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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人口偶然路过,即兴短篇】纸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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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这个短篇的时候想起来两年前封笔时刚刚码完毕业论文,忽然觉得很有趣,因为记得以前不知道是谁说过,日记的习惯始于初中,开始拥有真正独立思考的能力时,结束于恋爱。大概封笔弃坑的时候,也不仅仅是真的因为too busy to live a life. 那个时候一心想把人中龙凤拉下神坛,变成肉体凡胎,再后来,脑子里的矛盾冲突大概才是真正选择封笔的理由吧。好了不废话了,这个短篇也是在做完master期间的final project,结束掉presentation的时候开笔,在回复拒绝掉偶然邂逅的俄罗斯小哥的情书邮件之后匆匆结尾的,大概是心情低沉,所以才有了填掉结尾坑的冲动,然而无论如何,也不过是想讲个故事而已。后天即将回国,但愿往后一切都好,但愿从前或是往后,无论是这里或是何处的人,都会好好的。


1楼2018-05-19 12:53回复
    何人遗我双鲤鱼
    “梅二公子亲启:
    见字如晤。小女图南,乃林愔幼徒。尝闻公子与吾师相交肺腑,胶漆无间,然世易时移,山海相隔。今师病重,望君往扬州凹晶馆一叙”
    大抵是平日里不读诗书不修文史的缘故,短短数字的书信涂涂抹抹删删改改,浪费了好几张洒金纸笺,却还是不知该怎样给这个素未谋面,只是活在传闻里的梅家二公子写这封书信。
    如若不是老师病重,已是回天乏术,想来我也不会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冒着老师震怒,行迹暴露的危险,背着她送出这封书信。
    苦恼之下,我忽然惊觉为了写这封信,自己这两日的课业早已经丢在了一旁,该认的药草和该记诵的文章几乎一字未动,深切的挫败感旋即涌上心头,手中的湖州狼毫无意识地转了两转,墨汁便在半新的藕荷衣袖上染出一朵毫无美感的乌青晕迹来。
    真是糟糕透了。
    然而又有什么,比起老师病重卧榻,更令人忧心呢。
    自从五年前被老师从雪夜里捡回来,从一只小病猫秧子养到现在珠圆玉润,啊呸,活泼明朗的少女,我便只有老师一人可以依靠,而这几年来,除了偶尔造访的几位客人,老师也从来都只有我一人相依为命。大约是身子不好又是隐姓埋名的缘故,老师一向深居简出,即使偶尔出门,也从未摘下过幕篱或是面纱,似乎是在躲着什么人的情形。
    也是到渐渐长大,我才隐约听闻,多年前老师与那所谓的梅家二公子,是有一段过往缠绵的,然而江湖上纵使惊天骇浪兼天翻涌,往往不到三两年便平息了下去,只余下三两句不成文章的传言,还有市井说书人口中,早已与事实相去甚远的故事。
    说是故事,说是过去的事,也不过是自己才子佳人的想象里,编织进去了碎珠般捕风捉影来的只言片语而已。
    夜市里长衫一抖惊堂木拍得黑檀桌子摇摇欲坠,仿佛一个不留神便要全身散架的说书人口中的林家孤女生就一副花容月貌,恍若神妃仙子下凡,与那梅家公子一段缠绵悱恻的感情令人闻之落泪,奈何江湖与庙堂之争终究让二人反目成仇,梅家公子朝堂落败死于林愔之手,而林愔也在手刃梅子苏之后自刎而死。
    这便是世间传闻了,大抵永远在背离真相的道路上一路狂飙绝不回头,除却往往洞悉事实却闭口不言的局中人,台下的听众比起实情,对光怪陆离的传闻更愿意选择相信。
    然则且不说老师尚在人间,便是单论容貌,苍白憔悴的她也与神妃仙子落雁沉鱼半点关系也无,狭长的眉眼里尚能看到几分洞悉世事的狡黠灵动,却也掩藏在了碧水愁沉的眼波之中。
    瘦骨嶙峋,恍若病梅。


    2楼2018-05-19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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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一半月便来探望老师的,是一位戴着面纱的绯衣女子,身上的气息锋利得宛如一把绯色的剑,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行动迟迟弱柳扶风,行为举止干脆利落,我从未见过她摘下面纱的样子,却总觉得她整个人堪称清丽,绝非凡俗胭脂可相比拟。
      老师与她的聊天往往短则半个时辰,长则一个下午,也从未蓄意回避过我,只是短短的只言片语间往往能听到这江湖中最令人耸动的传闻里,最出乎意料的真相与故事的结局。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听雪楼的靖姑娘,是传闻中那个人中之龙,最得力也最心爱的副手。说是得力,倒也可以从她干净利落的行事举止中窥得一瞥,说是心爱,也不过是江湖传闻中,又一段伤痕累累却令人心驰神往的人中龙凤的爱情罢了。
      从她二人的对话的残片中,陆陆续续可以推测出当年听雪楼收服兼并江湖中各大门派豪强,梅子苏以皇族身份,假借江湖势力之名,试图借力打力夺取皇储之位,却反被听雪楼主以林愔为棋制约,终究落败。然则落败也不曾致死,只因当年结仇太多江湖名门,不得不隐姓埋名销声匿迹于江湖。而那一场江湖与江山的角力中,朝堂势力尽管危如累卵,却也在皇族中另一位不世出的奇才巧妙应对下最终得以保全,听雪楼主显然无意于改朝换代,便也乐得顺水推舟。
      而以自身为棋的林愔,却也在当年事中元气大伤,避世不出,以免被当年仇家所追杀相害。
      只是老师每年二月二龙抬头时,总会往江左一处宅子传书一张小小的梅花笺,纸笺上蝇头小楷写乌丝,字字钟王皆可师,也不过是一阙欧阳修的桃源忆故人。
      别后寸肠萦损,说与伊争稳。
      她从未问询过舒靖容,梅子苏当下隐居何处,却坚持年年寄去一张纸笺,从未有过破例。
      唯独有一次例外。
      大约是一年前的花朝节前,老师如同以往一般煮了红豆炒制成细腻绵绸的豆沙,做了青团,还未来得及用晾晒干透的箬叶裹扎,在庭院里小坐时,便听得屋外人声响动。老师眉眼也不曾抬,只见得靖姑娘推门进来,与寻常不同的是,她身畔多了一位面容清俊的白衣公子,看起来仿佛书生模样弱不经风,周身的气息却是深不见底,极少的几句与下属间的言语指令偶有轻微的咳嗽,更多的却是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定。
      想来便是盛名江湖的听雪楼主,萧忆情。
      “萧大楼主难得亲至寒舍,未能远迎,实在是失敬。”令人有些震惊的是,老师在萧楼主与靖姑娘一同走至庭院中时也不曾起身行礼,口吻嘲讽而散漫。
      实在不是,也不像是她平时教导我的所谓待客之道。
      何况还是江湖传言中那一对谈笑间便可倾覆江湖的人中龙凤。
      “图南,你去后厨沏一壶茶来。”大约是不欲教小孩子家目睹接下来的唇枪舌剑和争执现场,靖姑娘冷冷开口嘱咐我,乐得躲开庭院中低气压氛围,我便顺势后退几步,转身往后厨去。


      3楼2018-05-19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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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楼主用的药不宜饮青绿茶,盛柏叶汤来。”还未走出几步,老师的声音便追至耳边,接着便是萧楼主清淡而漫不经心的轻笑:“承蒙林姑娘记挂萧某的病情,倒是受宠若惊。”
        “这不是生怕萧大楼主在寒舍身体有个什么闪失,一言不合便找个由头扣我个罪名,拆了这院子林愔便只能流落街头了……”
        转过假山背后便再听不见三人的说话声,我不由得松了口气,进了厨间取出老师藏经年阴干的嫩柏叶磨成的粉,以纸抄之,烧滚了水点汤,看着小银铫子里水色逐渐凝碧,有黄柏清苦的味道逸散开来,正待注入待客用的龙泉影青瓷盏中时,忽然想起来那位听雪楼主言语间偶有咳嗽,大约是时气所致,便又添了些干姜末子与甘草。
        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听雪楼主,倒是与传言一般的容貌清隽,看似秋水为神,白玉为骨,一副俊秀公子,白衣如雪无纤尘的样子,实则却恍如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冷寂,强大,一眼望不到尽头,若是与之为敌,只怕会生出一股子无力的绝望感来。
        靖姑娘倒是一如既往得沉静,在听雪楼主强大的气场下依旧淡漠从容,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位萧楼主无论说或是做什么,眼神最终都落在了自己身侧的绯衣女子身上,深沉如海的眼眸里,在看向对方时仿佛有千亿星子坠落其间,明亮里还掩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
        所谓江湖中的传言情深,大抵如此。
        拿梅枝纹红漆托盘盛了茶盏到庭院中的时候,三人已然落座亭中,正说起那位传言中的梅家公子的近况,听起来似乎已经娶妻生子,隐居山野,过得倒也算是世人眼中快活自在的生活。
        只是究竟实情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纵然如此,我依然不免有些怨怼那个在传闻中依然死去,却活得好好的梅子苏,毕竟老师如今憔悴重病,沉疴在身,也不过是因为种种与他有关的过往。
        萧楼主目光微垂,线条清俊的面庞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身侧的绯衣女子拾起我放在桌上的茶盏,自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药瓶,连药同茶盏一并递与他,却继续说着方才关于梅子苏的事情,似乎并不怎么避忌我会听到什么,“这一次我同楼主南下,并未曾带下属同去,所以前去探访也是一时起意,薛姑娘话里还抱怨他闲不住,出了冬日便总想悄悄进城看看。”
        听雪楼主极为熟稔地接过茶盏,借黄柏汤服下药丸,柏汤的苦涩我是知道的,然而他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再无多余的神情了:“何蕖并不知道他还活着,倘或走漏了风声,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老师没有立时回应,只是沉默地盯着庭院里苏州移植过来的绿萼梅树,拿起茶盏的手却有几不可查的微微一顿,良久,她方道:“当初你只是答应我不杀他,做到如今地步,已是仁至义尽,多谢了。”
        “萧某一向是有恩必报的,林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白衣公子以指轻扣青瓷杯壁,眼风却落在了身侧的绯衣女子身上,神色便从方才的淡漠沉冷转而温和了下来,“何况就算念着阿靖与他当初的故旧渊源,轻易也不会杀他,只是何蕖虽远在庙堂,若是有心查访,终究会寻得蛛丝马迹,梅子苏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4楼2018-05-19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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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梅枝纹红漆托盘盛了茶盏到庭院中的时候,三人已然落座亭中,正说起那位传言中的梅家公子的近况,听起来似乎已经娶妻生子,隐居山野,过得倒也算是世人眼中快活自在的生活。
          只是究竟实情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纵然如此,我依然不免有些怨怼那个在传闻中依然死去,却活得好好的梅子苏,毕竟老师如今憔悴重病,沉疴在身,也不过是因为种种与他有关的过往。
          萧楼主目光微垂,线条清俊的面庞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身侧的绯衣女子拾起我放在桌上的茶盏,自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药瓶,连药同茶盏一并递与他,却继续说着方才关于梅子苏的事情,似乎并不怎么避忌我会听到什么,“这一次我同楼主南下,并未曾带下属同去,所以前去探访也是一时起意,薛姑娘话里还抱怨他闲不住,出了冬日便总想悄悄进城看看。”
          听雪楼主极为熟稔地接过茶盏,借黄柏汤服下药丸,柏汤的苦涩我是知道的,然而他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再无多余的神情了:“何蕖并不知道他还活着,倘或走漏了风声,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老师没有立时回应,只是沉默地盯着庭院里苏州移植过来的绿萼梅树,拿起茶盏的手却有几不可查的微微一顿,良久,她方道:“当初你只是答应我不杀他,做到如今地步,已是仁至义尽,多谢了。”
          “萧某一向是有恩必报的,林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白衣公子以指轻扣青瓷杯壁,眼风却落在了身侧的绯衣女子身上,神色便从方才的淡漠沉冷转而温和了下来,“何况就算念着阿靖与他当初的故旧渊源,轻易也不会杀他,只是何蕖虽远在庙堂,若是有心查访,终究会寻得蛛丝马迹,梅子苏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我轻轻后退几步走出亭子,顺着太湖石假山潺潺而下的水流如注,白珠飞溅,便渐渐遮住了三人的对话,再听不清什么了。也是自那时起,我才知道,原来传闻中死于林愔之手,江南血夜的梅子苏家室已全,娶妻生子,逍遥山野之中了。
          那一日萧靖二人离去时已是黄昏,天边的夕阳绚烂如火,燃烧得如同院子里墙角一把凌霄花,拼死也要绽放尽了最后一点子生命。白衣绯影,十指相扣,连影子都是相依重叠在一起的,看起来仿佛彼此生死相托,决不相负。
          倒也不辜负传闻中的人中龙凤,鹣鲽情深。


          5楼2018-05-19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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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相望不相闻
            那一日过后的一半个月里,老师都并没有异于往常,依旧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只是饮食渐少,眉眼也愈发显得疲惫起来。
            再后来一个阳光晴好的下午,实在忍不住心底的疑惑的我便问了出来:“老师你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爱着梅子苏,他也一心对您,却还要离开他,看他娶妻生子呢?若是放下了,又如何这般折磨自己呢?”
            彼时老师正小心翼翼地从一条蝮蛇中提取腺体中的毒液,听完我的疑问,手却也不曾有半分颤“”抖,稳稳地将毒液引入青花白地瓷瓶中,将蛇丢入水晶小缸里,又仔细清洗了小银剪子和银针,方才转向我淡淡道:“小孩子家,也知道什么是爱?”
            知道啊,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小孩子也是耳聪目明,会识人记事的。
            “那天听雪楼主来的时候,我看他和阿靖姑娘就很相爱嘛,江湖中的人中龙凤传闻,倒也所言不虚。”
            老师闻言一怔,忽然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暗绿织银梅花的窄肩长裙随微风有飘逸之态,狭长的眉眼笑起来竟有某种摄魂夺魄的明亮神采:“相爱?你看起来?“她仔细地用一旁竹管中的流水浣了手,一壁问我:“那一日听雪楼主来的时候,我要你去煮柏叶汤,你在其中却加了姜末和甘草,是为什么?”
            “萧楼主面色苍白,隐有潮红,大约是有不足之症,偶有咳嗽气喘,当是时气所致,所以我便想着加一点姜末与甘草缓解其咳疾。”我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却不明白老师此时提起此事的用意。
            “萧忆情是自胎里便带了血瘤,压迫肺腑以至咳疾,虽然现如今瘤毒已解,却依然有些许遗留之症。”老师嘲弄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竟觉得老师的语气里有几分快活之意:“情深不寿,过慧易夭,怕便是吃一车的甘草姜粉,也治不好他的咳疾。”
            那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老师的言下之意,却不由得有些愣怔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反驳。
            “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目之所见,往往是太多事实重叠在一起的结果,而表征相近的病,其内里病因却往往迥异,你以想当然之心推测,当然会出错。”老师转头看向我,目光明亮而有些许残忍的清澈:“图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不希望你同世人一般,只看得到表面的结果。”


            6楼2018-05-19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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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什么,我竟想要试图安慰她,然而语言终究苍白无力:“这世间总有人是无法与所爱之人共白头的。”
              “不,我会与他共白头。”老师的目光清定而平静:“只是天各一方。”
              一直到后来老师去世,我才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然而彼时,我依旧是相信老师在心底深处,是挂念着那个梅家公子的。
              然而送出去的信一直毫无音讯,仿佛石沉大海,而老师的病情,却每况愈下。
              我不免有些焦躁,也极为担心老师的身体,然而她却似乎极为坦然,并不畏惧即将到来的死亡,偶尔还会调侃一两句自己的病症。听雪楼主自前次庭院中的叙话之后再不曾来过,倒是靖姑娘还来了几次,每一次都是两人刻意闭门商谈,而每一次商谈结束,老师都会沉默很久,盯着手上缠绕的银链不食不语。
              病魔逐渐侵蚀着她的身体,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双颊愈发枯瘦,最后的日子里,老师甚至连起身都做不到,而她却笑容温暖且异常坚定:“有他在,我并不畏惧死亡。”
              可是,我的老师啊,他连知道你病重之后,都不肯有分毫音讯,不肯前来看望你,你为何还要惦记着他呢?
              彼时的我只觉得心下愤懑不平,却不得不装作相信的样子,强颜欢笑。
              “图南,为医之道,不被表征蒙蔽,寻根究底,方能治病救人……”老师瘦到不成人形的面容上一双眼睛明亮得可怕,她看着我,眼神不似往常的淡漠,反而是平和从容:“这便是老师对你……全部的……期许……”
              她的手沉沉坠了下去,眼眸也慢慢阖上,笑意若隐若现,仿佛在做一个美好的梦。
              然而我知道,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那个把我捡回家,治好伤病的老师,再也不会一面分拣着竹篮里的药草,一面漫不经心地提醒我个中关窍,教我学医为人了。
              然而不知为何,除却巨大的悲痛与不舍,我竟有丝丝缕缕的庆幸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终究是解脱了。


              7楼2018-05-19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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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的日子,便宛若在迷雾中跌跌撞撞地行走,看不清来时路,也看不到归途。
                靖姑娘和萧楼主一同前来吊唁,而出乎意料的是,四大护法里的碧落红尘二人也来了,只是在老师灵前站了片刻,上了炷香,原本吵吵闹闹地两个人在看到水晶棺里老师的遗容时便沉默了下来,仿佛思绪回到了更遥远的过去。
                靖姑娘抬眼看了看站在灵前的白衣公子,忽然开口问我:“听说你给梅家送了林愔病重的书信?”
                “啊……我……”猝不及防之下我张口便打了绊子,然而还不等我抵赖,绯衣女子便递过一封书信给我:“这是薛家小姐给你的回信。”
                我正要去接,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惊讶地抬头看向她,她刚才说,薛家小姐?
                然而靖姑娘只是淡淡地袖起手,仿佛自己什么也不曾说过。我只好拆开书信,看到其间簪花小楷字字娟秀,想来是薛家家学渊源:
                “图南,见字如晤。知悉汝书,非罔顾也,然外子已故月余,不得复也。余知外子与林小姐竹马青梅,两厢情深,然相隔山海,俱不可平。每岁花朝,外子皆至梅家旧宅,取其诗笺,年年如是,不顾劝阻。余忝为其妻,亦不过一外人耳。”
                原来,梅子苏早已经在一个多月前去世了?
                一个多月前,正好是萧楼主同靖姑娘那一次登门前后……难道说……
                心底的震惊与疑问入潮水涌出,我看向靖姑娘,想要从她那里得到解释,然而绯衣女子却只是有些怅然地看着不远处的听雪楼主,叹息道:“我和楼主并没有告诉林愔,但楼主说,她已经知道了。”
                “老师一向洞悉人心,精于推算,靖姑娘你……也是知道她知道的吧。”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总有些许为老师不平的愤懑,总觉得是这所谓的人中龙凤二人,利用了老师和梅子苏之间的感情。
                绯衣女子有些意外地看向我,然而那意外很快便变成了了然的笑意:“不愧是她的学生,虽然所知甚少,却依然能猜到些什么。
                “你的老师想来对那个人,也是感情复杂的吧……想要他活下来,却最终选择了给予彼此选择的自由。”
                白衣公子微微掩口咳了两声,对碧落交代了些什么,见他领命而去,便向着我身旁的绯衣女子走了过来:“阿靖,我们该走了,何蕖的暗线虽然清理了大半,各中细节却还需要对证推敲,大意不得。”仿佛是才注意到我还站在一旁,象征性的微笑宛如浮光掠影,未及眼底:“这孩子……”
                未及他发话,绯衣女子便抢声道:“图南在这里守着这宅子,就当是替林愔整理身后的书稿了。这几日我会过来看看她,楼主便不必多费心了。”
                “也罢。”听雪楼主微微颔首,只有在看向绯衣女子时眼神里才有了方才不曾有过的专注与温和:“这些琐事,你看着打理就是了。”
                靖姑娘拍了拍我的肩,转身同他一道离去,我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并排渐远,那白衣公子伸手要去握住她的手,绯衣女子象征性地挣了挣,却并没有甩脱,心底蓦然有些发酸。
                若是老师与梅家公子不曾遇到这些事,想来也是可以执手两看不厌,相伴以终老的罢。
                只是世事浮沉,命数无常,再牢固的感情也终究不得不松散下来,不再经得起推敲。
                后来靖姑娘果真并未食言,来探望了我几次,而我也逐渐不再固执于老师的过去,开始整理她的手稿与未写完的药品名录。


                8楼2018-05-19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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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一走茶便凉,只是这些老师即使病重也依旧坚持在做的事,我所唯一能做的,也便是替她继续下去。
                  也算是活下去的理由和动力。
                  “梅子苏每年花朝,都会去旧宅取林愔传书过去的诗笺,年年如此,难免不会引得何蕖埋在江左的暗线的注意。”那一日靖姑娘看着我安静地整理书稿良久,忽然开口道。“一个隐于山野闹市之中的人,最忌讳的,便是重复并且固定的习惯或者规律。”
                  “嗯。”我知道何蕖此人,便是在同梅子苏夺嫡之争中成功的那个人,也自然知道听雪楼与其在江湖与江山之间的相互制衡与妥协。
                  “楼主有意利用此事,拔掉何蕖在江左埋下的暗线,只是若要诱蛇全身出洞,便总需要付出鱼饵的代价。”
                  “嗯。”
                  “上一次我同楼主过来之前,他答应过我,若是林愔不允,他便绝不行此计。”
                  “嗯。”我知道,老师她自然是答应了。
                  “你老师是一个很通透,却又执念极深的人。”绯衣女子转头看向我,眼底有一丝难以觉察的动容:“她拼下一己之力,救下彼时几乎已经无生还余地的梅子苏,却又在此之后,一直怀疑自己是否正确,便又顺水推舟,给了彼此一个选择的机会。”
                  而他们二人,却不约而同地,又做了同一个选择。
                  果然不愧是曾经的所谓挚爱。
                  靖姑娘离去之前,我犹豫反复了几次,终于鼓起勇气,强作冷淡道:“若是无事,靖姑娘以后也不必来了,毕竟,伊人已逝。”
                  我不得不承认心底还是有一分怨愤的,倘或不是听雪楼,老师本该有一段安稳圆满的生活的。
                  绯衣女子怔了怔,却不由得笑出了声:“好,至于楼主那边,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安排你进楼中的。”
                  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看着她愈行愈远,我回过身,费力地将门死死地带上。
                  整个庭院仿佛都沉寂了下来。
                  我看着石板上摊放的老师尚未批注完的药草名录,心中便莫名安静了下来。
                  我想我大约是不会遇到其他故事了,便在此处,完成那个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人不曾做完的事情,用他们的故事下酒。
                  了此残生。


                  9楼2018-05-19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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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顺便……求前传链接?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8-05-19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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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没想到有机会见到鱼枯的真容一直在落吧潜水看你们多年前写的文白衣绯影,十指相扣,读到这句笑意忍不住,是我能想到的最美满的结局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8-05-19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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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拼下一己之力,救下彼时几乎已经无生还余地的梅子苏,却又在此之后,一直怀疑自己是否正确,便又顺水推舟,给了彼此一个选择的机会。
                        而他们二人,却不约而同地,又做了同一个选择。
                        这个选择,是指梅子苏自愿为听雪楼当诱饵选择死亡吗,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呀只可惜了薛姑娘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8-05-19 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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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枯鱼大大回归


                          来自手机贴吧14楼2018-05-19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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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一眨眼阿枯你都master毕业了我还在bachelor的深坑里扑腾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8-06-13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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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居然看到了鱼枯,真的是好多年了啊,你写的短篇一个都没落,好难得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18-06-14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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