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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记雨师篁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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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春沉沉,上有双竹林。竹叶坏水色,郎亦坏人心。——春江曲
“剥去她的公主服制。”
庙堂之内,香雾弥散,雨龙观主冰冷寒凉的声音自高堂传来。
篁于堂下平跪,双臂抬起,衣袍席地散开,任几个女冠拆散她的发髻,卸去她本不繁复的衣饰。只剩得她一身单衣,长发委顿及地盖住大半身形。一叠青灰道袍摆在眼前,篁也不必他人动手,从容着之。
“有所得罪之处烦望殿下见谅,入这雨龙观便与寻常修行弟子无异,五年之内,殿下在此便无公主名分,事事当亲力亲为。殿下承应祖制被选中为国祈福,既是殊荣亦是责任,应记得时时刻刻清心寡欲正心修身力戒骄奢......”
篁听着观主无甚感情的声音,眸色凝然,平视着案台上一支青璧柄执火光跃动的纯白蜡烛,这烛色若羊脂白玉,烛身修长,饰有龙纹,名为玉泪烛,取雨师国淮水江豚脂膏制成,为宫中贡品,只皇帝亲赐能得。
今日清明,两日前为寒食。雨师国国俗素重降水节气,寒食日举国禁烟火,唯皇帝可点烛,故此日能得皇帝赐烛者,无论前朝大臣后庭妃嫔皇子公主皇亲国戚,无不亲宠。可在篁眼里,蜡烛只是蜡烛,蜡烛能做的,一者照明,二者祭奠。
去年寒食早晨,天气阴翳,殿内无仆人,昏暗无灯可点,篁跪母妃病榻前,说出了从她记事起便想说的话,她轻道:“他们待我们如此不公平。”这个“他们”所指的,有从小轻视欺侮她的皇子公主,有凌虐陷害她母亲的后宫妃嫔,有趋炎附势狗仗人势的宫人媵人,更有从不重视她们母女的天子父皇。篁的母妃系宫人出身,她自然也是雨师国最卑微的十六公主。
“篁儿,清明了吗?”母妃那时声音平静地问。
“还差两日,今是寒食。”
母妃微微抬眸,望翠碧盈窗,叹道:“真想能在清明尝一口雨师大人赐予的甘霖......可惜了。”她抬手抚篁的头,亦是轻道:“篁儿,若要他们待我们公平,这世间便无公平可言了。”
篁黯眸道:“这世间,能有什么是公平的?”
“有的......”母妃眼角坠下一滴晶莹,她手指缓缓抹下一痕清泪,轻轻点在篁的眉心,把篁揽到自己身边,温声如耳语诉密:“世间最公平的......是雨师大人的眼泪啊......”
窗外带着丝丝雨气的风袭来,竟使自幼未落过一滴眼泪的篁有了汹涌的泪意。母妃始终没有撑过寒食的早晨,篁也始终,没能在她的灵堂立起一支祭奠的白烛。因为皇帝的烛,不会赐给她。
天光明亮,雨龙观内接目的深碧浅碧被淅淅雨水洗出泛光的新色,哪怕是在庙宇内,也仿佛能看见面前颀立的雨师神像渲上了青绿柔和的光。神像前供着一把古朴长剑。篁端跪于堂下,默然任由观主的声音絮絮。
“受篆毕,请殿下于此面对雨师大人神像静思一日,此后每日,为神像与雨龙剑净尘,这整个正堂便从此交由公主亲理。修行清苦,望殿下诚心持恒。”观主冷冷地一边说一边端步离开,不知为何,这位素来严肃持重的女观主颇不想看到篁那张神色安静的脸,仿佛跪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十几岁少女,而是个极不真实的虚幻之人。
其实篁只是生性安静沉默,不善言辞,从不露出与人争执的神色,故有的人觉得她懦弱可欺,也有的人说她深沉得可怕。
除了母妃,只曾有一人问她道:“你是感到难过吗?”
那是一次在她极受宠爱的皇姐生日宴上,一众皇族子弟在观摩一个丑陋可笑的丑角小伶取悦美丽倨傲的公主,素来挑剔的公主终于笑了,随手赏了他一朵绢花。那个小伶是个痴儿,博得了公主笑颜和满堂喝彩,以为公主喜欢他,也开心天真地笑了。全场言笑晏晏,唯有六岁的篁一人,笑不出来。那时,一个男子的声音温然在她身边响起:“你是感到难过吗?”
篁本坐在宴会的最偏僻角落,没有人陪她一起坐,她身边甚至一个宫人都没有,而那时,虽然极不真实,她确实看到了,一个一身青衫的男子席地坐在她的旁边,男子侧脸静雅,温润如玉,并不看篁,却把手轻轻抚在篁头顶。
篁也侧首看他,想看清这是谁,但仿佛怎样也认不清他的脸。男子叹了口气,抬眸看了篁一眼缓缓起身离开了,那青色的身影融入簇簇翠色,消失了。篁也再没记起那男子的模样,只记得一个渺远的目光和深长的叹息。
晌午过,清明淅沥微雨新停,浅淡温和的日光从堂门一寸寸铺洒入殿,篁抬首望那庙宇内玉立的神像,已被阳光镀上金光。篁看到了,雨师神像温润慈悲的面庞上,嘴角啜着极浅笑意,双眸微霁。同时那神像前供起的神剑也明亮起来。
那确实是一把神剑,在雨师大人手里。
雨师大人既是一位百姓爱戴尊崇执掌人间雨露的神明,亦是这雨师国的开国先祖。相传淮水以南曾是气候无常瘴气密布的险川恶水之地,生活在此的雨师族人世代为此所苦,曾试图集结部族渡过淮水侵占其他族的领土,被雨师大人阻止,雨师大人挟一把水色龙纹长剑,带领族人修山治水,开林辟土,励精图治,呕心沥血,终造出一片风调雨顺的丰饶南方。
一日,他将那能开辟世间险阻的流光长剑赠与后人,告诫其只能此神剑保护千万民众安居乐业,不可用其杀伐征战,语毕遂就云而去,羽化登仙,飞升成神,留下一滴神泪化作一场纷扬春雨,而这天恰是清明,风清雨涓明。
从那以后,雨师国诞生,延续至今。那把神剑成为护国之剑,剑名“雨龙”,为历代国主所有,被供在雨师国皇家道场雨龙观中。只是,当时雨师国建立之初,为南方先前诸国所不容,先代国主祭出雨龙剑,征伐四方,不光保护了自己国家,更是开疆拓土攻陷他国,几乎统一南方,但就在杀红了眼的国主要渡过淮水征战北方的时候,一场挟怒雷倾盆的暴雨使淮水暴涨,军队无法北渡,雨水冲刷尽了雨龙剑上的沥沥献血,也涤尽了剑上的水色灵光,龙纹锈了,再也不能斩尽险阻。雨龙剑便永远地被尘封,再无出鞘,只成了历代国主的信物。
后来,雨师国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虔诚地向雨师大人忏悔,便有了每十年选取一位皇族后裔少年作为代表在雨龙剑与雨师像前忏悔思过的祖制。衍生到后来,成为了选举一位皇子或公主代表皇族在雨龙观清心苦修五年为国祈福。这是个苦差,来了雨龙观哪怕是天之骄子,也要事事亲力亲为,不可带仆从,还要干活,所以每逢选人,所有公主皇子都是能避则避,不然就买替身代自己去。轮到这届,想都不用想便是十六公主篁了。
篁跪了一天,起身时腿脚麻痛无力,缓缓走出去找人要了水桶抹布扫帚拂尘一类事物,开始清理神像,也开始了从今往后的所谓苦修。
偌大的殿堂只有她一人打扫整理,偏殿也只有她一人住,偏殿的门环上的铜牛首落了厚灰,显然是久未住人了。这雨龙观的大堂非国家重大事典不用,又是供着雨龙剑的神圣之地,寻常弟子和杂役不能来打扫,只能由观主长老一类的尊贵人物亲自打理,然而尊贵人物们都忙,所以将就着篁这个有公主之名的弟子负责亦是非常好了。观主有意苛难她,却不想篁这人不论被支使去做什么,都一副沉默顺从的样子,让人欺负起来都没劲,反而更显得她勤恳从容,久之,也懒得管她。
除了观主外,早期不是没有同门弟子想刻意为难一下这个新到的“金枝玉叶”。篁听过有人在她清扫后院竹叶时指指点点道:“这就是公主吗?明明比杂役还像杂役啊.......”;也有人曾把篁费力打出的井水故作不慎地踢倒在地;更有甚有弟子把布置下来誊抄古籍的任务“让”给篁......但当他们见识到了篁执一柄竹帚回眸,眼神温然如水地冲他们微笑的模样;就着洒了一地的井水在青石板上用抹布默写完《道德经》的模样;左右手同时执笔飞快抄写整理古书的模样.......那些弟子们还是脸红了,尤其是男弟子。公主终归是公主啊......
他们哪里知道这些使绊子的伎俩跟篁在皇宫里遇到的宫心计比起来简直是友善的行为啊。
不过篁时不时还是会遇到一些女弟子们酸里酸气的损话损招,很好想,嫉妒之心是篁这般模样的女子太容易招到的东西了,篁还是安静不善言辞,做什么都从从容容。总之这几年下来,比她在宫里待着幸福多了。
雨龙观坐落于皇城之外雨师乡的雨龙山,处在满山林海绿涛间,除去杨柏松樟榆桑等,最多修竹。雨龙山钟灵毓秀洞天福地,每至清晨,自山上俯瞰,烟云飘渺,绿竹临风飒飒,犹如凤尾轻舞,伴万壑竹叶翕动,一同海潮此起彼伏,当真是有凤来仪。
雨龙观内的绿植更是各个品种的珍贵竹树,或优美窈窕似山中精灵美人,或挺拔修长如玉立谦谦君子。篁最常做的事情除了每日凝望雨师神像静思,拭去雨龙剑的灰尘,便是在月光流淌院中如积水空明时,清扫竹树如泪落下的旧叶,以及,在做活累的时候,沾一点竹叶的露水点在偏殿门环上的那只铜牛首上。雨师国有摸门环兽首祈福的习俗,一般人们爱去抚摸龙首虎首一类威风凛凛的门环,以沾好运道,而这牛首应该是从未被人如此抚摸过的。


1楼2018-04-07 15:04回复
    “希望今年的农人们,家家一犁水足,不负春光。”篁抚着铜牛首祈祷。又要清明了,然而今年清明将至雨意却不似往年浓重,清晨阳光铺一条灿烂的山道,信徒游人上山祭雨师者络绎不绝,不少人上完高香抚门环祈福。
    只是,风调雨顺的祈愿越来越多,篁去换新的功德箱,看见更有不少信徒远道而来参拜。篁打理的正殿神像是不许一般信徒观瞻的,人们参拜的是雨龙观最外殿广场上的祭雨碑。众多的农人跪在碑前,篁想起自己看顾的雨师像慈悲温和的面庞,蓦然觉得,若是雨师大人看见自己的信徒这样参拜自己,或许是难过多一点吧......篁知道了,近年来,淮水下游广大地区,伏旱时日年年剧增。皇城位置更靠南,依然是雨水充沛,却不知在北边,雨师国赖以生存的淮水已有干涸之兆。而今已小有一批从北方迁来的流民在雨龙乡外滞留。
    “殿下,如今山下定居的农人日多,下面一片便赖你前去布施了。”观主依然声音冷然地布置事宜,最后才轮到对篁说话。所谓布施,便是为山下穷困流民送种子青苗。雨龙乡大片土地为雨龙观所有,观里不日便又要接皇室祭祀,若让皇帝看到这里的百姓生活贫苦,连春种的种子都无钱购买,那影响就不好了,再者,这些新来的农人必得让他们有地可种才安分,雨龙观便将大片荒地赁给他们,又与他们种子,算是安顿住了。
    这些日子观内忙了,其他弟子自持身份,都不太想下山,于是篁这个被大家忽略许久的挂名弟子被使唤下山去了不少次,几来几往,篁已走遍了雨师乡,处处可得脸熟。那些农人们本生在小野,从未见过如此福地仙乡,更不必说那从仙山上下来的一个个宛如仙人白色道袍泠泠的冠子了。然而当他们正要不好意思地搓去手掌上的泥淖好去接人家送来的种子的时候,却惊奇地看到那位神色温柔可亲的青衣女冠也找起衣袖裤腿,露着健康白皙的手肘和小腿,只穿草鞋地走下山来帮车夫卸下大包小包谷类种子并农具干草,礼貌地请教他们怎样鉴别不同的种子,末了,还主动请求留下帮忙种田,众男女老少农人连连道谢得几乎惶恐。那青衣女冠迎着阳光一笑,恰如三月春光祛春寒,几个年轻小农被春光照得面膛泛红。
    篁还是没被农人们拦住,高兴地下田了。
    此后,篁就爱上了种田这项事业,隔三差五便申请下山管租,基本是把雨龙观的土地农事管理的执事给代领了,引得观内“果然是出身低微,还公主呢,跟农妇有什么区别?”之类的议论不绝。不过回来每听得此,篁都会笑着送出一竹篮的新鲜蔬果给说话的人,某次,终于有个弟子忍不住接了个鲜红欲滴如柿子般水灵的果子,咬了一口,整个脸皱成苦瓜。这时,篁便微笑道:“甘否?我正放了一篮与今日的食材里给了掌膳的大师傅......”
    后来......所有人都怕了......
    篁依然持之以恒地下田。


    2楼2018-04-07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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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02 01:4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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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篁就爱上了种田这项事业,隔三差五便申请下山管租,基本是把雨龙观的土地农事管理的执事给代领了,引得观内“果然是出身低微,还公主呢,跟农妇有什么区别?”之类的议论不绝。不过回来每听得此,篁都会笑着送出一竹篮的新鲜蔬果给说话的人,某次,终于有个弟子忍不住接了个鲜红欲滴如柿子般水灵的果子,咬了一口,整个脸皱成苦瓜。这时,篁便微笑道:“甘否?我正放了一篮与今日的食材里给了掌膳的大师傅......”
      后来......所有人都怕了......
      篁依然持之以恒地下田。
      清明终至,天光带水色,雨龙乡处处方塘,青翠潋滟,空气中水汽氤氲,雨丝欲飘不飘。篁踏着木屐,提起青衣,挟着盖布的竹篮,戴一顶斗笠走在雨师乡大道上,闻得一阵马蹄急踏之声自身传来,还没待她回首,马蹄踏水,泥泞四溅,一列泥水溅在篁身上。
      “闪开!别当我路!”
      一叱凌厉,枣红骏马上竟是位鲜衣女子,身着金色细甲,精致华贵。那女子斜睨了篁一眼,让篁看见了一张七分美艳,三分英气的脸。这下篁便认出了这女子——雨师国出了名的将门虎女,宣姬。宣氏贵族一门将才辈出,这宣姬年纪轻轻便是其中佼佼者,虽是女子,却是上阵杀敌同男人无异的巾帼将军。
      篁被溅了一身水,不急于恼怒,她与宣姬有过几面之缘,但宣姬似乎没有认出她来。她为何在此?在追什么?篁正想着,宣姬可没什么停下道歉的意思,又是一叱,策马踏水疾驰去。
      算了。篁走到水塘边,鞠一把清水洗去袍子上的泥污,又靠着大路边行走。
      有一会儿,细雨如罗网织来,篁脚上沾着雨水,仍值夷舒步,慢慢走着,却又闻着身后马蹄声哒哒。她不快不慢地走到更边上让路,却被一个声音唤住。
      “姑娘请留步”
      篁抬了抬斗笠回首,便见雨色之中一个青衣青袍的男子乘着两马轻车,撩起车帘子,斜斜倚着车壁,见篁回头,报以粲然一笑。
      “惊扰姑娘了,我是个外乡人,从未来过雨龙乡,此次寻亲至此,又逢山雨,迷了方向,烦问姑娘是否是识的去皇城的路?”那男子话语中啜着丝丝笑意,听不出着急的样子。
      篁见是问路人,便抬手指路,温声道:“便是沿着条大道走出山口,遇到岔道皆右转,走不了多久便能到雨龙山下,绕过雨龙山就能看见皇城。”
      “多谢姑娘。”那男子一拱手,车夫便扬鞭而去。
      没走多久,却又停下来了。
      “姑娘是往雨龙山方向去吗?”那年轻男子于朦胧雨雾中探出身来,是个高大颀长的身形,佩三尺长剑,青袍潇洒,极是气宇轩昂。
      “是的。”篁抬着头,视线在那男子的佩剑上停了片刻,大方地并不回避这男子的目光。
      男子拱手笑道:“若不嫌,作为报答,由蔽车载姑娘一程吧。”
      此句一出,篁愣了愣,她可从来没受到过人这样直白的邀请,尤其是个陌生男子发出的邀请。
      “裴......呃......黎某并无恶意,无非为了点感激之心,不想见姑娘独行雨中。我并不是要强求姑娘同车,你上车歇歇脚避一避雨,我下车步行便是。”他嗓音磁性悦耳,言辞恳切,伴着明朗笑意,末了,他瞥见篁穿的木屐,又温和地补一句:“女孩子淋雨容易生病的。”
      篁见他走近,看清了他的脸,确是剑眉星目,隆准薄唇,轮廓锐利俊美不可方物,若这张脸唇角不啜笑意,想来绝不显得浮浪,更叫人觉得凌厉不可逼视吧。
      篁从未见过这般风仪的男子,尤其那略带侵略之势的眼神,篁只在一些征战沙场的将军身上见过,却又没有似这人般还夹着些许戏谑。篁直视着他,眼神明净沉着。她不推诿,只摘下斗笠递与他,道:“多谢......黎公子。”便从容上了马车。马车缓行。
      “黎某冒昧,看姑娘行走很有些林下之风,莫不是雨龙观修行之人?”那黎公子在车外飘然道,看样子想同篁聊天。
      篁道:“公子谬赞了,其实我看公子更是不凡之人吧。”
      黎公子朗笑一声,道:“姑娘何出此言呢?”
      “你的剑不是凡品。”篁如实道。
      黎公子道:“实不相瞒,黎某一介武夫,是行镖之人,出门在外习惯佩剑,此剑为兄弟所赠,最为称手,不舍卸下。”
      说话间雨声渐密。
      篁道:“黎公子上车吧。如你所言,淋雨总是不好的。”
      “那便恕无礼了。”
      这黎公子也是毫无心理压力地上了,甩去斗笠的雨水,还与篁,见篁端坐一侧,便坐在另一侧,一手扶剑,一手垂放膝盖前,姿态潇洒。
      篁目光望向车窗外,似在思索,又似出神。她没在意,他也在出神望窗外远处高低连绵的山行。
      一时无话。
      黎公子神色微觑,指节分明的手指微微一蜷,终于忍不住抬手伸向篁的肩膀,篁注意到了这边的动作,回眸,见黎公子眉眼明霁,手指捏着一片从篁的肩膀上拂落的竹叶,对她晃了晃示意。
      “多谢公子,雨龙山到了,我便先行一步。”篁并不多留,下了车,扣上斗笠对黎公子行了一礼,“那一篮子土产便权作谢礼了。”说完转身,不紧不慢走向一片青翠掩映的山路。
      他眼带轻笑,揭开篮子,却是一篮带点竹叶玉白似雪的嫩笋,都剥去的笋壳。他直接捡了一只咬了一口,甘甜入喉。再看篁,已经消失在满山碧色中。他并不急于离去,雨意已经微霁,停车山道,欣赏山形,却又觉索然无味。
      今日遇着山雨,本让他想着下次出门要看黄历,却没想到路遇这样的女子。
      “果然南国美人就胜过了南国美景啊!”他兀自感叹,没注意到身边已经多了一人一马。
      “我就知道你一出来就是这德行!”褚衣男子一撩衣摆,翻身下马,对着这倚在马车上的家伙气不打一处来,“叫你来看皇城地形,你就来看南国美人了?看够了没!看够快走!”说着一把夺去其手中竹篮。
      “急什么,你那边观察得如何了?”这黎公子又把篮子夺回来。
      褚衣男子正色道:“快走,我被一个红衣女人盯上了,绕了一大圈才甩开,那女人不是个好对付的,看起来像是宣氏的人。”
      “那就确实不好对付了,快走吧。”
      莫不又是个奇女子?宣氏的那个年轻女将?
      ......
      篁将身形藏在青青禾苗中,看着那马车并一人一骥驶向反方向。
      黎......须黎......须黎国人吗?


      3楼2018-04-07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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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篁看到了宣姬,又见那位公子的剑,再听到他的姓,便有种疑惑的感觉。
        须黎国,是与雨师国划淮水而治的北方邻国。几年前,须黎国发生了一些大事,先是须黎太子死于无名疾病,储君之位悬空,须黎老国主不愿将皇位传给颇有支持者的二儿子裕王,而立太子之子为新的储君,那裕王很有野心,一闻此便愤然不甘,动了造反谋逆之心。裕王曾随老国主征战四方,十分骁勇,虽后来交还兵符,但从来不服气他文弱的兄长要坐上太子之位,本以为太子已死,储君之位能轮得到他,故听得皇帝立皇太孙的消息,立即集结旧部,举起了“清君侧”的大旗要逼入皇城。须黎老国主听闻裕王谋反,一气之下,竟也驾崩了。一国无主,朝廷乱作一团,一干忠心耿耿的老臣顶着压力扶年轻的皇太孙上位。然而裕王逼近,地方兵力拦也不住,国局动荡,大厦将倾时。远在北方的须黎国裴家军终于赶到,打灭了裕王的嚣张气焰,几番平叛,终于保住了国祚正统。
        然而这场须黎国内的叛变一度波及雨师国,原因在于,须黎国叛变的裕王,他的妻子,是雨师国皇后的小妹,雨师国主算那裕王的连襟,裕王兵败南逃,只有可能逃到雨师国,如此以来,两国关系便紧张起来。
        若真是两个看起来不一般的须黎国人来到雨师国皇城外,能让人怎么想?
        篁回到雨龙观,摸了摸铜牛首,祭奠过母亲,继续清理大殿。剑雨龙剑陈放之处,想起那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和他所配的宝剑。
        或许她想多了吧,就算没想多,看宣姬的样子,不像是不会不顾这件事,哪里轮得到她来担忧?
        篁拿起扫帚清扫后庭竹叶,庭风乍起,又打散她扫好的叶子。现在的天气怎么这样多变无常,以前的清明并不是这样的啊......
        她从未如此心乱。也没有看到,阳光筛落在身后的修竹里,竹林中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形,那身影虚幻如斑驳阳光,轻轻地,发出一个如风动竹叶般的深长叹息。
        ......
        两月后,雨师国收到了须黎国年轻皇帝的书信,须黎将派使者访问雨师国,续两国一衣带水的情谊。
        雨师国主应允,宫中准备着一场大宴。
        据悉,这次须黎国派来的,有皇亲国戚,文臣武将,尽皆贵人,排场极大,尤其是这之中还有名震须黎的明光将军。
        提及现在的须黎国,必要提到那卫国平叛的明光将军裴茗。
        当年裕王之乱,若不是这位年轻的将军率裴家军一路以雷霆之势南下,怕是早就没了现在的须黎。须黎裴氏对皇室一直忠心耿耿,裴家家主历代为镇边大将,保一国安定,裕王此人其实早有逆反之心,但一直忌惮裴家军,曾望与裴氏交好,谁知前脚把贿礼送到,人家后脚就退了回来,裴家老将军还附了一句“白铁无辜铸佞臣”。这就更让裕王怀恨在心却动弹不得了。谁知老皇帝驾崩了,那裴老将军竟也病逝,随先帝去了,裴家新任家主跟他那皇太孙侄子一样是个年轻人,这便更让裕王肆无忌惮,也让他犯了最严重的错误——轻敌!
        原本不动声色的裴家军宛如神兵天降,所到之处,无坚不摧,战无不胜,那领兵的年轻的将军便是继承父位的裴茗。裴家军势不可挡,又军纪严明,不伤黎民,也不杀降将,一路被颂为仁义之师。裕王这才知道那裴茗自幼战场上长大,早就是个身经百战的常胜将军,痛定思痛,心想裴茗年轻气盛,带兵打仗虽猛不可当,但一定料不定他用计谋反击,谁知裴茗身边还有一能谋善断的副将,此人名容广,在识破了裕王的诈降之后,更技高一筹地策反了裕王心腹,裕王逃到淮水死守一隅,还欲上演空城计,被容广派人送去一张瑶琴,琴上书着四个大字“且奏空城”。
        于是裕王终于在狼狈逃窜中,兵败南渡,下落不明。
        裴茗与裴家军经此一战成名。裴茗有一上阵杀敌从不离手的宝剑,是容广并一众部下兄弟为其打造的,剑名取“茗”与“广”的谐音,称为“明光剑”,裴茗也就得了这明光将军的称号。
        但这位明光将军的名号最响不只在军中,更在民间。传言裴家军入京城,无数女子前来拥挤围观,希望一睹将军容仪,不为别的,只为裴将军是须黎国远近有名的风流美男惜花人。裴茗身上曾就确实发生过一掷千金解救被逼卖身的青楼名妓,惩戒跋扈皇亲接济受难民女,不见不平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云云一类极其俗套的话本故事,只是没料到打过几仗后这些故事更被当做脍炙人口的美谈,越传越神乎......
        雨师国听闻来者有裴茗,皇族一众皇女公主贵胄千金争相请求赴宴,逼得这场宴会的架势仿佛不是要两国联谊,而是要联姻......


        4楼2018-04-07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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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猜你这狗德行见了南国佳人又要发作了,不知道又要祸害多少女人,你不为你祖上积阴德吗?你家满门忠烈啊,那些坟里埋的老骨头要是知道你最后死于万花丛中过,哈哈,不得气的诈尸?”容广骑在马背上,褚衣华袍,昂首侧目,对着裴茗冷笑讥讽不已。
          裴茗闻此言,对着这个已经揭他老底无数次的副将,就是一个潇洒恣意的临风回首,果然,丰神俊朗藏不住一双锐利逼人的星眸,剑眉微挑,满脸“我只当你嫉妒老子”的恬不知耻!
          “莫要像个老嫖客一样对着老子笑!”容广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人有多招人恨?”
          “哦~你指男人还是女人?”裴茗心情不错,还欲开玩笑,“女人恨我是为爱,男人恨我是为我夺爱吗?”
          “并非完全如此。比如我若要恨你,便绝不会是以上原因。”容广不想看他,就是语气恶劣地一说。
          裴茗微微凝眸,又是以开玩笑的语气道:“能有其他原因么,那会为何?”
          容广啐道:“你这人虚伪。”
          “这又怎讲?我可从来没有假装义正言辞地拒绝过思慕我的美女。”
          容广眸子一寒,冷笑:“呵,那好,你为何拒绝皇帝给你的加封?你知道皇帝怕你手上兵权,他给你加封是想你主动释兵权,现在大战休止你拿着兵权不放还想怎的?明光将军?”
          裴茗道:“裕王南渡能到哪里去,我们都清楚,他跟那雨师国主是连襟,素有交往,当初交战,朝中老臣让陛下修书一封请求雨师国主看在两国多年情谊上要站对立场勿要支持叛贼,结果没有回应,而那裕王用割让淮水并沿岸城池的条件得到了雨师国主暗中支持,这才让他嚣张了这么久,有雨师国这个强大后盾,裕王必定贼心不死,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我若回了北疆,局势变幻不可测,况我早已跟皇上说明了原因,兵权拿着这么烫手,你当我想吗?”
          容广冷笑:“这话你哄哄别人就行,我就问你......”他说到此处,声音沉了沉——“皇帝怎样?”
          容广想问的东西,裴茗心里知道。
          “陛下很好,虽是文弱,但仁厚爱民,须黎有这样的皇帝很好。”裴茗说着,策马向前,撇下容广。
          “裴茗,我不信你与帝位无心!”容广面无表情,心里却发着狠。末了,容广退到其他兄弟一排,叹了口气:“老裴啊,明光将军的名号可远远配不上你了......”听得一众部下面面相觑。
          容广此人,生性阴险狠厉,和裴茗本不是一个路子,只是两人相识得早,算是发小,在战场上更是默契非凡,故而两人一起发迹,携手走到了现在。


          5楼2018-04-07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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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要赴的雨师国的宴会,各种厉害不必言明,两家心里清楚。
            只是裴茗这浪货,果然不负容广“厚望”,昂首往那宴会上一站,一开口,一抬眼,不知道多少个受宠的公主为这厮美目发光,尤其是宴会之上,裴茗一兴起便饮尽一盏拔剑同那表演剑舞助兴的雨师国舞姬共舞,明光剑寒光泠泠引那舞姬的步伐配合裴茗,将军美人交剑共舞,当真美不胜收,末了裴茗还揽着娇艳舞姬的纤腰致谢,那场上舞姬自不必说了,一众公主更是看得爱妒交加,雨师国这边的皇子们那个恨呀......容广并一众使者是司空见惯,只默默心疼了一下明光剑。
            ......
            已经入夏,雨龙观外绿涛浩荡,观内绿竹成荫。
            篁一身青灰,顶着骄阳清理大殿上的青灰瓦片,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有个在房顶小心翼翼地伏着。
            汗珠顺着她白皙的鼻尖淌下,被阳光照着发亮,她用袖子擦了擦,听见观外言笑晏晏的人声,知道有人来了,便想顺着梯子下来,却发现梯子不知被谁悄悄挪走了。她下不来了。
            须黎国的贵客已经被雨师国皇亲国戚领着来观瞻拜谒雨师神像了,篁只好伏着,好不要那么让人注意,却不遂她意。有人连忙道:“庙顶上有个人啊!”
            “诶是啊,她在上面干什么?”
            “能干什么?引人注意吗?看风景呢!”
            “哈哈哈.......”
            篁以前也曾被人在大庭广众嘲笑过,但从没哪次让她如此瞩目。她神色凝然,轻轻地对自己道:“等他们散去吧。”便继续清理瓦片。
            只是一个迅捷的身影腾地离地,跃上房顶时,着实把她惊了惊,她刚擦干净的瓦片啊。
            裴茗武功绝好,这个房顶就是再高点也不妨。他稳稳踏着瓦片对着篁走来,伸出右手,带着笑意地关切道:“姑娘,我来帮你吧。”
            艳阳之下,眼前这个男人是比日光还让人无法逼视的存在。篁定定地看着他,果然是那张锐利俊美的脸,薄唇仿佛始终透着一抹笑意,一双明眸也盯着篁,却像是从未见过篁。这就是那日在雨师乡问路的黎公子。
            裴茗是确实记不得篁了,雨师国美女太多,认得他眼花缭乱,他哪里认得这个一面之缘的女子?
            见篁愣愣的并不伸手,裴茗很干脆,稳步上前,有力的臂弯轻轻抄起她,又是潇洒落地,衣袂翻飞,看得围观者移不开视线。裴茗此人,确实走在哪里都是最瞩目的存在。他轻轻放下篁,这下连带着篁一起瞩目了。
            篁站定,根本不理刚才还在看热闹现在又沉默无声的众人。她郑重地深深一礼拜下:“多谢将军。”
            “你怎知我是将军?”裴茗问。
            “将军佩剑不是凡品。”篁答道,不再多留,转身就走。
            裴茗看这道青灰背影,感觉眼熟,却不知在哪里见过。想去追上这女子,人已经没看见了。
            他望着山外满山绿涛,迎着骄阳艳烈,脑海里却浮出了一帘如幻灭的罗网般的微雨,还有雨中一只双尝过雨水的女子的纤足,踏着木屐,在雨中舒步。


            6楼2018-04-07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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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黎国使臣回去了,雨师国朝堂与后庭却一点也不太平。后庭的公主为着某人争风吃醋,前朝的大臣为着某人秣马厉兵在淮水北岸举行大型军事演练不知意欲何为。
              篁的清修期已满,国主似是想起了她,下令招她回去。
              是夜,雨龙观后庭月色如水流淌,竹影横斜,恰似水中藻荇交横。
              可若月色真能化水就好了啊。篁还是一身青灰道袍,立在皓月清辉下。皇城是雨师国最为风调雨顺的福地,也最为丰饶,可今年入夏,异常天气越来越多,骤冷骤热,越往后,旱灾之势在全国席卷,各地的雨师庙的门槛被求雨的百姓踏破了不知多少。国主曾携雨龙剑开坛求雨,无果。那次,篁第一次看见了雨龙剑出鞘的样子,剑锋依稀可见曾经的锐不可当,但那剑身的深黑锈迹像沾着干涸的血泪,仿佛要腐蚀去那剑的生命。
              篁五年来日日凝望着雨师神像,这神像年月已久,但材料特殊,从不见腐蚀,神像塑的极好,无论谁人看了,都会赞一句雨师大人绝对是极天然质资的绝美仙人,但更多的,是那神像脸庞让人看了不想移开视线的悲悯眼神和带着朦胧微笑的唇角。
              篁望神像,眼神澄净,眉间的一缕悲悯之色若让那观主看见的,必定惊悚。因为观主早就发现,篁的神色,时常和那雨师神像无异,简直一模一样!
              “愿雨师大人保佑雨师国百姓安居乐业,保佑雨师国风调雨顺。”她跪在身向前,声音虔诚。良久,篁终于起身,明日便要走了。她走下殿,却见中庭如水月色中,立着一个白如明月光的修长身形,虚幻朦胧。
              篁怔怔,眼神迷蒙,仿佛想起了很多东西。
              那人转身,果然人如月光,温润清俊似水,一双似乎含着悲哀的眼看着篁,却更像看见了很远的远方。
              “篁,你是感到难过吗?”那人声色更是如水清淡。
              篁缓缓地冲那人跪下了,平静道:“全国大旱,请雨师大人赐霖。”
              雨师国有预言,只要还有哪怕一滴雨水滋润国土,南国便永无战乱。
              那人缓缓走来,所踏之处,空气中带着湿润。他停在篁的身前,伸出一只手,温凉的指尖抚了抚篁的发丝,叹了口气,消失在了月色中。
              当篁醒来,才发现自己是在大殿睡着了。
              “雨师大人......”
              你的眼泪,难道不是为悲悯苍生而流的么.......
              ......
              第二年,淮水干涸。
              一月后,须黎军越过淮水,攻打雨师国而来,旗号为“雨师国暴政苛民,触怒天神,须黎国替天行道,伐暴而来!”朝野震惶。
              又一月,须黎军占领淮水以南大片城池,三面直逼皇城而来。镇南将军宣氏女将宣姬率军誓死抵抗,须黎军暂难推进。
              再一月,雨师国全国依然滴雨未降,尚还是开春,却有毒日烤灼出赤野千里。农事废止,流民四起,内忧外患。国主再次求雨,亦未果。南方加重赋役。宣姬将军兵败被俘,须黎国裴茗力其阻自刎谢罪,放其归国。
              最后一月,宣姬将军弃兵投降,雨师国兵败如山倒。须黎军攻陷皇城,包围皇宫,大局已定。


              7楼2018-04-07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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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师国皇宫大门外,须黎军起九丈高台,裴茗并一众部将立于台上,将这唾手可得的皇宫尽收眼底。
                “都已如此,皇族还要负隅顽抗?”主帅声音沉沉,神色淡然,骄阳似火,却比不过他眉眼见逼人的睥睨,正是裴茗。须黎军列阵宫前,甲光向日金鳞开。
                “不妨,我有一计。抓一批平民,绑到皇宫前。他雨师国主不是一直自诩爱民如子吗?告诉他,给他三天时间,出来对着我须黎国明光将军磕三个响头,自刎谢罪,我们便放过这批平民,保证不伤皇族一人。他若顾惜性命不敢出来,这三天,一天杀一批他的子民,三天后,再送他们去见他们的祖宗神明。”此计恶毒,果是出于容广之口。
                裴茗不悦,道:“不可伤及贫民。”
                容广道:“不用担心,我自有计较,不会伤及平民。”
                便是,容广写催降书一封,缚在羽箭上,裴茗亲自掌弓,开弓如秋月行天,箭至如流星落地。催降书甫一至,骇得一众皇族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那些皇族贵女,根本想不到,不久前还同你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的男人,今日就已经率千军万马践踏来你的家园,国主更是恼怒至极,没有那个国君愿意在被如此羞辱后死去。
                然而让国主更怒更恐的是,那些他重用的朝中大臣们,他宠爱的皇子公主们,在想明白了个中利害关系的时候,对他投出了谄媚而更狠厉的目光。
                对呀,只要国主出去自裁了,岂不皇族名声和他们的性命都保住了?
                于是,一个个深明大义拯救苍生的神圣劝谏纷纷涌到国主面前。
                国主大怒,劝谏进而又演变为了叱咄,再而,口角争执变成了肢体冲突,国主被不知哪个皇子误伤,倒下了。众人都慌了,不知如何是好,怎样才能让一个奄奄一息风中残烛状的老国主走出去完成磕头和自裁这么高难度的事情,要人扶国主出去吗?谁敢?不怕被裴茗飞来一箭死个壮烈?
                篁双眸深沉平静一如以往,一直冷然看着这一方乱像,不知在想什么。
                ......
                第一天,日落时分。
                裴茗坐定于高高帅台,背对落日。他未着甲胄,只一身青纹玄衣,晚风起,衣袍猎猎翻飞。一众部将皆是一身鸦黑,这架势仿佛是要给雨师国主送葬。
                第一批平民即将被杀。容广猩红的舌尖微微舔舐嘴唇,他本生的肤色冷白,如此一看,配着阴狠又安静的眼神,更让人心头一寒,仿佛他要嗜血。容广冷笑盯着宫门,像是等猎物出洞的枭。
                然而宫门开了,漫天赤金的落日余晖,染广大的天空泛着艳丽血色,夕阳为国主铺一条金色大道,国主佩雨龙剑,缓步从容走来,威仪庄重,但更显平静。高冠岌岌,金光流转的龙袍加身,然而龙袍下,确只是一袭青衣。


                8楼2018-04-07 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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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02 01:3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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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茗和容广已经愣了,不光他们,所有须黎部将都疑惑了。
                  “这,这是谁?”容广兀自。
                  裴茗喃喃:“雨师国国主吗?”
                  那国主抬首望向裴茗,但更像是再往远方的落日。
                  “吾乃雨师国第十六任国君,慕须黎国明光将军信义,故来践约。”那国主开口了,确是清平的女声。
                  宫门广场前,晚风不止,扬起国主披散在肩的青丝,和青色的衣摆。她立于天地一片赤色中,像是火焰之中一片永不枯萎的竹叶。
                  篁手握住雨龙剑,临风洒然,更像是一个凛凛男子。
                  裴茗神色变幻,想起了什么,又有些不确定。容广又怒又恨,这不相干的女人竟坏了他的计划。
                  那时,宫内一片乱麻,篁静静走到奄奄一息的国主身前,握住这位父皇的手,沉着而平静道:“请您传位于我吧。”一片默然。老国主看着这个从没多看过一眼的女儿,留下一滴浑浊老泪。
                  于是,雨师国历史上最简陋匆忙的传位仪式,以及最不可能成为国主的国主诞生了。
                  篁端然跪下,对着裴茗,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雨龙剑出鞘。剑刃迎着日光,竟有灵光流转的感觉。
                  “先祖雨师大人,不肖子孙篁,上不能继承先祖志向,下不能续我雨师国百年国祚,外不能保卫国家安危,内不能安抚黎民百姓,于先祖有愧,于子民无颜。今者大厦将倾,篁无力回天,惟有一命谢罪。”她声音平稳,诚恳从容,末了,仰天长声:“望雨师大人施泪降霖,福泽南国,佑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语毕,引颈。
                  高台之上,玄色身影飞身而下,裴茗几乎是脑子没动身体先动地跃下高台,不顾一切地冲向篁,伸手要截住三尺剑锋。
                  晚了。剑锋割破皮肤的声音。鲜血四溅,一滴热血溅在裴茗唇边,竟有腥甜之味。裴茗徒手握住雨龙剑剑刃,鲜血顺着裴茗手掌和着篁的血淌下,那雨龙剑沾了鲜血,却更显灵光四溢,黑锈簌簌剥落,露出明灭的龙纹。
                  篁已经割破了一半脖颈的血管,鲜血汩汩涌出,甚是骇人。她脸色苍白,闭上眼睛,沙哑道:“希望将军信守诺言。”
                  裴茗迅速抱住即将倒地的篁,扯下自己最外袍子的衣带缠住篁脖子,伸手按住伤口,他感觉到这个女子的生命在自己的手掌里跳动,也在从他的指尖不断流逝。他锐利俊美的眉眼从未有过如此慌乱的神情。
                  他在这女子念着忏悔之辞时,便想告诉她——告诉她,那些容广抓来的平民其实是从皇城死囚牢里抓出的死刑犯,那些本就是该死之人啊!
                  容广的计划是,用这些死囚扮演雨师国平民百姓,逼国主出来自裁,他们便不费力地处理掉了最麻烦的主心骨,若国主不出来,便依言杀了这些“平民”,再向雨师国人证明这些都是身体上刺有标记的死刑犯,你们的国主为了自己苟活不顾百姓生死,这下人心向背自不必说了,须黎国再一举收拾了残余势力,大义凛然,漂亮的很!
                  只是这漂亮的毒计遇到了一个真的愿意为民而死的国主。
                  雨师国最后的国主。
                  “医官——!”裴茗恼怒地喝道。他向当日救篁下房顶一样,横搂住这具命在旦夕的女子身体,大步掠回军营。


                  9楼2018-04-07 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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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国主活不成了,须黎医官为她做了简单处理,把她并擦拭干净了之后溢满水色流光的雨龙剑送到了雨龙观雨师神像前,让她在这个清净的地方自生自灭。等她死了,再葬入皇陵。
                    是夜,月色如水般淌入大殿。
                    篁仿佛听到有人叹了口气,唤她,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雨师神像不见了,神像所在的地方,立着一个如水般虚幻的温润仙人。
                    他走到篁的身边,眼角淌下一滴清泪,便用温凉的手指沾着那一痕水光,轻轻点在篁的眉间。
                    那便是执掌人间降水的神明的眼泪。只为悲悯苍生而流。
                    “雨师大人,篁,难过......”篁轻轻道。
                    篁的眉心一点晶莹,光华流转。
                    雨师的声音一时间飘渺虚无
                    “孩子,我的眼泪已经流尽了,你愿代我流泪吗?”
                    ......
                    寒露夜最后一刻。
                    雨师国久旱逢甘霖,全国百姓皆声泪俱下感恩雨师显灵。因为他们看到了,一道白光自雨龙山亮开,天劫降下,一个青衣女子手持雨龙剑,乘着一头神骏的青牛登云而去。那就是雨师大人啊!雨师国百姓们那年轻的女国主,飞升成了新任的雨师!
                    无数百姓望天而祭,沐着雨师大人的雨泪,迎来了又一个水足的清明。
                    ......
                    次年,清明时节雨纷纷。
                    玄衣的男子乘一叶轻舟游历这他思慕已久的旖旎南国。须黎国在明光将军的极力建议下和平地并没了雨师国,两国人民终于相安无事地共同汲取淮水的清波,因为两国的百姓有了个共同的神明——雨师大人,还有了共同崇尚的图腾——青牛。家家农人的门环上都开始雕刻铜牛,据说雨师大人的护法坐骑就是一个门环上的铜牛所化。
                    玄衣男子伸手抚了抚一江碧水,那只手骨节分明有力,弧线修长优雅,只是虎口似乎被利器割伤过,有一道疤。
                    一片青青竹叶顺水漂到他的手中,被他轻轻拾起。
                    春江之上,南国渔家美人清越的歌声荡满一方碧水——
                    “江水春沉沉,上有双竹林。”
                    “竹叶坏水色,郎亦坏人心。”
                    【完】


                    10楼2018-04-07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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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图为溪出阳关大大所有,人物归秀妈,ooc归我。
                      高三住读狗返校去也


                      11楼2018-04-07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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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d!文风超棒,备考加油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8-04-08 11:11
                        收起回复
                          雨师大人啊……太太写得超好啊


                          14楼2018-04-08 13:08
                          收起回复
                            好喜欢雨师小姐姐~大大写得好棒!


                            来自手机贴吧15楼2018-04-08 15:19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