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幼时就睡不好。】
【听额娘说，一到夜里我总哭闹，整宿不眠。后来是她去求佛，才让我慢慢睡好。也因此，她要我一定礼佛。】
【其实，没有她的话我也会的，我总以为，是有冥冥之中的法则在约束着人生，总有看不见的力量在指引着方向。从呱呱坠地，到驾鹤西去，一切不过是，有因有果。】
【近来睡不好，总梦里惊醒，再难以入眠。我心中惦念着，于是寻了空子，到佛日楼来拜拜。双手合十，腕间玉镯隐隐光彩，羽睫一合，依礼而拜。】

（第一缕晨光降至储秀宫的时候，内侍们手中的梆子紧随而起，漏入耳中。几时了——？我如是问道，一日自此时起。）
（三宫定省之后，不曾按着往日的习惯径回储秀，反带了徽伦往佛日楼来。此番，亦是打听过的，小心翼翼，避开了贵人们惯来的时辰钟点，妄图独得一静。）
（行至佛楼前，却见有小太监候在门口，足下一顿，仍硬着头皮上前，细声细气地问询，知是贞嫔主儿在内，低了低头，客客气气地与他道。）
劳驾公公，我不仔细冲撞了贞主儿，烦您瞧着，待贞主儿打理完了，我再进去与她问好。

【双目合，十指持，口中轻颂六字真言。】
【忽闻门口轻微响动，未曾睁眼，口中一顿，后询阿姿是何人？那头言是储秀宫的瑞贵人，这才睁眼，搭了宫人手起身。旋身儿，踏着花盆底走到门口。此处礼佛，万籁俱静，因此花盆底踏出的声响格外清晰。】
【我能猜测到她不进来的原因，说实话，我是亲近内向的人的。与过于热情的人相比，内向者更能带给我以安全感。缓缓走近，我含笑打趣】
:瑞贵人为何不入？难不成，是有悄悄话要与佛祖讲吗？

（一脑袋撞来，全凭我蓦然鼓起的勇气，然三而衰，一瞧她出来，分明面容和善，且带着笑意，再好不过的一场开头，我却闹得一脸通红，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拧着裙面儿，怂得如同立马要被抓去的鹌鹑。）
我…我……（自个儿心里头暗恨着，一咬唇，一道齿痕刹现又隐，偷偷咽下一口津液。）怕，怕惊扰了您。
（此话一出，险些咬到自己舌尖儿。大约是个性所然，心思想得多了些，生怕她因我这句话而心生不喜，却又口笨舌拙，不懂如何辩解，只得红着一张面儿，小心地抬起头，直看着她那一张芙蓉面儿，露出一个再轻软不过的笑。）

【她像意识里的另一个我。】
【忽如其来的念头冲入我脑海，我亦有片刻的失神。这多年来的客居生活，我已经为自己铸造了完美妥帖的面具——一个收放有度，玲珑四方的人。可分明是我意识里有一个易受惊吓的小女孩，被自己保护了起来。此刻惊醒，让我愈发疼惜起面前的她。】
:不碍事。
【我直视面前乖巧如白兔的女孩，温声细语】:你来这里可是要拜拜佛？你且进去吧，我在外头等你。

（浑身的羞怯一丝一缕地纳回心内，闻她所言，霎地睁圆了眸子，细细地瞧她。）真的？（滴儿圆的眼眸蓦然一弯，带着半遮半掩的喜意，乖巧地同她道了万福。）谢您了。
（低着纤颈，退入楼中，跪与黄蒲之上，虔心三拜，又将昨日绣好的一对福袋拿出，仔仔细细地把两个刻了佛爷的玉坠各自放入，交予徽伦，求得楼中大和尚开光。本要等到法事结束，方拿着东西回去，可如今有变，便续心嘱咐了徽伦在此稍后，方一人出了楼来，得见贞嫔，妥妥帖帖地又与她道了万福，细嫩嫩地问道。）
今日，可是我打扰您了？对…对不住。

【冬日渐过，寒气逐消。又是一个春天要来了，未曾入宫时，睡不着的夜里还在幻想紫禁城里第一个春。如今站在这里了，却没了那时的诗意——】
【佳人行了万福礼，我笑着与她点头，再看那纤瘦的背影进了佛日楼。我挥挥手，示意顾盼带人走远些，勿扰了她。我亦闲步，眼儿眺着四周景物。未过片刻，她出来了。】
：这么快？是我在外头使你分心了吗？
【面前娇娥依旧羞涩，阳光布在她乌黑又绒绒的发，再乖巧不过。我摇摇头，拉着她走了两步】：我自觉与你投缘，再说对不起的话，可就没意思了。
【笑生两靥，偏首问】：你也信佛吗。

不是不是——（急急摆手，连声道了不是后，方低着头，羞赧笑道。）本也没什么事儿…那，那我唐突了您，您别怪我。
（这话是我入宫以来，说得最为放肆的一句话，又小心地揣她脸色，再三看去并无恼怒，这方信了，顺从地跟随她身边儿，她问话，便乖巧地应她。）额娘信佛，耳濡目染地久了，便也信。您呢？您也是吗？

：是，我自小信佛。【轻颔首，柔声与她讲。二人并肩，相携漫步。我尽量放缓脚步，柔软声线，恐惊到她。这多年来，我形成了一个习惯，有什么对人说不出口的，就对佛祖说，做错了什么，便来请求原谅。慢慢的，看见礼佛的人也跟着亲近。】
【抬眼去，佛日楼高耸，连接着无尽蓝天。忽而想到什么，我问她】：你是去佛日楼祈福吗？我宫里人在扎孔明灯，过几日，我邀你一同来放如何？

是前几日得了佛爷玉像，想求师傅们念经开光，往后带在身上，当做护佑呢。
（她说话声音好听，人生得好看，便连步子都走得很慢，无一不是安抚我的好地方。说着话，声儿中带了雀跃，歪着脑袋，细细地问她。）
孔明灯？我，我只见过，可不懂怎么去放，您能不能不要嫌我呀。

【微颔首，原是这样一桩事。我腕间的玉镯，便是早些年额娘请大师们开过光，以佑平安的。料想她那玉像应也是家人求来。是了，若我是这样一个娇娥的家人，定是时时担忧她的。】
【眉眼一舒，眼里笑开，明媚有似四月天气。拍拍她的手】
：我说你，净担忧些没必要的。我哪会嫌你，你到时候来就行了。
【眼儿一抬，望向蓝蓝苍穹】：下个有微风的夜里，我找人去储秀宫邀你，如何？

那，您跟我说定啦。（直视她的时候，还有些羞怯，真切的喜意却一点点攀到眼角眉梢上，染得整张脸儿都带着高兴的气味。）我手笨，不定学得会呢，先跟您说了，不然您到时候，被我的笨惊着，可怎么办呀。
（说着说着，仿佛此事真的变成了足以烦扰我的愁忧，眉头蹙蹙，说话的声儿越来越低，嘟着唇，又与她一道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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