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远古时代，自盘古开辟天地，秩序已分。
天地间有三界：天界、凡界、冥界。
世间生者有六形：神、仙、妖、人、畜、魔。
仙神居于天界，人畜居于凡界，妖魔则居于冥界。
芸芸众生，各有宿命，错综复杂，千回百转。
而这其中，神与仙的传言最多。
有的说，仙神无情，唯人有情。
有的说，生者皆有爱恨，仙神若动情，却更甚于凡人。
有的说，仙神无情，乃是因其心为石头所化。
几百万年后，随着超进化人类的出生，世间又有了新的说法。
有一个传言说，凡是前世和仙神有渊源者，重生后，皆会在凡界保留一种印记。
而此种印记，名为evol.

第一章
我出生在距今一万多年前的天界。
那时的天界生灵，主要分为四类：仙、上仙、神、上神。
再往上就是天界之主，天君。
我出生那日，十二上神之一的画神，绘了一幅彩蝶图，其画技惊艳了路过的天君。天君在我体内注入神力，使我破纸而出。
天界之中，初生为仙，修炼五百年可成上仙。上仙修炼一千年方可成神，再修炼二千年方能成为上神。
在那时，上神一共只有十二位，其中最出名的有四位：战神、时神、歌神和画神。
战神名起，棕发褐目，披宝蓝铠甲，擅兵戈，英勇无双，铁马长枪，无坚不摧。
时神名言，乌发黑瞳，喜玄色披风，掌年鉴，有一神镜，可窥流年过往，前尘后事。
歌神名洛，金发蓝眼，着月色罗裳，精曲律，传言其歌喉之动听，余音可绕梁三日。
画神名墨，紫发紫眸，穿水色长衫，执玉管，妙笔可生花，所画之物，皆如临纸上。
一万多年前，我还是一只蝴蝶小仙。
我一直都记得，来到世间的这一天。
那是一个清晨。
我睁开眼的第一刻，便被周围的景色惊呆了。
头顶是金芒遍洒，云霞缭绕。
周身是遍地而生的奇花异木。
琼楼玉宇曲折缦回间，围坐一片碧水瑶池。
那水清冽剔透，莹莹闪耀，仿佛自天上来。
而那池边，有一个男子。
他紫发半束，头戴银冠，一根水色簪横于鬓中。
月白长衣间，玄色腰带勾勒出颀长的身材，与碧色和田玉相衬，别有一番出尘的气质。
他缓缓转过头。
紫色碎发下，柳叶眉斜斜入鬓，细长眼眸如桃花瓣嵌于其中，秀气的鼻梁下，薄唇微启。
刹那间，我的心跳仿佛都停了一瞬。
他看着我，眉眼渐渐弯了起来：
“静里悠然心自乐，你不如就叫‘悠然’，如何？”
我扑扇翅膀，以示欣喜。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画神。
他说，他的名字是墨。
丹青水墨的墨。
而一切的一切，就从这里，开始了。

第二章
天界作为六界之首，占地极广，光宫阙便有几百座，园亭更是数不胜数，仿佛蜂房水涡，飞阁流丹。
我住的地方，名为悠永阁，两角两层。楼宇外型状如蝴蝶，十分别致。
凡天界生灵，早晨皆需去一个叫灵修殿的地方修炼法术。
刚来的那一百年，我因弄不清方向，时常迷失途中。
唯有一个地方，我却永远不会走错。那便是墨所住的宫阙：丹青阁。
丹青阁通体为霜色琉璃所造，洁白如雪，晶莹剔透。远远看去，就如一张未经染画的宣纸。
迷路之时，我就会飞到丹青阁去，找墨求助。
我做仙有个原则，就是绝不白白麻烦别人，每次都会衔一朵桔梗送给他作为回报。
因为我很喜欢紫色。
因为墨的眼睛，就是紫色。
次数多了，他一见到窗口带着桔梗的我，就会故作无奈道：“哎，傻然儿，又迷路了？”
我点点头。
他便笑，紫瞳晶亮，恍若盛放的罗兰。
刹那间，群芳失色，只剩他眼里的光华万千。
他缓缓摊开掌心。
那十指如白玉般，骨节分明，十分好看。
墨喜欢这样把我轻轻托在掌间，带我去灵修殿。
他的手很暖，感受着指尖的温度，仿佛能忘却一切烦忧。
……
二百年的时候，我的修为已有些进步，也会去天界的藏书阁，找些典籍翻阅。
时不时地，我会在架几旁遇见墨。
每到那时，我便会兴高采烈地飞过去，停在他的肩头，陪他一起研读。
我特别喜欢看他专注的样子。
看斜阳的光晕在他的紫发间流转，看那如扇般的长睫毛在美玉般的面容上投下淡淡阴影。
那一刻，仿佛时光屏息，岁月静止。
他的修为比我高很多，所读的书籍也超越了我的理解范围。
每次我好奇的时候，他都会耐心地给我解释。
末了，总会轻抚我的触角，就像摸小孩的头，问我：“这下懂了吗？”
春来悄悄，只觉有一根细细的藤蔓，在心里，慢慢地生了根，发了芽。
墨看的书籍总是固定的那几本。
有一次，我在藏书阁内，见到他正好要进来，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找到了他平时经常翻阅的书，猛吸了一大口气，把自己藏了进去，想等他翻开书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为此我等了一分钟。
那是我蝶生中，最长也最黑暗的六十秒。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光明终于映入了我的眼帘。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张令我心动不已的面容。
看到我的那一刻，墨噗嗤笑了出来，声音若清泉流荡。
“然儿，你这么喜欢做书签，不怕把自己闷死么？”
我坐在书上大口喘着气，明明还难受得晕头晃脑，可心里竟溢出一丝甜蜜。

第三章
在天界待了段时间后，我已然学会幻化之术。
所谓幻化之术，就是可以将自己变作人形。
我向来对凡界有兴趣，十分想要去那看看。
三百年的这一天，墨正巧要下凡，我便求他带我一起。
这一去，却发生了令我意想不到的事。
盛夏，人间六月，处处芳菲。
墨把自己打扮成了学士，紫发亦变作了黑色。
明明是一身素衣，却依然挡不住那秀丽脸庞，迷人容姿。
我则把自己化成了一个姑娘：
小巧云鬟，青丝挽垂，柳色罗衫，看上去二十来岁。
入夜时分，月明星稀。
眼前是一片广袤却人迹罕至的森林，种满了松树、杨树、木棉、玉兰……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树，一片生机盎然。
青青草地间，飘来阵阵自然清香。
正行路间，突然听到地面传来“窸窣”的响声。低头一看，脚边竟是一条褐纹棕身的长蛇！
我吓得一哆嗦，整个人一动不敢动。
就在此时，一道紫光闪过，那蛇瞬间便从我身边爬走了。
转过头，果然是墨使用了法术。
一声轻笑溢出他的喉间。
“然儿的胆子很小呢。别怕，有我在。”
我心有余悸地点头。如今虽非蝶形，但对蛇依然极其恐惧。
就在这时，身体被轻轻托起，墨好看的五官一下近在咫尺。
他就这样把我横抱了起来。
“勾住我的脖子。”
他的声音低哑而有磁性，让我根本无法抗拒。
我乖乖照做。
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却是温柔的笑意。
“这样，总不怕了吧？”
我的头顿时摇成拨浪鼓。
静谧的夜里，我听到自己的胸腔内，心如擂鼓。
不知不觉间，月影婆娑，天色渐渐暗沉。
风过林叶，沙沙作响。墨的脚步声渐轻。我隐约听到了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鸟鸣。
墨停下了脚步，将我轻轻放了下来。
“然儿，你听。”
我竖起触角，发现那声音是从不远处的树缝间传来的。
“啁啾、啾啾、啁啾啾啾、啾…啾啾啾……”
渐渐地，那啼鸣清晰了些。
仔细聆听，那音色高低起伏，竟如哨声般悠扬动人。
“这是夜莺，有着世间公认的最婉转的歌喉。”
墨的话音刚落，一只周身赤色的鸟便从枝桠间飞了出来。
听声，似乎就是刚才那只夜莺。
它落在了地上，几丝轻烟过后，竟变成了一个女子。
惹眼的红发下，妖娆吊梢眼，加上艳抹浓妆，倒是颇有几分姿色。
绯红流仙裙曳地，远看如燃烧的烈焰。
只是她颈间交领开得极大，小半酥胸外露，与仙界和凡间女子的穿着很不相同，倒像是冥界来的。
墨抚掌，“姑娘的歌喉，真是美妙。”
她听罢嫣然一笑，“叫我朱砂。”
听到“朱砂”两个字，我愣住了。
那是冥界赫赫有名的将领之一，听闻她喜穿红衣，飞行时速度极快，无魔能及。远远望去，就如一颗赤色流星。
原来她是一只夜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关于她不好的传闻，我却一下想不起来。
她徐徐朝我们走来，那胯仿佛抽搐了一般，左一扭，右一扭。
明明只有几步路，却怎么也扭不到终点。
那模样，哪里像夜莺，分明是一支摇摆的红高粱。
红高粱的眼神，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过墨。
就在快要走到墨跟前的时候，她突然“哎呦”一声，身子一斜，倒在了墨的胸前。
看那模样，仿佛是崴了脚。
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我真是不明白，明明有翅膀干嘛非得用脚？
墨扶起了她的肩，声音依然处变不惊：
“朱砂姑娘，你没事吧？”
红高粱抬起头，声音柔得能挤出水来。
“公子若是喜欢小女子的歌声，何不来寒舍听闻一曲？”
墨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我这才想起，传言中夜莺朱砂最大的毛病，就是好男色，光是男宠就有十几个，个个肤白貌美，可谓是相当风流。
在冥界都有那么多男宠了，居然还不放过天界的男子。
夜凉如水，心里却有股火熊熊燃烧，强忍住怒意，对墨说道：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刚离开没几步，突然听到一旁的树后传来奇怪的声音。
绕过去一看，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正躲在树后哭泣。
那小女孩褐发圆髻，雪白上裳配上水蓝云纹褶裙，长得倒是十分可爱。
一问才知，原来她名叫悦悦，是天界一仙，掌喜乐，可没想到下凡后，因为待得太久，竟忘了回天界的法术咒语。
乐仙竟也有哭泣的一天，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乐极生悲。
同是天界迷途仙，相逢何必曾相识。
那天起，我多了一个朋友。
乐仙，悦悦。
用悦悦的话说，我那天晚上的心态，用凡人的话说，叫做“吃醋。”
她说，朱砂又不是什么好鸟，你既喜欢画神，就不能轻易拱手让魔。
于是她便怂恿我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让我后悔了足足一百年的决定：
向墨表白。

第四章
那是个初夏的清晨，天宫彩云锦簇，布谷欢啼。
悦悦说，这是大吉之兆。
我将信将疑。
她见我内心忐忑，便要带几个仙来给我壮胆。
片刻过后，她回来了。
我想她一定弄错了“几个”的含义。
因为在她身后，是一片黑压压的仙头。
啪嗒。
我的额头流下了一滴冷汗。
整理了下衣饰，便决定去找墨。
人群浩浩荡荡，我心跌跌撞撞。
悦悦还算懂事，说到时就偷偷躲在一旁，绝不出来干扰。
墨有个习惯，喜欢在丹青阁旁的瑶池旁作画。
粼粼碧波旁，我果然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水色长衫，如梦如画。
晨光透过云层洒落在他温润的五官，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扑通，扑通。
我压抑住内心的心跳，叫了他一声。
“墨！”
暖风掠过，他转过头，额前碎发被吹散，紫宝石般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讶。
满池菡萏芬芳飘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他的紫眸弯了起来，如往常一样，朝我伸出了手。
“然儿，过来。”
他的声音如珠玉落盘，一颗颗撩拨着我的心弦。
我想也没想，便开心地奔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顺便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顿时，躲在一旁的群众倒吸了一大口冷气。
墨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我有些尴尬，赶紧补了一句，“我喜欢你！”
墨的表情变回了往常的平和，却依然没有说话。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叹气声，和悦悦用力的一声“嘘”。
我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赶紧找了个借口，从墨身边溜了。
从此，我便成为了天界的笑柄。
事后，我灰头土脑地跟着悦悦回了她住的悦心阁。
悦心阁不大，四处堆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似乎都来自凡间。
屋内，她来回踱步，语重心长地骂我道:
“告白就告白，是谁给你亲上去的勇气？”
我有些委屈地看着她。
“我以前看到喜欢的花，也是这么亲上去的啊，为什么这次就不行。”
悦悦摇头，“可你如今是女子之身啊！”说罢痛心疾首地翻出一堆不知从哪来的情爱书籍，摆在我面前。
“你啊，好好学学吧。”
翻了翻，有《霸道王爷爱上我》、《娇妻日常》、《冠世甜妃》、《宠夫之道》……
那天，悦悦给我恶补了一堆知识。
什么女子不能随意亲吻男子，什么女子要矜持，什么女子要温婉贤淑……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从那次丢了大脸之后，我便开始潜心修习法术。
虽说第一次告白失败了，可我毕竟还没有放弃。我要努力成为上神，和他平起平坐，让他对我刮目相看。
若偶尔有闲暇之时，便去瑶池旁，偷偷看墨作画。
原想和他说些什么，可一想起那天自己的鲁莽，就没有了开口的勇气。
时光如水，就这么过了快一百年。

第五章
黄昏。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这天，我和悦悦受邀去参加媒神五千岁大寿的筵席。
媒神即是月老，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见谁都笑眯眯。
月老在天界资历极深，因主管情爱，人缘亦是很好。此次他大寿，宴请了天界上上下下所有仙神众，可谓是手笔极大。
筵席设在了相思阁，那是月老所居之处，通体皆是琉璃红瓦所造，峻宇彫墙，檐下挂满了无数根红绳，绳海飘荡风中，十分瞩目。
沿途之处，祥云缭绕，金霞氤氲，琼花瑶木竞相开放，蟠桃树和不老松随处可见。
四周都是川流不息的仙神，我能认得出的有狐仙、兔仙、花仙、梦仙、财神、雷神……
还有一些外形奇特，我认不出的仙，比如不远处这位，通体雪白，圆滚滚的，好似一大团棉花，总觉得是刚从哪个仙的被褥子里偷跑出来的。熙熙攘攘，可谓十分热闹。
算来我在天界也待了将近五百年，可这么大的场面却还是第一次见。
此时我已跻身上仙，来往的仙群中，若有资历比我浅的，都会向我微微颔首
悦悦比我晚出生几百年，因此还未晋升，仍属仙列。
她因有要事，便让我先行一步，说是稍后赶到。
既是来参加寿宴，就当然少不了寿礼，我准备的是一瓶百花蜜露，乃是由一百种不同的鲜花汁液调制而成，清香甘甜，驻颜润色，是上好的佳饮。
正行路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议论声，是两个女性声音。
一个尖尖的声音道，“前面那个是不是蝶仙啊？就是一百年前亲了画神，然后被拒绝的那个？”
虽然她说的话十分刺耳，但听到“画神”两个字时，我的心却紧了一下。
原本我只做了一瓶百花蜜露，可一想到墨也会来，就顺便多做了一瓶。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墨了，希望场面不会很尴尬才好。
另一个较沉稳的声音笑道，“噗，你小心点，人家现在是悠然上仙了。”
尖尖的声音不屑道，“你看她穿得五颜六色的，都活了五百多年了，品味还这么差，怪不得画神不喜欢她。”
我原本就有些不快，听到最后一句更是忍无可忍。
为了参加寿宴，我特地挑了自己最好看的流彩轻纱洋绉裙，没想到居然被这样讽刺。
正在我打算回过头，教训一下她们的时候，前方行路的一个仙神突然停了下来。
那仙神是男子形态，闪耀金发披肩，一身孔雀纹浅色青衣，浑身佩了璎珞宝饰。
虽只见背影，却仍能感受到他高贵瞩目的气质。
他忽地转过了身，我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挺拔剑眉之下，一双碧蓝若海水般的眼正扑闪扑闪着。
小巧脸庞之上，明眸皓齿，配上孔雀宝石耳坠，更是显得月貌风华。
一个极为俊俏的美少年。
看这模样，应该是传说中的歌神洛了。
此时他正站在原地，四处张望。
左闻闻，右闻闻，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我朝他晃了晃手里的两瓶百花蜜露，“额，你是说这个吗？”
他接过其中一瓶，嗅了嗅，宝蓝色的双眸顿时灿若繁星。
“啊，就是这个！原来世间还有这么好闻的东西，这是什么，能喝吗？”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我心头原本的阴云也被驱散了，顿时大方了起来。
“这是一瓶蜜露，集百花之精华所制，你既然这么喜欢，这瓶就送你吧。”
反正墨也不一定会喜欢。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点头，亮晶晶的水蓝碧眼弯了起来。
“啊，你真是太好了！哦对了，我的名字是洛，你可以叫我洛洛。”
风过，桃林阵阵飘香，他的金发被吹散，与散落的阳光融为一体。
洛的笑容就如这明媚的春光，亲切而动人。
那是一种，与墨完全不同的感觉。
步入相思阁内，已是众仙云集。
敞亮的大厅内， 四处是水晶桌椅，其上置有各种玉盘珍馐、馔食佳肴，皆整整齐齐，琳琅满目。正前方的墙面上，还有一个大大的“寿”字。
仙神相互举杯致意，筹光交错，到处是一派喜庆景象。
我四处扫了一圈，却没见到墨的身影，不免有些失望。
用膳之前，月老提议先用歌舞助兴。
只听闻他击掌间，丝竹和管弦之声顿起，悠扬婉转。
两排身姿婀娜的女子缓缓步入，腰肢扭摆，随乐声倾身起舞。
眼前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
抬起头，正对上一双蔚蓝美目。
是洛。
他微微躬身，修长的手伸到了我的眼前。
“这位姑娘，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吗？”
我正犹豫间，他却已牵起了我的一只手，轻轻在我手背上印下了一吻。
“就当是，你送我百花蜜露的回礼。”
他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让人心生欢喜。
就在这时，我的另一只手却突然被谁抓住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抱歉打扰了歌神雅兴，不过她已和我有约了。”
是墨！
刚想叫他，可下一秒却被拉出了相思阁的大厅。
夕阳西斜，余霞漫天。
相思阁前的台阶上，立着一男一女。
男子的紫发如瀑垂下，白衣飘然如风，五官精致如琢。
只是此时，他的眼里却仿佛有两块紫色的寒冰。
“你和歌神，是什么关系？”
在这一百年间，我曾幻想过，若有一天巧遇，他会用什么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可我没想到，这久别的重逢，竟是从质问开始的。
思念和激动顿时都化成了委屈。
我垂下头，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波澜，淡淡道：
“朋友关系。”
他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愠怒，“哦？可以亲吻的朋友？”
听到他这样莫名的指责，想起我这一百年来受到的嘲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一百年前，你不都拒绝我了吗？怎么还管我和谁……”
话未说完，下巴突然被抬起，眼前瞬时一黑。
下一秒，墨垂下头，捧住我的脸，重重地吻了下来。

第六章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两片柔软的唇瓣便压在我的嘴上。
他的舌侵入了我的口腔，轻轻地吮吸着我的舌根。
他身上淡淡的香气飘散开来，整个人都觉得酥酥麻麻的。
他的吻绵长而甜美，如春风抚过，让人流连忘返。
良久，他才松开了我。
我仍神思恍惚，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垂手轻轻抚过我的发梢，附在我耳边，嗓音极其温柔。
“这样的回答，你还满意吗？”
我眨了眨眼，激动之余讲话顿时变得结巴。
“你……我……”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作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柔声道，
“以前，有个小傻瓜，说她喜欢我。”
他看着我，眼角一点点弯了起来。
“可她不知道，有个大傻瓜，竟然隔了一百年才明白，他也一直喜欢这个小傻瓜。”
一勾新月不知在何时悄悄冒头。
风过花丛，两旁园内的蔷薇飘来股股幽香，令人迷醉。
不远处，香樟树叶迎风颤动，沙沙作响。
扑通，扑通，扑通。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绽放。
他微微低下头，凑到我的耳边。
“可刚才，你没有直接拒绝歌神，所以，我要惩罚你。”
说到最后五个字的时候，声音里竟带了一丝邪魅。
我刚从神游状态中回过神来，就被他打横抱起，带回了丹青阁。
是夜。
相思阁内，仙声鼎沸，热闹非凡。
丹青阁内，红帘帐暖，缱绻流连。
……
翌日清晨。
灵修殿。
我还是如往常一样，和众仙神来此修炼。
悦悦顶着两只乌青眼袋，看了看也顶着两只乌青眼袋的我，小声道：
“昨晚我整夜都听到嘎吱嘎吱的声响，好像是从丹青阁传出来的，你有没有听到？”
我的脸红了一大半，没想到堂堂天界，隔音居然如此之差。
咳了几声，骇然正色道：“没有没有，一定是你听错了。”
悦悦又一脸狐疑地指了指我的脖子。
“你颈项间，那些红色的印记是什么？”
我正打算回答，悦悦却突然如悟了什么一般，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昨天我一直找不到你，难道你……”
“当……当……当……”
耳边传来三声鸣钟，响彻整个天界，打断了悦悦的话。
声音之宏亮，仿佛心脏都会被随之震碎。
是天界的丧钟。
一旦丧钟响起，必有仙神消亡，而且是被他人所杀。
紧张的气氛开始蔓延，大家的脸色顿时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没想到，月老寿宴第二天，天界就死仙了。
六界之中，仙神因“元”而存在，仙有仙元，神有神元。
元之于仙神，就如心之于凡人。
不同的是，凡人的心乃血肉所筑，而仙神的元却是水晶所化。
我的是透明水晶，悦悦的是粉水晶，墨的是紫水晶。
对仙神而言，元在，则仙神存；元灭，则仙神亡。
若是死亡，即意味着灰飞烟灭，从此消失于世间。
正人心惶惶间，一个脸色煞白的仙身形不稳地闯进了灵修殿。
他似乎是刚从哪里赶来，还喘着粗气。
“是……是……是魔界的那只夜莺，朱砂！是她干的！”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里一惊。
那仙说，他亲眼见到朱砂杀了他的朋友，并吸收了其破碎的元神。
我之前听别的仙说过，仙神的元对妖魔来说，乃是大补，吸收之后，便可功力飞涨。
人群顿时嘈杂了起来，议论声此起彼伏。
“又是朱砂，这五千年来已经有第五个仙死在她手里了吧。”
“吞了那么多元神，看来如今她的修为已经不可小觑了。”
“都几千年了，居然还没抓住她，真是可气。”
“哎，她的速度那么快，谁能追得上她啊。”
虽说天界和冥界素来不和，也极少往来，但像朱砂这么猖狂的魔，也实是少见。
那日，天界举哀一天。
天君震怒，天界多了一道明文：
凡遇魔界夜莺朱砂，格杀勿论。

第七章
光阴如织，年华飞逝。
这天，是我的一千岁诞辰，是我与墨相遇的第一千年。
同时，我也将晋升为神。
一大早，我就接受了悦悦和各路仙神雪花般的祝福。
这天，墨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还神神秘秘地捂住了我的眼睛。
……
其实自从月老寿宴那日，他便已带着我游历了凡间五湖四海。
六百年的七月十五，恰逢民间祭祀，他带我去放荷灯许愿。可那日偏偏逆风，荷灯怎么也吹不远。我拼命拿扇子鼓风，结果“扑通”就栽进了水里。最后还是墨把我从水里捞起来，裹在他的衣服里，用法术帮我烘衣服。
七百年的立秋，他带我去看日出。可每次我都熬不到卯时，有好几次不到寅时就睡过去了。就这样连着一年，都没能成功。每次醒来都后悔得捶大腿。有一天，墨坏笑说他有了一个主意，一定能让我清醒。第二天，我果然看到了日出，可为此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两天腿酸软得无法站直，只能靠飞。
八百年的小寒， 我与墨去林间郊游，可我因贪玩走失，遇到熊妖，还被伤得不轻。奄奄一息的时候幸好他及时赶到。是夜，他让我尝了烤熊掌的味道，还帮我揉了一夜的伤口。那之后他送了我一把神器：白玉毫，外形似白玉画笔，实则可作利箭，陵劲淬砺，若被刺中，即使是仙神也会一击毙命。
九百年的惊蛰，我们去逛赶集，他本以为我会被胭脂花簪吸引，没想到我却赖在一个书摊前不肯走，对两个断袖的故事品得津津有味，一边读一边还用他的衣袖抹眼泪。他却始终未曾催促我，还饶有兴趣地跟我一起赏析这出悲剧的因果。
也不知今日，他又会带我去何处？
“然儿，可以睁眼了。”
他松开了围在我眼前的双手。
此时的人间已是深秋。
恢复光明的那一刻，视野内是一片烂漫的绯色。
此处枫树遍地，地卷风起，红叶漫舞飞扬。
他搂住我的肩，将我转了个身。
眼前是蒙蒙烟波，茫茫水浪。
是一片海。
只不过，那海竟然是粉色的！
我跑到那荡漾的水波前，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墨跟了上来，笑着捉住我的手，“小傻瓜，它真的是粉色的。”
见我不解，他便解释道，“此处水下有一种海藻，因吸取了特殊色素，方能显出这样奇异的色泽。”
那海连绵起伏，波澜壮阔，与碧天连成一线。
墨伸出手，掌间出现一团光球。
他念起咒语，对着前方勾勒出一个倒梯形。
瞬间，浩瀚的海面上顿时出现了一条小船。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我们不是能飞吗，还画船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
“我担心，某个小傻瓜又会重蹈四百年前的覆辙。”
明明是无奈的语气，紫眸却蒙上了几分宠溺。
“乖，听话，上船。”
每次听到这三个字，我就如中了魔咒一般，再也没法拒绝。
万里晴空，徐徐清风。
沧海间，有一粟轻舟。舟上，我与墨相偎而坐。
船行至海中央之时，他突然指向一处水面，“然儿，你看。”
我顺着那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漂浮着两只白头灰身的小动物，左边的那只比右边稍大一些，浑身被皮毛包裹，看这模样似乎是海獭。此时它们闭着眼仰躺在水面，似乎正在休憩。
突然，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道，“海獭睡觉都手牵着手，好恩爱啊！”
墨悦耳的笑声从我耳边传来。
“小傻瓜，那是因为这样，它们就不会被海浪冲散。”
正言语间，却感觉到墨的十指一点点扣上了我的掌心，带来一丝丝微痒。
“你若是喜欢，我们也夜夜如此，好不好？”
他的一字一句，如在潺潺流水间投下的小石子，在我心里扩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不知是因为午后的热浪，还是这撩人的话语，我一下觉得有些害羞，不敢直视他。
“我……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
他却将脸凑得更近了些，“我可没有开玩笑。”
墨柔顺的发丝垂下，落在我的颈间，温热的气息洒在了我的耳畔。
“有一只大海獭和一只小海獭，他们每天牵着手睡觉。无论遇到再大的风浪，也绝不松手。”
我抬起头，他的目光正好也转向了我，紫眸里柔肠百结。
“大海獭是我，小海獭是谁呢？”
我被他这么一看，脸顿时又烧了起来，语无伦次道：
“那个，我们来凡间这么久了，怎么说也得取个名字了。”
他有些不解，“哦？名字？”
我道，“你的名字是单字，凡人哪有叫一个字的。”
他点点头，似乎觉得颇有道理，“那你给我取一个新名字。”
我的眼珠转了一圈，拍腿道，“不如，就叫许墨怎么样？”
他笑，“嗯，看来然儿是想说，我们两心相许。那就叫‘许墨’。”
其实，关于这个名字，他只猜对了一半。
他的本名是墨。
许墨许墨，即是，许‘墨’一生。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天边传来一声长鸣，一只浑身金羽的鸟疾速飞来，在空中旋了三圈。
墨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天君召我回去。”
他看着我，神色有些许为难。毕竟今天是我的大日子。
我朝他摆摆手，“没事，天君找你必是有要事，你去吧。”
他叹了口气，在我额间印下一吻，让我回丹青阁等他，须臾便消失了。

第八章
入夜，银月已高上枝头。
朦胧的清辉透过游移的云层撒下来，显得隐隐绰绰。
丹青阁内，风吹帘动，桔梗飘香。
我本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
可我一直在这等到了天黑，也没见墨的影子。
我来到天君的议殿，却是空无一人。
悠永阁、瑶池、灵修殿，平时他常去之地。
没有，哪里都没有。
想到之前被朱砂所杀的那个仙，一阵寒意涌上我的心头。
他难道也……
一个地方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
……
片刻后。
我带着悦悦，来到了这片熟悉的森林。
在这，我结识了悦悦。
也是在这，我和墨第一次遇到了朱砂。
百年后再来，依然是植木参天，绿意盎然。
一切都静谧无声，只有脚踩草地的沙沙声。
此时这无星的黑夜，不知为何，让我觉得有一丝阴森。
我的手里渗出冷汗，捏紧了墨送我的那支白玉毫。
墨说，这是他为我锻造的兵器，其中灌注了他的神力。一旦遇险，便可用之来抵御。若被此毫全力刺中，无论什么妖魔鬼怪，都会瞬间殒命。
就在此时，悦悦拉了拉我的袖子，用眼神示意我斜前方有动静。
我顺着那方向望了过去。
一棵粗壮的香樟旁，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女的赤发红裙，妖娆美艳，男的紫发雪衫，淡然出尘。
是朱砂和墨！
我正准备举起白玉毫，就被悦悦拽住，她用嘴型告诉我，“朱砂很强，不可妄动”。
我觉得有理，便点点头，和悦悦一起全神贯注地窥视前方的动静。
他们似乎在说些什么，只是不甚清晰。
我竖耳屏息，才能勉强听清他们的对话。
“墨，你都好久没来了。”
是朱砂娇媚的声音，她抬手，抚上了墨的脸。
我顿时泛起一阵恶心。本以为墨会推开她，可下一秒，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一个熟悉又低沉的声音响起：
“看来，是想我了？”
原本，那是对我而言，最为动听的声音。
可此时，每个字都如一把尖刀，狠狠扎在我的心上。
天色越来越暗，成堆的乌云渐渐纠缠在了一起。
悦悦转头看了我一眼，表情里写满了同情和心疼。
娇媚的声音复又响起，“今晚，你就留在我这，好不好？”
我很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这都是梦。
可是任凭我将自己的手背掐得发紫，我还是没能醒过来。
那个低沉的声音道：
“好。”
霎时间，一道闪电划过天际。
亮光闪过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紫发男子脸上绝美的笑容。
“啪”地一声。
我手中的白玉毫掉在了地上。
虽是十分轻微的声响，那两个人却瞬时回过了头。
我听到悦悦倒吸了一口冷气。
轰隆隆。
空中响起宏亮的雷声，震耳发聩，几欲刺破我的耳膜。
墨的眼神里闪过一瞬的惊慌，那是我从未在他的眼里见过的神色。
只是下一秒，却很快恢复了平淡。
他没有冲过来向我解释，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冷冰冰地看着像傻瓜一样被他欺骗的我。
突然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很疼。
今天，是我一千岁的诞辰，是我晋升为蝶神的日子。
就在不久前，他还抱着我，说我是小傻瓜。
他说我们要一起面对风浪，永远也不会松手。
他说，从此他在人间就姓许，两心相许的许。
眼里突然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流了下来。
一滴，两滴，三滴…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就在这时，朱砂抬手间，一道红光从我身边闪过。
“啊！”
是悦悦的一声惨叫。
眨眼间，悦悦已按住胸口，神色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悦悦！你没事吧！”我赶紧蹲下身，扶住她的身体。
朱砂的声音变得冷冷的：
“哼，最烦坏我好事的东西。墨，还有一个，就交给你了。”
悦悦看着前方的两个人，冲我大叫道：“小心！”
我回过头，才发现墨的手里，有一团光亮极其强盛的紫色光球。
黑夜里，他正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的双眼已然模糊，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轰隆隆。又一道雷声响起。
那光球正缓缓变成一支紫色的箭，而那箭头，对准了我的方向。
我恍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要杀我。
我最心爱的人，我想要许一生的人，我爱了一千年的人。
竟然要杀我。

第九章
月黑风高，雷电交加。
这一切，就仿佛一场冗长的噩梦。
余光中，我看到悦悦捡起了白玉毫，朝墨的方向猛力刺了过去。
“啊！”
“啊！”
一片刺眼的光芒后。
是两声清晰的惨叫。
一声是朱砂的，还有一声是我的。
朱砂被墨的攻击击中。
而我的身体，被白玉毫刺穿。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墨将要被那支毫刺中，我竟毫不犹豫地挡了上去。
紧接着，是两声撕心裂肺的却异口同声的叫声。
“然儿！”
胸口是被万箭穿心般的剧痛。
我想起了墨对我说过的话。
此毫锋利无比，若被全力刺中，必死无疑。
夜影渐浓，寒风蚀骨。
墨的怀中，掉下一份手卷，是天君所书：
魔界夜莺朱砂，屡犯天界，罪孽滔天。因其迅捷狡诈，难以近身，令画神携众将密诛之。速战速决，不得有误。
与此同时，一队人马冲了出来，将朱砂包围。
我想，我是误会他了。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身体被紧紧抱住。
墨似乎在向我说些什么，可我什么也听不清了。
朦胧间，我看到他极度痛苦的面容，和落下的眼泪。
我很想伸出手，帮他擦拭。
可是我的眼皮好酸，想抬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看到他捧起了许多破碎的透明水晶，似乎想努力把它们再拼成完整的一块。
我知道，那颗水晶，是我的元神。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太晚了。
我还看到一片粉色的海，海上有一大一小两只海獭，他们正开心地在那里仰泳。
可忽然，一阵巨大的海浪冲过。
下一秒，小海獭不见了。
我本以为一千年的时光很长。
长到可以陪他上天入地，赏遍日出黄昏，携手相濡以沫。
可我现在才明白，一千年的时光太短了。
短到竟连一句告白也来不及和他说。
短到来不及听他再唤我一声：小傻瓜。
对不起，墨。
如今这个小傻瓜，要先走了。
……
那晚，天界的丧钟响了三声。
蝶神悠然，陨。
那夜，一个男子来到了悠永阁，蝶神生前所住之处。
月色清冷。
夜风吹散了他紫色的长发，露出一副俊美脸庞。
他的手里，是一捧碎裂的水晶。
他用手轻轻抚摸那已再无法拼凑的碎片。
默默无言，眼眶却已通红。
……
天界有一个古老的传说：
每隔一万年，死去仙神的元会重聚。
只是没人知道这个传言是真是假。
因为，没有人有耐心等那么久。
自那之后，他每天都会来悠永阁。
每次，他都会亲手在花坛里，种下一朵桔梗。
他的动作总是很轻柔，仿佛是在关怀他心爱的女子。
她曾告诉过他。
桔梗，代表的是永恒和无悔的爱。
一天， 又一天。一朵，又一朵。
时日久了，那里竟开出了大片紫色的花海。
无数桔梗紧挨在一起，散发出清新的苦香。
它们的味道越来越浓烈，越来越苦涩。
就像这没有尽头的等待，和无法停止的思念。
每年，他都会去人间。
一片汪洋，一叶孤舟。
有一紫发男子独坐其上，看成对的海獭嬉戏相伴。
偶有路过的渔民问起，他便说，他在等他的妻子回家。
时光变换，沧海桑田。
就这样过了一万年。
那天，他黯淡的紫瞳里，终于生出了一丝明亮的光。
因为他知道，那是他妻子的归期。
他看着那颗已经碎成渣滓的水晶，期待它能变回一只鲜活斑斓的蝴蝶。
可是他等了一天，水晶却没有聚合。
她没有告诉他，桔梗的另一种花语，是无望。
他等的小海獭，终于还是没有回来。
“啪嚓”一声。
仿佛是他的胸腔中，有什么碎裂了。
那日，天界的丧钟再次响起。
画神墨，陨。
可奇怪的是，破碎的紫水晶和透明水晶，却不见了。
那日的天界，狂风大作，沙尘蔽日。
月老站在相思阁前，忽地想起了在一万多年前的那场寿宴。
当时，有个风华绝代的男子，问他要了两根红绳。
一根是他自己的，一根是另一个女子的。
他将两根红绳系在了一起，打了个死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奈何命运作弄，情深不寿。
他不会知道，就在他死去的四年后，凡间诞生了一个女孩，名唤悠然。
她出生的那天，产房的窗前聚满了各色的蝴蝶。
那场景，恍若蝶仙再世。
他更不会知道，就在他灰飞烟灭的那一年，破碎的紫水晶坠入了一个妇女的产房。
那一天，有个男孩出生了。
见过他的人，都说他眉如墨画，最令人惊奇的是，他有一双紫色的瞳孔。
那眼眸温柔如水，仿佛是两颗凝聚了万年而成的紫色泪珠。
而那个男孩的名字，就叫做：
许墨。
（正文完）

我疯狂dd

什么神仙文笔

写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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