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入春了，西窗下雨仍打芭蕉，杏叶被风接二连三地潲在窗纸上。身上一件半新不旧的淡墨画绸袄，人参养荣丸才吃了几回，瘦比飞燕似的。眉不描青，唇亦不添朱，衣松鬓散地倚在画榻，说不尽的郁病恹愁）
（只待她进了门，这才罕见露了几分喜欢颜色，娇波欲笑，盈盈回盼般的）姐姐，你回来了。
（她走之前，我陪她吃了一盅茶，如今茶更是不能少的。八仙桌上摆着一碟莲子儿、一碟核桃瓤儿，并几样时鲜菜色，都是她喜欢的，旁搁着两双银镶牙箸，递一双予她）
小厨房新做的菜色，新韭和豌豆苗都是才摘的，你尝尝嘛

【直到我见到文姬时，春雨才终于消减了片刻，好似连日的阴雨也停驻在此，见证着我们的重逢。】
【桌案之上皆是往时菜色，我尚记得旧日里头，与她一块儿吃茶行酒的日子——再一瞧去，又仿佛已经极远了。紫禁城这一遭，虽叫我见识了许多寻常不得见的物什，但我终究还是要回到这里，与她一道的。】
【可这日子，约莫也不再长了。】
【接过那银箸，就近挑了那西湖醋鱼，才吃几口，却又搁了筷子。将她的手带过，又瞧向那一双眼。】我与娘娘请恩出宫，便是想见你，哪知你却又要走了——

（我不问她在四九城里遇见、看见了什么，左不过仕禄人情，功名文章，竟没一件是我中意的。我心向来重得很，一句小词，一句风语便可引我啼泣半日，况是眼前的这一桩呢？银调羹拿在指尖拨着药汁，鎏金炉里焚着苍术白芷，舌尖眉梢都是苦的）
（一帘花影，四壁图书间，佳肴尚还未动，怯怯惊唤一声）姐姐——
（只有她知我这几日来的愁苦与惊惶，荏弱无助时的盈盈咬泪，擢臂抬袖挽上她的颈，就像幼时那样）我不要去，姐姐，我不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我不想离开你。

【她将那处，形容为见不得人的地方，我尚未出阁，自然也无从与她道尽其中滋味儿，却又总觉，是该在这样的时候，给予她一些安然的。不论是悲是喜，她的后半生终究要被框束于另一处、和另一个人那儿了。】
我惯纵你性情，却只这一桩，任谁都纵不了。【眉骨一抬，却未舒。】
【觉罗家是什么地方，我比她更清楚，且不说裕王是什么人，单因这裕王府三字便不应是良缘——但既承都善姓氏，这是我与她都必须接受的妥协。】
哪儿有什么离不离的，咱们骨血相系，怎么都断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