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别岁，许是白日里闹得太过欢腾，夜里实在难眠，悄悄更衣起身出了暖阁。早晨的一场雪早已停了，清清冷冷地积满了庭前院里。未举灯，是以步愈缓，只聚精会神于足踩的雪地，生怕摔倒。等略为耳熟的女声传来，才发觉前边有人】
【那应该也是钟粹宫的人。要答她的一刹，前些日听过的关于灶神的故事没由来涌上心头。是以故作神秘地止步不前】
是灶王奶奶下凡来啦。
【尽力屏笑，将带黠的稚声压低，盼她别察觉出端倪来。至少，别那么快】

（想起小年祭灶神时，青甘姐姐的嘱咐“过了小年便是年，从明天起要说吉利话。”因她一言，绕在心间许久，此刻便像是为了往后年年岁岁的丰盈和喜悦，也变得虔诚了起来，唇齿间雾气氤氲成团）前几日才拜过您，送您上天言好事……
怎么这便回来了？
（手中昏黄的灯盏相引，拢了拢刻锦衣襟，于絮絮的话语声中，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声音，微微歪着头往那暗处瞧）
可是有什么事情还须办？，

这个么……【并没有来得及欢喜，就被她出乎意料的一问难住。咦，原来我记错日子，前几日就已经是送灶神了？——哎呀，管不了那么多了，乌眸骨碌一转，已有了答案】
自然是因为喜欢这里，想要多留几天，你说人间多好啊！
【是了，我又开始以己度人，或者，现下可以说是以己度“神”了。故事里的仙境天宫我听过无数，也曾歆羡无限。可若说叫我离了长久离了人间住往天界，就算让我作神仙也不愿呀。天上高寒，人间多好！】

（雪夜阴沉，路上又难走的很，分开几丛晦暗松叶，在青砖粉壁旁，缎面的银绒袖筒微微敛着，借着摇红的灯影，粉颈一低）文淳公主？
（她因年纪小，比我还要矮上几分，打从惠妃执掌景仁，临近年关的时候我已无须往披芳殿送年礼，惟记得她膝下的文淳，尚在钟粹的时候，常有相逢。滴溜溜的乌珠盯着人瞧，想起适才“灶王奶奶”的故事，忍俊不禁地将灯儿搁下）
您怎么回来了？
（耳中嗡嗡地回想着归来之语，未曾思量这词儿用错了没，只听风雪厚重地压在松叶上，不经意地一垂，簌簌有声）

【避之不及，倏忽光影晃过了眼。认出来人后，面上现出了“诡计”被识破的憾然】嗳，还是被瑶光姐姐发现啦。
【这般情绪并未逗留太久，便为意外相逢的欢喜改换。不转睛地注目着她的动作】我睡不着，想出来走走。走着走着，也不知怎么就回了这儿。没想到遇见了你。
【伸出原本拢在袖中的手，亲昵牵一牵她的衣襟】怎么，你也没睡着么？

（柔眼惺忪地泛着红，像是被冬夜的风儿，吹得更晶莹）
我，有些想家呢。（很难让她设身处地地想到，因为她的家……便是这座紫禁城，说的细些，是景仁宫，再也不是钟粹宫了）
（兰指从襟袖中钻出来，顺势握住了她一双白嫩柔荑，扣指挽着，容我将她不在钟粹时的故事娓娓道来）方与正殿的姑姑交了值，这几日总是睡得不好，趁宫门还没下钥，出来四下走一走，不成想竟遇上了你。

【她这话，我时有听身边的宫人提起。渐渐地，也从全然不能明白她们的心事，变为开始知晓她们需要的是怎样的慰藉】
我刚学的词里说，千里共婵娟。你说相隔千里的人，只要一抬头就能望见同一轮月色，是不是件很美好的事儿？
【雪后新寒，这样的彼此交握，予我的是意想之外的点点暖意。努唇示意天际，骄傲满满】
对了，我们可算是英雄所见略同了吧。晚上的景多好啊，我看根本就不输白天。可别人不能，只有我们才见得着！

（一句婵娟，牵出心底诸多思量，思念溢上心头，却梗于涩涩喉间，蓦地问向她）那你觉得，是钟粹的月亮圆，还是景仁的月亮圆？
（循着她熠熠眸光去瞧，天际是一弯明晃晃的镰月，照在宫闱里，有瑞雪相映，其实足够我们瞧清眼前的钟粹宫）这景虽好看，只是夜深了瞧不清路，你要往哪儿去，是去看披芳殿么？（将她当成了念旧的小孩儿，此行是为探访故居，十指交握得更紧，贴在她温柔的小掌心，履下相偕）你可别松了手，万一摔着了，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可与惠主子交代不起。
（哪里是相隔千里，其实只是一道高高的宫墙，越过南池子大街，再往城北，今夜辉辉月光，照着紫禁，也照着孟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