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能把旗下人的所有缺点都无限放大，进而再发挥的淋漓尽致的人，即使带着一点，不甘在鸟鸣鸽哨儿里了此余生的心思走进了贡院，也不过才正正经经做了三天学问，待出来的时候，就又做回了一个混不吝的胡同串子。）
（如今得上天厚待，考取了个不前不后，将将可以见人的功名，又在衙内当差，多少也算是个外场人了。可那爱听京戏琴书的习惯，却一点儿没改，这日得了闲，想起未听完的一段儿孙庞演义，顿觉心痒难耐，遂忙不迭奔去了红炉馆。）
@晚起添萧意🍒

（孙庞演义，顾名思义，讲的正是孙膑庞涓。昔年二人治学云蒙，师承鬼谷，却一个膑刑亡齐，一个战死马陵——不单单是艺者唱腔细腻，这琴师的技艺也是不俗，轻而易举便能引人入境，连同在座的看客，也皆是跟着唏嘘起来。）
（我一壁听着，一壁又盘算着，得空再来听上段乐田演义，凑全乎了一套联兵伐齐，田单复国的轶事，却让人给打断了思绪，堪堪偏头一瞅，见是个礼正之人，也就不在意什么了。）
“也好，独坐也是无趣，兄台坐就是了。”

　　生分作礼倒还好，仔细去瞧倒觉得与妹儿生的大王像像的很，怕有些皇亲贵胄的血统，这会子装聋作傻最贴切。我不热衷于戏文，却盯那孙膑身上的皮子许久，像是银鼠的，改明上寒做身薄氅，正合适春，“下血本了。”自然，最紧要的还是吃，既白翻着菜目要了足足分量的蛋炒饭，才安宁听一会子戏，“这里倒是有趣，茶点比正经吃食种类多。”
　　他说了有趣二字，只怕既白这样执愣愣的瓜人坐着，也带不来什么趣。

（我是从来不怕生的，那性格里头，恐怕还添了点儿自来熟的意味在里头，用额娘的话说，就是起小儿带上街的时候总得拉住了，生怕一个不留人，我就让人家随随便便给拐了去。我对此嗤之以鼻，总觉得她有过分夸张之嫌，我虽然自来熟，可我不傻啊。）
（故而，听了他的话，我忍不住接了一句嘴。）
“我总还是喜欢在听书看戏的时候只用些茶点的，要不然上头演着，给我这儿上来几碟子菜，我八成就只顾着吃，顾不上看戏了，估摸着店家也是这么想的？”
（笑的爽朗，言罢，又斟了一杯极酽的龙毫茉莉予他。）
“不如共饮？”

　　这是个满脸贵气的俊朗青年，动辄开口说话，因他说的极有道理，容易让人心服口服。我看了眼戏台，再看一眼蛋炒饭，毫无拖沓地选择了后者。“万幸这茶点还是有能填肚子的，否则便委屈我这十足十的糙人，”琴棋书画不过初学，登不得大雅之堂，这样文绉绉的玩意倒没寻着个真心喜欢的，唯独在这吃喝上，尚有一番道理。“却之不恭，”不得不说，这里茶点十分精致，“我一度以为，这里都是些荒唐客，”像八大胡同，是不正经的地方，可既白是个容易改观之人，“瞧了你，方不觉得。”

（闻言倒是有点汗颜，说是多为荒唐客，却也不算冤枉——别人是不是我不知道，至少自个儿确实不是个正经的，大抵我骨子里还带着旗人的那么点子安逸劲儿，端得是一身玩的功夫，一度没个正经营生，直到年岁渐长，才稍稍收了纨绔之意，正正经经地寻个出路。）
（眼下，出路虽有，可到底也不想累着自己，往日里听戏玩票儿的爱好，也不曾落下，故而难得休沐，我也不想窝在家里，这才有了今日的红炉馆一会。）
“兄台抬举了，虽然我看着不像个荒唐的人，可我荒唐起来不是人。”
（信口胡诌，只为博人一笑而已。）

　　我一怔，旋即扬声大笑，爽朗笑声湮没在嘈杂的红炉馆里，最后毫无痕迹。对于这样萍水相逢的路人，不必问所谓的权位名望，抛开加诸他身上的耀目光芒，单论风仪气度，他亦是极出色的男子。“我也曾以为，自己是极荒诞的人，”偏大部分人都言既白古板，我亦无言以对。
　　“因此，外人的认知，往往不同些，”我一边吃着最后几口饭，再饮一盏茶。

（我大约是个耐不得高雅物什的俗人，平素喜好，也尽是些撂地儿摆摊的把式，就连喝茶，也不爱那起子名贵的茶叶。至于这红炉馆，除却听书看戏，也就没什么我感兴趣的了，譬如那象棋，横竖我是耐不住性子，在棋枰之上厮杀个把时辰的。）
（他留下两句话，我虽对他并无了解，未知其人性情，只是由此可得出一论——他大约是个看的通透的人。萍水相逢，虽没有戏文里的拼桌一醉，相见恨晚，却到底，感觉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