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门的院不知怎么没见过几只雀儿，我疑心是小因太吵人，惊了鸟，于是劳动她托案去延趣亭，作为她八十一难里的第一劫——玉要淬，人要练，起先给她今日定个小目标，八十一道辛苦，我正是那个敦促之的佛祖（明显是自我抬举）。）
（实则今日来也不为了单纯逗她，把送人的扇面绘成，才是大功夫。我的笔拙一点，通常耗大半天，才敢点雀儿的眼珠。）

@覺禅酒酒

（春时景和，院中稚绿娇红，花光树影卧一地。）
（值金乌衰时，罢二三青衣，独携归归一人，行于园中。且过石桥，折曲径，乍一抬眸，日光稍斜，映延趣斑驳金影。继往之，循级而登。）
（临至极处，却见一屏置之，隐可窥佳影窈窕，跫音渐轻。雪指自袖间探出，堪堪扶旁侧屏沿，露得一双乌眸提溜地转，稍张檀口。）
这儿有仙子吗？

（听见履声的时候，雀儿飞走几只，胆儿肥些的倒还敢歪着脑袋瞧瞧来着——我显然是前者，劣得很，只好啊呀一声叫：笔尖栽在空儿里，毁了一只白眉。）
（转过身来，我当是小因作弄，笑骂）那你还不得赔仙子的鸟！
（等人落了整个影儿出来，才是大马虎，不是小因，小因较我伶俐些，早溜到人面前儿请安去了。见状笔丢下，也跟着讪讪蹲下身）
辉和氏大胆。

哎——（声至半，而话霎止。）
（偏是愁时，不知该如何还她雀儿，眉目低垂着，将将一撇朱唇，正欲言道二三。却见窈影近，乍退半步，惊得也欲福身，独归归一扶，方忆起。）
你、你——快起来呀！
（雪指交缠，正是局促，欲进前，又不知该如何，环顾一圈四周，悄悄扯了她袖摆）你快起来，我一会给你捉回一只雀儿，可要是捉不到，你，你不许说我的！

（要说哪户人属王谢，紫宫里肩贴肩的，总之，不必指望在延趣楼里凑巧捡了个漏子——这位正见过几回，不知是哪里人士，父兄任什么职，我不敢问，这怪我。但旨意宣下来，我记得她接过，十分长脸，父兄也便不必问了。）
（我倒也不是不晓品眼色的笨人，她一声喝，再一抬手，就起来了。从前养了跽坐的本事，到这儿才发觉是九牛一毛，必要爱惜膝头盖儿。）
不慌，您看您——（平平地笑，她怎么比我还怕，我成了弓，她反成了雀儿？）
我在画鸟呢，不要捉它。您替我办一件事儿，成不成？

哎呀——（朱垣艳、柳色新，衬一张生动雪容，一时急上，便透了轻霞，声软软置，甫是闻她那句“不慌”，指尖抚了抚心口，笑应道。）
你别说“您”。
（与她年岁无差，许还比她小上一些，毕竟这月来观得周遭，好似个个都比我沉稳，人人都较我懂事，自然而然的，便称上一句“姐姐”了。）
仙子姐姐。（这般存忖着，也殷殷唤出口，眸波定定向她，话语轻快了不少。）
你说你说，什么事儿？我办得到就成，可别太难呀。

那么，像是为兴师问罪来的，直喊你睦嫔？
（拿大倒轻易得不得了，好似一贯作这样的事，已有了体会。 天知道，我是头一回教人冠名仙子呢，一是不知是否配得起它，二是珠玉在前，我因不好与之齐名了——想起虞贵人，她自称是流萤仙子的。唇抿着，按住了要张嘴快活地笑的想法，说到底，为了保全仙子的名声罢了。）
（一边胡乱构思，一边小心翼翼地央着问着）
倘你知道我是哪宫的阿谁，恐怕不肯白叫我仙子了。我占了你的便宜，改日，你就忘了这事儿吧？

（疏风穿翠林，竹声萧萧，枝叶皆动，如山涧幽静。我尚来不及细听，已教一魂全然在此。眼波流转，皓齿浅压了朱唇内侧的软肉，似是几转回寰、苦思方言）
那——（声儿一跃，若雀忽腾）你可以，喊我——酒酒？（眼儿一抬，盈盈秋水伴，直直望向了她。）
那可不成。（将将一半旋身，朱唇弯弯。）古人遇仙，尚要挥笔记一篇千古，纵我无此文墨，也不可忘了此遇呀。

（我从前只觉满人的姓名四五六字，在舌与齿里来回顶撞的次数多了，就丢掉一种婉约——像汉人，泰半是三字名，如阿袖一等的，才是真可爱。可叹是无缘啦，下一世能托生汉人，才有些得天独厚的娇气吧。怪不着我总是孤僻些——原来是名讳起得太硬了。）
九？可想你是序齿九了，上面还有这样多姊妹呀。
（怪哉，今日才见识叠字的讳，约是唇舌省力了，竟也不失趣致。她不必托生汉人了（兴许人家也不想），我倒应反省，怎么没个恁好的父。）
人家仙子都会歌啊舞啊，我没法子跻身其中了，不叫你费笔墨。实则我也不敢当仙子——你想，高处不胜寒嘛。
（讲歪理儿总是一套套的）

非也。（云袖将抬，稍掩朱唇，剪水间是未掩的笑意）是酒不是九——青梅煮酒的酒。
（取叠音酒，其意为何，似未尝细询过，依稀记着，或是——兴起之事罢了。）我原是序三，顺着去也无姊妹了，独往上，还有两位兄长。
（珠帘低垂，斜阳漫入，牵了几分翠色缀地，远观之，误以错入山涧，似一天然屏障，数十柳枝摇曳而落。）
那你，这不是下凡了嘛，不就……不冷了？

（一个酒字敬至面前，足叫我绞尽脑汁去婉谢，今日是两个儿齐头并进，就此折了一半的煞气，成了眼底下一位玉人。因才明白，不是所有酒都挠人的喉咙，火辣辣地烫人心肝，至少她不是——绵柔得拔尖儿。）
也好，我能记很深了，这个名儿——我怕酒的。（讲出口觉得不好，咽不回去了，为不显得嫌她的讳，赶紧又添句）但不怕你。
（说至这上面，贸然想起京城的冬，一个劲摇头）
不是，冷得要紧呢。京城的冬不替南人考虑，我吃了好大一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