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玖)
谢花匆匆归旧年,又寄何时
皇宫变成巨大的琉璃彩球。琥珀色的华光笼罩着大殿上的金龙柱子,手持折叠短剑的乐坊舞伎正穿梭在大红色的稠布舞台上。我朝天子潘基理正穿着黑皮凉鞋端坐在正中间,觥筹之间微微的红熏浮出两颊,国相大人上官龙的右手,正在官服下“关切”地照顾着他。
戚长玉从舞台的一侧探出头来,两眼一扫正好看到这光景,不禁冷笑一声:“这就是所谓的盛世天朝么……还正是上梁不正天府地震啊。”
一曲过后,舞伎纷纷退场。主持人缓缓步上台,笑容僵硬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掉出来的内衣,请出了朝中二位大人的处女合唱。《菊花台》的曲子缓缓响起,何徐何大人与阮经天阮大人,轻轻提起红色的官服,深情地走向彼此。正在此时,一道在青天中赫然划开的闪电正正地劈到二人中间,与此同时,倾盆大雨哗地倒了下来。席中慌乱一片,国相大人拍着桌子沉着地大喝:“护驾要紧!护驾要紧!”在闹哄哄地乱了一阵之后,座上客才全部归位,大把罗伞挤挤挨挨地挤成一团。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劈啪一声,又一个响雷落下。
上官龙泯了口酒,微笑着审视今年的科举状元及第,有几个面目清秀,穿着红色的状元服坐在席上。“今年的秋天真是有些落寞啊……”上官龙抚着夜光酒杯,韩平莫莫名地执行任务也不知去了哪,既而淫笑一声:“不过这二位大人选的曲目,还真虐呐……”
秋风吹散菊花香,同时,侍卫们也手忙脚乱地清理了被雷得外焦内嫩的舞台,尔后,在正中央放置了一口大铁锅。锅下垫着煤炭炉,正烧得旺。朝中陈子扬陈大人,在众人的悬念之下走上舞台。
“世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而我此刻却只想说‘不懂狗的心’。本来是要在这里唱一首《不懂狗的心》的,可是皇宫的法例是‘船夫与狗不得入内’,既然如此,那么就允许我带给大家一首《红日》罢。”说时迟,那时快,陈大人左手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鸡蛋,在锅边猛敲一下,倒入油锅中,右手执柄,向上抛了两抛,并同时唱起了:“‘红日之火燃点真的我,我愿能一生永远陪着你……’”
戚长玉挣扎了很久,才决定登上被雷得外焦内嫩,外加一股油烟味的舞台。今天换回了月牙白的男装,这多少成为登台演出的一大动力,众卿家都在暗自夸奖他身为女子,即使穿男装也如此俊俏,不愧有骗了月华城人十多年的功力,上官龙在酒杯后,也偷偷瞄了他几眼——可惜啊,是个女人。
云箬伶仍旧穿着紫色宽身长袍,但紫绫却收在了袖口,取而代之,一把银光闪闪的软剑别在腰间。琵琶声仿佛是冰下暗涌的清泉,声声地冲击着干涩的神经末梢。《青红》一首昆戏的舞曲,配的却是尤昭龙写的词《浪淘沙》。“一弦作一思,广寒歌戚,疏星云漏远香袭。”戚长玉手中折扇缓缓向身侧拉开来,舞伎托着银白色的屏风从舞台两侧靠向中间。宝瓶蓝的折扇卡住扫过来的银剑剑锋,在对面那个人茫然地几秒钟里,手上一个使劲,青丝垂落黛眉已经近在眼前。
尽月留得芳香醉,风信无期。
只是一个游园惊梦吧。只是一个山亭小憩。他说要来保护他,她就来了。履行的是跟他的约定,跟自己半点不沾边。也没有必要真正地放在心里。
暮雪洗春枝,夕落东篱。穿廊盈步屏画里。
恍然行走在屏风之后的人影,漫长的行廊有这屏风相隔。谁也看不到谁的来处与去处,只知道会在中间的某处相逢。黄昏的夕照映出残枝的影,融雪的风一吹来,屏风里屏风外,都觉得冷。
谢花匆匆归旧年,又寄何时?
山亭小憩好像要告一段落了呢。以后每次见面,中间总是要隔着那个碍事的家伙罢。大言不惭地左拥右抱,好像是那个大烂人的专利啊。
我为什么要这么伤脑筋地在这里独自伤恻啊。戚长玉在扇子底下暗笑三声。拉过云箬伶的手,深深向圣上一鞠躬。
已经谢幕了呐。
戚长玉看着云箬伶站在角落里擦着剑发呆,对方默默地注视了自己三秒后,忐忑不安地问道:“刚才跳舞的时候你跟我说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