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我正坐着）
（拿着一盒胭脂发着呆）
（初八那天，谷雨正指挥着一群小奴婢，清理库房，我来了兴致，竟也去到那灰尘四溢又昏暗的屋子里——里面堆了很多东西，而我，却不是一个喜奢喜靡之人，里头不乏珍宝玉器）
（一盒胭脂——正是我手上拿着的这盒，滴溜溜地滚到我跟前，停在绣了双飞翼的蜀锦鞋前）
（我弯腰拿起，便勾起一段往昔思绪）

（苍雪姑姑此处在理东西，我戴了于归姑姑那儿得来的一支新钗，轻手轻脚的路过一只红木的箱子，再往珠帘里一看，正是姑姑瘦削的侧影，在一边明朗的天光下，显得有些看不清。于是我便狠心，打破了一时的平静，笑意盈盈，与她道）
：阿娴给姑姑请安——今儿是在理库房？灰怪大的

（起了一阵风，吹得那花蕊颤颤得动）
（真教人怜惜呀）
（思绪被一道曼妙声音打破，见来人，弯眸一笑，盈盈）阿娴，今日理库房不就是为了你？我可是在翻箱倒柜给你找贺礼呢，祝贺你得封毓小姐。
（拉一拉她）灰大，我们离远点儿，找个僻静地儿说话。

：姑姑何必兴师动众——
（话虽这么说，却在心中一点欢喜，到底是件喜事，连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与她二人寻了一处僻静的地界，相对坐下，便是要小婢上茶，轻轻吹去杯中浮沫，正要继续说起库房之事，眼落在了她的手边，一盒胭脂静静摆放，瞧着年岁颇大，花木的盒子也陈了颜色。）
：这是什么？

（我背负着家族荣耀进宫来，如今也到了期盼小辈们成才的年纪了，弯唇柔婉道）
一品毓小姐，是无上的荣耀——这样好的封号，你又是阿鲁特家的女儿，是该……
（顿住不说，笑意邃邃，觑了她一眼，才续话道）
一盒胭脂，我亲自制的，世上仅此一盒。
（音儿一顿）
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亲自制的？
（我虽知晓姑姑从来都是个厉害的人，却不知道她连胭脂都会自己做。寻常胭脂铺子里边总有许多的匠人，一个个手艺都是传承下来的，我光是瞧着一道道工序，便觉得尤其新奇和厉害了。）
（张大了眼睛，与她小声道）
：姑姑还有这样一门技艺藏着呐？

（有些得意，又有一些不可分辨的怅然）
（是怅然）
那是
（弯弯眼，又弯弯唇，仿佛周遭也感染起轻快的愉悦了，托着腮，道）
那是一个春日里，前夜方下过雨，涤得柳条滟滟地发着光，第二天却开了太阳，十分晴好。
（描画精致的黛眉压了压）我是突然起了兴致想做一盒胭脂的，那时我还小，未到用胭脂的年纪，所以一直渴盼着胭脂……既然买不了，便自己做一盒，也好安慰安慰自己呀。

8.
（恍然大悟）
（大抵有所得不到，方才能下了功夫去琢磨，这胭脂便是那时得出的——只是换了我的话，想来等不及自己琢磨出来，便要放弃了。胭脂不要也罢，不如将这些时候化作顽的时候，还惬意一些。如此一想，便又觉得我与姑姑十分的不一样了。）
：原是这样——那姑姑制的是什么色的？
（秋棠，水红，还有朝气蓬勃的蜜桃？）

（虽已过了数年，我从府里来到深宫，从瑞贵嫔变为瑞贵妃，但仍将那日的细节点滴都记得很清楚）
（记忆经过时间的净化，留下了愿意被记住的）
我摘来几束在初春里的最后盛开的梅，佐着叶子上的清露蒸了，把那样娇艳的颜色留在瓷盒里。
（我念念，不忘的是往昔）
后来这个盒子在搬迁宫殿时遗失了，今日又被找出来，我也不知道，经年以后，它成了什么样儿。

：那阿娴可以打开看看吗？
（我压着一点好奇，实在想不到初春里盛开的梅花是什么颜色的。故而悄悄将手放在了那个盒子上——我见过胭脂铺里不少的颜色，当算是阅遍了许多了，但是姑姑自己做的，我却没有见识过。）
（可会跟手艺师傅做出来的十分不一样？可能还添了一点少女的期盼？是想要拥有一盒胭脂的期盼。）

打开吧。
（我的声音轻而柔，像是从树上飘下一朵花）
（尘封多年的， 又何止是这一盒胭脂呢，还是我过往的青葱岁月呵）
（看着她缓缓旋转着盖子，然后慢慢揭开，我竟有些慌乱地别开眼，音儿也颤起来）
会不会过了这么多年，颜色也已然衰败了呢？
（像是问她，又像自问）