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怀南柯。我拥衾，女人鬓侧簪着珠玉，眉眼笑弯着，轻声叫我弯弯。再醒时，光滑的锦被上尽是濡湿之意。我额娘想我了，我要回家。可我想起那个人的眼神——我读不懂，但我隐约觉得，他不会让我走的。这儿是他的家，且我不知我额娘到底在哪儿。我只记得，我的家里，有个秋千架儿。我和姐姐最喜欢抢一抢，但她总让着我。似乎，旁边的榆树下，有个白衫人会站在那里，看着我。可是我姐姐是谁、什么样？白衫人是谁？我想不起来。）
（只有我回家才能想起来。）
（可我家到底在哪呢？躺在床上，想了整夜也未曾明白。这一夜，那个人来了三次。在破晓之前我才确定，他大概不会来了。蹑手蹑脚的踏出——无论我家在哪儿，我得先从这儿逃出去。否则，我永远都回不去。他不会放我走的。）

（自打上次那么一闹，整个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少爷嫡福晋失忆了，严重的都忘了自己是谁。本以为这几日她身体好转，失忆也会逐渐好起来，却不曾想，竟越发严重。用尽了一切能让她想起来的法子，却都不管用。我真恨不得把她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我好给她矫正过来。）
（无法再与她同住一房，也无暇分心无极，便把他送去了额涅那。几夜未曾好眠，不光经常夜里到月慢去探查她的病情，也要亲手为她煎药。此一夜来来回回去了三次，每次动作极轻，生怕影响了她安眠。待第三次回去，脑子里嗡的一声，不得不躺下休息。）
（醒来时，长生已备好了早膳。自己亲自端着粥到月慢去，方一踏进院子的门，就撞见刚要出门的法莎，惊道。）
你怎么出来了？病还未痊愈，不能随意走动。

（刚要踏出院门，他迎面过来。上一瞬还沉浸幻想，乌尔府外的空气皆当清甜，脑中充斥的皆是即将逃出生天、劫后余生的快意。这般，下一瞬被吓得颤栗就毁掉全部的美好——花木、星辰、夜空，全都撞碎。耐性瞬息坍塌，没了好脾性。我恨他。这样的恨滋生出恶毒——或许我前半生，正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才要受此囚困。）
（那么，就随便吧。）
（这几日的相处，我深切的感知他对我的喜欢。抑或说，是对他妻子的爱意。这样的事情，这样的眼神，若是安在旁人的故事里面，话本的字里行间，我或许能感动落泪。但现下我才明白，人的情感，当真不能互通——我不是他的妻子，他非要我是，那我就只能毁掉他。）
（目光直直抛与，没有半点温情。甚至刻意将手中的行囊一晃，直白相示）我要走，离开你。（甚至没有商量的意思。我还是很喜欢我自己，十恶不赦，但也坦荡。于是下一刻，是我这几日来，首遭对着他，弯唇笑了。）
要么让我走，要么我死在这里，你选吧。

（匆忙间将早膳放在石桌上，复而拦下她的去路。我其实挺没办法接受爱妻对我的态度突然变成这样，明明前月还沉浸麟儿降生的喜悦中，如今便已落得这个地步。若我随意将她放走，岂不是间歇性丧偶？眉目一沉，对上她冷漠的神色，本想认认真真与她说一番道理，可再想想，她是个病人，这些都无济于事。只得叹了口气，道。）
我若让你走，你能去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