能显出妹妹的兰心蕙质?”
      慎贵人不免有些讪讪的,打了几句圆场,倒是程美人面色不改,微笑道:“姐姐教训的是,若比起伴驾随侍、恩宠眷顾,我怎么比得上姐姐呢?不过是姐姐身子不便,嫔妾才惶恐得一时之幸罢了,待姐姐生下皇子,皇上自然还是看姐姐比嫔妾重许多的。”
      嘉妃本冷眼瞧着,见如此,对定贵嫔笑道:“果然是皇贵妃调教出来的人,譬如妹妹,又譬如这程美人,最是谦和守礼,行动叫人挑不出错来。”
      定贵嫔不动声色:“姐姐说笑了,论起来,皇贵妃位同副后,代掌六宫,咱们不都是得了皇贵妃调教的?姐姐这是拐着弯儿夸自己呢。”
      嘉妃不由失笑,正待说什么,忽听得那边一阵惊呼:原来方才朵兰珠奚落了程茗,正要得意离去,不知怎的脚下一滑,眼看要向莲池摔去,亏得程美人眼疾手快搭了一把手,安嫔自己又死死扶住了身边的一株桃树,才勉强站稳。
      一番变故吓得众人脸都白了,嘉妃和定贵嫔反应快,忙上前关切道:“可伤着哪里没有?”一面又向安嫔宫女兰哥怒道:“这么不当心,你是怎么伺候你家小主的!”
      安嫔自己也吓得不轻,好容易才缓过来,方觉得右手上火辣辣得疼,原来是一时情急,手及手肘被树皮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尚渗着血。又见右足的鞋子外侧也被花枝勾坏了,珠饰零散。
      嘉妃忙一叠声吩咐宫人取了纱布清水来帮安嫔清洗上药,又问可还有哪里伤着,可要请太医。安嫔虽然又惊又怒又怕,幸而不曾伤着哪里,便松了口气道:“罢了,大约是脚下踩到什么滑了,也不曾伤到哪里,劳烦娘娘请太医来看看手上的伤即可。”
      定贵嫔见众人皆围着安嫔,独程茗一人站在树下抚着右臂,似有些痛楚,又是关心又是感激:“难为你反应的快,怕是伤着筋骨了,等下让太医好好给你瞧瞧。”
      程茗低首谢过,却悄悄递了一个眼神,定贵嫔顺着她目光看去,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一时太医来了看过,道安嫔并无大碍,手上的伤口用药后即可慢慢痊愈,又说程美人扭伤了手臂,虽不是很重,但也要好生休养七八日。
      嘉妃这才松了口气:“阿弥陀佛,幸好没出什么大事,否则本宫可是难辞其咎了。”说着又嘱咐了安嫔和程美人许多,众人经此一变,也无赏花情致,渐渐地也就散了。
      皇贵妃听闻此事时,午憩方起,只用一支水晶钗松松挽起乌发,倚在贵妃榻上把玩着几枚小珠子沉吟不语。程美人有些惴惴,偷眼瞧了瞧皇贵妃,亦是抿唇不语。
      良久,皇贵妃肃了神色道:“你果看清楚了?安嫔是踩上了这些珠子才滑倒的?”
      程美人低首道:“当时旁人只顾围着安嫔,嫔妾却在安嫔滑倒的地方发现了这些珠子。”她抬首看着皇贵妃:“安嫔本是辽国郡主,一向喜好珠宝装饰,皇上又宠她,没有不允的,故而她不仅衣裳上缀满珠玉,连绣鞋上也爱用珍珠为饰,这是宫里都知道的。”
      程美人停了一停,“今日之事,只怕连安嫔自己都只当是个意外,以为花枝勾了鞋,踩了掉落的珠子;可嫔妾细细察了,这些珠子有些上面抹了些薄薄的胶,想必是一开始就嵌在安嫔的鞋底,时间一长胶脱落了,便成了害人的东西。”
      皇贵妃听到这里,不由拧起了双眉:“这还了得,宫里竟有这样毒辣的人!”
      程美人眸色熠熠:“娘娘可要禀报皇上,细细追查?”
      皇贵妃看出她眼神中的劝阻之意,想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几颗珠子不足为证,又是在嘉妃宫里出的事,若无十足的证据和指向,皇上也不会在意——说到底,安嫔只是受了惊吓而已,也是万幸”
      她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今日合宫妃嫔齐聚承光宫,独独自己不在,难免有人会怀疑自己,既如此,又何必出头把这水搅浑呢。
      程美人何等聪慧,笑道:“娘娘说的是,也是安嫔自己太不小心了,嘉妃娘娘未免也有不周到之处,若是娘娘今日在场,必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她福一福身:“皇上大约已经知道了,想必不多久就要来娘娘这里,嫔妾先告退了。”
      程美人猜的不错,夜间皇帝果然来了长乐宫,彼时皇贵妃脸色尚有些怏怏,皇帝知她自晋位后诸事繁忙,心下不由愧疚:“璟珣,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安嫔的身孕、嘉妃晋封……样样都是你来操心,朕真是觉得对不住你。”
      皇贵妃心头一暖:“皇上说哪里话,这些事情本就是妾身这个皇贵妃该做的,何况……”她瞅一眼皇帝,低声道:“今日安嫔在嘉妃宫里险些出事,若不是嘉妃和程美人应对得当,真伤了安嫔,妾身真是无颜见皇上了。”
      皇帝早已听内监总管魏铭说了此事,忙道:“你又何必自责,说起来安嫔自己也有几分不是,胎气尚未稳固还凑这个热闹凑那个热闹的,嘉妃身为妃位,也放任安嫔胡闹……”
      皇贵妃见他浓眉紧锁,忙劝慰道:“皇上不必苛责嘉妃和安嫔,到底今日只是虚惊一场,必是皇上福气庇佑。”
      她这么一说,皇帝想起一事,道:“今日多亏程氏机变聪慧,朕看了安嫔之后也去看了看她,可怜见的,虽然手臂受了伤,除了你和定贵嫔,也没有谁去宽慰几句。”
      皇贵妃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帝对程茗的关怀,便附合道:“正是呢,程美人也算是护皇嗣有功,皇上要好好嘉奖才是。”
      皇帝颔首:“程氏晋为美人已有月余,不若就晋为贵人罢。”皇贵妃微笑:“极好,但不知以何字为封号”。
      皇帝思索片刻,道:“她素来品格雅正自达,达者,通也,便拣个‘通’字给她做封号吧。”皇贵妃浅笑:“那妾身便替通贵人谢皇上恩典了。”
      皇帝爱怜地抚了抚皇贵妃的脸颊:“太后不大理事,宫中之事杂如牛毛,你样样费心也是辛苦,瞧,脸都瘦了。”
      皇贵妃眸光如醉,颊染红晕:“几时皇上提拔了嘉妃妹妹协理六宫,臣妾便也得闲了。”
      皇帝朗声而笑:“真是口是心非。”他搂着皇贵妃,面色沉静了几分:“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北魏已与我大齐议和,想来不出两月大军即可回京。这次萧潋很是立了大功,朕在前朝自有封赏,至于后宫么……”
      他为难地看了一眼皇贵妃,歉疚道:“朕只怕要多往承光宫去了,恐怕协理六宫之权,假以时日也会赐给嘉妃。”
      皇贵妃虽早已料到一些,难免还是显出几分郁色,鬓边的红宝琉璃流苏沙沙地打在耳旁,衬出她婉约如水的声音:“皇上决定了就好,妾身身为皇贵妃并无异议。”
      皇帝明了她的难处,暗叹一声,又道:“还有一件事,此次北魏是被我朝打怕了,除了他们有个宏善将军不大服输,朝中之人多愿议和。”他俊朗的脸上逸出几分自负:“那北魏老国主还自请送出嫡女和亲,以示和好之意。”
      皇贵妃心头一紧,面上含笑:“恭喜皇上又得佳人了,想来这北魏公主一定容色倾城吧。”
      皇帝轻哂:“听说是魏主的第七女,不过北魏偏僻荒凉,北地胭脂怎能与南国琼秀相提并论,你只需收拾了宫室备着即可。”
      他停一停,又道:“好歹也是个喜事,也不能太拂了北魏的面子,朕打算封拓跋氏为宁嫔,也好叫他们记着安分守己。”
      皇贵妃一一应了,皇帝轻叹一口气:“璟珣,这宫里真是多亏有你,也唯有你才担得起皇贵妃的位子。”
      他抚上皇贵妃的青丝:“朕知道你两头奔波不易,明日就叫人把昶儿和泽兰从撷芳殿接回来吧,宫里断没有妃位能抚养亲生子,皇贵妃却不可的道理。”
      皇贵妃这才真真切切地欢喜谢恩,皇帝目光深邃:“璟珣,你是朕最信任的女子,朕是不会委屈你们的。”
      他声音愈低:“朕的皇后之位,也会一直等着你。”
      皇贵妃震惊之余盈盈欲泣,终是伏在皇帝怀中:“妾身多谢皇上眷顾。”


      IP属地:江苏8楼2019-05-15 0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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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姝颜世无双
        乾治五年六月初八日,大将军卫赟、忠武将军萧潋班师回朝,皇帝大喜,不仅亲至午门迎接,更是于重华宫设宴为其接风洗尘,后宫诸妃皆至。
        席间嘉妃一心念着爱弟,觥筹交错间尽是关切的目光。皇帝也对萧氏姊弟极为关注,嘘寒问暖,赏赐无数,倒冷落了卫赟几分。
        卫赟只是噙着极谦恭温和的笑容,举杯相祝:“此番大胜,全仗皇上天恩庇佑,臣以酒相敬,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颇为开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卫赟拱手道:“此次大胜后,魏主惧慕大齐之威,愿献女和亲。公主已候于偏殿,请皇上一见。”皇帝颔首,卫赟击掌三下,便见一名女子低首款款走进。
        那女子已换上一身茜桃红华锦宫装,那样鲜艳喜悦的颜色衬着她战败和亲的凄凉,单薄而冶艳。她缓缓行礼,不卑不亢。
        皇帝似是饶有兴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话语清越:“拓跋颜姝。”
        嘉妃神色温柔,盈盈浅笑:“听闻北魏倾慕我大齐文化,改蛮姓为汉姓,公主如今来我大齐,难道不该改姓‘元’吗?”
        皇贵妃略略吃惊——嘉妃从不是这样耐不住性子的人,然而她来不及多想,那厢拓跋颜姝耳上的琉璃坠猛地一动,她含悲且愤地向嘉妃望了一眼,只这一抬头,殿中众人齐齐惊叹:
        倾国倾城、绝代风华,似乎都不足以形容拓跋颜姝的容貌。她的皮肤润白似雪、柔腻如玉,泛着瓷器一样的淡淡光泽;那乌黑微卷的长发,褐若琉璃的双眸,衬着纤柔的腰肢、高昂的下巴与不羁而清冷的目光,使她看上去犹如十五的月色一般皎洁素净。
        诸妃早已惊得怔住,皇贵妃紧紧握住了酒杯,不由自主看向皇帝。皇帝却只是静静看着颜姝,眼神却难掩眷恋。
        良久,他朗声道:“北魏公主元氏颜姝,丽质天成,性情淑惠,著册为雍嫔,即日赐居未央宫合欢殿。”元颜姝却丝毫不见喜色,冷冷道:“谢恩。”
        皇贵妃的心重重一沉,未央宫自来为宠妃所居,以元氏的身份,是不配入住的。
        那边赵容华已耐不住性子轻斥:“雍嫔既已成了齐宫的妃嫔,答话谢恩必得以“妾”自称方不失礼,难道北魏没有教过你么?”
        颜姝咬了咬玫瑰花般柔软的嘴唇,眸中泪光一闪,继而抬首冷声道:“颜姝谢过娘娘教诲。”皇帝置若罔闻,伸出手:“赵容华也是为你好,朕既封你为雍嫔,你便坐到皇贵妃下首吧。”
        颜姝淡淡扫了一眼,提裙上阶坐于皇贵妃身边,以眼叩鼻,不发一言。
        自从楼璟珣被册为皇贵妃,位同副后,诸妃日日都要至鸳鸾殿晨昏定省。雍嫔虽然新封,倒也很守规矩,每日来得不早不晚,只是从不插话,只冷冷地坐在一角,但那姣如美玉的容颜却使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忽略她的存在。
        而雍嫔虽然对皇帝不冷不热的,却也没有像皇贵妃担心的那样桀骜不驯,只是人前人后永远独自而行,清冷如霜。
        皇贵妃涩涩地想,幸而皇帝还有几分清醒,为平后宫怨忿,纵然盛宠如斯,终究不曾晋封元氏。
        无怪众人议论纷纷,自从雍嫔入宫,几可说得上是专房之宠,莫说嘉妃、安嫔这样的旧爱,就是得宠如通贵人,也渐渐地沉寂下来了。
        有时定贵嫔来请安时亦笑:“妾身小月后甚少出门,连那日庆功宴也不曾去,只是日日听人说北魏公主何等婉媚多姿,清丽脱俗,后来请安时一见,果真是瓷人儿一般。妾身想了好久,觉得也唯有‘两脸夭桃从镜发,一眸春水照人寒’可堪比拟,难怪皇上这么宠爱她,连嘉妃都被冷落了呢。”
        皇贵妃扶了扶鬓边的九转碧玉赤金攒凤步摇,摇首道:“嘉妃是不会被冷落的,皇上前几日刚从了嘉妃之请,亲自主持了应家三小姐和萧将军的婚事,可见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定贵嫔轻笑:“可妾身冷眼瞧着,皇上对嘉妃到底是不如从前了,就连他有时在妾身那里坐坐,也是心不在焉的,可见从前咱们都想不开,和嘉妃争了那么久,如今有了雍嫔,也都全撂开了。”
        皇贵妃抚着一柄玉如意轻叹:“本宫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宠爱一个女子,便是当年珍妃那般得宠,相比之下也不过尔尔。偏偏雍嫔又是这样的出身和性子,若是来日生下皇子,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然而尚未等到雍嫔如何,安嫔耶律氏竟突然早产了。
        那日皇贵妃如往常一般去颐宁宫中给太后请安,出来时,却见自家辇轿旁又停着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便随口笑道:“真是巧了,本宫怎么不知有哪位命妇今日入宫?”
        只见车帘轻掀,一双玉手由着侍女们扶住,款款走下来一位美人儿。那女子不过十七八岁,桃腮杏目,眉眼妍媚如画,云鬓上横插一支金镶玉蝶翅步摇,衬得一团喜气。
        早有伶俐的宫人报知那位女子,她便盈盈行礼道:“妾身萧应氏见过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皇贵妃方知是新嫁入萧府的应尚书之女应玉珊,忙命紫苏扶起:“萧少夫人不必多礼。”她细细打量应氏:“嘉妃果然眼光极好,少夫人与萧将军真真郎才女貌,堪为良配。”
        应玉珊微红了脸:“是夫君与嘉妃娘娘不嫌妾身粗陋罢了。”她微笑道:“妾身今日入宫,夫君与嘉妃娘娘都嘱咐妾身,除了拜见太后之外,定要再去长乐宫给皇贵妃娘娘请安。谁知妾身来得不巧,竟在这里先遇上娘娘,真是失礼了。”
        皇贵妃眉弯如秋月:“嘉妃与萧将军有心了。”她半开玩笑:“少夫人不必如此拘礼,在哪儿见不是见呢?想必少夫人日后要常来沾沾嘉妃福气的,只怕到时候还要见烦了呢。”
        应玉珊掩唇而笑:“娘娘真真风趣。”她到底忌惮着皇贵妃与嘉妃不亲近,奉承了几句,便以拜见太后为由告辞了。
        皇贵妃正待上轿回宫,却见桔梗匆匆赶来,急道:“娘娘,长和宫将将差人来报,安嫔小主要生了。”
        皇贵妃大惊之下,尚来不及回宫,忙一面命人往仪元殿报信,一面径直往长和宫赶去,一面心内又疑惑:安嫔从来身子健壮,自上次吃了教训后,就一直待在宫里静心养胎,怎么会骤然早产?
        还是路上问了桔梗方知,原来安嫔怀胎后口味变得刁钻,常常没有胃口,同住的江芳仪厨艺甚好,性子又温柔体贴,常做些吃食送来,倒比御膳房的强些。
        今日午后,江芳仪如往常一般送了玫瑰露来,谁知安嫔吃了小半盞之后,突然嚷着腹痛,急召太医和接生嬷嬷来看,竟是要生了。
        皇贵妃暗暗诧异,这江芳仪家世、品貌不过中上,一向不甚得宠,更该盼着安嫔诞育皇嗣,引着皇帝多来长和宫才是,怎么好好地会下此毒手呢?
        这样想着,已到了长和宫浣葛堂,太医、接生嬷嬷、宫人正忙作一团,不时可以听到寝殿内安嫔凄厉的呼号。
        皇贵妃深吸一口气,冷声唤道:“兰哥呢?”便有安嫔自北辽带来的陪嫁侍女兰哥上前跪下,悲泣道:“求娘娘为我家小主作主!”
        皇贵妃神色肃穆,冷冷问:“安嫔现下如何?怎么会骤然早产?太医和接生嬷嬷又怎么说?你给本宫一五一十道来。”
        兰哥哭道:“小主现在很不好,一直喊疼,用不上力气,太医和接生嬷嬷都说情况凶险,只怕,只怕……”
        她缓一口气,又把江芳仪赠玫瑰露一事从头道来,狠狠道:“小主自上次受惊吓后总是心悸不安,就只信任江芳仪几分,谁知她竟如此狠毒,娘娘一定要为我们小主作主啊!”
        皇贵妃只觉得头疼,疲倦道:“本宫知道了,你且去照顾安嫔,再喊一个能主事的太医来回话。”兰哥磕了个头,匆匆往后赶去,一会果然来了位太医。
        皇贵妃定睛一看,竟是太医院医副林乃东,心知里面必然情况不好,面上仍镇定:“怎么倒是你来了,里面还好?”
        林乃东不过三十二三岁,在太医院里资历略浅,甚少见过这样场面,不由抹了抹额头的汗,拱手道:“安嫔小主的龙胎刚满七个月,硬生生被药催产,实在凶险,幸而小主平日身子健壮,尚有几分希望。”
        皇贵妃颔首:“安嫔的身孕已满七个月了,如能产下,大约也能保住。你们必得竭尽全力,使母子均安。”林乃东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皇贵妃又忙派桔梗和长和宫的内监将江芳仪看管起来,诸事安排停当,方才能坐下喝口茶,略定一定心神。
        紫苏颇为心疼主子,一面为皇贵妃按摩太阳穴,一面轻声道:“皇上离得远不知道,可嘉妃离长和宫可近了,她又有协理六宫之责,怎么人影儿都不见?”
        皇贵妃刚要说什么,外面已一叠声地通报:“皇上驾到,嘉妃娘娘到。”话音未落,皇帝已快步走了进来,嘉妃一脸忧色紧随其后。
        皇贵妃顾不上嘉妃,忙把方才兰哥和林太医所言一五一十告诉了皇帝,皇帝气得面色发白,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好得很,朕的后宫里又出了这样的事了。”
        皇贵妃这才想起龚、许二妃谋害珍妃的旧事,怕是勾起了皇帝的不快和旧恨,忙岔话道:“皇上先别急着生气,当务之急是安嫔能平安产下皇嗣,至于江氏,过后再发落不迟。”
        嘉妃亦劝慰:“皇贵妃姐姐说得是,有皇上龙气庇佑,安嫔必然能平安生产。”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儿啼声破天而出,皇帝迅速地站了起来,只见接生嬷嬷欢天喜地地抱了孩子出来:“恭喜皇上,是位极清秀的帝姬呢。”
        皇帝和嘉妃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他接过孩子端详,见襁褓中的婴儿粉白一团,糯软可爱,不由微笑:“是朕第三女呢,安嫔生产不易,要好好奖赏才是。”
        他意欲往后殿看望安嫔,偏偏前朝尚有要紧政事未结,只得作罢,临走时嘱咐皇贵妃和嘉妃好生看顾。
        幸而安嫔虽然生产时凶险,眼下倒还安稳,皇贵妃又陪了小半日,不免疲惫,恰好定贵嫔赶来,便和嘉妃一道劝皇贵妃回宫休息。皇贵妃见安嫔已无大碍,想了想便也答应了,只是临走时唤过桔梗,悄悄嘱咐了几句。


        IP属地:江苏9楼2019-05-15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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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燕燕于飞
          乾治五年六月二十七日,安嫔耶律氏于浣葛堂中诞下帝姬,是为皇帝第三女。
          尚未等到帝姬满月,耶律朵兰珠已恢复了不少精神,皇帝抱着帝姬坐在她床边沉吟道:“大齐与北辽和睦共处,两邦情厚,帝姬封号不若就定为‘合宣’吧。”
          他似想到了什么,复又笑道:“‘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于你是很适宜的,合宣的小名就叫‘燕燕’可好?”
          朵兰珠本不熟于诗书,低低念了几遍,嫣然一笑道:“这个名字倒极好,妾身也极喜欢燕子呢。”
          皇帝见她眸生春色、笑意盈盈,亦是开怀,遂下旨于合宣帝姬百日之日,晋安嫔耶律氏为正四品容华,又破例将长和宫燕禧殿赐予其居住。
          圣旨传到长乐宫,皇贵妃对传旨的内监魏铭笑道:“劳烦公公回禀皇上,本宫一定会打理好帝姬的百日之礼和耶律容华的册封礼,请他放心就是了。”
          魏铭虽不过四十出头,却是皇帝最为信任贴身的内监,闻言不由笑嘻嘻道:“娘娘说笑了,满宫里谁不知道皇上最信得过的就是娘娘呢?有娘娘在,皇上是放一百个心的。”
          他说罢微敛了神色,又侧了身子轻声道:“倒是有件事娘娘不可不知,那江芳仪原被软禁在绮望轩,昨日皇上已下谕,以忤逆犯上、嫉妒生怨的罪名,废去其名位,贬入永巷了。”
          皇贵妃闻言看了他一眼,面上仍淡淡道:“合该如此,皇上仁厚。”
          魏铭露出心领神会的神色:“娘娘明白就好,老奴告退了。”
          傍晚时分,定贵嫔如平常一般来陪皇贵妃说话,彼时皇贵妃正陪着一双儿女玩乐,奕昶略懂事些,看见定贵嫔忙直起身,稚声稚气道:“定母妃好,定母妃吃糖。”泽兰年纪小些,在皇贵妃怀里含糊不清道:“定……妃,抱……”
          定贵嫔忙笑着接过泽兰,怜爱道:“兰儿真是越来越乖了;大殿下也是,几日不见,似乎又长大了许多。”
          皇贵妃含笑道:“小孩子都是望风长,本宫只求他们少闹腾些便好了。”
          定贵嫔抿嘴一笑:“姐姐好口是心非,谁不知皇上把昶儿和兰儿送回长乐宫的时候,姐姐欢喜得不得了,想必孩子们也是如此。姐姐有这样一对宁馨儿,真真羡煞宫中诸人!”
          皇贵妃只淡淡一笑,命乳母们抱了孩子去用膳,方带了几分惆怅道:“本宫也是庆幸还有这两个孩子,哪怕到了失宠的那一日,有自己的骨肉血脉,总能有个依靠。”
          定贵嫔忙道:“悲音易生哀兆,姐姐切不要说这样灰心的话,论起福气,满宫里谁能比过姐姐呢?”
          她剥了半个橘子送到皇贵妃口中,似笑非笑道:“譬如方才听到皇上给合宣帝姬赐了小名儿,叫‘燕燕’,姐姐以为如何?”
          皇贵妃眸色一暗,带了几分怜悯:“‘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燕燕》本写女子联姻远嫁,皇上取这个名字,不过是想到了耶律氏的出身。何况我朝百年以来,何尝听说过有用鸟兽之名给帝姬取名的。”
          定贵嫔低头拨弄着水葱般的指甲,微微冷笑道:“可见人心是偏的,耶律容华与雍嫔都是和亲贵女,皇上却一个爱如珍宝,一个呢,只记得她辽国郡主的身份。”
          皇贵妃叹了一口气:“这还罢了,你可知那江芳仪……”她将魏铭所说缓缓道来,说罢又忧心道:“那日我命桔梗悄悄儿地传了林太医来,本是谨慎起见,想着那耶律氏一向身子健壮,即便受了点惊吓,怎么会日夜心悸,睡不安稳呢?就算饮了半盞掺了催产药的玫瑰露,也不至于骤然早产,如斯凶险。”
          她拈了拈手中的橘皮,冷笑道:“谁知林太医竟和本宫想到一处去了,细察了半日,竟查出一条极阴毒的阴谋!你可记得那日耶律氏在承光宫受惊,手臂受了擦伤?那桃树树皮上本应有防虫害的寻常药漆,谁知那两株树上的药漆被人加了些脏东西,通过伤口神不知鬼不觉地渗入耶律氏体内,使得她心悸不安。”
          定贵嫔不由咋舌:“真真好阴毒的法子,谁能想到这一层呢?”
          皇贵妃看她一眼:“还有好的呢!耶律氏那日误饮的催产药其实分量极少,本不会有什么大碍,偏偏那催产药性与之前所中之毒相冲,才使得耶律氏骤然早产。”
          定贵嫔惊怒之下,面上却越发冷静:“姐姐可把这些告诉皇上了?”
          皇贵妃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上次你可是暗中查出看管耶律氏鞋袜的宫女原是从赵容华处出来的?”她顿一顿:“这次本宫亲查,负责承光宫花草树木的花匠也是嘉妃用惯了的人。这些,本宫都一五一十地告诉皇上了。”
          定贵嫔睁大了双眼:“姐姐的意思是……皇上都知道,但还是把江芳仪推出抵罪了?”
          皇贵妃疲惫地点了点头:“正如本宫从前所说,皇上对嘉妃的情意并不浅薄,仅凭这些似有非有的联系,皇上是断断不会处置她的。何况,到底还有长帝姬和萧将军在……”
          后宫的女子就如春天的繁花,一朵开败了,有的是将将绽放的娇艳欲滴。江氏被贬永巷一事,很快就被合宣帝姬满月的喜事冲淡,再没有人想起她。
          这一年的秋冬仿佛只是梧桐枝头飘下的一片落叶,叹惋间,眼前只余一片萧瑟,而树枝尖处,又点点滴滴染上朦胧绿意。
          当皇贵妃回首这一年时,脑海中唯余元颜姝皎如云间明月、宛若凌波莲花的濯濯容颜。
          纵然前有通贵人歌喉婉转,后有耶律容华诞下合宣帝姬,皆得了皇帝一时怜爱,但都比不过元颜姝三千宠爱集于一身,于乾治六年正月十二日又晋了从三品婕妤,唯恐人看不清大齐后宫的春意尽在合欢殿。其他各处与之相较,到底是寂寥下来了。
          于是有那等胆大的嫔妃,如赵容华、贺婕妤之流,便口出怨言:“什么不爱笑的冷美人儿,和那祸国殃民的褒姒有什么分别!”流言愈多,皇贵妃虽尽力弹压,奈何皇帝所为确有偏颇。
          有时,皇贵妃亦婉转提醒皇帝不该过于宠爱元婕妤,皇帝也只一笑置之,隔天仍是召元婕妤侍寝。这样的荣宠,倒让皇贵妃一个错眼间,想起了从前的珍妃。
          珍妃原是江南名门吴氏之女,小字双成,乾治元年选秀入宫时初封容华。因着一手琴技,得了皇帝青眼,很快便成了宫中最为得宠的珍贵嫔。
          彼时皇贵妃成了吴氏的宫里人,也曾常常见到皇帝与珍贵嫔携手同游,于杏花树下抚琴、湖山石旁作画,真真一对神仙眷侣。
          其实珍贵嫔算不上姿容绝美,且不说比不上如今倾国倾城的元颜姝,就连皇贵妃自己,也胜她几分妍丽。
          珍贵嫔的美,是江南小家碧玉的风姿,一张荷瓣脸儿盈盈如玉,五官小巧精致,左眉间一粒小小的美人痣,让她一颦一笑间尽显小儿女情态,灵动娇羞,温柔似水。
          皇贵妃至今仍记得那时皇帝每每见到珍贵嫔的眼神,不同于他对其他任何一个嫔妃,充满了眷恋和怜惜,却间或闪过一丝哀愁。
          她那时年轻,总疑心是自己看错了,然而想了又想,皇帝宠爱珍贵嫔如斯,却也不得不敷衍六宫嫔妃,这哀愁,也是皇帝的无奈和歉疚吧。
          乾治二年三月,吴氏被晋封为珍妃,乃嫔妃中位份最高者,册妃之礼无比隆重,连久居封邑的文昌长帝姬亦入宫观礼。同年六月,珍妃被又诊出三个月的喜脉,风头一时无二。
          彼时皇贵妃亦怀胎在身,位至淑容,迁至别宫为主位。但念着旧主之情,仍常常去陪珍妃说话。
          别人看来,珍妃承专房之宠,又是未来皇嗣的生母,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皇贵妃眼中的珍妃,却常常神色惆怅,心事重重,全不如从前那般笑意款款。皇贵妃疑惑之余有心宽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然而没过多久,因着龚、许二妃的谋害,珍妃难产离世,却成全了自己青云直上,权倾后宫。可见祸福相倚,天意难测,盛宠之下,未必没有心酸。
          大齐按例每三年一选秀,可皇帝即位后,因着宫嫔充盈,乾治元年后再未有大肆选秀之举。太后虽久不理事,却也操心皇帝子嗣之事,颇有怪责他独宠元氏之意,遂召皇贵妃商议,意欲选几位公卿家的小姐入侍颐宁宫,再从中择资质贤良者册为宫嫔。
          皇贵妃思虑片刻,斟酌开口道:“太后此法既不兴师动众,选出的人也必是出类拔萃的,只是太后可想好选哪些人家的女孩子不曾?”
          太后拈着碧玺串珠笑道:“孤找你正是为了此事,孤年纪大了,耳不聪目不明,你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自然比孤知道的多。”
          皇贵妃温婉笑道:“那臣妾今日先回去同定妹妹商议,明日将名册送来请您过目可好?”她言笑晏晏:“只是别人尚说不准,王家的两位小姐必是要入宫的,太后可想好给她们什么位分了?”
          太后保养得宜的面容上仍可见年轻时的柔婉姣好,只是盘桓其上的愁意一年浓似一年,她摇了摇头:“不必了,她们出自孤的母家,寻个好人家请皇帝赐婚即可,不必踏入这宫门。”
          皇贵妃怔了一怔,仿佛从那蕴满哀愁的双眸中读出了零碎的陈年往事。
          次日皇贵妃果将名册呈递至颐宁宫,太后细细看了一遍,略作添改,方命梅姑姑亲自送往仪元殿。
          仪元殿内龙涎香的气息氤氲一室,皇帝嘴角噙笑,修长的手指在一个名字下轻轻一点:“应宝儿?”他略一思索:“朕记得萧潋娶的正是应征起的女儿。”
          魏铭恭敬道:“这位应小姐是应尚书的堂侄女,她父亲是中侍大夫应钦大人,听说家教甚好。”
          皇帝轻哂:“是么?这是皇贵妃选的还是太后添的人?”魏铭觑着皇帝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是文昌长帝姬向太后举荐的。”
          皇帝笑意闪烁:“皇姊有心了。”他用笔在应宝儿的名字上重重一圈,吩咐道:“除了应宝儿,其他的都择个日子入宫陪侍太后吧。”


          IP属地:江苏10楼2019-05-15 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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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桃叶浅声双唱
            正月二十六,梅姑姑一早便等候在颐宁宫外,恭恭敬敬地将七八位公侯小姐迎入宫中:“奴婢见过各位小姐,太后娘娘尚在诵经礼佛,说椿萱堂的景色最好,请各位小姐先去赏玩,稍后奴婢自会引各位去正殿拜见太后娘娘、太妃和皇贵妃。”
            只听得有女子温婉如水的声音:“有劳姑姑告诉,臣女等多谢太后关怀。”
            梅姑姑循声而望,只见这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颇为出挑,容长脸儿上笑意潺潺,气质婉约如诗。她身着云青色洒金缕杏花纹锦衣,一条曳地绣折枝海棠长裙衬得她身形高挑,虽不如何华丽,但那恬然的气质,一看便知出自名门,家教甚好。
            梅姑姑暗自点头,口中却道:“顾小姐客气了。”话音未落,另一个女孩子已俏生生道:“姑姑辛苦,这点心意请姑姑喝茶。”
            梅姑姑怔了一怔,只见那女孩子亦是年轻,一袭浅霞色织锦绣花宫装显出她满身贵气。容貌倒也不差,眉眼紧俏秀丽,只是心气浮于表面,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梅姑姑见她浓黑乌发上数缕金累丝攒珠流苏明晃晃得晕眼,悄悄叹了口气,面上却含笑接过了那女子递过的一只玉镯:“奴婢多谢郑小姐,请诸位小姐随奴婢来吧。”
            椿萱堂春景最为有名,萱草丛生,椿芽初绽,更兼各色鲜花草木,因太后喜欢,都着人殷勤照料,故而寒冬刚过,已是一派初春景象。女孩子们年轻又爱美,哪有不喜欢的,东看看西瞧瞧,又见此处无外人,言语间也活泼了几分。
            那位顾小姐闺名清秋,父亲为从二品吏部尚书,乃诸女中出身最高者。而郑小姐出身临南王母妃郑太妃母族,父亲又是正三品御史中丞,亦是娇生惯养,只吃亏在生母是侧室扶正,眼界未免窄了一些,平日又有些骄矜。那些世家出身的女子与她都不甚亲近,唯有同样出身后妃母族的几个人与她走得近些。于是小小一处椿萱堂内竟也隐隐分作两派,暗流涌动。
            郑氏见方才梅姑姑对自己笑脸相迎,颇为殷勤,连对顾清秋都无如此热络,心中早已十分得意。她见眼前一朵醉杨妃色如胭脂,重瓣纷丽,蕊若黄金,不由笑道:“这株山茶也算开得好的了。”说着伸手欲摘。
            忽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这是太后娘娘宫中的花木,郑姐姐这样似是不妥吧。”
            郑氏兴头之上被人泼了冷水,不由愠怒。回首一看,只见那女子亦是十六七岁,玉色绣杏花长裙简单清爽,衬得她身姿有几分楚楚。只是细论起来,她容貌并不如何出色,平和的眉眼中透出几分淡然秀雅。
            郑氏不由扬起绢子冷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阮家妹妹。怎么,妹妹有何指教?”
            阮湘娘微微红了脸,细声细气道:“姐姐聪慧知礼,妹妹不过白提醒一句罢了,还请姐姐恕罪。”
            郑氏长眉扬起,不屑道:“谅你也不敢。你父亲不过做着一个从六品小官儿,若非你家好歹也出过一位太嫔,今日能有你站的地方?就算来了,你瞧瞧你自己那素净的样子,人又不美,衣饰又寒酸,还痴心妄想能入选宫嫔?”
            一语既出,几名贵女掩口而笑,阮湘娘涨红了脸,低首不语。倒是顾清秋看不下去,蹙眉道:“大家都是姐妹,父兄亦是同僚,郑姐姐玩笑归玩笑,可别失了分寸。”
            郑氏本待反唇相讥,到底顾忌她的家世,只得“哼”了一声,扭头走开了。
            颐宁宫中,太后听梅姑姑低眉回了一席话,微笑着看向皇贵妃:“你觉得如何?”皇贵妃笑意温婉:“听梅姑姑说来,那顾家小姐倒很有眼色呢。”
            太后掌不住笑:“顾家孩子是不错,可挑玉的眼光当属郑家小姐第一了。”她接过玉镯,对着日光比了一比,笑道:“这玉水头不错,果然郑家有家底,阿梅你便好生收着吧。”
            皇贵妃扶了扶鬓边的红宝珍珠流苏,笑道:“那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蔼然一笑:“孤能有什么意思。”她吩咐梅姑姑:“时候差不多了,将几位太妃和小姐们都请进来吧。”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太妃们都按序而坐,其中一位郑太妃虽已年近五十,但风韵犹在,眉眼间的妩媚气质与郑家小姐极为相似。她一坐下便不住口地奉承起太后,太后只是笑笑,遂命众贵女入殿参拜。
            为首的自然是顾清秋,大方端庄,进退有礼,皇贵妃心中亦是满意。郑氏紧随其后,亦不似方才那般骄矜,她嘴又甜,只哄得几位太妃笑不拢嘴。
            太后也温然而笑,手却随意一指:“那两家小姐眼生得很,走近让孤瞧瞧。”
            其中一个正是阮湘娘,她敛衣行礼:“臣女阮湘娘参见太后,愿太后、太妃福寿安康、皇贵妃娘娘千秋如意。”
            太后肃容端详片刻,向皇贵妃笑道:“孤记得定贵嫔刚入宫的时候成天跟在你后头,就是这一副小女儿样子,恭顺又不失气度。”
            郑氏闻言不由偷偷横了阮湘娘一眼,太后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伸手召了另一人上前。只见那女孩子不过十四五岁,端的是妍好:杏眼樱口,黛眉青颦,莲脸生香。太后不由夸道:“这位华小姐真真生得好,跟花骨朵似的。”
            华烟鹂何等乖觉,忙笑盈盈道:“太后娘娘便是春日里的牡丹花,雍容华贵,臣女顶多是一片绿叶罢了。”
            太后指着她失笑:“年轻一辈儿的嘴倒是甜,夸得孤自己也得意了。”
            郑太妃见太后对郑氏不冷不热,只顾着别人,忙笑道:“太后说得是,我们家的那一个嘴也甜得很呢,有时也亏她进宫来看看我,我也宽心许多。”
            太后的唇角勾起和婉的弧度:“郑小姐的确伶俐,想必妹妹是下了功夫教她该对着谁伶俐的。”
            郑太妃听这话中颇有微词,脸上便一阵青一阵白,讪讪笑了一下,郑氏更是头也不敢抬一下。太后到底给她们留了面子,没有再多说,依旧是和颜悦色相待。
            当日,几位贵女便在颐宁宫中暂住了下来,日日陪着太后礼佛抄经,或是蒔弄花草。人后,定贵嫔却是有几分忧心:“姐姐可看中了哪一家的小姐,好收为己用?”
            “收为己用?”皇贵妃慢慢地剥了一个橘子,将橘皮丢进镂空蝶纹炭盆里,果皮清香在春寒中令人清醒。
            皇贵妃的容颜在淡淡的烟气中朦胧而美丽,其实细算,她也不过二十四岁,正是绚烂恣意的年华,然而在后宫中,有的是十四五岁的少女,如二月豆蔻,青春动人。二十四岁的女子身上,红颜未老恩先断,实在是太寻常了。
            皇贵妃微微敛眉,秀丽的脸庞上露出几分冷意:“还为时太早了,待册封的旨意下了,咱们等着瞧就是了。”
            不知怎的,这一年的春天阴雨绵绵,雨水滴答的声音似乎没有停息的时候,连人也跟着无精打采起来,尤其是那些久久无宠的妃嫔们,每日向皇贵妃请安时,一张粉面似乎也成了被雨水打湿的秋芙蓉,憔悴阴郁。
            皇贵妃无意苛责,但也不愿多见这样的脸色,一向早早地打发了她们回去。谁知这日,元婕妤不知为何来晚了,彼时众人皆已散去,皇贵妃与这位六宫侧目的宠妃面面相觑,也觉微微尴尬,只得勉强寻了些事情来说。
            元婕妤倒安静听着,一如她刚入宫时,清冷而平静。只是皇贵妃细观之下,敏锐地发觉她面色暗沉沉的,有些憔悴之色。
            皇贵妃不动声色,只命紫苏端了两盏黑米牛乳羹来,笑吟吟道:“妹妹今日来得巧,倒成全了咱们姐妹说些私房话了。今年春寒比往年尤甚,本宫素来畏寒,每日这个时候都要饮些热热的牛乳暖胃,妹妹可要尝些?”
            她见元颜姝神色懒懒的,也不生气,依旧笑道:“这牛乳本是易得的,只是上个月北魏进贡了几十匹北地特有的牛羊,养在城外皇庄里,日日挤了新鲜乳汁送进来,除了太后和皇上,也只有本宫得了些,不知妹妹可喜欢?”
            听说是家乡的牛乳,元颜姝果神色松动,接过牛乳羹慢慢饮了几口,竟缓缓绽放出温柔笑意:“果然和我以前喝的味道一样呢。”
            皇贵妃尚来不及惊叹她笑意下的绝美容颜,却见她似是被牛乳残余的腥味呛到了,转头干呕了几口,忙关切道:“怎么了?可是做的不合你胃口?”
            元颜姝略有些惊惶,接过宫女递上的手绢,轻轻道:“是我自己这几天有些不舒服罢了,娘娘别担心。”她复露出一点天真之气:“我离开母国已经八个月了,谁知今日能在这里尝到家乡味道,也能一解这些日子的阴郁之气了。”
            皇贵妃盯着她褐若琉璃的双眸,不自觉带了几分羡意:“你虽是和亲公主之身,可也不必自伤自艾,其实皇上待你是很好的。”她顿一顿:“哪怕后宫和前朝都有多多少少的不满,可是皇上,似乎是真心待你好的,这一点,连本宫也羡慕得很。”
            元颜姝一笑之下犹如月色清朗,皎洁如雪:“是啊,他待我是很好的。”
            皇贵妃试探道:“既然你也知道皇上对你很好,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是一直不冷不热的?”她努力压下舌尖的苦涩:“不瞒你说,有时本宫旁观者清,看着皇上一腔热情撞上你的疏离,虽然松一口气,却也难过。”
            元颜姝苦笑道:“这宫里人人恨不得都吃了我,却只有娘娘你还能想到为我难过。”她复敛了神色,清冷一叹:“能因为什么呢?不过是我不惜福罢了。”
            不过三日后,未央宫传来消息,道是婕妤元氏不知自己已有孕三月在身,保养不周,骤然小产。
            皇帝惊怒之下,到底是责罚了未央宫的宫女内监,又查出元氏食过几次与胎气不相宜的桃仁粥,做粥的宫人又与玉照宫的田良媛、徐德仪有关联,便将田、徐二人一同贬为采女,迁入永巷禁足。皇帝又为示宽慰之意,再晋元氏为正三品雍贵嫔。
            如此沸沸扬扬、吵吵闹闹一出好戏,合宫皆议论纷纷。皇贵妃嗟叹之余,却总是想起那日元颜姝离去的背影,单薄如北风中纷飞的雪花。她的长裙在身后逶迤,犹如一声悠长而无尽的叹息。


            IP属地:江苏11楼2019-05-16 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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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更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9-05-26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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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13楼2019-10-19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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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字发不出去,只能截图,我恨


                  IP属地:江苏14楼2019-10-19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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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在宫斗小说吧也发过?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9-11-17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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