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屋子里还黑蒙蒙的，念奴点了灯便把自己从床榻上扒拉了起来，朦朦胧胧的半睁着眼睛，抱怨道天都还没亮呢，怎么就扒拉自个儿起来了。念奴念叨自个儿是个不记事的祖宗，今儿是新月饭店发月银的日子，阿玛额娘手里的旧规矩，月银不见太阳，次次皆是天未亮就发完了的。呜呼哀哉了一顿，由着念奴折腾，搭着小轿到了新月饭店，同灵伯兑过花名册发放完了道了声辛苦。也没什么事儿做了，懒怠挪动，便在雅座上喝茶翻着话本子闲聊。过来一个多时辰，锣鼓班子来了，上前同自个儿问安，念奴只抱怨说许久不曾听格格的昆腔了，眼见也没什么人，拍了念奴一下，嗔怒道】
那还不快伺候格格扮戏去？
【一时行至后台扮戏】

（近来跟着老头子听了几首曲子，若搁平日半点兴趣也无，昨儿听那小旦唱来，曲词典雅，行腔婉转，不觉入迷。得闻京中新月饭店最是雅致，虽是新冒出的，可到底与别处不同，有心前去，便往账房处支了几十个钱儿，往袖袋中一踹，带了两个小子往那处去了）
（虽离那饭点儿尚有些时候，可这厅里早坐了不少达官贵人，端的是热闹非常，引道儿的小二领了往雅座儿去，点上一壶茶，两三碟花生果子，看台子上那锣鼓班子俱已妥当，擎等着它开席了）

【不多时就扮好了戏，菱花镜前便是一个头戴莲花冠，身穿素色玉兰花儿纹样禅衣，腰上系着黄絛，足上同色绣鞋，手持拂尘俏生生娇滴滴的小师太。打发了念奴道台下，锣鼓开了场，站在台口念白道】
削发为尼实可怜，禅灯一盏伴奴眠。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小尼，赵氏，法名色空。自幼在仙桃庵出家，终日烧香念佛；到晚来，孤枕独眠，好不凄凉人也。
【念罢定场，锣鼓齐动，迈着台步上了台，边做边舞，口里唱道】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把那碾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放在油锅里去炸，啊呀，由他！则见那活人受罪，哪曾见死鬼带枷？啊呀，由他，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自那小尼打扮的旦角儿一出场，目光便不由得为之吸引，词儿一出口，唱腔细腻，虽是个半吊子却也听得出这人有些本事，况她在台上游走，姿态多变，比之府上请的那些草台班子不知强了多少，一时来了兴致，靠着椅背，一手往嘴里抛着花生米，一手跟着拍子在扶手上敲击着）
（她若唱这一段儿并不陌生，正是那日在府上听过的，可到底眼前这人技高一筹，待她唱的渐入佳境，台下众人听得入迷，时不时便有那好事的取了桌上插瓶的鲜花儿来往台上抛，为之喝彩却并不会打痛人，手下意识的便也去了花束往台上一抛，恰她唱到佳处，引来掌声喝彩阵阵）

【戏正到了彩头处，台下稀稀拉拉的做了几桌人，倒是得了一片儿好，一时一片花束落在了台前，独独有一束特立独行的，赶巧不巧的落在了自个儿的左肩。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手里的拂尘往来处一扬，媚眼如丝扬过去，原是个风流的少年郎。口里唱道香雪灯牌】
佛前灯，做不得洞房花烛。香积厨，做不得玳筵东阁。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芙蓉软褥。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缀？见人家夫妻们，一对对着锦穿罗，啊呀天吓！不由人心热如火，不由人心热如火！ 今日师父师兄，多不在庵。不免逃下山去，倘有姻缘，亦未可知。有理吓，有理！

（小二游走席间，适时将花束补上，又摘了一支拿在手上把玩，恰逢台上那女子媚眼如丝睇了一眼，霎时连骨头都酥了，花朵儿凑在鼻下闻了一闻，痒得皱了下鼻头，待她略带俏皮的唱出那一段，将手上的花束一撂，又从袖里摸了几个钱儿出来，瞅准了往台上一抛）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准头极好，那钱儿恰打在她眉间，不由一滞，无心之失，岂料竟砸中了她，却当未砸痛了她，冲她飞了一眼，照旧惬意的听她咿咿呀呀的唱起来）

（一曲唱罢，台上的小尼姑便飘然而去，一双眸子临了往这厢看了一眼，霎时觉得四肢百骸都要化了去，不自觉目光随她身形而去，直至她消失在幕布之后，转动眼珠，当机立断起身尾随而去）
下山寻一个小哥哥，哎，我这不是来了？！且等等。
（出言将人在幕后不远处的房门前拦下，如此近处瞧她，更觉动人心魄，上下将她打量一番，目光放肆大胆）

（待她出口，方收回游移的目光，听得她语调与方才台上唱腔截然不同，却别有一番韵味，不禁轻笑道）
你方才在台上便只当是下山来的，如今既寻着了我怎就急着要走？
（颇有几分无赖模样，鲜少与这样打扮的人说话，看着她眉间一点朱砂，又道）
我这准头极好，既中了你的红心，怎能就此离去？自然要来求得姑娘原谅则个。

【一出戏下来，身上也淡淡的出了层薄汗，既不让自个儿走，便将身子斜倚着墙上，眼瞧着这个无赖的模样，一水儿公子哥的做派。若是换做是旁人恐是要恼一番的，可眼瞧着这眉眼俊俏又哪里闹得起来。挥手同自个儿扇着风】
下得山来寻着了，总不是要耳边说几句缱绻话儿吧！我只当是中了好心要来讨彩头的，这原谅嘛……原也没恼，哪里谈得上！

（眼前这女子懒散的靠在墙上，一手扯着衣袖兀自扇风，眉眼间皆是别样风情，惹的人心中一颤，身形微动，急走两步上前，长臂一伸撑着墙面，另一手啪的将手中折扇打开，一面与她扇风，一面更凑近她几分）
（二人呼吸缠绕，鼻尖似有若无的香气，不觉眯着眼眸轻轻吸了口气，低头更与她贴近几分，她额上布着细密的香汗，惹人心醉，哑着嗓音问道）
姑娘今日熏的什么香？这样奇特，叫我……
（止住话茬，又深深呼吸间，香气萦绕鼻间） 都要醉了。

【自个儿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猿臂一舒给圈在了原地也算圈在了怀里。二人愈发凑得近了，由不得女儿家两朵云霞齐飞，羞红了脸面。饶是他打着扇子心内扑通通直跳，不知为何，愈发燥热了起来。自个儿打小便是如此，一出汗便带着淡淡的香味，额娘也说不出为何，只说大概是左肩上那朵遇热方出的鸢尾花胎记的缘故。可这些又哪里好说与他听，一时语塞】
我…………哪里有酒了，你就浑说醉了！

（执扇的手一手，扇柄抵在她下颌，迫使她抬头，四目相对之下，竟意外的觉得她的眼眸深邃，见她面颊飞红，语调凌乱，眸色一暗，低头凑到她耳边轻语）
你便是酒。
（一时忘情，但见她脖颈处似有一抹不明的色泽流动，在屋顶悬着的灯笼撒下的摇曳微光下更添了几分神秘，竟不自觉地抬手去挑开那衣领，欲看个究竟）

【思绪尚在恍惚着，忽的就被人那扇柄挑起了下颌，逼得自个儿同他四目相对，将他的眉目看得满眼，落进了心底，一时愣了！这不就是话本子里被登徒子调戏的画面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不察竟被他挑开了衣襟。那朵鸢尾花红红的，映着灯笼昏黄的烛火，三分妩媚，七分风流，不可言说！】

（待那朵鸢尾花落入眼帘，不由愕然，从未见得细嫩的肌肤上，会有这样一朵火红的鸢尾，更衬的她妖冶妩媚）
这……
（一手仍撑着墙面，接力又贴近她几分，另一手将折扇往颈后随手一插，未等她回神，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衣襟又挑开几分，头微微一伸更将其肩上那朵鸢尾看了个彻底）
竟如此奇妙，是你生来就有的？
（喑哑的出声问她，呼出的热气叫她不由瑟缩了一下脖颈，却并未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