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第一章。沈巍被设计遇见了赵云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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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第二日沈巍走进了学堂，却见无端少了六个学子。他把厚厚的卷轴搁在案上，问道：“人呢？”
一个少年站了起来：“说是在……在外面吃坏了肚子，一直呕吐高热，昏迷不醒……”
沈巍淡淡“嗯”了一声，又拿起卷轴来授课。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赵云澜站在簌簌飘着细雪的窗外，听着沈巍低沉柔和的声音，心里像是有一百只大庆在挠。他后悔得想把肠子拿出来看看是不是青的——早知道就不为了躲避功课不入太学了，至少可以早几年见到这位沈先生。
这么出众的人物，他居然不知道。不过，这样低调淡然，岂不是更好。他像一个发掘了金矿的人，又是窃喜，又是害怕别人也发现。
沈先生的课结束了，学子们三三两两地出门来，早有家丁小厮打着油纸伞在门口等。不少人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这个一动不动看着窗户，浑身落满雪花的人。等到看清之后，就飞快地跑了。
沈巍收拾了书卷，出得门来，就看见落了一身细雪的赵云澜。沈巍心里一惊，一把把赵云澜拉进门来，拍打着他披风上的雪，语气有些怒意：“你不会动么？站在庭中接着雪。”
赵云澜从他的语气里面听出几分关切来，立马顺杆爬：“不冷，不冷。我看见你，我就不冷了。”
沈巍的耳朵尖悄悄地红了，他飞快地撤回手，垂下眼，敛了神色：“抱歉，在下失礼了。”说着从暖炉上拿起一把紫铜壶，倒了一杯热茶给赵云澜：“赵公子，请喝茶。”

赵云澜人模狗样地摘了披风，敛袖接过那一杯热茶。他今日一身云纹暗织的纯白色圆领胡服，越发显得面如冠玉，如琢如磨。向来不修边幅的相府公子为了见太学博士，仔仔细细地试了一刻钟的衣服。黑猫在榻上笑得都快掉下去了，他顺势把猫一脚踢下去，眼不见心不烦。
“沈先生，之前您要找的学生我已经帮您找到了，现下约摸已经送回各自府上了。”
沈巍点了点头：“有劳。”“不劳！不劳！”赵云澜笑得春光灿烂，“我此来，是要拜沈先生为师。”言语间已经有小厮提了一个大盒子过来，赵云澜的话说得相当圆滑：“我知晓沈先生清高出尘，俗物入不了您的眼，只是也巧，近来得了一套文房四宝，颇为别致，想着做了拜师礼正好。”
沈巍皱了皱眉：“我只是太学的夫子之一，赵公子入了太学，自会相见。不必如此多礼。”
赵云澜打了个哈哈，心知这位青衫雅致的沈先生不容易对付，当下道：“学中的夫子各有礼物，小小薄礼，先生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沈巍抬眼看他眉眼，心里一动，又想到这是他哄人儿的惯用伎俩，心里无端烦乱起来，情愫结在一处，只叫人难受。

不学无术的赵云澜以二十一岁高龄初入太学。虽然以相国大人的品级，赵云澜该去的地方不是太学，而是国子监。但是这小祖宗能有读书入仕的苗头，相国大人就高兴得在祖宗牌位前连连上香，压根不关心他怀着什么龌龊心思。
其实赵云澜天生记性很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什么先秦文选，史记古籍，他早就很通，不过有意要做出一副狗屁不通的模样。
沈先生的课，尤其不通，沈先生讲一句，他要问三句。
好脾气的沈先生停下来，无奈地看着他。
赵云澜所过之处，学中的学子胆大的与他勾肩搭背，狼狈为奸。胆小的心惊胆战，望风而逃。赵云澜看着那群胆小鬼的背影，悄悄埋怨了一句：“跑什么，跟新鬼看见斩魂使一样。”
明明是极低的音声，路过的沈先生却好像听见了什么一样，脚步一顿，肩膀微妙地僵了一下。给赵云澜的眼睛觑见，热切地凑了过来：“沈先生，真巧！”

沈巍停下脚步，看着他。
“沈先生啊，我新近有一个问题不通，想请教先生。”
“请讲。”
“《论语·阳货》里提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那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什么意思呢？”
沈巍难得见他一脸正色请教学问，不知怎么竟然松了一口气：“这一句的意思是，只有小人和女子最难相处。”
“那么应该和什么人相处呢？”
“自然是君子。”
“沈先生可算得君子么？”赵云澜笑得开怀。沈巍一愣：“嗯？”
“女子者，妻妾也，小人者，儿孙也。我以为这一句的意思是，妻子孩子都很难养活。再照着沈先生的意思，应该在家里养一个君子。自然，沈先生这样的，是最好的。”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沈先生听了这一番强词夺理的歪论，从耳尖红到了脖子，“荒唐！”——愤然拂袖而去。
赵云澜看着沈巍的背影，嘿嘿笑了两声。

肥肥的黑猫大庆摇着肚子从廊下走来：“得了吧，别忘了来这儿的正事。”
“是是是，”赵云澜无奈道，“您就是我的大人，小的已经查过了，这几个人，既没有命里带煞，又不曾时犯太岁，只不过忒顽劣些。像那户部尚书的儿子吴泊，眠花宿柳，被国子监摒退，他爹动用关系塞到了太学。此次的事情想来他们只是比较倒霉，刚好跌在了魅煞的温柔乡里。”
大庆想起那魅煞青面獠牙的真面目，吭吭嗤嗤地笑了起来。
“猫……猫在笑？”一个弱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赵云澜一把把猫拎了起来，回过身去，盯着林方的眼睛说，“不，是我在笑。”
林方的眼神溃散了一瞬，又重新聚拢起来：“哦，是赵兄在笑……赵兄，周夫子的课要开了，还不去么？”赵云澜说：“这就去，不如一起走？”
林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抿嘴一笑。他不怎么怕混世魔王赵云澜，因为那天赵云澜扛他回去，第二天他醒转过来，母亲早已给赵云澜诵了几十遍功德经。在点翠楼的六个官家子弟，只有林方仅是惊吓过度，休养了几日就好了，完全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高热神昏，精气外泄。
只有他没有为魅煞所害。赵云澜又打量了林方一眼。面窄眉淡，身材伶仃，福薄之相。
“林方，那天他们带你去点翠楼，发生了什么事么？”
林方的脸本来就白，经赵云澜一问，更是连嘴唇的血色都褪了干净，整个人都在轻微地发抖，像放在风里面的一个纸扎童子。
“我……赵兄，我……”
赵云澜看他的样子，也就不好再逼迫他。两人匆匆地去了中堂。
沈巍从一丛覆雪茂竹后面转了出来，看着赵云澜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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