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赫姑姑！
【风一般自外掠入，将垂帘扑得煽至一侧，囫囵一个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头。】叶赫姑姑——你瞧！
【显摆得扭了扭胖腰，使得腰带上吊着的荷包也跟着左右晃晃，低头拿肥嘟嘟的手指头摸摸上头绣着的红鲤鱼，生怕跟着这一趟闹腾要游走般。】看——我额娘给我做的，好看吗？
【说着，一挺胸脯，连脸上的表情都倍儿倍儿得骄傲。】

（雪指执着竹绣绷，白绸上，穿针引线间，正是一幅喜气的梅花喜鹊）
（才换了红线，暖帘一掀，一个胖嘟嘟的影儿朝着绣墩扑来。宫中敢如此的，定是哪个小主子。于是，忙先起了，待瞧清来人，又亭亭静静地一福）见过三十一阿哥。
（闻得他的问，眸光落在他腰间的荷包上，又似明波般，随着那尾红鱼儿滟动。如此仔仔细细瞧罢，方才道）挺好看的。
（年前打苏州贡来的织锦缎，年关时，又得乾清令，化为天恩雨露，分赏予各宫各处，哪儿会不好看；正经的后妃主子所绣，又谁敢说不好看？）
（纵他已坐，自己却仍立着）阿哥今日来，就是为了让叶赫瞧一瞧、评一评？（更直白些，便是等着被人夸一夸）

当然啦。
【哼了一声高高扬起了脑袋，使劲儿绷着的脸却压不住嘴角的勾翘，脊背也直直的，眼睛瞧着房梁，美滋滋地又冲她晃了晃身体。】好看吧，哼，我也觉着可好看啦。
【弯着眼睛说罢，才把脑袋掰回来，得意洋洋地瞄她一眼。】叶赫姑姑，你有这么好看的荷包吗？

（他将脑袋一扬，身后，那条乌黑长长的辫也一甩，尾梢上，系着的穗子划出一条黄灿灿、金亮亮的弧。这般神情，竟与辅序三两分像，许因着一般的颐指气使）
（又几分不同，眼前人的炫耀从不让人嫌，尚带着些稚）
（玉指一伸，正遥点着他那枚荷包）有或没有，得看阿哥口中的好看，指的是庄妃娘娘的绣工，还是这织锦缎？
（故意逗他。若答是前者，便是觉贡品不够显对天家的敬，不尊万岁；若为后者，便是觉庄妃娘娘对他不够上心，不知母恩）

唔……
【听着她的话，眉头一点点地皱了起来，皲成一个嫩嫩的川字儿，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儿懵。】好看……是……是……
【嘴巴也跟着嘟了起来，低下头去，下巴颏的肉挤出一个棱来，揪着自己的荷包仔仔细细地看。】我额娘绣的好看呀，缎子也好看啊——
【她问的问题仿佛是要我二选一，这可愁坏了，有点儿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要她知道自己的喜欢劲儿有多足。】嗯……我就是……嗯……都好看啊——

（被他苦恼模样逗笑，朱唇一启，将将道的是一句，“那便都不好看了”，可话到舌尖，才想起，如今是在紫禁城中，不比宫外）
（一句话，一日里，便能传与千百人听，也能被揣摩出无数种意思。如此，有没有异心，这座城里，自己晓得已不足够了）
（螓首轻摇，星眸里却未蕴着憾，仍是清清静静的两汪）那叶赫没有这么好看的。只有林嬷嬷送的一个，绣的是寒梅，尚不曾拿出来用过。
（百花中，向来最喜也独喜寒梅，初生为元，开花如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自得了林嬷嬷这桩礼，虽不算珍贵，却也只珍之藏之，从不随意拿出）
（毕竟，即便不想被人嫉妒，却也总有人妒。如那颗被丢在迷楼里的翡翠）

【眼睛眨巴眨巴直盯着她，片刻不松地。】没有用过？【脑袋一偏，把她的话放脑子里翻腾来去好几趟，才缓慢地懂了她的意思。】
那，为什么不用呀？是不是林嬷嬷做得不好看？她手可笨啦——【气哼哼地说着，还惦记着今早赖床她将自个儿拎起来的深仇大恨，对叶赫姑姑更是同情。】那，要不要我跟我额娘要一个送给你呀？

（暖燥的斋外，衔霜的玉蕤琼枝在饕风中摇曳，绿窗纱上，映出鬼魅似的影儿。知他看着我，却未看他，只看着那些虚影）
不是。有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叫别人看见，不管他们喜不喜欢，总觉得是碍着了她们。
（而这些道理，他早晚会懂得。对他来说，那些东西或是军功，或是倚重.......）
（又听他的提议，忙道）阿哥说笑了，庄妃娘娘亲自绣的东西，惟阿哥、二十阿哥与万岁可佩得（前二者是舐犊情，最末一者，是尊或爱）叶赫哪儿敢。何况，那不是“送”，是“赏”
（尚年幼，不计较尊卑，便不懂这些的区别。等他再大些，许就知这是他们的身份予他们的馈赠、予他们的高人一等）

哦！【重重地一点头，脸上的肉都跟着轻轻颤了一颤，囫囵听过，半知不解，只知道她是不要的。】
【我觉着，我应该也是懂的，譬如我每次用膳都要把肉块堆成一个小堆，放到最后才慢慢去吃，大概是一个道理吧。如此想着，觉得更懂她的话了，于是心情大好，颇有些高兴地努力抻直了身体，安慰地轻轻触了触她的发丝。】晓得了，那，那你可得藏好了呀，不要被人看到了！

（他将身儿探来，因本就不高，又断不肯离开那绣墩，试了半天，肉乎乎、软绵绵的小手才将将伸来，轻一拍）
嗯，叶赫晓得。（已这般做得，哪里不会晓得）
（风骤雪急，将绿窗纱也鼓吹似浪涌的林海。雪指伸了，搭住他的宝蓝氅帽，替他戴上）阿哥该回了，出来这么久，林嬷嬷又要着急了。
（他不肯，自又是一番闹与劝，待答应下次，给他编个草蟋蟀玩后，才归四所。至于他路上，又偷摸去了哪儿，耽搁了多久，便是另一桩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