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很喜欢在虚境的黑夜中散步。在那里,幽静、安宁,我可以独自享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是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具有的,哪怕我的家乡,也同样是一个充满黑暗的世界,但那里绝不像虚境这样安静,就如深不见底的渊泉,宁静不泛起一点波纹。
没错,在我住在这儿的一千年里,这里一直的那样的平静,除了几次意外,小马利亚的魔法破坏了这里的宁静。但那终究是来自其他世界的影响,这里,不管何时,都保持着它长久以来的矜持。我不曾见到它的愤怒,不曾见到它的狂躁,或许大家都以为虚境是个可怕的地方,但我明白,它有着海一般的深广,那广阔的空间包容着飘向虚境的一切。
倚着夜的黑幕,迎着前方,仰视昼的星空。无数年来这样的景象几乎占据了我的每一天。宝石星星点点地装饰着它不为马知的内里,只有真正爱着它的马才能见到那份美丽。在一千年前,我独自在这里举行了我的成马礼。唯有虚境无边无际的黑暗伴随着我,一同展望,远方那无限的耀光。很亮,很耀眼,很好看,但是,那离我,太远了……
我并不是讨厌我的家族,可在那里总有着一种我无法言述的不安与焦虑。或者说,我不讨厌他们,但我不习惯他们的为马。为了不伤害到他们的情感,我总是把反感藏在心底,有什么不高兴的便在自己的房间里,哭一晚就好了。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那正是我成马的那天。我打算离家出走,在家里唯一关系很好的姐姐的帮助下,我取得了时间守护者的允许,得以成为了虚境中的合法住民之一。虽然,居住地有些偏僻就是了。
不曾经历过孤独与痛苦的马,不会明白黑暗的可贵;而内心没有希望与梦想的马,不会向往闪耀的光辉。我不明白我占到哪点了,但我很清楚我这些年来所做的是什么。
在那无边的黑暗之中,我企望着,远方的光。
每次我想伸蹄去够到它,我总会失败。
一直一匹马过着也习惯了,店里的客马反正几年、几十年才来一次,也不需要多照看什么,只要随便交谈几句,给出房间牌号就行了,他们大多很劳累,且路程遥远时间紧迫,也没有太多时间和我交谈。
不过,有时候我会去看看他们的梦境吧,也不需要特意去看,这大概是我的天赋之一了。看着他们在梦中,在新的土地拥有新的生活,和那么多的马,或是其他生物成为朋友,我不由得有些憧憬。可是,也就到此为止了。我内心的大门永远只会向自己打开,这也就意味着,我永远不可能拥有真正的朋友。
虚境长久以来都受到我家乡的黑暗能量影响,但却不曾将任何东西返还、报复过去,只是默默忍耐着。这大概和我有点像吧,又或许,是我在这里住的时间长了,被同化了。在这一千年里,只有虚境,那无言的世界,是我的一切。
有时候高兴起来了,也能轻松地想想,不如回去看看吧?也没什么啦,他们反正也寄信说原谅我的……
跨不过去啊,这道坎。每当我冷静下来,收拾好行囊打算动身的时候,我总会愣在门口,四只蹄子都像被定住了,动弹不得。哪怕是那一次,我已经站在了家乡的土地上,隔着街道远远地望见了他们经过,我的嗓子却哑了。我的心化作了一双无形的大蹄,死死地抑住了我的咽喉。
一次,又一次,我都只能回到那虚境的黑暗中去。至少,这里还是一片净土。
但,我深切地明白,在今天,这不再是我所爱着的那个虚境了。没有任何的宁静与高冷,只是像野兽一般疯狂涌向另一个世界。我能感受到,那股狂暴的能量不断撕裂着异界的一切。在空气中涌动着的,如火焰燃烧着的煤炭,散发出滚滚的污浊浓烟,如此陌生。
真恶心
那股像是烧焦了的味道在我的身体中乱窜,烦躁如丝如缕缠绕着我的心。
我知道是谁刚才在对我说话了,毫无疑问,只能是他——时间守护者,那个允许我居住在虚境的存在。也许从一开始我那闹着玩的想法已经被他看见了,只是没说什么而已。
世界与世界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必须得分隔开呢?在我小时候——幼年的时候我曾这么问过姐姐,但他含糊过去了,以后不管我问谁,查阅什么样的书籍都没有得到过答案。不过,既然大家都这样认为,我也只能默认,那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但,这和依旧鲜活着的生命相比,到底哪个更重要呢?
如果世界合在一起的话,说不定也不会怎么样,但是,已经被黑暗能量夺去了生命的马们,还有机会复活么?
我不知道
为什么啊?明明,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万众景仰的马,可以干干净净潇潇洒洒地站在舞台上,向大家展示我的马生。那只是有朝一日的幻想,我只是想象着什么时候能够取得成功……为什么,就因为一时的疏忽就要让我背负上这样沉重的责任?明明,我可以过得很开心的,我总可以将那些苦恼与烦躁埋藏遗忘的,总是在原谅周围马对我所做的一切,我永远不能生气,永远不能哭泣,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回家后照样要表演得不为所动。当我小心翼翼地做到这一切,那么多年以后,为什么就会因为这一次?我只是想要她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已啊……
果然,我不该显露自己的内心么?
虽然平时不觉得,但静下来想想,确实如此。每当我展露真情,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或许没有谁会记得我的这场过错,除了,我自己。
呼——有时候,谁能明白呢,命运,还是巧合?
我们已经走了很久,好像是很久了。周围的黑暗也愈发稀薄。我回头看了看还在不断扩散着的裂缝,说不定,来得及呢,先修补好这里的问题,再赶去结界的中心……
“不行,来不及。”
——他是这么说了,完全没有给我任何余地。啊,败了啊。我不是很肯定能不能靠自己就保护好那个结界,如果有两匹马帮忙一定会好很多,而且只让她们两个去修复裂缝一定是会有危险的,我们还是刚刚认识,我还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她们也对我毫无恩惠,但我只是单纯地希望她们……不,不、不!她们理应活下去,每一匹马、每一个生命,都不应该因为这场过失而遭到毁灭,他们应该经历更好的一生,他们应该……
算了,我已经不想再思考了。
真希望,不用这么严肃啊……
真希望,大家都能活下来。
这是一场交易,用他们的生命,换取我平常的生活。
我们静静地走在被黑暗包围的小道上,渐行渐远。
……
……
……
……
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