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在最北的山顶
我听见了你的回应 在最深的海底”
哈利做了一个梦。
梦里海浪层层,海水漫过他的嘴巴,鼻子,耳朵,眼睛,头顶,他在下坠,像默片的长镜头。咸湿的气息灌入鼻腔,光错错落落地洒入眼底,最终化为最寂静的黑。
海水滑过他的皮肤,温柔地包裹着他,多美啊,不要停。
有歌声从最深的海底弥漫上来,他听不到,但他可以感受到
别,别停呀。
那是一个女孩。金色的鱼尾在海水里自由地摇曳,长长的金发像海藻一样软软地浮着。看不清脸。抬起酸涩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哈利看到女孩的嘴角弯了弯。
她的嘴一开一合,哈利可以猜出她在说什么。
“一起走吧。”
然后他醒了。
你好,哈利。
他知道罗恩和赫敏要说这个,于是他转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咸咸的海风吹拂着他们,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和好友在一起让他愉快。
吃了吗?
吃了。
他回答,可以感受到轻微的异样气氛笼罩在罗恩和赫敏之间。罗恩微微板着脸,赫敏的眉毛扬着,但他们都在对哈利微笑。
海上的日落很美丽,哈利。
是啊,我知道。他说。
然后他们静默着立了一会儿,哈利凝视着被烧红的天边。他知道好友正在他的身后争吵,但是没关系,他听不见。或许那是打情骂俏,又或许是在讨论自己——他不在乎。
他握紧了拳,又松开,缓缓地转身,以留给好友足够的反应时间。当他彻底转过来时,二人已经又是那一副平和而友好的样子了,赫敏的眼中还藏着几分担忧。
我先回去了。
然后他低下头,走向那座大大的空荡荡的宫殿。
霍格国是个很小的国家,它是孤岛,被广袤的大海环绕。这个国家有着和善可亲的国王和王后,以及数量不多但是善良的居民,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勤勤恳恳,自给自足,没有人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也觉得与他们无关,他们在这一方国土上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上帝待他们如此宽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的王子哈利。
哈利王子从小聪明伶俐,能说会跳,是国王和王后的掌上明珠,但是只有一点,他有听觉障碍。
他听不见风儿轻轻吹拂落叶,听不见海浪抚摸沙滩,听不见鸟儿轻快地歌唱,他听不见这个世界。
这是诅咒。王后绝望地对臣民们说。邪恶的巫婆把恨施加在我们的孩子身上,她的诅咒是孤独。
但哈利王子并不孤独。他很努力地避免着这个诅咒。事实证明,他能轻易地从口型读出他人的意思,他能与人交谈,他爱笑,他常常很快乐。久而久之,大家总是会忘记他是个聋子,因为他看起来太正常了。
就像此刻,他对爱戴他的臣民们微笑着点头示意,一边向自己的宫殿走去。回到宫殿,他静静地在窗前看了会月亮,忽然想找个人说说话。
可是宫殿太大了,像一个迷宫,没有一个仆人,哈利迷了路。他忽然感觉很疲惫。
但是王子是不能落泪的啊,否则就是印证了那个诅咒,国王和王后会多么难过。于是他继续走,直到被一阵歌声吸引。
严格意义上说那不算歌声,因为在哈利的世界里是没有“声音”这一概念的,但是他总能感受到另一种意义上的声音,比如花开时花蕊的喜悦,比如月圆时星星隐秘的狂欢。这次又是如此。
然后他循着歌声走去,直到走到宫殿的角落。
他看见了一个女孩。她有着金色的长发,在月光下仿佛笼在身上的一层纱,胡萝卜耳坠在她的发间若隐若现。察觉到有人来,她抬起头。那一瞬间,哈利感觉自己似乎要溺在那双银灰色的雾蒙蒙的眼睛里。
平心而论,她长得不算美丽,头发乱糟糟的,眉毛很浅,一双过于凸出的眼睛让她整个人似乎总是带着惊讶的表情,她站了起来,哈利发现她戴着一串怪异的黄油啤酒瓶塞项链。
他们就这样相对站着,女孩好奇地看着他。哈利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抱歉,我听见——
他住了嘴,意识到“听见”这个词对自己来说是多么地格格不入,但他一时编不出别的理由了。
这时女孩开口了。
你听见了我在唱歌吗?
忽然间,哈利记起来了,她就是仆人们常常议论的“疯姑娘”洛夫古德。卢娜·洛夫古德。
卢娜·洛夫古德,是个哑巴。
卢娜·洛夫古德原本不是哑巴,哎呀呀,但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又或者说,对于其他人鱼而言,还有个好处,就是她再也不会叽叽喳喳地烦人了。
是啊,烦人。即使是作为人鱼国的公主,她也是最不讨人喜欢的存在。“疯姑娘”洛夫古德也只是不在明面上被提起,但依旧在波光诡谲的海洋里随着海水流传到各处。
人鱼们私下说,啧啧啧,哪有什么弯角鼾兽。
但是卢娜不在乎这些,又或者说,不那么在乎。她依旧常常说起并没有任何人相信的弯角鼾兽,那是一种最纯洁最美丽的生物,但似乎并没有除了卢娜之外的人向往。还有泡泡鼻涕怪,它生活在阳光下的泡泡里,每到夜晚就会化身为美丽的小精灵。阳光啊,那是海面上的东西,但是深海里的人鱼们哪会对这个感兴趣呢?卢娜是唯一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