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泽妹进了山，往山寺捐了香油钱，便也寻了后院一清净的院子小住几日。我仍记得那日过府时，看她神色郁郁，我很是担心，却未曾多问。昔日，她不问我，原等我。）
（今朝，我也愿等她——便是不说，也无碍。）
（头日，并不曾邀她往山林间走走，只隔日一早，拖着她出来。）可还习惯？山里清净是清净，可也比不得府上处处精致讲究，若不喜欢，可得与我说，咱们也好提前回去
（我的妹妹呀，从来都是善解人意的，我总怕她委屈自己。）

（山中清净，风却是凉的，好在不泯了兴致。林间藤蔓横生，绿植遍地，偶有翠竹鸟鸣，与阿筝漫步平道，一舒日前不郁，远山如青山妩媚，更合山中气象。）
（阿筝来瞧我的那日，我正无所事事，从那一晚伤情开始，细细追着十数载点滴，难免心中郁结，又不肯同阿筝说道，她一向心细，许是瞧出眉目，又变着法儿哄我展颜，我始终是幸的。）
（攀着阿筝右臂，一手搭在小腹上，是将将显了怀）讲究都是依着规矩来的，你还不晓得泽妹，泽妹更倾心这山林清净呀。你的小外甥也十分欢喜！（我未同含他在内的任何人提及过珠胎临腹，到了该有的时机，会有人告诉他，告诉这世间。阿筝便也是近日才知晓。）

你还说呢（回首以指戳了戳她额间，又有所顾忌，一下便收回。）
你若早告知与我，我哪儿会带你来着呀，山里是有别府上，清净也新鲜，可到底不如府上稳当呀（目光掠过她搭在小腹上的柔荑，作势瞪了她一眼。）若不是看在小外甥的面上
看我不收拾你（我素来做小女儿做惯了，独她跟前，偶会持着几分为姊的样子。）
你脚下小心些（牢牢的牵着她，她眉眼间的郁郁少了些，我知有泰半的功劳是她腹中的孩儿，那零星半点，大抵是这难得的清净。时至今日，我也算看明白了，她在与谁赌气。）
（我也乐得装着不知，我的妹妹，章佳上下捧着的姑娘，何曾受过委屈。）

（我的盼愿和他心志相左，那晚我划得泾渭分明，是没什么可追的。）
（螓首向后一仰，满口娇娇）阿筝这是做什么呀！（嘴上嗔怪，手上却格外轻柔，她作了我的领路人，与我行在这山路间，乌眸闪闪，是躲闪，不肯瞧她）镇日待在府中，不知处的景也便看烦了，况是阿筝邀我，阿筝是个稳当的人，还会让泽妹有什么闪失不成？
（跨过散落地上的枝杈，遂是笑了）清净之地，又有佛祖庇佑，对这孩子来说，是福泽呀。（话半真半假）之前，我也不是成心瞒你，只我太想出府，才瞒过了你一时。

（她说得头头是道，又将我搬出来，自是无话可回了。）
这孩子托在你腹中，也是他的福泽（将担忧她的神色，投于山色见，生怕她瞧见了，又要多心，又要反来安慰与我。）你呀，你想出府，直接与我说便是了，我还能不帮着你
往后可不许瞒着我这般大的事了，你那日与我说，可害我怕了许久
（再凝在她身上的目光，已是满当的柔色。）泽妹，我曾以为这生我的脚步将困于京畿，不曾想我有幸，踏出了一步——若不是你怀着小外甥，当下你与我说，但凡你想去的
我都能带你去，谁也阻不了，只要你想去，这话任何时候都作数

（这孩子我何尝不是日夜企盼，从热切至了看淡，一切随天意缘分，也在心灰之时，他却悄然降临，予我生机。我喜忧参半，只因我待他不如迎玉尚时那份欢欣，只这是我的骨血，亦是我与他两心相倾的印证。）
（是以，他是我的福泽。）是呀，我盼着他，也感激他，让我再度成为了额娘。
（玉尚足够了，可她太孤单了，我不忍我的孩子如此孤寂。闻话笑了，宽她心）哪敢有下次，保准没有了，但凡有大事，我头一个与你说。
（再听后话，令我喉头一哽，孕中多思更是多愁，禁不住的、禁不住的）也是错了，那我该再瞒你一瞒，缠你带我出了京城，走去我想去的地方。阿筝，若不是这个孩子，我是不愿再顾什么了，活出灵泽该有的模样。

我们泽妹会是很好的额娘，就像玉尚一样，被你教养的多好
（及泽妹保证没有下次，我也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哪里是需要她事事与我说，我不过是想，她若有心事时，尚能记起她有一姊，愿听愿站在她身后，愿信她。）
你要真敢瞒着我，让我带你出京城，那便不是灵泽了
（她素来顾忌所有心上的人，每一人她都极尽能力的以她的方式，做到最好。心里想得再好，嘴上说得再狠，我也只得，她不会的。抬手拢了拢她的额发。）又瞎说了
小外甥听了还当是他阻了你这额娘的步伐呢——（又轻声柔语。）我们不停你额娘胡说
灵泽，哪有什么该有的样子，路就在这里，你走去哪里，走成什么样子，灵泽就是什么样子——你怀着孕呢，也沾染了这毛病了，太过忧思，我今儿与你说，你放宽心
（走至避风的地方，方停下脚步。）我陪着你，去年我走够了，余下我想歇一歇再走了

（头一偏）是以，才有山林间的你和我。
（我以己心蒙蔽，不去看透王府内帏的种种，可玉尚不同，淌着天家的血，娇娇承欢膝下时，我看到了一份来自皇室的早慧，这是掩不住的。阿筝软声轻哄，像这孩子此刻正在我怀中嚎啕，需得了甜意才肯罢休。）
（见一小亭，提步上前寻得避风港）你我都是有孕过的，这个时候，多有愁思，说到底，是我不对了。（此亭位于半山腰处，嵌在里处，略略可眺山下）灵泽选的这条路—— 阿筝你瞧，山下起雾了。灵泽也很想去看看山河天下，若我此时反悔，想来回头无路啦。我走去哪里，就是什么样子，如今这样也好，（回顾阿筝）你等他出生再走吧，玉尚已亭亭而立，我却有些手忙脚乱，没个主心骨。

你只消不回头，就会有路——泽妹，往日不可追，往前才是明阔
（拍了拍她的手，又替她拢了拢肩上披风。）好，我陪着你，你不会手忙脚乱的，等咱们回京了，我日日都去王府看你，子叙若得空，我也拉着她一起去，不会让你一人的
（内里细致，我并不清楚，可我猜也猜了个大概。那府上有她暂时不想面对的，那我便去陪她，不把她让给旁人一时半刻。）要起风了，咱们回去吧，明儿再出来走走
（说着，就去拢她的小臂，旋身往回。）

（微微叹息）山水一程又一程，我会留神，向明阔处去。
（我盼念腹中珠胎结的是麒麟果，也许我也需要这样的孩子，替他陪伴我身边，哪怕终有一日他会如玉尚一般高飞，可我想着，一想见玉尚和他，就不会失去眼中笑意。笑应了句好）山中何事？春水煎茶，松花酿酒，我至今日才觉妙哉，风却要来恼人了，咱们回吧。
（我这么些年置的最重的一场气，如今也不见消散，阿筝想是知道端倪，不言说罢了，最为重要的是，我不肯折腰认错。途径石阶几处，折回山中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