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经漱芳斋时，冥冥有召，神使鬼差般，将徐出的步一错，歧入殿来。 】
【 生斯十载，我与禁垣的草木砖石相契春秋，逢庆节，未尝不曾趋与我的父汗、他的如云嫔妾，甚或是譬为手足的兄姊至此，一聆盛典。于戏，我是不爱而不憎，不过姑且听之罢了。只今日自上书房归来，经此畔，闻得咿呀的叹、婉回的歌，忽起了一探的兴致。 】
【 便取道中流，无避忌，径入后殿。此不是适会庆典时，少了往来的人众，踩着兀兀的跫音，不免有一晌自适。 】

爱新觉罗淮亭
【赏完一出戏时，日头转而向西侧去，但我知晓，此刻并不急于动身，我只盼着一会儿到了时辰，自然往皇阿玛处定醒去了。意欲再点一出戏时，宫女端来一盘新的瓜果，伴着一阵动静，我回身而望，隐约有些被逆光刺了眼睛，不大敢确定来者，是否为我心中所想。】
铭帅？来看戏呢？

【 恂步入殿时，我忽得了感召，不免循声向那唤我处望去。身后的光随门户的开阖泼洒，我映借此，窥清了人貌，与其后狭长的影。雕花门在我身后阖上，又将那光与影携卷而去了。只是人儿依旧，总是仿佛。我未答三姐姐的话，仅是问。 】
三姐姐却是在看些甚么？
【 且将目光徐引，往台上去。我不懂戏，生旦净末丑的宥别都难辨。于此一境，可谓茫茫然了。 】

【他与我愈来愈近，但也在不远处止了脚步，不再向前，转而向目光落到了台上。这漱芳斋也不知装修了多少时日，日升月落，晨钟暮鼓，朱台却全然如新。台上的女子长于抒情，正唱着所属她的风花雪月。这些都是额娘所爱听的，又或许是因她本就长于越女词令，只可惜耳濡目染的，并非是我。】
这个呀？【我也将目光缓缓移至戏女身上，适才回了声。】这是一出越剧，梁祝你听过么？

【 我聆得此语，不由笑，又举步，于台下觅得了座，与她莫要太过近、又不好太过远。好在这漱芳斋似体味得贵人的需与求，并不鲜这样的间距。施施然落座，且答。 】
仅是听过。
【 坦然应承自己的无知并不鄙陋，学识与勇武仅是剑鞘上的雕饰与鞍辔旁的流苏，无足轻重。更而况跟前之人至亲至重，我于这言出率然而笃定。 】
想见三姊当不吝与我分说一番。

6爱新觉罗淮亭
【这些风花雪月的故事，无非是说与情窦初开的女娃听的，就譬如我这样青春的美少女，因为我从未见过那些娘娘点这出戏，也从未见觉罗兄弟点——他们连此处的门，都鲜少踏入。】
【他入座罢，道一句听过，我也不曾诧异，随口两句，便将梁祝剧情代过。】
故事大意便是如此，眼下正是到了尾声，下一步兴许便是化蝶了。

那恰是赶了巧，我竟正可听得这曲的高潮处。
【 梁祝的故事经淮姊的娓娓道来，又激起了我邈远的、许是于书中或旁人口里窥得的种种细节，将这个故事渐渐圆满起来。这固然是使人慨叹的爱情，可又何尝不是悲情。 】
以淮姊看来，梁祝化蝶，抛尘世而去，终究是苦、还是乐呢？
【 我不由侧首，望向身侧道罢依稀情节，却又未面露可供观瞻的情绪的三姐姐，提及一个无解的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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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此时，我也尚不知他为何会涉足于此，便是铭枢那小子，也总说自己男儿心性，对此不屑一顾。但这并非要事，便是我，也时常会去我所不喜欢的书房，装模作样寻上两本书看着。】
【原以为他不喜此遭，寥寥两句便可代过，不曾想他抛出一个颇为无解的难题，我似同听人问及这洪荒天地是如何起源一般，难以言喻。】
我觉得……他们开心就好。

【 尘世之人繁多，其中不乏有想慕繁华与喜乐的，也有想抛却烦恼隐居的。只是我想人之七情与六欲，总是根结一同的。譬如爱一人，便肖想与她历人世之悲欢，由南及北，襄奉物华与天宝。倘化蝶而去，总有力所不能及处——蝶与人之力，总难相媲。不过淮姊所言也是是理，我非鱼，自不知鱼之乐。 】
待这曲终了，阿姊要往何处去？
【 言语中，台上梁祝已纷纷化蝶，我在咿呀的唱腔中，低声询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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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声相询时，恰是余音绕梁，台上戏子已谢幕，我却始终不肯挪动脚步，像极了曲终人散的万寿盛宴那日，我久久踯躅于殿内，若非妙已来寻，只怕我会待到天黑。】
【是该潦草离场了，却不着急起身，侧身与他道。】
宫里头也没甚有趣儿的事了，宫外头如今可添了什么新鲜玩意不成？
【我自幼居于这明黄宫墙外，但那街巷里的往事，早已化作细细碎碎的片段，如今再想去寻根，倒不如蜀道难了。】

【 宫中的辰光，堪当我而今人生的十之八九。即便如今早已开衙建府在外，仍是几处定省不敢或忘、诸朝仪亦参差迭来。至于宫外，至不过是户部的差使、与庙廊上的波云起伏。要说新鲜玩意儿，却是不知从何而起。我侧首冥思一晌，忽而笑道。 】
旁的倒是无甚可提的，倒是弟弟府上新豢了一只狸奴，怪讨人喜欢。淮姊倘要出宫，不妨来看看这小家伙。
【 蓄养小宠，到底是宫外便利不过。贝勒府是自个儿的地头，小猫如今正是称王作霸了。 】

【他以狸奴相邀，实在洞彻我的心思，料想原先与肃娘娘结缘的那一只玉兔，这些生灵着实解闷。他而今开牙建府，只可惜我并不知在何处。】
在哪儿呢，城东？城西？你同铭枢住的近吗？
【我原本想的是，若是铭枢住在附近，那我还得去他府上好好兴风作浪一番，毕竟近来皇额娘寻不到他，便来寻我了。】
【得了他的答复，与他一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