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届立秋，两三场雨后，天蓦地便凉了。晨起时倒不觉得有甚，只踩着宫人尚未洒扫尽的落叶，簇簇声响，很是好玩儿。但于坤宁问安过后，下了场雨，一壁在屋檐下躲着，一壁有些瑟缩起来，秋风乍起大抵便是这个意思。然而今日该去佛堂，取回我那串一百单八子。信佛倒谈不上，只是上回同舒妃去了一遭，点了供奉，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一路上料峭寒意，旗装甚薄，甫一入宁寿，被那迎面的风儿吹得一个激灵。）
嘶——好冷！瞧瞧这才九月，接下得多冻人！今岁的捐供不知够不够佛爷取火？

（待得踏进了佛堂，长明灯亮着，熏香不绝，方有一丝暖气儿袭来，宽慰薄衫下瑟缩的体肤。心下暗笑这佛堂平日里不乐意来，这会儿倒瞧出好处来了，因着不尽信，到底少了几分端肃，于是音量被前头的人儿听了去，也不出奇。）
（往前去，答她。）嘻，可我这样肉体凡胎，怕得紧——自幼长在南方，那头儿暖和，没得北方冷的这样快。（皱了皱鼻子，续道。）也湿润些。

【我跪在蒲团，手中三支香已插入炉鼎，可我仍未起身。来人娇俏，又带着水乡独有的温和。】
【佛龛里的信仰亦被人当作温柔的化身，可法相庄严，我看不出半分柔和，只有肃杀。脚步声在身后顿下，是偶遇的意思，后宫中太多的相请不如偶遇了，好在她是教人心思澄明、欣慰的那一类。光看她，还不能断定她是佯作贤名，还是虔诚信佛，可但凡与她说过话的，便该知晓了。】
我长在北方，未曾有幸见过南方的冬，让献妃怀念至今的冬【她细小的动作皆入了眼，关切道】京城干燥，风沙也大，不舒服了？

（大殿上宝相端庄，佛说众生平等。平等吗？至少在这紫禁城里我看不见。双手合十微致一礼，却不跪拜，复而侧首答她。）心里头或许不大挂念了，但养了十来年的习惯戒不掉。换在南方，这个时候大抵还能嗔一句秋老虎凶煞人，而紫禁城这会儿已觉瑟瑟了。
（小动作没瞒过她，便也如实答了。顽冥不化的人或许还要嫌一句南蛮，但南方如今欣欣向荣之态早胜北方。加之气候合宜，衣食住行皆更为惬意。）冷暖倒还好，风沙更恼人。冬日里烧暖盆的时候，不摆上个水盆子在旁边可不行。哎呀呀，去年手起了冻疮，疼得慌！

【于佛神总添敬畏，故而对不算深交的献妃，也暂且敛去了惯常的试探与揣度。我开始询问属于她的世界。】秋老虎？南边儿的桂花是何时开的，我阿玛在两淮为官，他总道那儿的木樨，留香久些。
【自蒲团起身，玉调在一旁搀扶，揉了揉久跪酸软的膝，方至她身前去。打量起秋风下的美人，银杏叶包裹的玲珑心。手一伸，将她那柔弱无骨的指捏在手心，眯起一双眼细看。】倒算好，未红也未留疤，今年过冬你可得小心。
【指腹摩挲着她一双手，骨节分明处最易生冻疮。】在依兰的时候，何止是手、脸颊都会生冻疮，来京城时我便带了好些膏药，待入了冬，我给你送去。

（自幼随阿玛游历，少在哪个地儿长长久久待，但大抵都是在南方，先答了她。）立秋过后还热，便是秋老虎了。（略微思酌，复而续道。）桂花么...丹桂银桂大抵都还是八九月到花期，但两广那头兴重四季桂，一年能开三期，算是香足四季了。对哩，那头花种多，水果亦多。
（两广气候好，天气热，连带着稻米也能收多一季，现下说来已是“两广熟，天下足了”。手被她握住，羊脂玉一般的温润触感传来，眉眼不由弯了。）却之不恭～算起来穆卢祖籍，还是嫩江府的——不远。

【立秋过后还热，在依兰是极少见的，至少我未曾见过。】好喜欢木樨香，可北国总是少见的，随着一阵秋雨来，又跟着另一场秋雨去了，而后是凛冽的雪，再等一年。
那样甜腻的味道好短，真是羡慕你。
【佛堂总是宁和，远处是钟声铮鸣，近了则是木鱼滴笃，那是很有趣的事了，仿佛闹中取静一般，佛堂里的动静越大，越是难得的安逸。】如此倒也巧，可惜再没有回乡一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