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已經不知道切了第幾片下來。
藍髮少年左手抓起最新一次切下來的那片白蘿蔔,抬手去對了對月亮。
不待幾秒鐘,「唔,好難,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同時放下蘿蔔和菜刀,他碎碎地喃道,隨後眉頭一皺,打了個呵欠。「好睏⋯⋯唉。」他疲倦地望著桌上已經被剁去一半的蘿蔔和厚薄不一的切片,「明明已經看了三年多了,怎麼還不能上手呢⋯⋯」
「那是因為你最近才開始想學做菜。」
「嚇!」少年倒抽一口涼氣,惴惴回頭,見那綠色長袍的男人正佇立於門口。「三、三傑叔叔⋯⋯」他有些慌亂,忙轉過身子,將砧板菜刀什麼的擋在背後。男人微微蹙眉,「信川,怎麼還不睡?」
「我⋯⋯」
「那個,我是,啊⋯⋯」
少年因為窘迫而無法思考,一時也說不出幾個有意義的字。「唉。」男人見他這樣,嘆了口氣,上前幾步,「好了,收拾收拾,趕快睡覺去。」男人拍拍少年的肩膀,眼角隱隱蘊著微笑,「過幾天有空的時候教你。」
01
這天,龍鎮酒家的生意仍一如既往地紅火。
劉信川正在洗菜,耳中滿滿都是水聲和刷菜的聲音——還有唐三傑在廚房的大聲吆喝。「叔叔說等有空⋯⋯照這個情況看來,可能好幾個月都學不到了吧。」他彎著腰扁了扁嘴,嘴裡有些煩躁地咬著句子。
「喂!小川!動作快點!洗個菜慢吞吞的!」一位任職三等廚師的師兄向他大喊,「啊,是!」
一上午過去,已經洗了不知道到底滿滿幾個竹簍的菜,接著又得洗那堆積如山的盤子。
「唉⋯⋯每天都是這樣。」劉信川趴坐在廚房的桌邊,「好累,」他有些不耐地抱著頭,長吁了一口氣。「好想念媽媽⋯⋯」
腦海中浮現了一個纖長窈窕的身影,紅色長髮梳理的整整齊齊,俐落而不失優雅地綁在身後。還有那溫柔的一雙眼眸。
驀地他想起以前在陽泉酒家的日子——母親帶著絲絲憂傷的疼愛,身材高大、管教嚴厲且不苟言笑的外公,和現在一樣忙碌的廚房生活。還有,其他人有意無意提起的,自己的父親。
「⋯⋯」劉信川的眼神浮動了一下。
在陽泉的那段日子雖說不上難過,但也不能呼做開心。
什麼時候,自己對父親的敬畏和關愛不再濃烈?
他是天賦異稟的一代名廚,年紀輕輕就走遍了大江南北,結交了天下許多頂尖的優秀廚師。同時,也在旅途中扶助弱小,之後更是和夥伴們共同擊潰了以前橫行全國的黑暗料理界,維持中國料理界的秩序——
劉昴星,他是個好人,是個耀眼的人,是個偉大的人。
這些都是從陽泉一干前輩那兒聽來的故事。
從他記事以來,他對父親的印象只有認真做菜的神情,還有一家人圍著餐桌吃飯時,父親聽到自己和媽媽誇讚他的手藝時,露出的澄澈溫暖的笑容。
只是單純的知道,爸爸做的料理,就是好吃。
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樣了呢?
劉信川將臉緊緊埋在自己的臂彎裡,不知不覺,袖子有些濕了。
02
「梅麗,快逃!快帶信川走!」「阿昴!」
哭喊聲刺破了天空,男人的頭巾和白色袖口都滲著血,唯一的告別僅僅是一道悲哀且慌亂的回眸。
阿昴——
爸爸——!
「⋯⋯啊啊啊!」
「信、信川?信川!」
「哈⋯⋯哈!」
一聲慘呼後,猝然醒來的劉信川從床上驚坐,背心浸著冷汗,大口大口地喘氣。「信川?你怎麼樣?還好嗎?」「哈⋯⋯」他向右一望,模糊地對上了唐三傑滿目的焦急,「三傑叔叔⋯⋯?」「⋯⋯我、我還好。」臉色發白的他試圖調勻呼吸。
「⋯⋯乖,」唐三傑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而後撥開藍色的髮絲,撫上他的額頭。「太好了,燒已經退的差不多了。」「做惡夢了?」
劉信川愣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嗯。」
眼睛被瀏海蒙著,「我夢到爸爸了。」
「⋯⋯!」唐三傑皺起眉頭,眼神微微一變。似乎想要開口,卻一時語塞。
劉信川依舊低著頭,眼角卻偷偷望向唐三傑,沒有說話。過了一會,看見唐三傑揉揉眉心,僵著的表情才緩些下來,「這樣啊,」「你想他嗎?」
「⋯⋯」
「想。」
「嗯。」唐三傑應了一聲之後,也沒再說話,逕自讓沉默填滿劉信川的房間。
——我也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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