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紫禁城的天格外的高。】
【就如此刻，站在延趣楼前，抬眸是耸立阁楼，再往上，就是无尽苍天。孩提时梦里总能伸手触到彩虹，而现在只有高墙垄起的天空。走了许久，已是乏乏，加之太阳高高而照，使我愈想躲进什么里面。搭阿姿臂儿，抬手一指】
:进去坐坐。
【于是进楼，落座，接过阿姿递来的书本，低眸翻阅起来。】

（宁寿宫是宫里头最为静谧的一处所在，从南三所出来后，一路从宁寿门就进了后花园，还没忘叫值房的奴才沏了壶茶跟着）
（颐和轩、阅是楼、景祺阁，已经是去的腻味，延趣楼，我没去过，便提裙敛衽上了楼，可巧，有个熟人儿先来了）
贞嫔——
（延趣楼很静，二层又空旷，进了东梢间，看她正捧着一本书瞧，开口客套起来）
瞧书呢？

【屋里静极，唯有书本偶有翻动的声响，呼吸可闻。沉迷于书本子，竟未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书中狐仙儿正欲发威，一声柔音儿传来，吓得我一抖，抬眸望去。】
【原是嘉嫔，一颗紧绷的心这才缓缓落地。她唤的轻松，我便也不那么拘泥于礼数。叫顾盼又拿了个椅子，放在身旁示意她坐。俄而想到自己方才的反应，羞赧道】
:不该今儿个看这本的，倒叫嘉嫔看了个笑话。

（在我的印象里头，贞嫔向来是个娴静的，平时除了请安时打个照面，便就是笑笑就别了。这回倒有机会和她多侃上几句）
我看看，你看的是哪本？
（我促狭了眼眸子去盯她的书本皮面儿，正是“聊斋”两字，这我可门儿清的！这是本儿汉人的故事书）
你也喜欢念故事哪，你瞧的这本书，我是知道的，里边有一个故事讲的是……是……
（挨着她，在桌边儿敛裙一坐，一时想不起来，却恰巧让我瞄见了她书本子上的图——）
就这个，画骨描皮！

【延趣楼的孤寂，助长了恐怖的气氛。她一询问，我便合着本子让她看封皮儿上的字，再散开时，耳畔就听得一声画骨描皮，活生生又打了个激灵。丢了书本子在一旁，吐吐舌头】
：好家伙，没看这本书之前我还当自己挺胆大呢。
【或是因为此处幽静，与她相处也甚是轻松，不自觉就变得放松起来。一手托腮，偏首问】：嘉嫔也看这本书？一个人看起来怕吗？

瞧你，既然怕为什么又要看呢，难不成看故事也是你的痒痒筋儿？
（我这话音还散在梁上，旁边的贞嫔却打了一个激灵，吐了吐舌头，活跟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儿似的，是平时见不到，猜不着的可爱模样）
这汉人的故事书，惯会用的技俩就是狐仙，看多了也就不怕了。
（鬼故事我听得多了，不光听，还更愿意把故事添油加醋地改得更骇人，养成了逢人就爱说故事的习惯，可她分明连白纸黑字儿都怕，）
我不爱瞧书，费眼，只爱听集市上的说书人讲的——那家伙，山音一卖，大山一侃，讲出来的词儿，跟把劈山斧似的，活脱脱地要把人给推到鬼窟窿里。

【掩唇而笑，那股抓不到挠不着的劲儿，可不就是痒痒筋，她说的可真准。】
【 延趣楼此刻只她我二人，兼有些宫人作陪，似开辟的一小处桃源。我一手托腮认真听着，她说话也如那劈山的刀一般，让人心甘情愿掉她话音儿里，跟着她走。】
【新入宫的嫔妃中，只她，我，章穆氏得了嫔主儿，宝嫔上次是与我攀谈过的，人温婉又缜密。而她，这还是首次聊这么多。我就是觉着，她这个人聊天怎么……怎么说越聊越想接着聊下去呢。】
【挥挥手让宫人添了茶水，眼里晶莹】：你说话真有趣儿。

我么？
（这倒也不觉得惊奇，擎小儿就是叶赫城顶头个的话篓子，眯眼一乐）
我的话儿在心里一过，不说出来，我窝心，所以总是前言不搭后语的——教您见笑了。
（“教您见笑了”这话儿，是额涅从小儿就教我说的一句套话，只要是别人话里提了我能说，或者说得逗乐儿，都得接着跟上这句）
才刚我要给你说说聊斋别的故事呢，我看你胆子太小，怕我说了，你得吓得好几个晚上睡不好觉。

：你尽管讲来～
【笑生两靥，露一个小梨涡，朝她眨眨眼睛。延趣楼景致颇好，佳人在眼前妙趣横生，是最好讲故事的模样了。错过这回，不定哪次才能碰到这样有趣的场景。故而，就算几夜睡不着也值了。】
【纤指儿抚过腕间玉镯，稍稍坐正，一脸兴趣盎然。又补充了句】：或者你今儿不想讲，就哪日我备好珍馐美酒，你来我宫里，边饮边说？

那我今儿就给你讲一个这宫里东西长街的故事——
（本不想和她讲，不光因为她胆子小，只因为这个事儿原先也把我给下了个不清，现在讲起来，都有些心有余悸。从宫女手里头接过茶，先啜饮了一小口，因嫌热便先放到了一边儿，大马金刀地跟她扯起来）
我先问你，你走在长街上，是走中间儿呀，还是靠一边儿？
（笑眯了眼，支颐偏头看她）

【听她已开始，面上是笑意不减，柔荑却握紧白瓷茶杯，暴露了内心的小小忐忑。拉了拉椅子，不自觉的坐的与她更加靠近，仿佛想寻份庇佑。】
【东西长街……那路不是天天都走吗？也不似偏院杂楼，这有甚可怖？心里绕过几个小九九，才回过神了。哦——我此刻是要回答她的问题的。】
【也换成一手托腮的姿势，喃喃答】：靠一边儿走啊……这也有玄机？

（听她说是走一边儿，心里略是松了口气，继续问她）
你听没听过阴阳道儿的说法？
（外边的天略擦了黑，光晕从西方天边染起，停了一句，便吩咐济兰去添盏灯，继而接上了茬儿）
听说每个有月亮的夜里，东筒子夹道就会有明暗两面儿——你肯定是见过的，特别冬天儿的，晚定省完了，月亮早挂在东边了。这夹道上，明的那一面儿是阳路，暗的那一面儿是阴路，这前明的鬼，可就敢顶着月亮出来了——

【聚精会神听她讲故事，也因此更增添了几分恐惧感。身子不由一抖，连带着髻上流苏簪亦一晃——身侧阿姿赶忙扶了扶。延趣楼方才添过烛火，窗楹大开，不大不小的风一吹过，那烛焰便抖一抖。】
【仿佛正有鬼神听，也跟着点头。】
【我虽强装镇定，说话仍旧有些磕绊了】：真……真的假的……【清清喉，又忍不住问】：
那你知道了这些，夜里还敢走那条路吗？

真的——！
（我说的煞有其事，可也没自己亲眼瞧过，便揶了一句，脑袋里一转）
可我没亲眼见着过，我听旁人说的，那人可是亲眼见着过的，我可不能拿这事儿蒙你！
（添了口茶，继而道）
他说，这百鬼夜行，也是要和人一样，走这宫道儿的，可他们毕竟是魂儿神儿的，不敢和咱们抢道儿，所以，咱们走阳路，他们就只能走另一边儿的阴路，这样两不相犯才能保你平安，不然，你要是在宫道的中间走，就把鬼的路给挤没了，他就只能和大活人迎着面儿走，这样，不出百步，定会和鬼一块儿撞个大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