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序曲------我的新年我的礼
——文//苏州春晖堂主
60年代的大年初一，老古话说过：邋遢冬至干净年看来还是有点道理的。这不，早上要吃昨天我和哥哥亲手做的米粉小圆子，加几块切成丁状的白糖、黄糖年糕，放少许黄橙橙的糖水桔子，盛在一只只金边小碗里好个诱人，每碗圆子面上再加一小勺糖桂花，真是色香味俱佳，单单看见这个排场，可就忍不住地要引起食欲的哇。而端准这些事基本上是属于妈妈的日常工作，我们小孩子就是吃个现成的。
阿兰是亲戚家的女儿，十二岁的她一副俏皮的模样，圆脸盘的背后有两条小辫子扎上了两只蝴蝶结，蝴蝶结原来是两条长长的红红的纱，边上叫裁缝阿六拷了一圈红线的边，走起路来小辫子一翘一翘的，小蝴蝶就一上一下舞动起来，好漂亮！她也就是在节日才有这样的待遇，是她妈妈给她打扮的，一件新的花格子棉袄罩衫，一条酱红色的灯线绒新长裤，自我感觉好极了！她倒好，早已完成了吃圆子这个中心任务，跑到我们这一落院子里来，一脸的阳光一脸的笑，清脆的声音毫不含糊：“恭禧恭禧，姑姑新年好身体健康。”
我妈听了就马上啧啧赞叹：“偶说呢，还是阿兰头聪明懂规矩，晓得来拜年哉，来，快点来吃点糖果吧。”
其实阿兰到我家来是有任务的，因为昨日我们几个小孩子约好了今天上午要一起去荡观前街的。
哥哥和我一看阿兰来了，下意识地加快速度将桔落圆子汤吃进肚里，洗了把脸就出发了。
我们一行四人是由二哥带路，照样悄悄地走了趟别人家（另一条巷子的一家）又长又暗的备弄，前门进后门出的，只看到有几进院落的门上贴好了阵阵墨香的春联，大概是冬天的缘故吧，备弄两边的小门倒是关得紧腾腾的，走过时还听到了一进院落里传出来一个稚嫩的女孩子在拜年的声音：“阿婆新年好，恭禧阿婆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阿婆接嘴道：“哦、哦，伲囡囡么真格乖该，今朝是打扮得标致得啦，那，伲来吃片鸡球饼干哉……”，听上去是一口糯笃笃的老苏州闲话。
出了后门，就是沿河的下塘街，古老的石驳岸上，就是姑苏特色的狭长的小石子路面了，岸边是用石条石柱砌成的石栏杆，柱头上是石匠精心雕刻的如意图案，古色古香。阳光灿烂的时候，人们就沿河坐在石栏上聊天谈山海经，还将洗刷的东西放在石栏上晾晒，偶尔，一辆脚踏车滚动着车轮子“滴铃铃”地驶过身边，我们还要偏过身子让一让他。二哥指着潺潺河水告诉我们：“伲格苏州么就是一座川流不息的城池，看看，水里倒影真格漂亮，哎，看哪，对过人家踏级上有人勒海掼火药子哪，走，上桥！”
小哥和阿兰快步跑到了桥面上，我和二哥还没走过去，正倚在石栏上看河边水景，噢哟，真漂亮！河面倒影着轻轻晃动的小桥，桥洞边的石雕行书桥联也随着波纹晃啊晃的，连字也看不清写的啥了，还有小哥、阿兰的上半身也在河里摇动，河水里忽隐忽现着小哥头上蓝白条子的绒线帽和阿兰的红蝴蝶，尤其是看到碧水里跳动着两点红来，衬托出了苏州姑娘的灵秀和清纯，好一个水灵灵的苏州小娘鱼！
小哥拉开了嗓门喊：“小船、小船勒浪摇过来哉！”我和二哥此刻也到了桥上，顺着小哥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和我们这里平行的一座小桥下正巧有条小船在“依啊依哟”破浪慢慢摇晃着前来，小船轻轻驶过驳岸外级级徐徐上升的石阶，穿过沿岸低垂的金黄色含苞待放的迎春花枝条，船板上放着二只红漆果盘，盘里装着自家做的寿桃松糕，另一边放着一只荸荠漆色的提盘蓝子，有三层高，可能是自家手工做的糖桂花和蜜汁果子吧。长相标致的船娘头上包了块花色的毛巾，穿了斜襟的蓝花布新罩衫，一脸的灿烂，边摇船边扯起清亮的嗓子哼唱着水乡生动地山歌：“哎哟来，新年里来好风光，伲是太湖一人家……”歌声飞出，引得枕河闲适的人家开窗探头，还有一扇窗子里伸出个桃子头的小男孩，胖笃笃的小手一放，飞出来一个小鞭炮：“啪”地一声炸响在河面上，就听见有人咕道：“是啥人家的乡下亲眷来走亲戚哉哇。”
我们站在桥面上开心地学着她：“哎哟来，新年里来好风光……哈哈哈……”将一串笑声洒在了河水里。
下了古老韵味的石桥，走出窄长高墙的弄堂，我们一路走过名气响当当的面店朱鸿兴时，看见父亲正巧在店门口和店老板寒喧，看到我们高兴地招呼我们进店里去，噢哟，店堂里的面汤香浇头香葱香蒜香味一直弥漫到街头，百米开外都闻得到阵阵诱人的香味。父亲说每人来一碗二两头的双浇面加二客蟹粉小笼吧，过年吃不多，点缀一下肚子吧。店堂里红漆小木牌上的花式写得满满的，面点花色品种繁多：焖肉、肉丝、爆蟮、爆鱼、蹄膀、什锦、香菇、冻鸡、三虾及蛋汁排骨、虾仁蟹粉、虾爆鳝糊、三鲜火鸡等数十种。 双浇面是选两种浇头加在一起算一份的----苏州人对吃是蛮有点讲究的。父亲正在点花样时，门口传来了一声问候：“拜年拜年，今朝才勒海该达，偶先到府上去格。”
大家回头一看，哦，是父亲的亲戚来了。他对我说道：“来，看看伯伯手里是啥么事？”说着将放在身后的手转到身前，一只漂亮的会转眼珠子的洋娃娃被他举过了头顶，他弯身问道：“阿欢喜啊？哟哟，酒窝出来哉哇。”
“欢喜欢喜，谢谢伯伯，新年好哦。”我很惊喜,笑逐颜开，连忙答谢接过了娃娃，看到阿兰正用羡慕的眼光凑过来看着小娃娃呢。真没想到大年初一收到礼物,因为小孩子里也没看到谁有店里买的布娃娃呢,伯伯送来的礼物好珍贵!此刻哥哥也上前向伯伯拜年了，我心里清楚伯伯是最喜欢我的，因为每逢星期天我都被父亲送到伯伯家去的，和小年（伯伯的儿子）一起玩耍，在小楼里还边看伯伯作画边听收音机里的弹词开篇，特别喜欢吃伯母炒的一手小菜……今日伯伯是特地来送新买的布娃娃给我的。
父亲笑着对店老板讲：“再添一碗双浇面吧。”
我们围坐在八仙桌边吃面，讲起了刚才走的下塘街的景致，伯伯是老苏州里的老画家----娑罗花馆画社的主人，听了后对我们四个小孩子说道：“水是苏州的灵魂，小桥流水是苏州的风景，苏州的河水一直是盘旋着民居在欢腾，千转百回；而沿河的居民一直是依着河水而生活的，冬去春来。水岸相依，世世代代，河水早已流进了苏州人的心田里，连苏州的小娘鱼也是水灵灵的，奈看：苏州本身就是一幅值得收藏、值得欣赏的江南水墨图哟！”
我们几个小孩子边听边点头：“怪不到出门就是小河石桥窄弄粉墙，原来是水做的苏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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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塘小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