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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桃报李】‖天下/浮云‖•将吾天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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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我开过一篇文,叫做《犹似当年写意风流》
设定是双重生的兄弟梗,
大概是一篇东方玄幻和现实人间对接的文。
由于高考和之后所学专业的原因,直到现在都没有更完。
三年过去,徽易流年也改名叫了水光及笙,
今天再看以前的文,我也发现了许多还不成熟的地方。
所以这篇文我会从今天开始着手修改,对于世界设定也会换一种尽量不落俗套的方式。
并且,从这一刻起,文文的名字改为《将吾天上游》
这样一看就高大上很多啦对不对?
基本人设维持原有的不变。
欢迎小可爱们留爪~
由于正在上大二的缘故,再加上还有一篇别的文正在更,我可能更的不是很快,应该会穿插更新,小可爱们莫怪(´▽`)ノ♪
正事儿说完了,说几句别的吧~
我超级想给将军和苏同一个美好的结局(๑• . •๑)
也希望人间有信,一切希望都能够变成现实~
在这里厚着脸皮卖个萌~
要亲亲抱抱举高高(´▽`)ノ♪
小可爱们来找我玩呀~
蠢作者很好勾搭的啦(๑>؂<๑)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8-04-02 12:46回复
    『楔子』
    天下无君。
    曾经的苏状元读闲书的时候,曾在话本子边的批注里见过这么一句话。但那时他年岁尚小,始终不能明白这短短的四个字里,藏着怎样的情绪。只记得先生发现时收了他的书,狠狠地骂他不务正业,然后扔下一句满含怒意的话——
    “小小年纪,看这种孤绝凄哀的杂书干什么?”
    之后先生就甩袖子离开了。
    苏同从不在乎被先生骂,反正自己早都被骂习惯了,偏偏脑子也好使,先生教的东西一学就会,并没有耽误什么,这一点先生到也没话说。
    要不然他后来也考不上状元不是?
    这都是后话了,那时的苏同,还是个少年。
    说起来小孩子的记忆总是十分奇怪,你不知道哪时哪地什么事情,就可以毫无预兆地让他记一辈子。
    比如说这句话。
    当时被先生骂的记忆,随着时间流逝都渐渐地淡了,只有先生评价“天下无君”这句话的那个词语,也就是“孤绝凄哀”这四个字,莫名其妙而又顽固地留在了他的印象里。
    他不明白为什么,可也不好去问别人,更不好去问先生,也就无人知道苏状元的疑惑了。
    就这样,未曾解惑,一直拖了许多年。这许多年,苏同金榜及第成了苏状元,又行了冠礼取了字,也就又变成了苏长衫。
    然而苏状元仍然不明白“孤绝凄哀”到底是什么感受,也不明白那话本子的批注人写下“天下无君”这四个字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在有一天,不得不恍然大悟。
    而彼时,那个人已经离开这个世间,再也不会回来。
    也就是那一刻,苏长衫才懂得,当年先生的怒意从何而来。
    而更加无人知道的是,比起这件往事,苏长衫更加永远不会忘记的是一句话。
    “人心有信,山河有情。”
    他不会忘记这句话,就像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总是悬着长剑,温柔的笑。
    那个人,名字读起来非常好听,总是让人感觉,有一种轻轻叹息的意味,从唇边轻轻溢出。
    君无意……他默默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第一次体会到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悲凉。也许,从今往后,他只剩下回忆了。
    当年,十四岁的花开天真而羞怯的话不知为何就牢牢地钉在了苏长衫的记忆里,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也仍然记得。那天,她问君无意,“我也是百姓,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苏长衫听起来不太舒服,直到后来一想起也仍旧不舒服。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也就只是记得,懒得再想了。
    不光是因为懒,更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而这其他的原因也是不大一样的。起初,是他不愿想,不愿想这种让自己不舒服的事;到了后来,就是不能想了,再想就会想起那个人,君无意。
    回想起来,他和君无意什么事没有一起经历过呢?一起办过案,一起打过仗,一起落过难,一起逃过命;甚至一起赏过月,泡过温泉。可以干的,他们差不多都是一起干的。
    对于对方来说,他们用了十多年,成为了对方最熟悉的人。
    可是最后,为什么还是散了呢?
    他不知道,也不敢再想。
    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
    早在苏长衫得知君无意新伤牵动旧疾,病入膏肓心肺俱损的那天夜里,他坐在屋脊上喝了一夜的酒。救无可救,这是无解的困境,饶是江南苏郎如何多智近妖,也终是遇上了无法逃避的死局。
    从那时他就在告诉自己,只有不到一年了,一年以后君无意会怎样,他心知肚明却又刻意逃避。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8-04-02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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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他与君无意太过熟悉了,苏长衫对于自己和君无意的关系,直到君无意死前他都从来没有往别的方面想过。
      他只是觉得君无意是朋友,是他苏长衫舍了命都要护着的朋友,是他只要还有一口气都想看着他安好的朋友。但他也不是不知道,君无意从来就非是个需要别人看顾的弱者。他是左翊卫上将军,是那个英气如虹的人。但为什么终其一生,他也没有护住自己的追求呢?这样想的时候,苏长衫的眼里隐去了一颗破碎闪光的泪珠。
      但是不管怎样,苏长衫还是很想保护他,尽管理智告诉自己不用这样。可是……
      苏长衫一直没有机会,也不会有机会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了。
      因为君无意死了。
      功高震主,千古以来哪位将军不为其所累?君无意是被杨广陷害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自古以来帝王多是无情,苏长衫很清楚。正因为清楚,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的背影,隐没进血一样颜色的残阳里。
      之后,他看到的就是君无意没有声息安安静静的样子了。那时,他没有流一滴泪,只是神色间满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他嘱托叶舫庭照顾好君无意的身体,记得给他按时换冰,就自己一个人去了昆吾之北。
      苏郎读遍天下书,也知南北事。
      相传昆吾有神山,山麓北侧有穴极寒,穴内有寒冰,千年不解万年不化,可保尸身不腐。但是,这消息大抵是仙家漏传于人世,虽说在江湖上来来去去传了很久,却从来未曾有人办到过。
      可是苏长衫偏偏就办到了。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只是知道他回来了,带着寒冰做成的冰棺,一身是伤,连将将换上不久的青衫上,都很快渗出了斑驳的血迹。
      苏长衫把君无意妥善地安置进冰棺里后,那一滴泪水才重重地落在了剔透的棺盖上,溅出了一朵几乎微不可见的水花。
      再后来,苏长衫经常去那间睡着君无意的暗室陪他,有的时候说几句话,也有的时候,就只是坐着,什么也不做,整整坐上一天。他只是觉得,冰棺里的男子面容隽雅宁和,就好像仅仅是睡着了一般。纵然自己对着他絮语或者枯坐,只要看见了这人的模样,他的心也就安了。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呢?
      花开反了,反得彻底而决绝。
      苏长衫眼睁睁看着她砍下自己的头颅,却无心也无力再管旁的。这个世道早就乱了,他如何不知道?只是苏长衫突然觉得疲劳了,从未有这样累的时候,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他只身一个人,回了那间暗室,默默地坐着。
      “君无意,你先离开了倒也好,要是看见你辛苦护着的黎民江山变成这样,你一定会难过吧?”苏长衫轻轻叹出一口气。这句话,一如既往地无人回答。
      而这个时候,没有人看见,那冰棺剔透的棺盖上,一抹白色的流光暗转而过。
      苏同……不要,不要这样……
      仿佛是随风飘过,又像是就萦绕在耳边,苏长衫听见这样熟悉的语调,他笑一笑,又是幻听么?
      直到很多年以后,苏长衫才知道,不是的,不是幻听。那时,他其实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而他会那么想,是因为君无意那时,已经不在了啊!他再聪明也只是个凡人,又能如何作想呢?
      天下无君……
      天下那么大,只是没有你……
      你离开了,我会念你,那么你又是否会等我一等?
      此生尽后,我们还能够重新相遇吗?
      君无意。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8-04-02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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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忘记说了,文文的CP是苏×君&裴×叶,小可爱们对于攻受有什么想法咩?看看和蠢作者我一样不一样?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8-04-02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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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
          大业十二年,君无意死了。
          其实,在他映着一地如血色般殷红刺目的残阳,走进长安城的时候,君无意就已经想到了,等待自己的终究会是一个死字。前朝的兰陵王是怎样的结局君无意不是不清楚,但是,长安城门缓缓打开,他没有退路了。
          说实话,以他君将军之能,未必不能揭竿而起自立门户,也不是就一定要这样,明明心如明镜却还是去自投罗网。
          可是君无意不愿意。
          一来,他这样的身体,恐怕没有这一遭也活不了多久了。
          虽然没有任何人对他提起过,可自己的情况他又如何不知?翀山的那一场血战造成的伤害是不可恢复的,甚至就像是引燃火药的捻线一般,那些陈年的旧伤也因为这一次而一起爆发出来。
          既然这样,又何必让将士们跟着他一个前路注定的人送命?
          而二来,是因为他终究是不忍。
          如果自己起兵,就算日后死了,还有苏同在。可是百姓呢?江山呢?这天下本就一片血色,马革裹尸处处可见,反正都是一个死,他又何必让无辜黎民再受荼毒?
          所以,他将洛阳城托付给王将军后,便独自一人走上了最后的征途。
          来到长安城下,一步步迈出的时候,君无意想到了苏长衫,还有之前离别之时,苏长衫说的那句话——
          “下次再见时,我还会下厨给你做鱼,做满鱼全席。”当时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可心里都知道,这一声没有“珍重”的“再见”,最后得到的会不会是永诀?
          这一路上,黄土漫道,君无意一直不敢去想象,苏长衫那天转身跃上马背时,会是怎样的神情。
          但他知道,苏长衫一定会伤心难过,只是他不会让自己看见而已。就像他面上一定会故作无事一样。
          可是,自己没有第二个选择。
          “是我失约了,苏同。”君无意走进城门的时候,侧头看向身后,一地彻骨的温暖色泽。
          于是,三日未过,君将军死在了长安城。
          死是什么感觉,君无意虽然之前在战场上不知经了多少次生死,可他自己还是不知道的。
          现在,他亲身体验过了。
          君无意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又好像是极致的黑。意识在一瞬间轻盈,君无意在这一刻,看到了很多,就像一个观众那样,看着自己的过往。
          仿佛置身事外,又好像身在其中。
          “君无意他是人,不是神!”
          他看见那个人眉眼之间的惊痛。向来淡然悠闲得仿佛万般皆不能让他为难的那个人,这一刻却几乎一字一句,声声含血,“他很笨,总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很固执,总把百姓安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可以为大隋天下粉身碎骨,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一句——有没有心力交瘁的苦累,有没有含冤受辱的无奈,有没有遭遇背叛的心灰?”
          他看见一席淡墨衣摆扬起,电光火石之间,那个声音里带着恼怒和难以让人察觉的脆弱,“我一定治好你的腿,所以,以后用不上这轮椅。”
          他看见自己最熟悉的那个人,一次次地为自己失了往日的从容淡然,他说,“他宁可身死,不愿心死;宁可玉碎于此,不愿一生残废。”
          君无意恍惚之间,看着他硬生生把自己从原来那个悠游世间的苏家小郎君,逼成了后来那个名冠天下的江南苏郎。但终究有一句话萦绕在耳畔。
          “好酒自然要烈,就像朋友自然要真。”
          有人说,一个人临死之前,往往看到的都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和事,而如今,鸩酒入喉,烈火灼烧似的痛楚间,君无意满眼都是过往种种,竟觉得分外安宁。
          一人性命,换得山河入怀,又有什么不好呢?魂魄轻飘飘地从身体里浮上空中,君无意淡淡地笑了起来。
          只是……
          那么多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从君无意的眼前心上闪过,而出现最多的,竟然是那个人,那个调笑自如的苏状元,苏同。
          那个人嬉笑怒骂,慷慨陈词的形容,那个人或是舒展或是紧蹙的眉眼,还有那个人一句又一句砸在他心上的话。
          这些都如同吉光片羽一样一一闪过,却又如此让人难以忘记。
          君无意心里不愿意离开,但即便再留恋,又怎么可能?自己已经是在对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了,奈何桥过,孟婆汤尽,他怕是要永远忘记这个人了。
          他们说好了要同生共死,可苏同还是被他自个人扔在了这世上。君无意知道苏郎所交遍地,可他同时也知道,苏长衫除了自己,并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理解他。
          苏长衫到底还是孤独的。
          “苏同,对不起,我还是食言了……”君无意这一生,短短二十余载,自问从未愧对过谁,可是当魂灵和身体告别的那一刻,他忽然间觉得对不起那个人来了。
          君无意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眼前的那些曾经过往散去,记忆收拢回心里。目中还是照进窗棂的夕阳,以及,已经没有了声息的自己。
          他开始静静飘荡在自己身体的上方。身上感觉很轻,橙红的残照透过身体,带着几分灼烧,阴阳之别他尚不能完全适应。
          也许人就是这样,灵魂本就是轻如霜雪的。
          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些人,他们做事情没什么自己的目的,像个傻子一样,一颗心为着别人。而他们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动人,才珍贵。他们身上所背负的重量,早就超过了魂魄所能承载的那么多,便往往会付出重于生命的代价。
          君无意便是如此。
          他回身望向长安城外的方向,等待着勾魂使者的到来。用这最后的一点时间,他还是想再看看那人。君无意知道,苏同在那个方向,一定在。
          但是,后续的发展却让君无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到,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他等来的却不是话本传奇中所说的勾魂使者。
          君无意虽是十二岁即上战场,连年征战,但那一身儒雅宁和的气质,若没有一摞一摞浩如烟海的书卷,却也无法染尽周身。可是,如今却没有任何一本书能够解释他碰到的情况。
          他发现不太对劲,是因为窗外传来一声清扬的鹤唳。
          君无意转头去看时,依稀见得远处一点白羽,向自己所在的方向飞来,飞得速度极快。一瞬之后,他就看得清了,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翅梢墨黑,头上一点丹朱的鹤。
          一看便不似凡间生灵。
          下一刻,那鹤竟直直地从窗外落进清冷殿中,化作人形,面容身形正是一名不到舞象之年的童子。
          “吾乃帝君座下鹤童,汝可是君无意?”这“人”神色冷然,似乎是全然没有情绪一样。
          君无意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等到自己被他羽翅带起的流风扰动得不太安稳的身形重新凝实了些以后,他微笑颔首。
          于是不等他反应,鹤童便冲他一挥衣袖。一刹那间,君无意还来不及反应,再看周身,眼前便俱是陌生的所在了。
          “此处为返真境。”那鹤童除了这句话就没有再解释什么,径直引他走进不远处的一座白玉殿堂。
          君无意被领到了正殿之上。
          在这般平生未见的情境之下,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便很快又敛去神色,恢复如常,依然是一派从容镇定,冷静自持。
          他虽知座上之人定然不是一般人物,但也只是恰到好处地表示恭敬而已,并不畏惧。
          “汝可是君无意?”殿堂之上风度不凡的男子再次与他确认,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君无意看不清男子的神色,他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处,只看见那人月白衣衫,隐隐透出几点金色光芒,身形昳丽清癯,却自有一种不属于凡尘世俗的上位气息,想必就是之前鹤童所说的帝君。
          君无意收回目光,仍旧不卑不亢地点头回应。他此生行端立正,就算死后,也可称一声无愧于天地君师,如此也就不必怕什么功过裁定。
          既有不解,等那人继续出言也就可以明了,君无意也就定心待他继续发话。
          “鹤童!”金纹浅衫的男子微微颔首,示意他旁边的童子上前。
          那鹤童躬身合手行礼,算作应答,他从灰青色的广袖里抽出一卷锦帛,展开念道:“君无意,尘云境隋大业年间人,性行坦荡,治军正达,有霁月光风之雅度,顾护凡灵之浩气,身居左翊卫上将军,不思财权,只护洲民,且心念天下,十世无过,积善成德,帝君仙旨曰,当化魄飞升,濯为羽仙境仙官,封号容翎仙君,承先代仙君之责主司战事,可愿?”
          君无意墨色的瞳子微微一缩,在惊异之后低头沉思起来,他的神色间并没有几分喜意,反而被什么事困扰一样微微蹙起了眉头。君无意不说话,堂上那人也就沉默着,等待他的答复。
          半晌过后,君无意抬头问道:“君无意谢过帝君青眼,只是,君某若答应,便不可轻易再入人世了罢?”


          6楼2018-04-05 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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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确实这样,羽仙境仙官虽有同职者下界轮值一说,但未到当值,亦不可随意下界,最多只可托神入凡,解凡人诉求,修取功德。
            也就是说,他再怎样也无法去看看苏长衫了。
            殿上的男子静默不语,他不置可否地用指尖轻轻敲击座椅一侧的扶手,并没有给出答案。
            君无意从他的无声中得到了某种肯定的答案。
            “若是如此,君某不应。”他的这八个字,字字坚定,掷地有声。
            蓦地,他感受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压力,那压力像山呼,像海啸,在此间的四面八方朝着君无意涌来,层层叠叠,密不透风,毫无空隙。他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在被挤压,一会是海浪波涛一样的翻滚,一会是火燎针扎一样的细密疼痛。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这种感觉充斥了感官的每一个角落,仿佛灵魂都要因此而窒息一样。
            君无意幼时即上战场,征战这么多年,受过的伤、中过的毒大大小小,而这种从灵魂深处炸裂开来,继而延绵不绝的疼痛却从来没有经历过。
            但他终究是那个君将军,宁愿玉碎也不愿违背自己的本心。君无意在这样铺天盖地的痛感中,逐渐麻木了五感,只是苦守着心中的一点清明。
            他知道,这是来自那人的威压和气势,也知道自己的回应无异于不识好歹的顶撞,可是如果说要他答应,在远离挚友的地方眼看着他经历世间种种,然后忘记一切投入又一场轮回,只留着自己记得过往,他自问无法做到。
            若是如此,倒不如在奈何桥边等着,与苏长衫一同归去。
            也正是因为这样,君无意才如此隐忍着痛苦,就连本不十分凝实的身影更加透明了几分,他也不愿退缩不愿放弃。
            “君无意,本君点化成仙,为何不愿?”威势突然化为无形的那刻,君无意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座上的白衣帝君如此发问,而话语间却听不出什么特殊的含义与情绪。
            他抬眼用明润却笃定的眸子看向上位者,君无意的思维,此刻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他想到那个同甘共苦过的老友,唇边勾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微笑,“君某曾经答应过某个人,同生共死,现下食言,已是错了,既知如此,便不能继续食言下去,君无意不能一错再错。”
            君无意说完闭眼,他眼前,仿佛是那个布衣飞扬策马疾驰的背影……
            那是苏长衫,名满天下的江南苏郎,也是他最不愿辜负的挚友。
            他很快就睁了眼,静静地看向不远处的白衣帝君。
            在他所无法目及的地方,那人苍蓝色的眼里闪过一丝鎏金,看神情竟然怔了一怔。他纵然身为帝君可知人世百态,但人心所想却最是难测。他早知君无意和苏长衫情谊深厚,却不知这般生死相交是怎样的感情。也许,有些话在君无意说出口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眉间眼里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吧?
            帝君眉梢微动,不由得对君无意多增了几分欣赏之意。
            毕竟,化魄飞升脱出轮回,对凡人来说,可想而知是怎样的诱祸,没有多少人在长生的诱惑前,能够不为所动。
            但君无意,偏偏就心坚若此。
            “君无意,你可愿和本君赌上一次?”帝君神色如常,并不能让人看出他在想什么,甚至平静的面庞都笼罩在一片让视线无法穿透的雾色之中。
            听到帝君如此说,君无意诧异了一瞬,便又微微弯起嘴角,牵出一道坚定的弧线,他听见自己毫不犹豫的回答声。
            “君无意,愿赌!”
            白衣帝君道一声“好!”,而后才将目光投向君无意,平静地与他对视。看清了他眼中的神采之后又又开口:“如此,本君便准你,不过在此之前,吾且一观你那友人,是否值得本代司战仙君,迟迟不得归位。”
            君无意听到这句似乎带有深意的话,垂目不语。
            而后他便看见帝君抬手,打出一道莹白的神光,那些连君无意本人都未曾看见过的画面,从模糊到清晰,慢慢地展现在殿堂之上。
            那是君无意的魂魄被带到这里以后的事了。都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君无意在这仙宫之中不到一个时辰,可人世间却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天。画面里,苏长衫带着君无意的身体回了江南。
            他一个人将他的身体放在青竹榻上,一个人仔仔细细地将他打理得干净端素,一个人将他安放进夹层里储有冰块,暂时可以一用的棺中,交给叶舫庭照看以后,又一个人去了昆吾之北。
            昆吾山上的风是带着寒气的,那种寒冷似乎要将他的皮肤凿穿,而池中水亦然。
            这里常年乱风肆虐,一年之中,唯有风停的极短时间才能进得了山门。虽然苏长衫知晓此月正是山门洞开之时,但具体要等上几天,他亦是不知的。
            但是即便是这样,苏长衫还是在山脚下挨了十五日,他不敢离开,万一这一来一回错过了,岂不是要追悔莫及?
            裹挟着冰晶的风打在身上,伤了皮肉,殷红的血从细碎的伤口里渗出,渐渐晕红了布衣,但苏长衫依旧不动不摇,就站在那风雪之中。到了第十五日上,乱风退去,苏长衫根本不像一个被冻了许久,又受了伤的人,他掠过山林,向昆吾北麓掠去,灰衣盈风。
            那寒极穴中,刺骨的水浅处足以没过苏长衫的腰,而最深处更是难见其底。
            苏长衫在水下是如何寻到寒玉的过程并未显现,许是那寒极穴亦是哪位神明的手笔,故而白衣的帝君也未探看。总之最后,苏长衫带着寒玉制成的冰棺回来了。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寒玉,但只要有用就足矣了。
            苏长衫还是一个人做完了这一切,他一个人拖着冰棺回来,一个人将君无意的身体安放进去,又一个人在那地面以下的暗室里喝酒睡觉,或者什么都不干,就这样坐一个晚上。
            一直到最后一个画面,影像渐渐地隐去,模模糊糊让人看不太清,但君无意知道苏长衫看的,一定是远处的那一轮月亮……
            君无意怔然地呆在那里,就算已经没有了身体,他还是能够感觉到,胸口深处,那原来不停跳动的地方,仿佛有什么涨热的情绪,忍不住就要喷薄而出。他的眼角泛红,君无意从未想过,自己的死会给苏长衫带来这样的打击,甚至是执念。
            “倒果真是个真男儿,那寒玉可是万载的寒髓玄玉,君无意,你若要等他,便在那冰中等罢,如果他离世之时选择仍旧归于那暗室之中,也算是全了你二人同生共死的承诺。,本君在你魂魄中种下仙印,若你二人果能如此,便允你二人一世轮回后同上点仙台,如果不然,我自会度你上来,人间种种亦不用再提了!”
            他说罢便使那鹤童向君无意遥遥一摆广袖,君无意也便神魂悠悠,失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只短短一瞬间的迷茫,他就从周身寒凉却又有几分透亮的液体、以及质地坚硬的屏障中知道了自己的所在。如那位帝君所说,他已经存身于冰棺之中了。
            如今,君无意才恍然明白,之前所受,约莫都是那人所设的考验,如此而已。
            起初的时候,君无意尚不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可以感觉到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气息,隔不了久就会隐隐地透进来。
            渐渐的,时日越久,君无意感觉所谓寒髓玄玉的阻隔,对于他的影响越来越少了,他也是从这时开始,方可以大差不离地感知到外界时间的流逝。
            苏长衫自然是不知道君无意的存在的,只是他每隔几天,就会到这个暗室里来,对着冰棺自言自语。这一连就是将近两年。
            在君无意没有料到的那一天,苏长衫又来了。
            他久久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平日里的那么多话都跑去了什么地方。这是从不属于苏长衫的无声沉默,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开了口,“花开……开花死了……”然后又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她造反了……是自刎……”苏长衫几乎是将身体全部的重量靠在那终年寒冷的冰棺上。
            “她在杨广面前自刎,我虽然看见她看你的眼神就不太舒服,可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这样一天……你、她……你们这些杨广欠着的人都不在了,杀了他,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冰棺里的那个人说话。
            君无意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他和苏长衫,还有花开,是少年的时候就认识的,看到苏长衫这样,君无意突然觉得有些心疼他,这样的感觉竟然压过了接到噩耗的伤怀。又或者说,他下意识地觉得,本应如此。
            作为相交多年的老友,君无意自然知道苏长衫这个人心思最是细密,他一贯表现得没心没肺,实际上却感触最多。
            苏同……不要这样……
            他只能这样说,声音似有似无,很快在寒意中消散。苏长衫抬头,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听见。
            “苏同,我不会再食言了,”君无意在心里默念,“我就在这里,说好了便是说好了。”


            7楼2018-04-05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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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来了!给露珠打call!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8-04-12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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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你终于舍得发出来了我等的真的好煎熬啊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8-04-22 0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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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2
                  君无意从来没有这样难受,他想安慰苏同,想把那个人拥抱在怀里,给他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苏同的骨子里是还是那个苏同,可是君无意却在他低声叹气,又敛去眼中沉痛又带有一丝惊惶的情绪时,突然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又让人心里生疼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让人熟悉呢?君无意愣愣地注视着那个一言不发的人,他看着苏长衫慢慢挺直了腰,所有的颓丧渐渐被剑及履及的镇定所代替时,君无意突然恍然大悟。
                  就像是一片鸿蒙中突然响起的钟鸣鼓响,怆然间如同惊雷一般,振聋发聩。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苏长衫让自己如此熟悉了。
                  其实对于君如意来讲,这个问题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他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只是因为,苏长衫身上那些让他感觉似曾相识的地方,和曾经的他一模一样。
                  都说在这个世界上最难认识的都是自己,这也难怪君无意现在才意识到。
                  太像了,苏长衫身上,已经有某些地方越来越像君无意。
                  苏长衫把自己活得越来越像君无意了。
                  当君将军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突然间想去拍拍那个故作坚强的家伙。和这个人相处的的时间这么长,君无意早已了解这个人内里是多么的柔软,他曾经是那样潇洒又明媚的人,却把自己硬是拘束在了名叫君无意的那个牢笼里。
                  君无意情不自禁地想向他伸出手,就算不能拥抱,拍一拍他的手也好。这是一向情绪内敛的君将军从未有过的冲动。
                  然而当他伸出去的那只苍白半透明的手被寒凉的厚壁阻碍的时候,君无意才将将回神,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他怔然地看着苏长衫,良久,又仿佛是在回应那人方才的轻叹一样,低声呼出一口气来。
                  苏长衫最终还是收拾好了心情,他离开了暗室,脚步声也不似来时那样沉重,可君无意却更加无奈的长叹了一声。他知道苏长衫是一个通透的人,通透到那样浓重的悲伤都能够被他消弭无迹。
                  所以,君无意最不害怕的就是苏长衫想得不明白,恰巧他更怕苏长衫想得太过明白太过清楚。
                  太清楚就会太清醒,太清醒就会太压抑。君无意不愿看到苏长衫就这样,在一年又一年的时光流逝中,把他自己亲手变成了往日最不愿变成的那样。
                  但是幸好,幸好苏长衫还愿意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对着“自己”倾诉,若不如此,君无意不知道那人以他原来的性格,会把自己过得压抑成什么样子。
                  虽然君无意知道,自己的死对他是一种打击,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重要的。直到这一天,君无意才明白,自己,应当也是很重要的吧?
                  他习惯了谦谨持重,如今才不得不厚着脸皮承认自己对于苏长衫的重要性。是他的离去影响了那个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刻,君无意满心歉然,却又有一点淡淡的喜悦。
                  这两种情绪分开来想,君无意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歉然是因为,他让这个连死都不愿意放下的好友,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而喜悦,则是因为,他好像真的是苏长衫心里最重要的人啊!
                  可是当这些心情同时出现以后,君无意又有些不明白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如此矛盾的情绪。好像一遇到和苏长衫有关的事,那些在他少年时就已经读遍的书卷就变得毫无作用了。
                  这样的次数多了,到后来,君无意只好将疑问紧紧地锁在心底,然后安静地听苏同和自己说话,从喜怒哀乐的生活琐事,到分和纵横的天下大事。
                  他耐心地听完,再温柔地给与回应,不管苏长衫是否能够听见。
                  每一次都是这样,一个慢慢地说,一个静静地听。游遍天下的苏郎很少再出门远行了,他就这样,几乎是日日来与君无意说话,又或是自言自语,一直过了三年。
                  是的,三年了,岁月就这样从斑驳的遽隙中偷偷跑走。
                  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江南山色,比如端坐在长安城里的天子。但也有很多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改不掉的,比如苏长衫几乎每天就会宿在暗室的习惯。
                  而这样的习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从原来每隔几天的看望变得越来越频繁。
                  除此之外,如果说在这么多次四季轮回中,还有什么是没有发生改变的,那就是这间因为寒玉冰棺而终年被冰封禁的暗室了。当初苏长衫专门将四壁、地面、屋顶,甚至是其他细碎的角落,都浇了水冰封,整个房间里,满是白里透着浅蓝的冰色,除了案几上那一方四四方方的牌位的木色以外,再无其余色彩。
                  尽管这小小的世界外面,早已改了朝换了代,甚至那个苏长衫一直恨着的、害死君无意的那个皇帝,也已经化为了最不起眼的一抔尘土,似乎所有的民间疾苦都随着这一切被人淡忘或者改变的时候,只有这暗室,如同苏长衫的记忆一样,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听苏长衫说,外面已是李唐王朝了。君无意突然有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后悔,甚至是淡淡的怨恨。曾经,他牢记着忠君和爱国的父训,一心为了这山河天下而四处征战,为此甚至在明知道苏长衫会难过的前提下,仍然从容地踏上陌路。
                  可是到头来,又是怎样的结果呢?
                  他忠的君,亲手赐了他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结局。
                  他爱的国,也终究逃不过日薄西山、夕阳尽頽,淹没进历史洪流的命运。
                  他护着的山河天下,到头来还是在战火和狼烟里,在那样的水生火热中经历了一遭。
                  而他从不愿辜负的苏长衫,却被自己的死伤了个彻底。他知道,苏同这样的人,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从不会后悔自己选择的君无意,这一次却不能和往日一样笃定了,这是他一生,到目前为止,唯一一次开始否定自己。而不否定则已,一旦否定,就几欲推翻他自己除了和苏长衫同生共死以外,所有的坚持。
                  他想,对杨广,那个曾经让他送上了满腔忠诚的君王,他到底还是恨上了吧?不仅为自己的这一死,为他令这天下陷于水火之中,更是为了如今的苏长衫。
                  可是这恨又能如何呢?
                  在他听见苏长衫告诉自己,杨广已死的消息时,这些恨也没有了去处。
                  君无意只好又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叹气的习惯。
                  看着苏长衫推门离开的背影,君无意总感觉心里有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这种感觉在花开出事之前就曾经有过,但这次更加明显,也许,是因为这件事与苏长衫有关吧?
                  君无意这样猜测。
                  他总是觉得,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什么,可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那个人却又如常地对他说话,没有表现出一点异样。
                  直到那么一天来临。
                  苏长衫在暗室里待了一整晚,他对着封存了君无意身体与灵魂的冰棺,说了很久。
                  那段话很长,可是君无意还是一字不落地记住了。
                  他说,“君无意,外面又打仗了……和吐蕃……你看,这就是天下,这就是你想守护的天下……是不是,我们一开始就错了?再怎样的盛世,到底也是、也是躲不过战争的……”
                  他说,“可是,你的想法我知道,其实你根本不是忠于那皇帝,而是忠于百姓,忠于天下对不对?就算逃不过你也不愿丢下他们不管是不是?”
                  他说,“我最是了解你了不是吗?我知道你的希望是什么,知道你守护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你求的是什么……只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好好的活着呢?”
                  苏长衫轻轻地笑出了声,声音里有自己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坚定,“君无意,你的希望没有实现,那么我来替你实现好不好?我们都认识了这么多年了,大概是我还是你,都没有什么差别了吧?那么这个将军,我来继续当好不好?”
                  而后,苏长衫又弯了弯唇角,自说自话道,“我也知道你不会答应的,你知道的,之前我总是懒得做这些事。但是,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啊,你的天下百姓我不护着还有谁能替你护?你的愿望我不去实现还有谁能替你实现?所以,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去的。”
                  “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去的。”他又重复了一遍,不知是在说服君无意,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不得不说,苏长衫果然也是最了解君无意的人,就像君无意最了解他一样。有什么变化悄然间正在发生,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看出来。
                  君无意是不答应的,不是他觉得苏长衫没有将才,而是他隐隐觉得,这个人一上战场一定是要和人拼命的那种,他不愿意苏长衫和人拼命。
                  他不想让苏长衫这样做,可是偏偏他又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反驳。一来,他知道苏长衫做出了决定的事,是不可能反悔的;二来,他说的每个字都是对的,都说中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而且,苏长衫是听不见他说话的啊!
                  “君无意,我就是来和你告个别的……”苏长衫轻声说,说完,他再次抚摸了几下手下的冰棺,就向门外走去。
                  无法挽留,也不能挽留。
                  他的背影就像当年离开时那样挺直,挺直得好像凛冽寒风里的一束修竹。苏长衫不敢回头,一回头,看到冰棺里那个人安然隽雅的样子,自己怕就要反悔了。
                  他不论怎样,还是舍不得与君无意告别的。
                  但是,苏长衫还是上阵去打仗了。


                  10楼2018-05-07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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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查看此楼


                    11楼2018-05-07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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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文真的好难啊!!!要写的和以前不一样嘤嘤嘤嘤嘤嘤!


                      12楼2018-05-07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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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8-05-12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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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手机贴吧16楼2018-05-13 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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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手机贴吧17楼2018-05-13 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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